2018年的“北京舞蹈双周”是第十一届了,从2008年只有五台现代舞节目表演的“一周”,发展到今天包含了“舞蹈营”“大师班”“青年舞展”“另类平台”及“焦点舞台”等各种类型活动的“双周”,它的成长不单体现在越来越丰富的节目内容和越来越圆熟的营运操作上,更展示出“北京舞蹈双周”越来越清晰的目标理念。因为对现代舞有着清晰的理念,对主办艺术节有着清晰的目标,加上北京雷动天下现代舞团的不懈努力,“北京舞蹈双周”才得以发展茁长,庶几圆满。
今天,世界各地举办了许多国际性的舞蹈节,必定是以现代舞为主,原因是现代舞最能反映时代,又没有语言隔阂,通过动作直观地呈现艺术家的想象力、创造力和生存状态,正是国际文化交流的最佳载体。“北京舞蹈双周”所呈献的舞蹈,便是现代舞。它以身体为工具、动作为媒介,而舞者的身体活在当下,舞者的动作也躲不开今天社会节奏、动力和审美观念的影响,鲜活而反映真实生活的舞蹈,在本质上也必然是现代舞。“北京舞蹈双周”对现代舞的理念,也就是对现代生活的理解——多元化和具有包容性;主办这个舞蹈节的目标便是推广多元包容的理念,让前来参加活动的朋友最终明白,并以包容的心态享受多元化的现代舞蹈艺术。
整个“北京舞蹈双周”的安排,分为“教学周”和“展演周”两个部分,同时以凸出多元化的理念来设计活动内容。
一、教学周
“教学周”于7月20至25日北京演艺专修学院内以封闭集训形式举行,内容以教学和观摩为主,包含“日间舞蹈营”和“晚间分享会”。“日间舞蹈营”强调教学的多元化,邀请代表众多地域、不同风格、甚至对舞蹈理念相异的老师前来教课,让学生们在短短六天里,接受一次身体的风暴洗礼。今年被邀请的导师们分别来自德国、瑞典、法国、西班牙、意大利、俄罗斯、美国、巴巴多斯、澳大利亚、印尼、日本和中国的北京、广州、香港。在六天的“日间舞蹈营”里,在前四天学员们每天安排上四堂课,而且每堂课的老师都不一样,所以四天下来,总共跟随过16位来自世界各地、风格完全不一样的老师。可以说,通过老师的舞蹈,学员们环游了一遍世界!对那些习惯于传统学习方法的学生来说,在“舞蹈营”的前四天里,每天上四堂风格完全不一样的现代舞课,简直不可思议,因为在传统的舞蹈课堂里,跟随一位老师上课,意味着要一板一眼,把老师身上所有细节都模仿下来,才叫学到东西!但“日间舞蹈营”把庞大的讯息和混杂的经验,一股脑地推送到学员面前,没有任何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所有老师的形态动作都模仿下来;也因为这样,学员必须改变过去模仿性的学习方式,先把眼界打开、然后脑洞大开,才有机会把身体的纠结一一解开。
或许有些舞者学习现代舞,目的是希望继承某位大师的典范,或者掌握某一套流派的风格。他们可以花五年、十年时间跟随他们心目中的大师,并复制他们喜欢的流派,然后自居为某位大师的“传承人”或某个流派的“掌门人”。但如此一来,他们只是成为了某位大师或某个流派的传统中的一部分而已,跟独立自主的现代舞,没有什么关系。如今全国各地都有许多大师班或工作坊,标榜着某位大师或某种流派的舞蹈内容,可能更适合这些学生前去上课,但“北京舞蹈双周”的“日间舞蹈营”,却是鼓励多元风格并存,培养学员们在多元的语境下进行思考、比较、诘问,最后获取真正属于自己独立的舞蹈艺术观点和对自己身体的独到认识。
除了日间的课堂实践外,每天晚上的“分享会”则安排了不同形式的观摩活动,目的是让学员们在一天的体能消耗过后,可以安静下来进行另一场头脑风暴。“分享会”在学院的剧场里进行,邀请营里营外的老师和艺术家们进行表演、讲座和交流等。从这六天晚间活动所提供的节目来看,可以说完全是一个份量十足的小型艺术节,内容要比如今地方上做得太多太滥的“艺术节”来得丰富许多。今年六个晚上的“分享会”分别为“导师经验分享”“舞蹈电影分享”“剧场构作分享”“大学作品分享”“灯光设计分享”和“汇演分享”。
最后的“汇演分享”其实就是学员们的汇报演出,也是整个舞蹈营最嗨翻天的一个晚上。学员们被分成八组,每组学员跟随其中两位导师,利用“舞蹈营”后两天的时间进行创作和排练,各自制作出一支5到10分钟的作品,在舞台上轮番演出。排练的时间很赶,但每次都有惊人效果。对许多学员来说,这可能是他们第一次踏上舞台表演,开始会感到忐忑、不知所措,但真正到演出的时候,在所有同学们的通力合作和互相鼓励下,都很自然地放飞自我,绝对是非一般的经验。至于颇有舞台表演经验的学员们,在舞蹈营里和来自世界各地的国际级老师们的碰撞和合作,更常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每年的“汇演分享”,都设有一个特别的主题,让八组导师和学员们绞尽脑汁,各出奇谋,创作有趣又好看的作品。2018年的主题取材于中国传统的“八卦”,每一组导师和学员们被分配为“八卦”中的一个卦象,然后要求把卦象用舞蹈呈现出来。当然,16位导师大部分都是外国人,不可能理解中国的卦象含义,不过中国的“八卦”是以大自然的八种具体形象代表宇宙运行的各种可能性:天、地、水、火、风、雷、山、泽,虽然各有形而上的哲理思考,表面却是浅而易见、可供触摸的物理现象,为编创者提供了好多联想的创作空间。今年“汇演分享”作品《八卦》,集结了16位来自世界各地的导师和160位来自全国各地学员的多元风格碰撞和包容合作。从排练到演出虽然只有短短两天,舞台上的成果却让所有参与者,包括导师、学员和当晚来自营外的观众,尽皆震撼不已,也可以说,是现代舞在多元包容的理念下,产生的自然结果吧!
二、展演周
2018年“北京舞蹈双周”的“展演周”于8月26至31日在天桥艺术中心举行,内容包含“大师班”“青年舞展”“另类平台”和“焦点舞台”四大板块。其中的“大师班”延续“舞蹈营”的理念,尽可能地让参与的朋友获取多元包容的现代舞信息,只是“大师班”在“展演周”期间举行,教课的大师都是来自演出舞团的总监、编导或主要演员,观众在下午或晚上观看大师的作品和演出,在早上亲自体验大师的训练,一方面更加了解大师的艺术,另一方面也可以提升自身的舞蹈修养。许多喜欢现代舞的朋友,总要把五个早上十堂“大师班”的十位大师的课,全部报名上过一遍,才真正了解现代舞的多元风格,真是变化万端。“大师班”之外,“青年舞展”“另类平台”和“焦点舞台”都是以展演作品为主。一般国际性的艺术节,都会标榜展演节目如何高档次,也靠这些高名气的舞团演出,保证艺术节能吸引观众眼球。可是已经举办了十一年的“北京舞蹈双周”,在国际舞蹈节的圈子里异军突起,并不是因为本身有多高档次,也不是因为被邀请演出的舞团有多大名气,却完全是因为这个舞蹈节最能反映当今中国现代舞的发展现状。“北京舞蹈双周”安排的演出,除了外国各种风格的现代舞济济一堂之外,本土节目也是琳琅满目,而随着中国国力日渐上升,国际舞蹈界也越来越聚焦于“双周”所召集的,能够代表中国年青人的声音和形象,而中国现代舞之所以能触动世界,正是所呈现出来的多元包容状态。
(一)青年舞展
“展演周”有三大演出板块,其中“焦点舞台”呈献大型专业舞蹈制作,“另类平台”展示具有前瞻性的试验性作品,“青年舞展”则是一个敞开的空间,不但容纳各样不同风格的作品,甚至鼓励那些从未有机会在正规舞台上发表作品的舞者,在此一试身手。这三大板块吸引着不同的观众,一般观众会挑选“焦点舞台”,精英观众会注意“另类平台”,而“青年舞展”却使“北京舞蹈双周”别树一帜于当今世界各大艺术节,也是中国现代舞能够快速发展的重要动力。其实今天的国际舞坛上,也有许多欢迎艺术家自由申请参加演出的艺术节,一般称之为“艺穗节”(Fringe Festival)。这些活动有点像“青年舞展”,却只是担任召集者的角色,完全不给予任何技术上的支持,甚至要参加者自己找寻场地,自己卖票,自己招徕观众,顶多印刷一本节目小册,把所有参加者的资料堆叠一块,没有经过编辑整理便发放给观众,这些艺穗节的节目看起来非常丰富,但到底只是让艺术家们自生自灭的一场大杂烩而已!
“北京舞蹈双周”的“青年舞展”最大不同之处,是提供给舞者们一个专业舞台,不但设有齐备的专业灯光音响器材,由专业的舞台监督指挥排练和演出程序,由专业的行政人员整理印刷宣传报道,最后还有专业的录像人员,把整个节目记录下来,剪辑成具有专业水平的视频资料。这些资料代表了中国舞台上年青一代的成长风姿,一年一年地成为中国现代舞发展的历史印痕,弥足珍贵;而年轻的舞者们也从这个专业平台,获取真正的专业经验,进步的效果非常惊人!
“青年舞展”的影响,主要体现在全国各地多元发展的独立现代舞运动中,特别是2016年底“天下驿站”出现之后,到现在已经有32个城市的年轻舞蹈家们自行组织独立舞团和培训机构,加入“天下驿站”。“天下驿站”的成员包括南宁的谷舞点典、成都的原树、武汉的跳·舞翰、常德的田园构想、银川的伽巴拉、太原的边走边舞、南昌的那个时代、贵阳的黔风、昆明的无言舞语、宁波的7077艺工厂、西安的唐朝身体、广州的二高表演、深圳的深舞空、天津的津天起舞等等,这些多元发展又极度包容的机构负责人,都曾经参加过“青年舞展”活动,从中得到许多启发和鼓励。
今年的“青年舞展”节目来自39个城市,其中34个国内城市:北京、天津、成都、武汉、南京、西安、杭州、济南、长沙、太原、福州、南宁、南昌、兰州、长春、银川、呼和浩特、乌鲁木齐、苏州、青岛、无锡、烟台、邯郸、常德、南充、吕梁、梧州、乐山、临沂、赣州、榆林、张家界、香港和澳门,而外国则有韩国的首尔、大邱,加拿大的多伦多,美国的费城和巴尔的摩5个城市。这个现象显示了中国本土现代舞的发展,从过去只集中在香港、北京、广州等几个点,扩展到全国各地,而中国现代舞的影响力,也不只停留在本土范围,更吸引许多外国年轻艺术家的重视和参与。
(二)另类平台
“另类平台”是最能展示“双周”筹委会别出心裁的板块,虽然只有五台节目,却是从全世界搜罗高水平具有突破性的中篇舞蹈,逐一邀请前来北京演出。每台“另类平台”长度大概一个小时,包含两到三个中篇舞蹈。这些舞蹈短小精悍,却口味杂陈,可以说是极度多元化的代表,而且并不是好看就可以,必须满足下列三个条件:1. 高水平是肯定的,但必须不是常见的舞蹈形式,更必须要带给观众有新鲜的感觉;
2. 同一台节目中,各支舞蹈必须有相同或相通的题材或表演理念,共享特别的主题;
3. 舞蹈必须来自不同背景的团队,由不同舞者创作和演出,形成有意义的艺术对话。
《踩过界》展现来自不同国籍的舞蹈团队交流合作,包括两部作品:1. 中国杭州和韩国合作的无限未知舞蹈剧场演出《天黑之后》;2.中国香港不加锁舞踊馆和日本反转运动社联合演出《下一站·彩虹》。
《单身狗》以独舞表演为主,包括三支舞蹈:1. 意大利丹尼尔·你雷亚洛演出《功》;2. 日本渡边尚演出《倒立之树》;3. 法国欧里·康臣拉演出《半月》。
《南山男》展现中国南方珠三角地区,分别来自广州、香港、澳门三位男性编舞家的作品:1. 广州何其沃创作的《烂柯:一盅两件》;2. 澳门刘沛麟创作的《有人喜欢蓝》;3. 香港曹德宝创作的《顺》。
《走西口》反映今天中国开发西部的努力,来自于两个位于西部城市的现代舞团,展现今天中国西部现代舞发展的可能性:1. 广西南宁的谷舞点典舞蹈中心演出《?》;2. 宁夏银川的伽巴拉舞蹈剧场演出《街头》。
“另类平台”因为新意满满又奇形怪状,常常带给观众许多惊吓,却挡不住历年的票房火爆。今年“另类平台”的票则早在开演前便全部卖光,也反映了参加“北京舞蹈双周”的观众,口味越来越多元包容了。
(三)焦点舞台
每年“北京舞蹈双周”在暑假组织琳琅满目的各式现代舞活动,包括封闭式训练的“舞蹈营”、开放式学习的“大师班”、全国年青舞者发表作品的“青年舞展”、各地舞蹈精英进行对话的“另类平台”;不过,所有活动的重中之重,也是最能代表“北京舞蹈双周”的艺术视野和标准水平的,便是晚上面向观众,接受观众检阅的“焦点舞台”了。“焦点舞台”一共六个晚上,每晚一台由大型舞团演出风格各异的现代舞作品,虽然不能保证每台节目都合乎所有观众口味,但每场演出,总可以从精致的编导演员、严谨的剧场制作、齐备的资料文字以至宁谧的环境氛围等,体味到什么才是最高水平的现代舞展演。可以说,如今国际艺术界公认“北京舞蹈双周”是中国最高档次的现代舞蹈活动,世界各国的大使馆都愿意和雷动天下合作,并力荐他们国内最具创意的编导舞者前来参与“北京舞蹈双周”,看重的不是这个活动有否充足的经费,或有没有国家官员的认可,而是在这个平台背后,有着一班真正专业并对现代舞有深刻认识的艺术、舞美和行政人员,努力把演出的台前幕后每一环节,做到一丝不苟的地步。
今年的“北京舞蹈双周”有六台“焦点舞台”节目,请来七个现代舞团演出,包括雷动天下现代舞团演出作品《无梦可梦》、布拉瑞扬舞团演出作品《漂亮漂亮》、广东现代舞团演出作品《本初》、奥斯纳布吕克舞蹈剧团演出作品《同一天空下》、艾思普森舞团和城市当代舞蹈团联合演出作品《易季》、平头舞团演出作品《冰树芳华》。每部作品阐述了艺术家对世界的不同观点,也不断揭示世界的多元面貌,唯有我们以包容的精神走近这些作品,才得以享受现代舞所带来的多姿多彩的世界。
1. 《无梦可梦》与《本初》
北京的雷动天下现代舞团(以下简称“雷动天下”)和广州的广东现代舞团(以下简称“广东现代”)是每年“双周”的常客,原因是这两个舞团既拥有专业的一流舞者,又是开放的艺术平台,同时还邀请不同风格的中国编舞家进行创作。这种包容的艺术路线,使舞团不会成为某位编舞家的个人工具,也不会演出单一风格的作品,能广泛地代表一个时代和地域的现代舞发展。可以说,广东现代和雷动天下,能够把本身的资源分享给不同的编舞家,又刚好地处南北两方,使观众能够通过这两个舞团,看见南方和北方现代舞发展的不同之处。
京粤两地的艺术家在创作上不仅有越来越明显的偏好,而且观众的欣赏方向也有了明显区别。最有趣的是,往往相同的一台节目,在北京演完之后,观众会纷纷谈论他们能从作品中感受到什么,而在广州,观众却更喜欢讨论舞蹈有什么新颖和与众不同之处。这正反映了如今中国南北两地现代舞,北方偏向“情感流”的发展,而南方则更多受“动作流”的影响。
今年“北京舞蹈双周”的“焦点舞台”中,雷动天下和广东现代的两台节目,刚好印证了北方“情感流”和南方“动作流”的动向:雷动天下在开幕式中首演了舞团编舞家夫妇马波和李捍忠联合创作的《无梦可梦》,以中国当代诗人杨炼的一首朦胧诗为灵感创作始发点:“为期待而绝望/为绝望而期待,绝望是最完美的期待/期待是最漫长的绝望,期待不一定开始/绝望也未必结束,或许召唤只有一声——最嘹亮的,恰恰是寂静。”舞蹈以内在的情境和感受出发,呈现于舞台上一尊朦胧如诗如画的人体流动雕塑。
广东现代舞团演出的《本初》也是由舞团的一对夫妻档编舞家李翩翩和谭远波合作编排。作品探索的方式却是从外在的身体动作出发,在运行中逐渐建立舞者与舞者之间的紧密联系,最后磨合出一道让观众体味触碰的生活痕迹。作品的名字叫做《本初》,紧扣“不忘初形、不忘初心”的宗旨,通过满台的肢体摆动,拨动观者心弦,从外在的能量变化,回归生命最本初的生存形态。
2. 《漂亮漂亮》
来自台湾东部的布拉瑞扬舞团于“焦点舞台”上献演《漂亮漂亮》,舞团的艺术总监布拉瑞扬是台湾原住民排湾族人。15岁那一年,他起了个汉人名字“郭俊明”,跑到台北求学跳舞,直到1995年才恢复排湾族的原来名字:布拉瑞扬·帕格勒法。他在学习舞蹈期间,已经展露优秀的编舞创作才华,过去二十年来,多次被台湾及外国的重量级舞蹈团,如云门舞集、玛莎格兰姆舞团等邀请编创作品。在2014年,布拉瑞扬以排湾族的本名建立了属于自己的舞团,用舞蹈创作来反映当代台湾原住民的生活感想,也让国际舞蹈界通过舞蹈了解今天台湾原住民的生存状态。
《漂亮漂亮》展示的是2016年特大台风尼伯特袭击台湾前后的瞬间。布拉瑞扬在台风过后,带领舞团舞者来到东海岸,面对风灾过后、满目苍凉的情景沉思浮想,更把当时眼中所见的环境和物件,包括巨型雨伞、挡风木板、防漏帆布等随手沾来,成为舞蹈作品中的道具布景。难得的是,在这个描写人类面对灾难的舞蹈作品中,编舞家并非呼天抢地、自怜自悲,更不是慷概激昂地表现矫情的英雄精神,却细腻地展示了一群居住于台湾东部的普通人家,如何坚强地带着希望继续生活下去,全是原住民的舞者们以自强不息和对未来充满希望的能量,修补这破烂的世界,最后甚至把喜悦铺满整个舞台,是一部让人由衷感动的现代舞作品。
3. 《同一天空下》
今年的“焦点舞台”从德国请来奥斯纳布吕克舞蹈剧团,这是一个由奥斯纳布吕克市支持的舞蹈团,本来擅长的是欧洲风格的当代芭蕾,在如今德国一百多个市立专业舞蹈团中毫不起眼,在2012年聘请了意大利年轻编舞家毛罗·德坎迪亚担任舞团艺术总监,锐意发展现代舞。几年间,该团创作出多部极有个性、让人刮目相看的作品。毛罗的舞蹈融合严谨的叙事性结构逻辑和浪漫的抽象抒情风格,既有对社会时事的现实批判,又充满了个人的情怀想象,在今天德国以至国际舞坛上,可以说是异军突起,被认为是德国新舞蹈的领军人物之一。
《同一天空下》是毛罗·德坎迪亚为奥斯纳布吕克舞蹈剧团编排的最新作品,以三段风格完全不一样的舞蹈,呈现人生过程里,面对生活的三种不同态度。三段舞蹈分别以三种风格的音乐为起点和灵感而创作,第一段是匈牙利民谣,第二段是美国爵士音乐,第三段则是来自不同地域的民间流行歌曲。音乐和舞蹈,通过艺术家温柔的联想结合起来,带领观众在同一天空下,跌宕起伏,悲喜交集。
4. 《易季》
由澳大利亚艾思普森舞团和香港城市当代舞蹈团联合于“焦点舞台”上演出的《易季》,不但带来了三段不同风格的精彩作品,更让我们深入思考:中国舞蹈家如何以现代舞作为手段与国际同行们进行平等的文化交流。可能对大部分中国观众来说,提到现代舞,中国往往低人一头。历年“北京舞蹈双周”的经验里,明显外国舞团的卖票势头要比中国舞团来得猛烈,有部分观众甚至干脆只买票观看外国舞团的演出。中国舞蹈界也对“外国”这个品种情有独钟,教课要请外国老师,作品要请外国编导,演出时要有些外国面孔,似乎这样才能在舞蹈的质量上有所保证。许多中国的现代舞者,也努力为自己打上外国的标签,在外国学习过、在外国工作过,在外国演出过,当然如果在外国比赛拿个奖,更是一件了不起的大事。
今天的中国舞蹈界有个有趣现象,当国内的观众在追捧国外的明星级编舞家时,中国也有不少编舞家被邀请到国外编创作品,被外国的观众看成是明星般的编舞家。比如这次艾思普森舞团和城市当代舞蹈团的合作,就在澳大利亚催生了一位来自中国香港的明星编舞家:黄狄文。黄狄文是城市当代舞蹈团的副艺术总监,过去曾在香港编创许多作品,却在此次的两团合作中,第一次为外国舞团和外国舞者们编创舞蹈,在外国的观众面前展现了他个人别树一帜的舞蹈风格,让澳大利亚的现代舞圈子小小震动了一把。
今年“焦点舞台”中上演的《易季》,由艾思普森舞团和城市当代舞蹈团联合制作和演出,分成三段不同风格的作品。第一段是澳籍华裔舞蹈家陈小宝编创,由城市当代舞蹈团演出的《夏》,第二段是黄狄文编创,由艾思普森舞团演出的《寻常》,第三段则是由两团舞者联合演出,艾思普森舞团艺术总监娜塔莉·维尔编创的《四季》。《易季》已经先后在香港和布里斯班公演过,观众都能强烈感觉三段舞蹈各自独特的精彩之处:《夏》的舞蹈和布景道具浑然一体,整体剧场的宏大张力充满视觉的压迫感;《四季》里绵密细致的动作编排,酣畅顺滑的段落结构,加上舞者如行云流水的演出,呈现的是愉悦的当代芭蕾审美享受;而黄狄文的《寻常》,却充分调动了澳大利亚的舞者们,挑战他们身体不同的发力方式,使包括澳大利亚的舞蹈家们在内,发现舞蹈的更多可能性。
澳大利亚的许多现代舞,一般强调空间的延伸、力量的爆发、动作的松弛,使舞者在舞台上有种圆润无碍的感觉。可在《寻常》中,黄狄文设计的动作以不规则的节奏出现,配以硬朗的线条,把身体摆动成多空间的切面棱角,虽然只有六位舞者,却以繁复方向的身体和剔透晶体般的动作,把舞台切割成多维度的层次,而舞者就在这些破碎的空间里翱翔。《寻常》的感觉是一幅末世的浮世绘,人们醉生梦死,却不知时间的消逝,老之将至,在不断破裂的环境里,最后只能互相依偎,彼此寻找慰籍。在过去许多澳大利亚的舞蹈里,舞者总是发挥阳光朝气的正能量,就算是哀伤的题材,也给人有种不屈不挠的感觉。可是在黄狄文独特的处理下,舞者们的动作越显得放肆,便越感到悲凉。难怪在澳大利亚的首演后,有当地的舞蹈家跑来跟我说,看见澳大利亚的舞者们有了不同感觉、不同风格的舞蹈,真好!
5. 《冰树芳华》
“焦点舞台”每年总会为中国观众带来一部来自以色列的现代舞作品,对许多敏锐的观众来说,从以色列的舞蹈家和他们的作品里,总能感受到一个悲情民族的历史沉淀,那种深邃压抑的重量,其实和中国华夏民族的经历息息相通,以致每次以色列现代舞在“焦点舞台”中亮相,引来的不是结构逻辑上的哲理思考,也不是动作设计间的美学论辩,更多的是一种人类灵魂彼此碰撞后所产生的震撼吧!
不过,每次当震撼过去,有机会安静下来梳理曾经的观赏经验时,会发现以色列的现代舞作品能够一次又一次地打动中国观众,并不是单纯地依靠某种共通的民族悲情,更正确地说,以色列的现代舞带着强大的民族气场,只是提供了一个让中国观众比较容易靠近作品的渠道,而真正吸引观众的,是以色列的艺术家能够在作品中无畏地呈现自己的独特个性。多年来曾经于北京演出过的以色列现代舞团,带来许多丰富个性的作品,从中看见不同的艺术家虽然生活在同样的历史背景下,却坦然地用自己独特的方式去讨论社会,并舒缓社会带来的压力。
今年以色列平头舞团带给北京的《冰树芳华》便最能体现编舞家茵芭·平托对动作细节处理的奇思妙想。这是一场迷人的对生命回忆之旅,以荒诞戏剧大师欧仁 · 尤内斯库的作品《椅子》为灵感,讲述一位孤独老人对着象征宾客盈门的满台空椅追述往事。舞台上的场景一幕一幕地时光倒退,犹如打开一封又一封从遥远古代寄来的信件,一切荒诞的记忆瞬间变成现实,是悲与喜的碰撞。年轻舞者在舞台上扮演信件里的角色,在一个无处可去之地,创造一个由梦想破碎后重新构成的世界。
或许通过“北京舞蹈双周”,我们可以发现许多外国现代舞的精彩纷呈,与此同时,也可以见证中国的现代舞,开始影响其他国家的现代舞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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