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 幻:清华大学美术学院雕塑系讲师
一、矛盾论
该做些什么样的作品呢?这是我反复问自己的,因为白羊座必须要行动。学问愈发做得深入,愈发感到选择障碍,周遭同行、朋友的思维和角度各不相同,继承传统重要还是锐意创新重要?清新自然好还是深沉厚重好?市场认可与艺术品格究竟能不能兼得?遵从潮流和特立独行有没有结合点?社交与自省的时间应该怎样分配?买房还是租房?薪水是存着还是拿来投资?……这么多的事件和问题要面对,可终究个人的能力是有限的。博尔赫斯说:“作家只能写他能写的东西,而不能写他想写的东西。”原来世界从未改变,我们一直活在充满矛盾的抉择中。鲁迅有言:“描神画鬼,毫无对证,本可以专靠神思,所谓‘天马行空’地挥写了。然而他们写出来的却都是三只眼、长颈子,也就是在正常的人体上增加了眼睛一只,拉长颈子二三尺而已。”如此说来,真正的创造力并非无边无际,“突破”也不会凭空出现,这就是我对于艺术上的创意、想象力、灵感等思维方式保持距离的原因。
佛教起源于印度,可并没有人怀疑那些精彩绝伦的古代石窟是中华文明的杰出代表,因为它们已经被彻底地中国化过了。而站在当下创作者的角度来看,我觉得现在还处在一种矛盾状态中,更多的东西像是一盘可乐鸡翅,味道大概还不错,却怎么也不好端到宴会上来。我本人也只是沿着某条看似漆黑的道路慢慢走着,我常常问自己:我所做的是这个世界所需要的吗?它们是一个身处当下的创作者该关心的吗?是不是老套而毫无意义的呢?
二、平凡之路
从小到大我很少问问题,也不曾激烈地反叛,沉默的情况居多,偏爱直觉和揣摩。我喜欢阅读,各式各样的书籍看了不少,知识结构是杂乱无序的。我非常关注绘画和电影,透过大量的观看,慢慢形成了比较独立的思考角度和表达方式。做雕塑的人好像都喜欢各种各样的新奇工具和器材,对材料加工方式的变化特别关注,我却对此没有多少兴趣,更愿意用沉闷的、熟悉的手段来表达。从出生到而立,我们这代人基本上都是在环境和际遇的不断变化中生长,我总会回溯过去,在这种记忆和想念中寻找属于我们的独特情感,残酷、忧伤、顾影自怜和所谓对真诚的呼唤并非只属于我们,这只是成熟的代价,我更关心那些特别的无力感和纠结症。已经有很多“某某一代”的称谓戴在我们的头上,这些称呼不能说不对,但起码是不完整的,我觉得我们这一代人的情感特征是多样和复杂的,许多特征迥然不同甚至截然相反。
我们是改革开放后的第一代人,经济快速发展在赋予我们巨大物质进步的同时,也不可避免地带来很多困惑和矛盾。在成长的过程里,有一件事让我印象深刻——席卷全国的下岗浪潮。在我所生活的中小城市,大多数家庭都会或多或少面临这样的窘境,相比于生活的困顿,影响更深的则是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尖锐和不安的气氛。我想,也许从一开始 ,在我们心中就早早埋下了危机感和怀疑的种子。而之后升学和就业的巨大压力也必然会降临在每个人的身上,这样充满竞争和危机的生活带给我们的必然是深深的急躁和焦虑。
在我周围很少能见到对生活抱有浪漫主义态度的朋友,梦想的年龄似乎一闪而过,我们正迅速变得现实和成熟。我们这个时代的思想感情与20世纪90年代初的时候完全不同,那时的艺术我感到充满了一种强烈的感情宣泄,但现在我觉得与时代相匹配的情感则是纠结和隐忍。对于状态和情境的体验,是我用来创作的重要基础。
三、气息
我的求学经历很单纯,基本上遵循最传统的学院教育体系。从学画时期开始我就比较偏爱人物的复杂性,加上教育背景和个人情感,我选择了缓慢而模糊的具象之路。除了拟象的需求和技法快感以外,比较纯正的所谓具象雕塑实际上是相当难出成果的,如何处理形象?怎样使用材料?使意念表达充分的方法是什么?这些都不是一时一地能够解决的,它是整套系统。相较于历史、宗教、人文情怀这些问题,现下我对于“语言”的关注要多一些,我以为无论表达何种主题和感情皆要落实于具体的物象、材质和方法,这似乎是一种悖论,陷于方法技巧,大约是纤纤细语,追求主题宏伟,可能会言之无物,我希望达成一种平衡。
2010年左右,我完成了几件主要关注形象的作品,在先排除了比较夸张的、直白的、动漫式的手法之后,我沿着曾学习到的内敛隐遁的观察和表现方式不断演进,打磨的手段使我将塑造技巧的干扰因素降至最低,逐渐产生了某些形体方面的个人状态。我对形式不太关心,细节对我来说更重要一些,直挺僵硬的形体和丰富细微的变化可以给予我更多表达精神的空间。但是形体还无法表达出全部,我必须求助于材料带来的感受力,使用透明材质的想法很早就出现了,但对这种技术相对成熟的使用则是在2013年了。我也偏爱传统,因此不允许自己去刻意模古,而是将更多的精力放在对中国式思维和修辞的体验上,运用透明感、质地的冷暖、在空气时间中变化的程度、能够让人联想到的情境等等意象即是这种努力的产物,而叙事则是我极力避免的。在此之后,更多的材质出现在我的作品里,在选择上我是比较克制的,希望每一个物体的出现都是最有效的,并且观者能够从我提供的这些物象中得到影响,自然地去回忆和想象。
《河流》117x45x33cm混合媒介2012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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