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古代,“绘”又称之为“缋”,指运用一定的工具和相应的染料、涂料及其他辅助工具,以手绘的表现方式,在坯布或成衣上做图案的工艺。 [1]它跟现代的染布有很大的区别,不需要受到图案和套色的限制,可以多次地用染料进行染色,根据作者的需要多次绘画,自由地进行发挥和表现。中国文化博大精深,服饰手绘是社会文化生活中不容忽略的一部分。从古人类社会初期至现代社会,手绘均从实用与艺术两个方面,以不同的程度、方式和方法表达了人类的审美和意识。
一、原始社会图腾的标志性
考古资料证明,越是文明社会的早期,手绘在装饰工艺中的比重就越大。原始社会的先民,最早学会的就是在脸上和身上用矿物颜料涂抹各色花纹,即“绘身”,以显示其族群归属、神灵崇拜、巫术礼仪,或彰显其身份与地位。当时人们还没有审美的意识,身体绘画只是作为一种标志。每一个部落都有自己标志性的图腾。一开始原始人只是觉得在身体上绘出图案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虽然在不断地创造出各种新的图案,但是整体来说比较稚嫩。久而久之,在身体上“绘”成为人们生活中的一部分,似乎是有了这部分生活才是完整的。到原始社会后期图案开始慢慢成熟起来,成为一种标志性的图腾,越来越有艺术感和实用性。在“磁山遗址”、“仰韶遗址”、“大汶口遗址”等黄河中上游新石器时代的遗址中,有一些人物造型的彩陶出土,距今约七八千年,其脸部与身上都装饰着丰富的花纹,可以说是远古人类绘身的形象展示。随着文明的发展,人们穿上了衣服,又发明了纺织,原来画在人体上的漂亮纹样被衣服所遮盖,于是直接将画在身上的纹样转移到衣裳上,这就是画缋工艺与服饰纹样出现的契机。到封建社会,有些服饰装饰规定用手绘的方法来表现,从很多史料上看,这可能与当时所延续的社会心理有关。
二、封建社会精湛唯美的官制手绘
中国服饰手绘在原始社会时期只是一个源头,而到了封建社会,手绘得到了很大程度的发展。工艺、图案、色彩上,手绘都跨越了很大的一步。
周代的帝王百官服饰手绘为“礼制”所定。随着政治、经济的发展,封建社会的官制制度越来越明显和系统化。而服饰不仅是一种装饰,更是官位级别的标准。至周代,手绘已成为帝王百官服饰装饰的主要手法之一。《考工记》记载:周代王室已有帝王官服“礼制”所定的手绘纹饰,即“七入 ”,这是织物手绘的最早记录。据《周礼》记载,帝王百官遇祭祀等大礼就须按服制穿戴礼服。礼服由冕冠、玄衣等组成。一般上衣纹样用绘,下裳纹样用绣。《周礼 ·天宫》中记载,王后的礼服中,.衣、榆狄、阙狄、鞠衣、展衣、缘衣六服,其中用于祭祀先王的玄色衣,绘五彩摇雉形为饰;用于祭先公的榆狄,绘五彩摇雉形为饰;用于祭祀群小祀的阙狄,刻绘形象而不敷彩的雉为饰。 [2]从古书的记载中,我们不难发现,古代礼服多用绘,应该为当时“礼制”所定,但受当时简陋的装饰加工设施的限制,纹饰具有一定局限性。
汉代印与绘结合的手法日渐成熟。手绘很早就有与凸版印花相结合的历史,春秋战国时代得到了发展,到西汉时期手绘已具有相当高的水平了。为了丰富服饰的表现手法,绘常与印、织、绣配合使用。长沙马王堆西汉墓中出土了我国目前最早的印花织物——印花敷彩纱。这件服装采用印花与手绘相结合的手法,先制出型版,在轻薄的纱地上印绘出藤蔓状花卉,约有 5种式样,图形为同一纹样的重复循环。其中一件色彩多至五六种,朱红、银灰、粉白、墨黑四色保存完好,都为矿物颜料,着色匀细。花纹单元呈菱形,藤蔓的灰色曲线是用凸纹版印制的,整件服装上凸纹版印制的底纹整齐看不出接头的痕迹。绘制的单位纹样如现代滚筒印花般细腻工整,又不失手工的自然生动。至汉代男女都穿袍服,人们会在袍的领、袖、襟、裾等部位加上缘边。 [3]袍身上的装饰也变得更加精美,“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一些别出心裁的妇女在袍上装饰重彩,绘或绣上美丽的花纹。
隋唐喜轻薄飘逸纱上手绘。至隋唐时期,贵族妇女们重新流行宽大的衣衫,并且夸张奢华,宽大得走起路来衣裾扫地,纱衣轻如雾,薄如蝉翼,通常不用绣纹来装饰。这种奢华之风甚至引起朝廷的干预。这种材质的衣料最适合用“绘”的表现手法。在纱上作绣,加重了纱本身的重量,突出不了纱轻盈飘逸的质感。在纱上作绘,不仅不会改变纱的质地,而且把纱的透表现得完美至极。从唐代仕女图绘画中我们可以看出,纱衣透体,妇人高髻纱衣,丰颊腴体,装靓态闲,一种丰盛的唐朝气息。 [4]在当时,丝织、印染技艺发达,丝织品大量生产,在社会上普遍流行用夹缬和手绘相结合的织物装饰方式。考古学家在南宋墓土里发现了大量手绘、彩绘的丝织品与服装。 [5]元代继承了辽金、宋文化,在纺织品的装饰方面又有了推陈出新的成果,出现了用毛笔点渍,创用借色补色法。借色指先在底布上着色,再在底色上加网绣,以增加层次感。补色指在绣好的织品上再手绘添加色彩。
至明清,服饰手绘的发展到达了顶峰。明代时期农业生产的提高,为手工业的发展创造了条件,丝织业也超过了前代的水平。丝织品光泽度高、垂感好、更适合用“绘”的工艺来表现。为了加强同海外各国的联系,扩大影响,宣扬国威,明成祖派遣郑和出使“西洋”,推动了丝织业的发展。 [6]清代,我国绘制的丝织品大量输往欧洲。德国人利奇温在谈到中国的染织工艺对欧洲文化的影响时说: “18世纪末,法国的丝业,在美术及技术方面的欣欣向荣,实出于中国材料不断输入的刺激,在这个世纪的后半叶,东方手绘的丝织品成为最流行的时式。 ”清代屈大均《广东新语》中记载:“洋船争出是官商,十字门开向二洋。五丝八丝广缎好,银钱堆满十三行”,描绘了广州港丝绸出口的兴旺。这些坯绸在广州的作坊里进行手绘加工,从工艺上看,有些为纯手绘,有些则采用了绢本绘画的粉本制作法。 [7]与我们想象得不同, 17-18世纪输入欧洲的中国丝绸并非绫罗绸缎等高档丝织物,更多的是手绘丝绸和刺绣。遗憾的是如此大量的外销手绘丝绸作品,在国内几乎找不到实物,也找不到任何文献记载,但保存在欧洲各博物馆中的精美产品,却让我们看到了清代手绘丝绸工艺的辉煌。 [8]
古代丝绸手绘织物有用作礼仪场合的,绘画性较强,现能见到的多出土于墓葬中的陪葬品和冥衣。从清代大量外销的手绘丝绸看,日常衣着用的手绘织物也占一定的比例,日常用手绘织物装饰性较强。
三、当代服饰手绘的时尚个性
清朝后期外销手绘衰落后,至民国时期很少见到手绘丝绸的踪影。此后丝绸手绘作为一种艺术品,偶尔见于画家的创作,一般不作批量生产的消费品。直至 20世纪 70年代,丝绸手绘又重新焕发出生机。 80年代中期,手绘丝织品在我国江南一带兴起, 90年代初在国内曾成为最畅销的面料之一。现代的设计师们通过联想进行隐喻的表达,将传统手绘文化浓缩为我们可以触摸感知的民族符号。
范冰冰在第 57届柏林电影节上身着“年年有鱼 ”和“踏雪寻梅”这两套手绘服装让范冰冰在个性化服装方面渐渐走上成熟。“踏雪寻梅”是年轻设计师劳伦斯 ·许的作品。这套衣服有范冰冰很大功劳,范冰冰说要设计一套梅花的衣服,她说能不能用书法来设计,还要用草书,可是如果纯粹用书法来设计,俊美的东西没有了,只剩下帅气,就失去了精致。后来又想了一下,设计师提议不如用墨梅——“踏雪寻梅”。当时柏林又冰天雪地,穿上白色的衣服,加上墨梅,这样太美了!而且,这件衣服前面
的纱是打开的,梅花隐藏在纱的里面,飘动时有一种寻梅的感觉,写意的东西完全表现出来了。“踏雪寻梅”的设计首先特别简洁,前面是抹胸裙,后面是帅气的书法、里面是梅花,全部浑然天成。手绘服饰所表现出的技艺之美、象征之美、装饰之美,充分体现了我们民族传统艺术的审美特征。不论从材料、工具还是表现手法,现代服饰手绘都已有了很大突破,并作为一种个性化、风格化而受到时尚界人士喜爱。
四、结论
有人说服饰手绘是一种复古,我认为这应该是复兴,是中华文化的复兴。传统手绘与现代服装的有机融合不仅仅是设计师们发现了手绘之美,更是对民族传统文化的一种尊敬,对传统的一种惦念与传承。作为一种传承已久的手绘服饰,底蕴深厚、款式多样、纹饰丰富是其他艺术形式难以替代的,手绘给现代服装设计提供了大量的灵感和设计源泉。所以,我们把具有几千年历史的传统“手绘”艺术融入到服装设计当中,让手绘在现代服饰中得到传承。设计师们已经从不同角度表达着自己的想法, NE-TIGER的服装如是,裘海索的作品如是,范冰冰的作品亦如是。手绘独特的东方文化魅力是持久的,不仅不会随着时光的流逝而淡去,相反会更加历久弥新,闪耀出更加动人的光彩,现代服装与手绘艺术的结合无疑使这样的光彩更加灿烂。当人们对传统文化怀有一种惦念,当现代服装邂逅传统手绘,相信手绘文化已经在现代闪耀光芒,给人们带来了新的惊喜。
注释
[1]裘海索:《织物手绘艺术》,中国美术学院出版社2002年版。
[2]刘波、王川、邓启铜:《周礼》,东华大学出版社2010年版。
[3]上海市纺织科学研究院组:《长沙马王堆一号汉墓出土纺织品的研究》,文物出版社1980年版。
[4]陈绥祥:《隋唐绘画史》,人民美术出版社2000年版。
[5]福建省博物馆:《福州南宋黄升墓》,文物出版社1982年版。
[6]高春明:《中国历代服饰艺术》,中国青年出版社2009年版。
[7]吴淑生、田自秉:《中国染织史》,上海人民出版社1986年版。
[8]袁宣萍、裘海索:《丝绸手绘的历史与传统》,载于《丝绸》2006年第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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