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彦君:中国艺术研究院话剧研究所所长、研究员
由无以数计的陕北大秧歌和六十余首信天游连缀、整合而成的陕北秧歌剧《米脂婆姨绥德汉》火了。大姑娘小伙子们载歌载舞,生机勃勃地从陕北舞到了北京,舞向了全国。宏强的性格,宏大的场景,宏伟的气势交相辉映,汇聚为洋洋大观。创作者以他们特殊的眼光与视角追求着“恢弘”与“广阔”,以他们的激情点燃着观众的激情。
陕北秧歌剧的产生,据说与革命有关,那已是上个世纪40年代初的事情了。当时抗日战争的形势发生了变化:日军为了巩固被他们占领的土地,暂时收缩了战线,抗战进入相持阶段;延安成了政局较为稳定的后方。中共中央调集了两万多名各级党政干部来延安学习、培训,以提高他们的素质。而戏剧演出,就成为他们丰富生活、开阔眼界的重要方式。但由于从事戏剧工作的大多是来自城市的青年,最初上演的只是他们所熟悉的一些中外名剧,如《雷雨》、《日出》、《钦差大臣》、《求婚》、《带枪的人》、《伪君子》等。这些作品的上演较少考虑时间、地点和观赏对象等特点,演出内容与农民、战士的生活产生一定距离,客观上出现了偏向。后来,延安文艺座谈会及时召开,端正了边区文艺运动的方向,一批反映火热斗争生活的作品,和一些为群众喜闻乐见的民族戏剧形式被挖掘,被创造出来。秧歌剧就是在这种背景上产生的,当时热演的独幕剧如《夫妻识字》、《兄妹开荒》,多幕剧如《白毛女》、《周子山》都是秧歌剧中的精品。
《米脂婆姨绥德汉》的演出,不仅让我们想起了这段红色历史,而且让我们感受到了秧歌剧的激情。因为,边唱边扭,正是一种激情状态,所谓“情动于中而形于言,言之不足故嗟叹之,嗟叹之不足故咏歌之,咏歌之不足,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这种激情,能够动员起火热的社会斗争,也能把我们带到更为遥远,更为广袤的时空,甚至是从亘古走来,并且还连接着未来的爱情生活。即使是这种人类最柔和的情愫,秧歌剧中的青年男女,也浸染着秧歌剧的激情。“上一道道坡坡下一道道梁,想起我的小妹妹好心慌”, “荞面皮皮架个墙飞,想哥哥想成黄脸鬼”,“三十里明沙二十里水,八百里路上寻妹妹”,“我心里有谁就是谁”,“我扑进怀里贴上身身”……且不说这些信天游苍凉、高亢、幽远、热烈的曲调,就是歌词本身,也有着自己单纯、狂放的个性,直接、率真得几乎要溢出体外。在强调含蓄、温驯等文明“国民性”的训诫面前,秧歌剧中的生命告白显得是何等强悍。这种青铜雕像般的雄强性格和粗放人性的渲染,显然是由一种自觉要求出发的。创作者要以这样的性格塑造,把蕴藏在陕北农民强健体魄中的,蕴藏在民族肌体中的伟力,尽其所能表现出来,以寄托他们民族复兴的理想。
与这种理想民族性格的呼唤相对应的,是创作者对于陕北大地的崇拜和礼赞。这是秧歌剧,也是这部作品赖以产生的背景和土壤。这种崇拜和礼赞,作为创作者激情状态的一个重要构成,决定着舞台宏阔性的总体构思、意象选择,以及他们为这场演出确定的浓郁色调。舞台上,时代感被淡化,暗示性被强化。没有环境流转的过程,没有单调、徐缓的日常节奏。创作者力图以宽广的历史视角,使自己的作品具有史诗结构的宏伟性。他们抓住最鲜明的形象,突出了画面,使其显示着强烈的主观性和抒情性。随着舞台的旋转,幽幽的山坡,深深的丘壑,挺挺的老树,高高的窑洞,红红的落日,弯弯的月亮等简洁而明快的意象依次呈现,在红、黑、绿、紫、黄等瑰丽色调的映衬下,显得辽阔、单纯而又神秘。经过了创作者心灵的过滤,这些现代电脑制作出来的影像景观,既具有陕北剪纸的风格,又具有年画的艳丽色泽。略去了具体村落,略去了现实的农家,舞台上那方土地的内涵与主题,被创作者明显地放大、延展了。其“个性”与“气质”,与生活于其中的人物浑然一体,构成了作品宏伟的风格特征,从而超越了地理学的意义,成为了人物精神的外化。其作用和功能,不仅是剧中人物赖以活动的空间环境,或者说借以依托的物质世界,而成为了一个独立的有意味的艺术形象。与此相呼应,《米脂婆姨绥德汉》在人物造型、服饰设计、色彩处理上的夸张笔法,也是一种诗意的表达。大红大绿的大花袄,大花裤,被放大了棱角的羊肚肚手巾,红盖头、花肚兜,都造成了一种强势的视觉效果,给人以心灵的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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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充溢着“力”的“巨人”和“大地”形象,为秧歌剧带来的,不仅是具有异样品质的本土文化特色,在歌舞的渲染和包裹中,它们还共同绘就了这部作品恢弘大气的风格。歌由信天游、小调、小曲、酒歌等山村野调的旋律组合而成,充满着野性的张力。舞由边唱边扭的陕北大秧歌贯穿。为了制造莽苍、粗犷的情调和美感,我发现,创作者们刻意强化、规模化了群体的舞蹈场面。如果说,豪放洒脱、桀骜不驯的山大王虎子带着随从上山下山,还能够纳入正常叙事逻辑的话,那么,为了守住爱情,步步为营的石娃,则不可能随时随地纠集起一帮人来与虎子对峙。显而易见,两边的旗鼓相当是出自另一角度的考虑和安排。况且,几场大规模的群体舞蹈如“送彩礼舞”、“抢亲舞”、婚礼上的“红绸舞”等,不仅以其蓬勃、夸张、大开大合的动作设计推动着剧情发展,牵引着故事的起承转合,而且营构出了热烈、欢快的气氛。正是在这种氛围中,人对于自身的信念,挣扎着溢出了大秧歌的歌舞外壳,由内而外地把作品点亮,让我们看到了这方土地这方人渺小躯体中所蕴藏的那种可以排山倒海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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