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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三澍诗选

时间:2023/11/9 作者: 青年文学 热度: 20479

相对少数

别这样。别用一个病句央求我。

  完美的心不许睡进更多醉人,

  只一个,他已觉得受够了剥削。

  他比经济更深的学问愤然

  扭动着,像急于报废的蛇的语法。

  咳!你不会不清楚

  你倚赖反而报复你的惯性

  恰是你偷偷撬走的那个。

  对这般闪失,我不准你自称你,interior intimo meo①;

  被解除的玉肩悄悄分泌玉,

  我要你善始善终紧张到发酸。

  发酸不单是凝视着蜂腰;

  我用逼视为你装上一副新的眼睛。

  我变法,虽然……是个吝商。

  最暴虐的时候,我不管交换律

  对你显示出云梯(哪怕转述)还是绕颈的彩带。

  直到视线触及下限和警报,

  才瞧见伏地低泣的是个抱头者。

  直到我心软纵容耳形的勺

  舀住声浪中最弱的那个,它为他奋而讲解死。

  我分不清耳与耳形,浪声和浪。

  你,我,两种变凉的动物走散,喷泉般羞赧。

  你手中调低的玉像迢递的一个例子。

从来不假的雨——赠玛丽和劳伦

……不仅老套。甚至是假的。

  ——加缪

  一些声音咬着翅膀。

  电继续

  追它肥胖的爆炸声。

  一切慢镜头下,鸽子与人的慢很相似。

  否则,他将闻见炸药味儿

  正微微顶着被他压抑的掏枪的手。

  快与慢在天空的灰伤口上

  分娩同一个婴儿。

  被俄国姓氏勒紧的私生子用眼挖煤;

  流亡在巴黎的父去煤堆

  洗不忠的脸。

  他不能再回去。那座监狱。

  灰度被调亮的幕布下

  一条不慎露出的黑线挂着他急于吞食的

  诱饵。他愿意它

  钩着他的喉结,

  把磨得发白的问题拽回到电流中:

  他此刻面对着扩音器

  比喉结大很多倍……

  “但革命不等于……

  在快与慢之间不做选择。”

  他发不好那个词。

  唯一想炫耀最后又跳过的德语词

  是霉斑

  从珍珠上剜去。

  但不算个好比喻。谁都知道。

  他被无线电接通的嗓音

  已塞进接通着苦寒地的火车。

  像声音的历史

  绕过耳朵,回荡在灰蒙蒙的子宫里。

  他出现在哪里,就在一切地方

  用清洗过战争的鞭子

  驱赶他阁楼上不洁的影子。

可见的与不可见的——赠萧盈盈

向窗外眺望,寒鸦层叠的叫声

  干扰着你,说它“延迟”不如说“堆积”。

  它的持续性让你担心着可靠性:

  橘红的鸦嘴最先出现在窗台,随后呢?

  你说它绝对安全,但不至于是一把锁。

  你手边能调动的区域只有这些,

  除非你执意把窗子关闭。墙上的开关

  将提供光,这取决于你愿不愿意

  徒手扭断它敏感的神经——

  并且要快。并且允许记忆的降落伞

  在收缩前,提最后一个问题。

  它的消失等同于化繁为简。

  注视灯光太久了,你终于感受到

  声音的颗粒在挖掘什么。假如你赠予它

  一个譬喻(比如“滚筒”),只能说明:

  你为你的眩晕找到了洗涤的理由。

  但缺乏清洁工具。透过光的滚筒

  你看到多少次声音偏离的心愿,

  意味着多少个虔诚的盲人围坐着你,

  耐心听你抽出闪电——哦,金黄的草稿。

  他们耐心,因为笔尖勾出的铁线

  在阵雨中归零。像恢复某种额度。

  在这个意义上,即便你把钢笔藏回口袋

  也不能算数。他们会说:都是临时的。

  熟悉感总能阻止你把一些换算

  抽象化。失焦的感觉大概是甜的,

  你猜你知道,但不总是知道。

论鱼鳍如何透明——赠颖川

迟到不代表逍遥,你我之间

  优雅远多于礼貌。你脚步轻得

  不夹杂一丝焦躁的深圳性。

  别怪我有言在先,你的不耐寒

  源于食用了南国的椰子鸡!

  更直白:你用一只鸡衡量友谊甚于你自己。

  此刻我们借酸梅汁勾兑油腻,

  半小时前,厨师拍胸脯保证

  三又十分之三斤只含三两的油脂——他太自信

  导致我不信。仅限对物种的怀疑:

  它挣扎时,怒气贯彻到触须,

  就像你递来一只手,我误以为

  掌心里攥着弄皱的雪白纸巾。

  谈谈“孤绝”吧,你发明了妙词儿!

  犹如我的心没被冰镇过似的。

  至少我曾亲身设想:鱼鳍被湖水洗白,

  直至透明,尽管它现在漆黑如炭,

  配得上炉底火苗的努力。

  它像一座圆锥形的孤岛,搬动

  我们命运的湖底,只想证明:

  同情心类似同心圆,

  你我终究没做好潜水的准备。

  譬如能不能猜到,鱼挣扎在秤盘时

  想扭头咬断自己透明的鳍?

  知足吧,至少你明亮的独语

  藏匿着我的耳蜗,火苗也恰当于中庸。

  虽然这不等于你对妥协

  很热衷。最终你信仰于好奇心

  就像信仰两个假逻辑:

  要么掀开厨房的冰箱,湖水涌出;

  要么频频说着“抱歉”,

  就算你不觉得你的神色很迷离。

一种沉醉——给砂丁

你怎样戒除一件事,我问你。

  怎样避免在交叉的领口

  标记脖颈,啊背光的天鹅?

  你影子里的床单吃掉暮色,

  窗边,书桌戏仿着淡蓝。

  如果程度上的区别对称于颜色,

  我宁愿看你擦干手,在墨水瓶中

  愤怒地捣毁我的睡眠。

  那是你为现实的气氛塑造着

  一种形状,愤怒是因为

  你着急:沉醉的果香如何变成词,

  在诗篇里挽留可爱的近邻?

  那植物的姓名是什么?

  昏睡替我的身体拒绝了回答。

  我依稀记得,你昨夜天真地

  边踱步边演讲,为我们共享的果肉

  安排着情境:它弄酸你的牙

  确实可恶;将它放回暖春的枝头,

  变成气候那不必要的背景

  更合适吗?我不会拒绝暝雾

  为我铺上舒服的凉纱,

  近似于此刻枕着你的衬衣,

  在半梦状态中遥想一个固执的傍晚

  把你笔下的字慢慢冲淡。

  但休想摇醒我。我不允许。

  就像你不慎咬伤的果核

  不心疼你的牙齿,诗在书写中

  不惋惜你急躁的右手。

  就像考验:天鹅垂下脖颈时

  能否用微弱的窸窣声

  让我安静却永远不睡去?

论自动流亡——寄鲁高杰

真的吗,你随信封一起流亡?

  我以为你的脚陷进了邮戳

  雪白的期限里。算了,不妨承认吧,

  空气为赤脚做过一次推拿。

  疗效其实不关键,但你为流亡

  买昂贵的门票,像是算准了母亲在幕后

  操纵买一送一的生意,走过场

  就能赚回个优惠的母国。

  你的神经元被施加过量的刺激,不亚于

  围捕布里塔尼的浪反过来

  被警戒线缠住了三叉戟,你与其跟自然

  不如跟警察的账本先亲密一番。

  但顶多是绯闻级的干扰,

  本地人藏海的习俗丝毫受不到影响。

  封城前冰箱预存的几公升大海

  让每家每户有底气说“俺们”来自“祖母绿

  的另一端”。消息就算掺了假,

  但真的不算炫富,不然,

  你问隔代色盲的海鸟:一抹抹短浪

  是不是骑着绿色的延长线

  为视网膜上漆。你压根不想听答案。

  类似的场景被你故意删掉了,

  你刚重新拥有脚,就打算拆辅助的弹簧,

  难道流亡的机械性都统统

  抛到了脑后?事到如今

  只能一口咬定:将你发射进宝石的机器

  的确是苏联货,Г.Р.缩写着

  舱内装了不止一副弹簧,否则无从解释

  若干流亡的姿势都被你熨平了

  又潜入比警戒线还薄的信封里。

  透个底牌:既然早料到你不是信(Lizher②)

  也跟字母(Lizherenn③)无缘,怎么连小小的位移

  都容不得你狡辩一下呢?

  注释

  ①:interior intimo meo 意为“比我的内在更内在”,见奥古斯丁《忏悔录》卷三。

  ②③:Lizher 和Lizherenn 在布列塔尼语中分别意味着“信”和“字母”,而在法语中它们对应着同一个词lett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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