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馆的房间
从看不见风景的房间向外我看见那些过往的房间
一间屋顶是月色下的湖底
一间家具在寂静中，炸裂
一间在隐居所回廊尽头
脚步声来回思索
一间门有无限多
每扇开向不同路
又都缠绕着
通回，同一个房间里
经过漫长行乞之途
为寻找，或忘弃
旅人们还是没有到达目的地
以惫为枕
他们听见沙枣花香
十分拥挤
永不相识者
经由墙壁
获得虚拟交集
穿越时空透明
摸到陌生人掌心
被遗忘的
于虚空处悉数出席
我住过许多不同房间
无数次在真实房间中
醒来在不真实里
总在一张脸上认出另一张脸
正如总从一座城，突然
堕入另一座城——
我于世上经过
可仿佛
我才是一个恒定不动的房间
世界只是到我之中来
短暂居住
而后离去
黄昏
曾经随着他们的悲喜而流泪，或微笑
现在
只嫌他们琐碎，而吵闹
当太阳沉到桥的那头
而云也坠下
就起身拍去尘土
到已降落的黑暗中
寻找一个短暂的栖居地
麦地中间的小径
每个村子总有个傻子、聋子或哑巴傻子只说真话
聋子听见密语
哑巴总想表达
村里人不曾唱歌
甚至不曾感到有必要
言说
沉默
他们不曾被沉默压垮
快乐时咧着嘴，笑
疼痛时龇着牙，挨着
说话的哑巴
走在麦地中间的小径上
有失聪老人
远远喊我回家坐
我并不认识他们
“不坐咯，老人家”
麦地如今已消失
而早在那之前
我就已经走失在
麦地中间的小径上
父亲说
麦子也会开花
我无从哭泣
一个早已消失的人
从何处掉出泪滴
远行
黄昏宴飨后去一个温暖国度
遥远，不沾亲带故
我笑你煞有介事
似乎改变
能是天翻地覆
似乎我们真能
生活在别处
我曾去而复返
既没找到，也未失去
任何东西
从未到达过远方
因为远方
总在更远的地方
忍受自由；影子的追逐
我们茫然走遍大地
却终需回到来处安息
舍弃仪式
相遇碾成平均
不过是途经了
一些泛着不同泡沫的海
和风貌不一的甘蔗地
午夜醒于穷巷
只目击到尤利西斯们
囿困在迷宫里
而现在，你
将重踏那路途，愿你
将触须伸进潮湿的泥土
做梦，发霉，然后
连同所有的渴望、焦躁、不安和不可解一起
暴晒自己
在尘埃中催开花朵
在灰烬中酝熟谷粒
并把世界
嚼进一粒米
醒
一日总始于惘然这世间
多少故事，趁我熟睡
已发生、落幕、消寂
或曾有人仰望夜空
一些乌红的火星子
便飘进他眼里
关于梦
没有一丝记忆
我是否已经周游完世界
我是否只是一个熟透了的过路人
我是否已经死亡
我是否已经同一个来自远方的客人
相遇
无题
这世间的某处一定有一个人
在这一刻，毫无征兆地
突然俯身哭泣
并且想到：
这世间的某处
一定有一个人
在同一刻，毫无征兆地
突然俯身哭泣
沉没
有的人，十年唯一持之以恒的，是驾着轮子
在深霾的围城里
兜圈
无法拒绝，耳畔的嘈切
有的人，十年
不过是
从一些听得懂的雨，骑进
另一些，听不懂的雨
安于沉默，
或从中捏造意义
听？总企图蒙蔽，正如
有的城市失火了你假装听不见呼喊
有的城市沉没了你以为听到的，
是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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