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蒙到雅阁时,雅阁店门已开,活动用的台子也安排在玻璃门边了,周六月整理着货架上的产品。小蒙喊:“六月姐,你不用这么早来。”
“先充气球,多充点,门角和柜台顶都要装饰。”周六月说,“弄点花样更好,照顾到带小朋友的顾客,麻利点。”
“六月姐,别这么紧张。”小蒙去拿充气筒,“早着呢,除了早点摊,市场还静得很。”
“小莹呢,小礼品备好了吗?”周六月将一些面霜摆成好看的形状,像堆积木,问道。
“昨晚买好啦,超可爱的小公仔。”小蒙说,“小莹拐去给你买肠粉了,你最喜欢的那家。”
“买什么肠粉,店里的事先顾好。”
“六月姐,离厂家来搞活动还有两个多小时。”小蒙拍拍周六月的肩,“这么紧张干吗,我们店又不是没搞过活动,再说,搞活动是公司的事,我们帮忙就是。”
“是雅阁的事。”周六月转过身,“让公司来搞活动是给雅阁带点人气和活力,今天不单卖搞活动的牌子,店里所有产品都得努力推,雅阁一连好几个月生意一般了,现在换季,就看这次活动能不能做好。”
“我知道的。”小蒙身子往后缩,“六月姐你别这表情,怪怪的。”
小莹提着肠粉进店,说:“六月姐,闻闻,香死你。”
“小莹,再配一些滋润补水套装,大套小套都要。”周六月说。
十点半,门前柜子边围满人,公司派来做活动的两个员工守着,一个介绍产品和优惠项目,一个开收据包装产品。店里也满是顾客,周六月守收银台,开单、收费、发礼品、解说优惠活动、办会员卡,小蒙和小莹一人一边守货架,解答顾客各种问询,为顾客试样品,推销化妆品。
周六月设计的补水滋润套装卖得很好。好些天前,周六月想出这个法子,将补水滋润功效的洗面奶、爽肤水、精华、乳液、面霜配成一套,用好看的化妆袋简易包装,有分量多的大套,也有小瓶装的小套,有五种产品俱全的精致套,也有只配洗面奶、爽肤水和面霜的基础套。周六月看准了,目前入秋,补水滋润成为顾客最大的需求,这样成套卖,会大大增加销量。
当好几个顾客又拿走大套的精致补水套装时,小蒙冲小莹眨眼微笑,小莹晃晃手中一个套装:“我这边行情也不错。”小蒙弯身从柜里拉出一箱套装,一套套往柜台上摆。有个女孩蹲下来,拿起一个套装,小蒙微笑着说:“补水的,滋润又不油腻,专为秋季打造。”
“一下子买一套?”女孩端详着产品。
“整套用效果最好。”小蒙说,“这套装今天是最优惠的。”
“雅阁化妆品连锁店?”女孩端详着袋里那张卡,那是雅阁的宣传卡,周六月设计的,粉色调,上面印着一个优雅的、淡淡的女性影子打底,雅阁化妆品连锁店几个字很有艺术感,加上文字说明雅阁化妆品店经营的护肤和彩妆产品,主打的几个牌子。这张宣传卡周六月是很满意的。
“是。”小蒙介绍着这个套装多受欢迎,现在买多合算,如果嫌大套量太多,可以先拿小套试试,保证会回头来买大套的,不过,到时就没有优惠活动了。
“这个牌子?”
“牌子很不错的,口碑很好,美女肯定知道的。”
“牌子是不错,问题是这是正品吗?”女孩耸耸肩。
小蒙表情严肃了:“本店的化妆品全部是正牌,我们能保证的。”
“保证,我敢相信你们的保证吗?”女孩冷笑,“一个没有信誉的店,保证有什么效果。”
“美女,我们店一向有信誉的。”小蒙声调生硬了,“我们有很多老顾客,他们用过我们的产品,一向清楚。”
“我也是你们的老顾客。”女孩从包里摸出一张小票,是雅阁的小票,“我不觉得多好。”
有顾客围上去,小莹凑过来冲女孩笑:“美女要什么尽管跟我说,我来介绍好吗?”
女孩指着那张服务卡:“连锁店?六家?哪儿来六家连锁店。”
女孩声音挺大,更多的顾客围上来。
“当然有的。”小蒙不是很有底气。
“连锁店跟产品真假有什么关系。”小莹说,“雅阁一向做正品,我们的回头客从没有二话的,这点我们敢担保。”
“一个撒谎的店铺,能做什么担保。”女孩又重复那个意思。
“你说谁撒谎!”周六月挤到女孩面前,“你想干什么?”
“我是你们的顾客。”女孩扬扬小票,“想买点好产品,可惜你们的信誉让人不放心。”
周围的顾客喳喳议论着。
小莹将小蒙扯到一旁,低声说:“记起来了,她是买过一瓶产品。”
周六月说:“说我们撒谎,请拿出证据。”
“第六家连锁店?雅阁是连锁店?真敢说,其他五家呢?开在哪儿?”女孩指着雅阁的宣传卡。
周六月张了张嘴,没说话。
“没有所谓的连锁店,这应该算虚假宣传。”女孩说,“一个虚假宣传的店,顾客能放心?再大的优惠又有什么用?”
“我们一向只卖正品。”小蒙怒了,“开不开连锁店关你什么事?”
店外的顾客也涌进来,店里乱了,顾客纷纷把产品放下,小莹去拉女孩的胳膊,问她凭什么怀疑雅阁的产品,要她拿出证据,不然就是诬陷。
“要对顾客动粗!”女孩尖声喊。
周六月抱住小莹。化妆品公司的两个女孩拉住要冲上去的小蒙。
回过神,女孩走了。
活动草草收场,周六月呆坐收银台边,很久没出声。
“那女的发神经。”小莹愤愤地拍了一下货架,“六月姐算好是月初,刚发上个月工资,附近公司里那些女孩用钱大方,又有补水套装,要不是那个……”
小蒙用眼色止住小莹的话,下巴向周六月的方向示意。
“六月姐你休息一下。”小蒙说,“店里我和小莹看着。”
小莹说:“六月姐,今天卖出很多产品了,特别是补水滋润套装,销售额很好的啦。”
“事过了,接下来我们好好干,入秋是旺季。”小蒙靠到周六月身边,“一个小活动不算什么。”
“事没过。”周六月慢慢抬起眼,“这事很快会在市场传开,新顾客不用说了,老顾客都会被吓跑,不管以前产品好不好,卖化妆品的地方太多了,不缺我们这家。好容易旺季要来了,原想着赶这个时机。”
几个人很久没说话。
“六月姐,生意嘛总有时旺有时淡。”小蒙给周六月倒了水。
“我明白你的意思。”周六月接过水一饮而下,“但雅阁现在不是有时淡点有时好点的问题。”
“六月姐……”
“没事。”周六月挥了一下手,“我心里有数,该想想法子了。”
“六月姐,我想问你个事。”小莹说。
“问。”
“雅阁那几家连锁店……”
“几家连锁店是有的。”说完这话,周六月起身出了雅阁。小莹和小蒙喊了她两句,她没应声,她们看着她消失在人群里。
“你多什么嘴。”小蒙推了一下小莹。
“小蒙,你跟六月姐的时间长,知道的多些,雅阁那几个连锁店到底有没有的?店里宣传卡一直那么写着。”
小蒙摇头:“我也不知道,以前问过六月姐,一问她就很长时间不说话,我不敢再多问,你以后也别问。”
“六月姐去哪儿?”小莹往店外探头,“她一人在外面乱跑好不好,要不要给吴昂哥打个电话?”
“别多事,谁有事六月姐也不会有事,她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知道吗。”小蒙轻轻地摇头。
“说的也是。”小莹喃喃自语。
周六月往前走,一直走,先在小街里走,碰到路口就拐弯,拐着拐着出了大道,就顺着路边商铺走,看着一个连一个的铺面,周六月有些恍惚。后来,周六月在一个超市外的长椅坐下,摸出手机,看着手机呆了很久,拨通了一个号码。周六月将手机紧扣在耳上,听着信号连通的声音,深呼了口气,又紧紧抿住嘴。
电话通了,那边没声,周六月说:“是我周六月,是活人就吱一声。”
“是我。”那边应了一声,“周六月,我活着呢。”
周六月哼了一声:“想不到我周六月拉下面子给你刘俏打电话。”
电话那头,刘俏说:“最多我请吃烤串。”
周六月和刘俏在某座大楼前花丛边坐着,提着一袋烤串,这是周六月和刘俏以前最喜欢的,逛街后、下班后、月末结账后,买一堆烤串,找稍安静的地方,慢慢吃慢慢聊。
刘俏递给周六月一根烤串,说:“很、很高兴,接、接到你电话。”刘俏半低着头,结结巴巴。
“刘小姐这样说话,我不习惯。”周六月取笑刘俏。
刘俏用胳膊肘碰了一下周六月:“嘴还是这么尖,我们吴昂帅哥这些年怎么过来的?”
吃着烤串,两人一时无话。
“记得以前吗?”周六月拿第二根烤串时说。
“你怀疑我的记忆力?”刘俏歪过脸,“多久以前的都可以考我。”
“一起数钱的时候。”周六月哧哧地笑,“两个土到家的小财迷。”
周六月和刘俏是高中同学,毕业后都进了城。因为皮肤好,周六月表姐的同学介绍周六月到超市做化妆品促销员,在超市碰见刘俏,刘俏在附近机绣厂当绣工。只要休假时间同步,两人就四处逛,她们工作的地方靠近城郊,坐公共汽车到城中心,她们的理论是,城市这么美这么高档,要走遍看遍,也不花什么钱,就算赚了。逛累了买点东西吃,最好是烤串,找清静又不花钱的地方,慢慢吃。月末时,两人找个角落数工资,一遍一遍地数,除了寄回家,剩多少,可以存多少,那点工资要数整个上午。
周六月经常跟刘俏说化妆品促销多好做,顾客容易被说动,只要勤快一点,用心一点,产品卖得很快,且化妆品又干净又美,周六月决定以后就做跟美容、化妆品有关的生意。做一段时间促销后,周六月想开个小化妆品店,自己当老板也当员工。
“那时我就有自己的店面了,刘俏。”周六月目光迷离,“没错,我周六月创业,按周六月的想法开的店。”
刘俏认为不靠谱,是有自己的店,可什么都要自己承担,若是败了都是自己的,她们那点小钱怎么败得起。
周六月还是开了化妆品店,她利用下班时间四下走访,找到一个小店面。她对刘俏分析了一番,附近有很多大型工厂,员工人数多,其中的女员工是她的主要顾客源,她们不会买贵的护肤品,一般不认牌子,周六月定了经营的产品档次,销售拿货价较低的护肤品。店名就叫雅阁。
周六月从父母、舅舅、堂姐处各磨一点钱,凑出本钱。雅阁开了,店面小巧,护肤品的牌子和量却不少,每到工厂休息日,小小的雅阁就挤满工厂的年轻女孩。几个月之后,月末周六月和刘俏数钱时,周六月扣除店面租金、水电费、另一个员工的工资、拿货费后,比做促销时挣的多出好多。周六月让刘俏辞了厂里的工作,跟她一起干。刘俏说她没法找到本钱,周六月说她的小店顾客越来越多,她还需要人手,工资加奖金肯定比打工高。刘俏说她不踏实,她干活的机绣厂很大型,意思是安稳,对周六月的小店她没底,想再看看。
但那些大型工厂出了问题,先是最大的一家工厂发生了爆炸事件,搬走了,接着另一家工厂破产,破产像传染病,周围的工厂一个个感染了,包括刘俏所在的机绣厂。当时,刘俏说真是撞了鬼了。后来,周六月和刘俏才知道不是撞了鬼,是一种叫“金融危机”的东西作祟。刘俏说跟鬼一样可怕。
很多工厂关门,雅阁丢了大部分客源。刘俏去了一家服装厂,宿舍一个姐妹的亲戚介绍的。周六月守了雅阁几个月,每天早上开店前,她都到附近工厂区转,那片曾经热闹的地区变得冷冷清清。她对员工说:“等等看,工厂也许会重新开工。”不久,员工找到了别的工作,周六月自己又守了几个月,最终关了门。
刘俏让周六月也进服装厂,认为乱扑腾劳身又劳心,安安稳稳挣份工资好些。周六月说她无法做工厂的工作,她要有自己的事业。刘俏不太高兴,觉得周六月心野了,失了手还不接受教训。
周六月不承认是失了手,工厂破产、出事故、搬迁那种事很难想得到的,从雅阁选址、店面规模到产品档次再到销售模式都是对头的。工厂变动是没法的事,人是活的,也跟着变嘛。周六月很乐观,对刘俏说这次开店不会像第一次那样慌。
“还开?”刘俏惊问。
“比第一次有底。”
周六月第二家雅阁开在城市发展得较晚的区域,租金不算太高。开店时,刘俏去了,还是叫雅阁,店面比原来的大些,周围有不少正在开发的楼盘,有些乱。刘俏问怎么选了这样一个地方,一点也不像城市。周六月说刘俏不懂,她像个区委书记,带着刘俏在附近边走边分析。
“这些地方有的会开发商品楼,有的将开发市场。”周六月挥着手,“这里以前是城郊,现在被规划进城市,很多本地人因为拆迁有补偿就富了,女人会越来越讲究护肤的,人流量也会越来越大,不会像以前那些工厂说倒就倒。”
“谁教你这些的?”刘俏刮目相看。
“城市教的。”
“租金还成吧?”刘俏问,“店面比之前大多了。”
“现在正在开发,很多人还想等着看,租金挺好接受的。”周六月说,“而且这里有工地,有很多打工的女人,摆小摊的、卖盒饭的、在小店打工的,她们会买便宜的护肤品,本地的女人变有钱了,会舍得花钱一些,不过也不太讲究品牌。”
周六月的货品比第一家雅阁种类多些,不算品牌,但有部分包装高档些,价钱贵些。
刘俏说周六月是鬼脑子,她动心了,可能真的会来给周六月当员工。刘俏准备辞了服装厂的工作时,交了男朋友。刘俏的男友在服装厂对面饭店当服务员,刘俏对周六月直言,她愿为男友放弃雅阁的“高工资”,因为男朋友很帅,帅到她不看着不放心。
和周六月分析的一样,第二家雅阁附近楼盘发展得越来越好,人流量越来越大,消费水平也在变高,周六月店里价格较高的护肤品比例越来越大,周六月准备再请店员,自己抽时间去听课,学点东西。
刘俏说周六月把自己搞得太累了,周六月说刘俏不懂,她告诉刘俏:“城市和乡下不一样,城市是跑的,车在跑,楼在跑,人在跑,日子在跑,在城里要跑着才能站稳脚,要是立住不动反而会晃。”
“六月你说什么胡话,好好干活就能活着。”刘俏耸耸肩。
“你在城里白待这么长时间了。”周六月说,“城市会逼着你,让你知道紧张。”
周六月让刘俏一起去听课,主要是护肤美容的课,也有些穿着打扮的课。刘俏觉得这些跟周六月的生意有关,跟她无关。周六月让她学点别的,但刘俏选择和男友约会。
第二家雅阁很快到了签约期,当时店面是从一个卖饰品的女孩手里接的,转给周六月时,店面与铺主三年的签约期只有近一年时间。周六月得重新签约。
听到签约金时,周六月呆了,涨了很多,每月租金也大大提高了。铺主理由很充足,这片区域很有发展潜力,铺面地点好,有几个品牌表示过要租这铺面开专卖店的。周六月说:“这么高的租金和签约金,我还能挣到什么?”
那时,两个员工也提出涨工资的要求,她们看到了店里的生意好,就觉得涨工资理所当然。
“涨租金,再涨工资,淡季的时候就挺不过来。”周六月摇头。
“那怎么办?”刘俏说,她很沮丧,她刚刚跟帅男朋友分手,正准备辞了工作到雅阁帮忙。
“再找店面。”
第二家雅阁开业几个月后,周六月认识了吴昂,他在鞋店当店长。后来,吴昂成了周六月的男朋友。周六月跟吴昂说了雅阁的事。
“换个地方。”吴昂很干脆,“近来正想着跟你商量这事。”
近来,吴昂两个朋友想开鞋店,知道他有管理鞋店的经验,邀他入股,资金不用太多,吴昂觉得不错,当员工又入股。不过,两个朋友在另外一个城市,有看中的店面了。
几天后,周六月决定和吴昂一起走,换个城市生活。
刘俏笑话周六月,之前周六月还讽刺她被男友牵着鼻子走,现在自己也跟着男朋友转。
“不是跟着吴昂转,是刚好有机会。”周六月说。
刘俏哧哧笑。
“按目前店主提的签约金和租金,加上店员涨工资,很难经营。”周六月说,“原本就想重找店面的。”
刘俏说:“六月你心真大,说重找就重找。”
“拖下去没意思,只有往前走。”周六月说,“这城市我一时找不到合意的店,吴昂那边的朋友会帮忙找店面。”
刘俏说:“这次你得收留我。”
“换个城市也成?”周六月说。
“我也很想换城市的。”刚失恋的刘俏说,“我不喜欢这个城市。”
吴昂的朋友帮忙找的店面离吴昂的鞋店不远,店面不大,租金不算太贵。附近有住宅区、商业区,人流量比较固定。周六月没再请员工,和刘俏轮流上班。两人很努力,但生意不咸不淡,除各种开支,两人每月能拿到正常工资,但投资的本要收回挺有难度的。
轮不到上班时,周六月就到附近四处走。两个月后,周六月告诉刘俏,这一家雅阁也开不下去了。
“这店还成啊,不折本。”刘俏说,“又想重开?”
周六月点头。
“这家店才开多久,再找店面又得从头来。”刘俏叹,“你投资后又是两手空空。这些年我至少积了点工资,你倒是因为开店倒腾光了。”
“至少我现在想开个小店不用向别人伸手了。”周六月说,“而且有底多了,不是以前那个六月了。”
周六月走访过,研究过,店附近都是住宅区和商业楼,人的消费观念和消费水平跟她以前待的地方不一样,之前雅阁那些产品在这地方太低档,且附近有很多化妆品店,有品牌专卖店,也有像雅阁这样的综合化妆品店,但比雅阁堂皇得多,雅阁没有什么竞争力。
“很难有起色。”周六月说。
刘俏说:“换地方就成了吗?要是重开不成呢?”
周六月说:“不会随便重开,开在哪儿怎么开,要好好想想的。”
刘俏说:“我没底,我现在可靠着你了。”
“那次你的决定太对了。”刘俏递给周六月一根烤串,感叹着,“那真是一段好日子。”
周六月微微笑着:“那次是真正连锁的。”
那次,周六月用了大半个月时间,几乎走遍了城市。当她决定了店址和销售的产品方向,算出开店面的前期投资时,刘俏呆了半晌,问周六月是不是真决定了。
“没退路。”周六月说,“比我想的难,我以为真不用再向别人伸手了。”
周六月找到的店面稍大一点,签约金也高。
原先店面转让后,加上开店几年的积蓄仍不够,吴昂的鞋店经营不久,没法帮周六月。周六月跟刘俏提出合股开店,刘俏的弟弟已毕业一年,她存了一些钱。
“我那点钱算什么,有什么用。”刘俏说。
周六月说:“有多少算多少,这个时候急需要资金,多少都是大钱。”
刘俏表示让她再想想。几天后,她说自己没有周六月的胆气,进城这么些年就积下这么一点,她实在害怕在城里手头空空的感觉。
刘俏支支吾吾,结结巴巴,周六月明白,她比谁都知道这种感觉。
周六月的母亲近两年养猪,积下的一点钱准备贴补给周六月,但周六月刚收到钱,就得知父亲需要手术,周六月除了把钱汇回家,还得再添一些。
最终,周六月又向两个舅舅伸手,再用两张信用卡借账。父母知道,连追电话,要她好好去打工,心别太野,贷款不是玩的。就差到城里找周六月了。
周六月向父母保证,绝不贷款。还让刘俏帮忙解释,说周六月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贷款,利息太高,再说贷款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周六月的父母总算信了。周六月还是贷了款,父母这一闹,她紧张了,乡下人那种怯意又出来了。开店没几个月,她再次向亲戚朋友伸手借钱,先还清信用卡。
⊙ 埃里克·约翰逊 作品1
“我吃尽白眼了。”周六月对刘俏说,“我都不知道自己能那么厚脸皮,不过我是许了利息的,他们也不宽裕,我每个人就能磨到那么一点点。”
这家雅阁的选址、装修、销售产品的牌子,周六月很慎重,她向刘俏细细陈述选择的理由。
那片区域有很多身份特殊的女人,在夜总会、各种会所和酒吧工作的,有钱男人在外养的,打扮和美容是那些女人职业的一部分,这是那片区域,也是这个城市特别的地方。这片区域是适合化妆品店生存的,那些女人花钱不会太计较,需要好点的护肤品,所以雅阁卖的化妆品都是有点知名的,中档以上,装修当然也要跟上。
“你总是对的。”刘俏说,“六月,这一家能做好的。”
后来,刘俏才告诉周六月,她那时嘴上那么说,心里也没底,看周六月紧张,自己更紧张,甚至做好了回工厂打工的准备。
这一家雅阁店生意很好,好得出乎周六月和刘俏的意料。周六月租的店面原先是卖中老年女装的,周六月告诉刘俏,她看到玻璃门上贴的转让字样就知道有戏了。
“这种地方卖中老年女装怎么成。”周六月摇头,“附近来来往往的多是年轻女人,又漂亮又时髦的。”
开业那天,周六月将开张活动放在下午,刘俏很奇怪。
周六月说她是观察加分析后决定的,那些漂亮女人大都睡到中午,下午才出来逛街,这时候搞活动最能吸引到她们。
将近夏天,周六月配了清爽套装,功效是清洁去油补水的,还配了各种牌子的彩妆系列。开张那天,将一个柜子搬到店门边,摆上配好的套装,自己和刘俏化了精致的妆,又雇了两个临时工,到四周发传单,把顾客吸引过来。
周六月按附近女人的习惯,中午开店,晚上十二点关门。开始,刘俏不习惯,不到一个月,她就承认周六月是对的,这样的作息时间适合这片区域的顾客。
“顾客量比我想象的多得多。”刘俏说。
周六月笑:“那是你想象的胆子太小了。”
“你选的牌子很对这里顾客的胃口。”刘俏赞。
周六月顺货架走过去,边指着货品边说:“包装要吸引人,精致高档,质量不错,价钱稍高点没关系。”
“你认识这里的女人才多久,怎么就把她们摸透了?”刘俏捏着周六月的腮,“心思真多,看都看不透。”
“城市给的心思。”周六月卖关子。
周六月说对了,大部分女人只要对产品满意,对价钱没二话。另一个,那些女人对周六月和刘俏的妆容很感兴趣,直接要她们用的化妆品,一拿一整套。
“六月,你什么时候学的化妆手艺,太有用了。”刘俏说。
周六月笑:“我卖化妆品的,怎么能不学化妆,你也得学,要学出样子,让我们的化妆品变得高档。”
这家雅阁一开,周六月和刘俏每天化妆,极精致的妆容,开始是周六月负责,每天提前两个小时准备,后来教会了刘俏。周六月说:“我们的顾客大多是极讲究妆容的,要让她们从我们脸上看到我们的化妆品是值得买的。”
大半年后,周六月还清了所有借款,这段时间,她衣服都不怎么买,几乎只穿工作服。
一年后,周六月又开了一家雅阁店,距原来这家一公里,店面小点,但装修风格和销售的产品跟原先那家一样。这家店,吴昂出了钱,意思是支持周六月。周六月说:“合股,这店算我们合开的,从现在起,雅阁是连锁店啦。”私底下叫这家店为“雅阁二店”。
周六月让刘俏负责第二家雅阁,当店长,又请了两个员工。“雅阁二店”生意仍然不错。这期间,周六月抽时间进修美容课,刘俏觉得周六月自找麻烦。
“皮肤有很多讲究的,有很多道理。”周六月说,“你也挤时间学学。”
刘俏耸耸肩:“想学什么跟你学不就是了。”
“不一样的。”
过了几个月,周六月又找了一家店面,和原来两家雅阁都不远,形成三角形。这次,前面两家雅阁赚的钱都投进去,为“雅阁三店”。周六月在员工中挑了比较出色的做“雅阁三店”的店长。
“雅阁三店”开张后形势仍然很好。
“我要把雅阁开成连锁品牌。”周六月说,显得野心勃勃。
刘俏点点头,没说什么。
“你近来怎么了,怪怪的。”周六月问,“‘雅阁二店’你守得很好,近几个月你奖金可是不错,不会是又处男朋友了吧,你敢瞒我?”
刘俏突然告诉周六月,她也想开店。
“好啊,来入股,三家店想入哪家入多少,你决定。”周六月拍住刘俏的肩,“我们刘小姐终于开窍啦。”
“我想自己开。”刘俏说,半垂下头。
刘俏开了一家店,完全脱离了周六月。
吴昂过来找周六月吃饭,周六月摇头,吴昂硬把周六月拉去她最喜欢的捞面店。
“六月,我们在城里待的时间都不短了。”吴昂盛着汤,“很多事早能看开了。”
周六月说:“刘俏是我最好的朋友,这个城市,她算我最亲近的人。”
“这样说我要伤心了。”吴昂瞪着周六月,“我算什么呢。”
周六月勉强笑笑。
“六月,这跟是不是好朋友无关。”吴昂说,“既然你跟刘俏是好朋友,还不理解她?”
周六月喝着汤,不回话。
“重起炉灶挣大头,是人之常情。”吴昂拍拍周六月的手背,“也是人家的自由。”
“没错,是各人的自由。”周六月长长呼一口气,“我一时扭不过来,会想通的。”
刘俏的店离周六月几家店都不远,周六月的店员探听到开张日子,周六月让店员别多管闲事。跟吴昂打电话时,周六月说:“以后我会绕着刘俏的店走,我还是小气,其实没想通。”
吴昂说:“那就绕着走,为什么不能小气。”
那天,周六月一进店门,店员王诺芬就朝她扑过去。
“六月姐,刘俏姐的店跟我们店一样一样的。”
“什么意思?”
“刘俏姐的店也叫雅阁,装修跟我们店一模一样。”王诺芬说,“卖的产品也跟我们店一样。”
周六月闭着嘴,很久,问:“真这样?”
“那还有假?”王诺芬喊,“这太过分了!”
周六月冲出店门,向刘俏店面的方向奔去,但她越走越慢,最后立住了,给吴昂打了电话。
“我现在过去。”吴昂说,“我跟别人换班。”
“不用了,我就是找个人说说话。”
吴昂说:“别废话了,等我。”
吴昂陪周六月在公园里转了一圈又一圈。
“想去找刘俏?”吴昂问。
周六月没答话。
吴昂说:“想去的话,我陪你。”
“想去。”周六月说,“又不想去。”
“我觉得你不大想去。”吴昂说。
“错,我是想去的。”周六月赌气说,“太没道理了,雅阁是我的店名,装修我参考了多少店面,跟装修师傅谈了多少次,销售的产品也想了又想,开店后又调整那么多次……”
周六月一直说,吴昂一直听着,等周六月停下,吴昂说:“去跟刘俏说说理。”
周六月在一条长椅边立住,一会儿,坐下了。
吴昂去买了饮料和零食,陪周六月慢慢吃。
“你不想去找刘俏的。”吴昂说,“你觉得没意思——不要这么看我,我知道这是你的意思。”
周六月用力咬了一口肉干。
“退一万步说,就算要正经地闹,我们也没什么法,雅阁这店名没有注册,刘俏用了是不对,可我们能怎样,法律法规方面我不太懂,可照理讲是这样,装修方面也很难说……”
“我们再走走。”周六月拍拍手站起身。
周六月和刘俏再没联系过。只有周六月的员工偶尔和刘俏联系,提到刘俏那家雅阁的情况,据说也做得不错,周六月从不搭腔。
和吴昂约会时,周六月说她别的不多想了,就想把三家雅阁经营出样子。她描述她的计划和野心,慢慢扩大店面规模,开成有特色的连锁店,甚至将几家店合成一个化妆品商城……
吴昂总是静静听,听完就鼓劲,说她计划得好,但让她不要着急。
就在周六月想开第四家店时,一切变了。
“城市没有什么能说定的。”后来,周六月说。
几家雅阁的营业额突然急剧下降,在两三个月内变得零零落落。
“怎么会这样?”周六月对吴昂说,“谁知道会这样,这种事神仙也算不到。”她双手抱着脑袋。
“我现在才知道有前兆的。”吴昂喃喃说。他讲起前段时间新闻一直在谈的什么中央政策、方向,将会有的行动,专家们的建议、预测,对这座城市的各种分析……
“我只当新闻看了。”吴昂说,“以为跟我们这些小人物没有什么关系。”
那些新闻周六月也是看过听过一些的。
“我以为好好开店,好好学连锁销售、学美容,多懂些化妆品的门道就成了。”周六月抓着头发,“谁想得到那样的事也跟我们有关。”
因为城市某项大行动,那批特殊的漂亮女人散了,一夜之间,她们好像找到其他神秘的出路,周六月几家店所在的区域在很短的时间内变得冷冷清清,周六月失去了绝大部分的顾客源。
怎么办?吴昂和周六月商量。他的鞋店营业额也下滑,近期辞掉了一些店员。
“再等等吧。”周六月说,“说不定风头一过就会再好起来。”
以往常的经验,类似这种专门打击什么事情什么人群的行动常有,常是紧一阵松一阵的,风头一过,很多事情会回到正轨。
“也是。”吴昂说,“我一个朋友也这么想,想再等等。”
等了几个月,那片区域的人气一点也没有回暖的迹象,那行动的声势反而越来越大,风头越来越紧,且新闻一天天强调,城市要转型了。以前那些漂亮女人住的地方封了,有的开始改建,有的重新装修了。周六月先关了一家店,不久后又关了一家,三家店剩一家,留两个员工和自己轮流上班。
周六月告诉吴昂,剩下这家守一守,就算那些身份特殊的漂亮女人都散了,附近住宅区里女人也要用化妆品的。
“试试吧。”吴昂点头,他实话告诉周六月,附近住宅区原本也住着很多身份特殊的女人,不能寄太多的希望。
两个月后,周六月对吴昂说:“你是对的,越来越冷清了,很多房子空了,很多房子在重新装修,我得等这片地方重新热闹起来吗?”
吴昂和朋友合开的鞋店正在清货,几个月来营业额严重下降,又逢上暴雨天气,很多真皮鞋子潮坏了。
“我们要想别的法子了。”吴昂说。
“重找店面?”
吴昂点点头:“应该是,总得开下去,很难再回去打工了。”
“还开鞋店?”
“还没定。”吴昂说,“这次败了,我们对鞋子都没兴趣了。”
一个多星期后,吴昂说他们几个准备开奶茶西点店。
“怎么有这样的想法。”周六月很奇怪,“没见你喜欢过什么奶茶西点,你那些朋友有做过这个的?”
“有一个以前在奶茶西点店做过店长。”
“就凭这个?”周六月惊讶,“会不会太冲动了?不能随便就开个店。”
“做过店长的李定有个朋友,以前和李定同在一家奶茶西点店,这两年开了家奶茶西点店,做得还不错,有点经验了,答应帮忙。”
“这听着靠谱些,不过不能全靠别人。”
“我们想过了,先到李定朋友店里看看学学。”
李定朋友的店在另一个城市,一个多小时车程。大半个月后,吴昂他们几个决定开奶茶西点店了,门道已经弄得挺清楚了。
“好事。”周六月说。
“找到店面了,地点不错,附近人流量很大,年轻人多,租金也可以接受。”吴昂声音有点低。
周六月在电话这头静默了一会儿,说:“店面在那个城市吧?”
“嗯。”吴昂讲他刚刚待了不到一个月的城市,很有历史感同时也很热闹的城市,有底子,要紧的是那城市是饮食之城,本地人讲究吃、喜欢吃,把外来人也带出了食欲,做饮食生意的机会挺好。这段时间,他和朋友逛了很多地方,老城区、新城区、正开发的地区,饮食生意都不错,西式的、中式的、新式的、传统的,都有不错的消费人群。
“我明白。”周六月说,“吴昂,什么样地方适合就在什么地方,不用担心我。我这边也得再想办法了,这个月生意更差了。”
一个月后,周六月关了最后一家雅阁,去找吴昂。开始只想过去待几天,想想出路的事。
“就当放个假。”吴昂说,“在城里这么长时间,都没真正放过假。”
周六月这一待就待长了,没再回原来的城市。
“从那时到现在,你就一直待在这城市了?”刘俏又给周六月塞了一根面筋,“还是开店?”
“跟开店死磕了。”周六月耸耸肩,“吴昂和我一起找的店面。”
“做得怎么样?”
“那个店很好的。”周六月有些恍惚了。
在接近郊区城区的一个市场角,那是一个很大的市场,附近不单有物流中心,还有很多服装加工厂,人住得很密集,流动人口也多,市场和周围很少有像样的化妆品店。
雅阁很快重新开张,店面不小,装修简单干净,销售的化妆品多是些大众化产品。
“周围的女顾客要么是不太讲究护肤化妆的,要么是打工的女孩,高档的牌子不适合,主要走销量。”周六月说,“慢慢经营起一批老顾客。”
“你课听多了,说起来也一套一套的。”刘俏说。
“说起来一套一套没用,要行得通。”周六月说,“在城里,一地一地不一样,一时一时也不一样,得自己琢磨。”
“六月,我有句话想问你。”刘俏突然问。
“怎么了,怪怪的。”
“这么些年,你开店,关店,总从头再来,累不累。”
“说不累是假话。”周六月半揽住刘俏,“可累能蹲下去不走吗?”
“有时要走,可不一定就能走下去。”刘俏喃喃着。
“那就换个法子。”周六月笑,“比如拐着弯走,换条道走,先跟着别人走试试,把自己整精神了再走,还可倒着走,翻着跟斗走……总是要走的。”
“你好像一直很有劲。”刘俏说。
“只能有劲。”周六月耸耸肩。
“市场那家雅阁很好吧?”刘俏将话题拉回来。
“我的雅阁在周围算比较像样的化妆品店,产品品种比较多,不算贵,几个店员小妹服务也好,没多久,就有很像样的一批老顾客。后来,隔壁一家眼镜店转让,我租下,两个门面合一起。”
那时,吴昂的奶茶西点店离市场不远,他和周六月住到一起,两人真正把婚事当一件正事商量了。吴昂的意思是,既已住一起,先结婚。周六月说她感觉在城市还摇摇晃晃的,没法安心。她提到房子。
“城里买房子太难了。”吴昂很沮丧。
周六月让吴昂明白,她想和吴昂一起买,两个人的家两个人用力,她打听过,市场附近有很多小产权房,价格不算离谱,两个人的店好好开,买套小产权房不算太难。周六月的意思,她挺看好这市场,周围是正正经经的产业,人员比较固定,她把这家雅阁好好经营,再慢慢扩大,前景应该不错。经营这家店时,周六月开始有意识地留一些顾客资料,关于顾客的肤质、适合的护肤品、是否用彩妆、消费水平等等,针对这些给顾客配产品套装,很受顾客欢迎。周六月很有信心,她对吴昂讲她这些年整理总结的经营方式,相信对以后开品牌连锁店有帮助。她时不时提一下连锁店,以后人家一提到雅阁就知道是卖化妆品的,在不同地点卖不同档次的化妆品,不管什么档次,雅阁所有牌子都是正品,雅阁这名字就是保证。
“想象很美好。”吴昂说。
周六月瞪了他一眼:“不是想象,要一步步做。”
吴昂不停点头:“我眼下的目标就是结婚,我们的事拖太久了。”
“有时间去看看那些小产权房。”周六月说,“一起存钱。”
周六月和吴昂开了个账户,密码是两人生日各取后三位,每月各存点钱,说好就算刷信用卡也不去动那些钱。
“你们两个真好。”刘俏低声说。
周六月用胳膊捅捅刘俏:“你呢,早有新男友了吧?”
“那店一直开着?现在的店就是那家?”刘俏不接周六月的话。
周六月摇摇头:“那家后来也收了。”
“怎么了?”刘俏急问。
“整个市场没了。”周六月说。
周六月扩大门面不久,政府要着重开发市场所在的区域,对那片区域重新规划,市场所在的区域将开发成高科技商业园区,市场搬迁到公路对面,全面升级市场规模和档次。本地人一片欢腾,地价飙升,这片区域将成为城市的新秀。周六月的店和市场一起消失。
“当然,可以等新市场。”周六月说,“在新市场重找店面,不过,得等上一两年,还得为将来的高签约金、高租金做好准备。”
“这种事没人算得到。”刘俏说。
“有些人能提前知道的。”周六月说,“这些大规划大动作不可能突然就冒出来的,有背景的人可以提前很久知道,早早做准备,更有本事的人是用这样的消息挣大钱,像我们这种小人物才后知后觉,别以为没什么,有时拼死拼活,不如这样一个消息……”
刘俏拍着周六月的肩。
“随口叨一叨。”周六月双手一拍,像拍掉什么灰尘,“怨也没用——不说我了,你呢,怎么也到这个城市来了,不会是跟我来的吧?”
“是跟着你来的。”刘俏说。
周六月猛转过脸,定定看着刘俏。
刘俏静静接着周六月的目光:“不是开玩笑。”
“那次城市大行动中,和你那几家店一样,我的店也开不下去了。”刘俏说,“那时我真的很怕,你开过好几家店了,经过几次了,又一向比我有胆气。我第一次开店,把打工那么久积的钱投进去不说,还把爸妈攒下的钱也投了。我很多次想找你,偷偷到你那些店附近转,你的店也一家一家关了,我知道你也没办法了,可找你谈谈也是好的。”
刘俏说她最终不敢找周六月,她用了周六月的店名,学了她的装修,还学周六月经营的方式和品牌,没脸。
“六月,我终于说出来了。”刘俏半仰起头,呼了一口长长的气,“这几年我不知多少次梦见自己说出来了。”
周六月拍拍刘俏的手。
“当时雅阁生意太好,我也想有那么一家店,你知道,我一向贪心,可真要开店我心里又没底,就用了雅阁的名,把店开成跟你一样,我想这么一来至少不会败,六月,我……”
周六月把一支烤串塞在刘俏手里:“你说跟着我来这个城市的?”
“当时,你最后一家店转让后,我也转让了。我跟你以前的店员联系了,听说你到这城市来了,我也过来了,很怪,你在这城市,我来这儿就觉得有底。”
可周六月在这城市哪个角落,周六月的员工不知道,刘俏也不好意思联系周六月,她先在一个化妆品店打了几个月工,后来和以前同在服装厂的一个朋友联系上,那朋友开了个小服装店,正准备回老家结婚,刘俏想了近半个月,把那服装店盘下,又开了一家小化妆品店。
“六月,那家不叫雅阁了。”刘俏说,“叫俏妞,很俗气,不过是我自己的店名——我也学你的样,在附近走了好些日子,才决定盘下那家店,才想好要卖什么档次的化妆品。”
“俏妞?很适合你。”周六月捏着刘俏的下巴,“的确是个俏俏的小妞。”
“我早想告诉你的。”刘俏说,“没法先开口。”
周六月问:“那家俏妞怎样,还开着吗?”
“开始还好,请了一个店员,两人轮流上班,想着这么稳稳的就不错了。可租期到我想再续签时,店主要把店面收回去,说自家想做生意。第一家俏妞就到那儿为止。”
“你现在还是开着化妆品店吧?”
“当然。”刘俏笑,“跟周六月小姐一样,我也有‘野心’了,想把俏妞开好开大,开现在这家俏妞时,我心里有底多了,能想得远些了——六月,我明白以前你为什么有那点胆气了。”
周六月笑:“现在有胆气也没用。”
刘俏抿了一下嘴:“城里越来越不一样了,我住得越久越不明白,我老想跟你联系。六月,看到你电话时,我像找回什么要紧东西,嗯,又不太像,我说不太清楚。”
“你看你,故意让我先给你打电话的。”周六月哼一声。
刘俏眨眨眼:“随你怎么想。”
“刘俏,我很想跟你聊聊。”周六月说,“爸妈肯定不能跟他们说,吴昂我也不想说,奶茶西点店后来散了,他又开了电脑配件店,近来电脑配件店也不太好。”
周六月把刘俏带到雅阁。
早上的气球装饰还在,有不少卖剩下的补水套装,现在是下午下班时间,该是有点人气的,但店里没顾客,小蒙和小莹满脸失落,店里的装饰却有种庆祝的气氛,怪怪的。
“六月姐。”一见周六月,小蒙和小莹就凑上来。
“怎么样?”周六月问。
“早上活动散去后,就一直没什么顾客,还有些顾客来退货。”小蒙指指货架上一排补水套装,“都是退的,我和小莹怎么解释都没用,顾客怀疑产品不是正牌。”
“六月姐。”小莹丧着脸,“那些顾客怎么就听她的,她胡说的呀。”
“那个女的回来过吗?”周六月问。
小蒙愤愤地:“她怎么会回来,要不是偷偷走掉,我倒要揪她说清楚,敢说我们雅阁没信用,产品有问题。”
“怎么回事?”刘俏问。
周六月把早上活动发生的事略讲了一下。
“我一下子想起以前那些雅阁,都是开过的店,它们就是雅阁的连锁店,谁说雅阁没有连锁店?”
“故意闹事的。”刘俏干脆地说。
周六月点头:“事后静下来,我也知不对头,专挑雅阁活动的时间,闹出动静就走。”
“有那么大影响吗,而且扯的是什么连锁店,又不是什么产品过敏顶着个烂脸找上门,也不是拿着什么假货证据。”刘俏说,“把在场的顾客吓散而已。”
周六月告诉刘俏,雅阁连续很长一段时间营业额下滑,这次活动准备了很久,挑准了时间,做了前期宣传,请了有实力的化妆品公司,配了补水套装,事先通知了老顾客。用周六月的话说,跟雅阁重新装修一样重要。
“不单是坏了活动,这个市场的顾客源比较固定,失掉的顾客以后怕难再回来,而且一有点什么事,市场就传遍,那人如果是故意来闹的,肯定也会在市场到处嚷嚷。”周六月愁着眉,“雅阁这段时间本来就难,市场另一角又开了一家化妆品店,店面比雅阁大,动静也很大,成了雅阁最大的竞争对手,好在雅阁老顾客多些。”
“就是那家叫天香化妆品的,烦死了,雅阁一有优惠,天香也跟着搞优惠。”小莹说,“上次还有老顾客说,到那边买东西,一听说是我们的老顾客,就赠送很多试用品,让我们的顾客以后去那边。”
周六月和刘俏对视一眼。
刘俏冲周六月点头:“看来是那边在背后使招。”
“小莹,你肯定那个人来店里买过东西?”周六月问。
小莹点头:“肯定。”
“来过几次?”
“我记得只有一次。”
“小蒙,你上班时那女孩来过?”
“没有。”
“那就是只来过一次,应该是故意买点什么,拿到一张小票的。”周六月说。小蒙在这方面有惊人的记忆力,凡从她手里买过东西的,再见她一般能认出来。
“行动吧。”刘俏冲周六月眨眨眼。
“行动?”小莹疑惑地问。
周六月说:“小蒙,把工作服换了,穿一套跟你平时风格不一样的衣服,戴上帽子,去天香化妆品店探看一下。小心,不能让人发现。”
“六月姐,什么意思?”小莹一脸蒙。
小蒙拍了一下小莹的肩:“你傻呀,还是六月姐聪明,等我去看看就知道了——六月姐,放心,我一向喜欢看谍战片,跟踪技术不赖的。”
小蒙扮个鬼脸就走了,周六月指着小蒙的背影,对刘俏说:“觉不觉得这小妞跟以前的你有点像,机灵得很。”
“不要告诉我当初是因为这个请她的。”刘俏眨眼,“这样很肉麻。”
周六月白了刘俏一眼:“自作多情。”
半个小时后,小蒙回来了,嚷嚷:“捉住了。六月姐,早上那女的是天香的员工。”
“看准了?”
“穿着天香的工作服呢。”
“天香化妆品店让人来闹的!”小莹喊,“太过分了,我现在就去问问。”
“回来。”周六月喊住小莹,“怎么问?问了她会承认?”
小莹舞着双手:“她明明就是故意闹给顾客看的。”
“她不会承认,就算承认了我们也没什么法,当时她就说雅阁没有连锁店,没直接说我们产品有问题。”周六月说。
刘俏说:“这样去问,只会让两家闹到明面上,以前还是暗地里竞争,既要闹到明面上就要闹出效果,不然可不值。”
“对头。”周六月说,“刘俏,果然不是白把你喊来的。”
刘俏说:“我是生面孔,先过去摸摸底。”
“看你的了。”周六月与刘俏双手一拍。
直到晚上快关店门时,刘俏才回来。
“我以为你让人家收买招成店员了。”周六月说。
刘俏哼了一声:“既要当顾客就得有个样子,要摸到点真货,要不也不用出动我刘俏。”
刘俏让天香的服务员细细介绍了很多产品,意思是自己试了很多护肤品,总没找到真正适合的,想好好了解产品,了解自己的肤质,用好了,以后会成套地买,长期用。听介绍的过程中,刘俏摸清了天香销售的产品,大部分产品档次比雅阁高,价钱也高,在这个地方应该不太好销。产品摆放较杂乱,没有主题,如果不是事先想好买什么,顾客进门后会有些盲目。之后刘俏又洗了脸,收费也是偏高的,产品却很一般,这个可以做点文章,雅阁的洗脸产品换成和天香一样,洗脸价格不变。那几个店员,刘俏暗中拍照,明天早上刘俏会再去买一支手霜,把换班店员也拍下……
小蒙和小莹听得呆呆的,小莹时不时惊叫:“刘俏姐,你怎么想得到这些。”
“学着点吧。”周六月笑。
第二天早上,刘俏又去了一趟天香,回来就和周六月在宿舍待着了,两人开始想对策。
周六月对雅阁的货架、货品摆放全部重新安排,圆形多层柜子安置在店的最中间,进门一眼就能看到,柜子上面几层摆放补水套装,精装、简装、大套、小套,下面几层摆彩妆产品,绕着那些套装,会很显眼。四周的货架分牌子摆放,每个牌子一种色调、一种摆法,周六月要求小莹和小蒙熟悉每个牌子的特点,适合的顾客源,让顾客清晰快速地找到想要的东西。
周六月又设计了一张传单,启动了一个雅阁面膜节和一个彩妆体验项目。
“面膜节?”小莹看着传单疑疑惑惑,“有这个节?”
“雅阁面膜节。”
小蒙说:“这看起来不错。”
“这时候入秋,皮肤变得干燥,面膜好销。”周六月说,“我们做一个面膜节,专推面膜优惠活动,以补水和缓解敏感为主。”
周六月进了很多面膜,设了一个面膜角。果然有很多顾客专门买面膜,当然,在小蒙和小莹的努力下,很多顾客会顺便带走别的产品。
消费到规定金额的,送一次彩妆体验,周六月的宣传口号是,私人定制彩妆,根据顾客的气质、五官、肤质,设计合适的妆容。周六月化妆技术很好,在她的培训下,小蒙和小莹化妆水平也不错,可以变魔术般让普通的脸焕发光彩,让普通女孩有了女神般的气质。
化妆体验受到热捧,很多顾客为体验这个项目,专门凑到规定的数额。体验后,很多顾客又买了彩妆产品。还有顾客要对着镜子看化妆的过程,说要学化妆术。
“这倒提醒我了。”周六月兴奋地转圈,“再推一项活动,在雅阁店办卡并先充足一定数额的,可以免费学化妆技术。”
周六月安排了,教些适用于日常的、简单又有效的化妆手法。
“六月姐,没想到你教我们的化妆技术这么有用。”小莹说。
“记得当时我逼人学的时候,还有人嚷着太累,说会抹点样子就好,没必要学那么高的本事。”周六月笑。
小莹拍了一下周六月的胳膊:“六月姐总是对的。”
免费学化妆这项目再次受到欢迎,很多顾客体验过免费化妆后,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发呆或傻笑,提出要办卡充钱,学化妆。
“小蒙,所有顾客都要留资料,有卡的顾客要建皮肤档案。”周六月翻着一本大大的本子,她让小蒙和小莹记下顾客的皮肤状况、消费水平,雅阁为其推荐的护肤产品、设计的护肤计划和方式,记下使用产品后的反馈,随时跟进顾客的护肤情况。她说:“这档案可是很好的资料。用专家的话说,这是数据,是信息,听说这是以后最值钱的东西了。”
小蒙笑:“六月姐,专家的话你也信,他们睡觉前说一套,睡醒后又说一套,就听他们吹吧。”
“你这些话也是从别处听来的。”周六月说,“年轻轻的这么油,像什么都看透了。别管什么吹不吹的,新鲜东西留心些总没错。”
皮肤档案让很多顾客觉得靠谱,觉得受重视,她们捧着自己的皮肤档案,像律师研究案件那样,又仔细又着迷。雅阁的顾客群体越来越稳定。
雅阁的生意突然变得好,有时忙不过来,周六月甚至跟吴昂表示考虑再请一个员工,说近一段时间顾客多了,很多顾客要体验化妆,学化妆。吴昂让她不要那么急。
周六月点头:“我知道你的意思,这种热火可能是一阵风。”
天香化妆品店那边很快有反应了,那天,周六月正教一个新开卡的顾客化妆,小蒙突然碰碰她的肩,向门外示意,一个女孩正朝雅阁走来,小莹迎出去。女孩有点面熟,小蒙附在周六月耳边:“天香那边的,刘俏姐给我们看过照片。”
周六月猛点头:“想起来了,你去处理一下。”
小蒙迎出去,和小莹一人一边半堵着门,女孩冲小蒙和小莹笑笑,有些紧张,侧着身要从小蒙和小莹中间走过。
“你们天香化妆品缺什么牌子的护肤品,要来我们雅阁找?”小蒙凑近那个女孩。
女孩的脸顿时一阵涨红,支吾了一声,声调很快正常了:“我听朋友说雅阁不错,专门过来找爽肤水和洗面奶,你们就这服务态度?”
小莹笑:“真不错,天香化妆品店的人都到我们雅阁买东西了,应该让我们老顾客看看。”
“你们老板知道你过来吗?”小蒙说,“不过,我们很欢迎顾客的,小莹,人家既是来买东西的,肯定是诚心的,如果真闹什么事,就是有预谋的,正好让顾客们看看。”
小莹拉拉那女孩的胳膊:“想买什么,尽管说。”
女孩猛地转身跑掉了。
“又来这一招。”小莹的鼻子哼了一声,幸亏上次刘俏姐留了一手。
小蒙说:“天香以为我们不认得店员,派个店员来,下次要再派个陌生人来,我们哪会知道,天香不会死心的。”
“看她们敢怎么闹,这次我心里可有底了。”小莹哼了一声。
“应该不会用老方法了。”周六月说,“她们会探听雅阁的各种活动,经营方式之类的。”
“像刘俏姐到天香化妆品店那样吧?”小莹说。
周六月不答话了。
天香化妆品店也搞了活动。
小莹买东西回来,愤愤扔出一张传单:“天香还有什么本事呀,只会学人家,好臭。”
那是天香化妆品店的宣传单,重点宣传两个活动,天香面膜大行动和天香美人化妆体验。
小蒙喊:“学得太明显了吧,六月姐,就让她们这么搞?”
“这是她们的自由。”周六月说,“我们先把自己的活动做好,化妆这一项,她们比不过的。”
“六月姐,刘俏姐说找机会也到天香闹一下,得找什么机会?”小莹问,“刘俏姐有底了吗?”
“没底刘俏姐能那样说吗?”小蒙瞪了小莹一眼。
周六月说:“刘俏过几天就来了。”
上次刘俏去天香探情况时,从那个店长嘴里套出消息,天香要一周年了,到时准备搞周年活动,叫两家公司同时做活动。
“那次闹你的活动,我们就闹它的周年活动。”刘俏说。
周六月不说话。
“是对方先闹的,闹回去扯平了。”刘俏说,“周六月你有什么好想的,想雅阁在市场待下去就得拿出点胆气——怎么轮到我跟你提胆气了。”
“什么时候?”周六月问,“天香的周年活动?”
“一个多月后。”
“谁去闹?”周六月说,“我们几个天香那边的人是认识的。”
“当然是我,别忘了,我是天香的顾客。”刘俏说。
“怎么闹?”周六月问。
刘俏说:“我原本有自己的法子,可后来天香给了我更好的想法。”
秋天里几天不擦护肤品——刘俏的皮肤就会敏感,秋天容易因干燥发红——到时在天香化妆品店周年活动最热闹时过去,进天香化妆品店之前把脸搓红,嚷嚷擦了从天香买的护肤品过敏。
“不过现在不用这招啦。”刘俏笑着,“开始我还觉着这招过分了些,现在好了,我也不用做什么过分的事了。”
刘俏把她从天香化妆品店买的面霜给周六月看,说:“是真有问题。”
周六月细看了一下,过期了。
刘俏双手一拍:“我当时看到了,故意把这瓶和别的护肤品一起买下。这可是他们的错,也不定期清理存货,可能有清理的,也有舍不得清理掉的,想看哪个倒霉顾客会买走。”
“确实是他们自己的问题。”周六月笑笑。
“到时在人最多的时候把这事亮出来。”刘俏说。
天香化妆品店果然贴出周年庆的宣传海报,除店面以外,市场很多角落都贴有海报。小莹每天追问:“刘俏姐什么时候来,想到法子没有,要是天香的周年庆弄得好,面膜和化妆体验项目又和我们一样,雅阁以后在市场就难了。”
“守好老顾客。”周六月说。
天香化妆品店周年庆前一天,刘俏来了,为了保险,和周六月到宿舍去了,计划着明天的事。
周六月说要紧的还是把雅阁弄好。
“这个市场,天香是雅阁最大的竞争对手,周六月你要记住。”刘俏说,“问题是,对方是用歪心思竞争的,只能用歪心思对歪心思——我们这次还不算用歪心思。”
第二天,小蒙和小莹比往常早开店。
刘俏来的时候小蒙和小莹双双迎出门口。
小蒙激动地说:“刘俏姐,闹完后用不用我打掩护?”
“你以为真是演什么谍战片。”周六月瞪她。
“这就是谍战片。”小蒙说,“商业谍战,要是输了,雅阁以后怎么在市场立足。”
“六月姐,我们先在这市场开店的。”小莹愤愤说,“那天香化妆品店开业后,抢我们顾客也就罢了,还故意坏我们的事,小蒙说得对,是商业谍战。”
“过期也不是什么大问题,这样去闹能怎么样?”周六月说。
“你的意思是,还是用假装过敏那一招?”
周六月忙忙摇头:“你知道我不是这意思。”
“我就是把事情说出来,让顾客心里打个问号。”刘俏说。
等天香化妆品店那边活动开始那段时间,雅阁内静极。
那边活动应该开始一会儿了,小莹着急了:“刘俏姐,现在可以了吗?”
“要在最热闹的时候去。”
“我去看一下。”小蒙猛地立起身。
“你去做什么。”周六月说,“别胡来。”
“六月姐,对我你还不放心吗?”小蒙说着,人已经出了店。
大半个小时后,小蒙匆匆回来,朝刘俏招手:“现在是最好的时机,天香的活动正热闹。”
刘俏起身,后衣角却被拉住,是周六月。
“刘俏,别去了。”
“六月,你怎么回事?”刘俏挣开周六月的手。
周六月拉住刘俏的手:“这么闹来闹去没意思。”
“六月姐。”小莹凑上前,“天香先闹我们的。”
小蒙说:“产品过期是真的,刘俏姐还留着小票,有证据的。”
“都坐下。”周六月说,“这事到此为止。”
“六月,这么长时间没见,你变了。”刘俏说,“周六月一向不是个胆小怕事的人。”
“不是胆小怕事,这么开店没意思。”周六月说,“刘俏你不明白我的意思吗,你真以为雅阁生意不好是因为天香?雅阁越来越难跟天香没多大关系。”
小莹喊:“可是六月姐,天香……”
周六月举了一下手,截断小莹的话。
“我们的竞争对手比天香这样的化妆品店大多了。”周六月看着刘俏,“你一定明白的,我没猜错的话,你的俏妞现在也难。”
刘俏坐下去,双手撑住太阳穴。
周六月把刘俏喊出去了,找了一家奶茶店。
“六月,你跟以前不一样了。”刘俏一坐下就说,“你可是要把雅阁开成连锁品牌的。”
周六月拍拍刘俏的手背:“不是怕,是不想,这样做生意没意思,也经营不好雅阁的。”
“不想?”
“这样没有用的,刘俏。”周六月喝了口茶,“我刚在店里说了,雅阁生意不好,不是因为天香的竞争。这两年,雅阁一直不是很好,近一年营业额更降得厉害。你的俏妞一定也难。”
“也磕磕碰碰的。”刘俏叹口气,“我和店员再费力也没大作用,想过很多法子,有时好像有点用,但也就好一阵子,我老睡不着,不知该怎么把店开下去。”
“现在跟以前不一样。”周六月说,“不是换个店面,换个城市,换换产品牌子就成的。”
“都去网上买了。”刘俏双手握着杯子,“以前是附近的店竞争,现在是数也数不完的网店竞争,看不见摸不着的。你说得对,天香算得了什么。”
周六月很早就留意到网上购物了,开始没想那么多,只是有些好奇,对她来说,网店很遥远,没想到跟自己的店会扯上关系。她也尝试过网店,但很花时间,得有个人专门盯着,周六月没法再请店员,因为网店刚开始也需要关注量,需要推广,周六月打听过推广费,那笔费用吓住了她,让她觉得不如用来装修实体店面。
“我还是看不远。”周六月说,“网上做一笔生意就挣那么一点,开始还那么费心费钱,我觉得不值,没能守下来。”
“我也试过网店。”刘俏说,“也没能守住,不知为什么,开那个我没底气。很怪,在网上买东西的人越来越多,网上的生意看着越来越好,可现在开网店亏的人也越来越多,我不明白。”
“那时,我很不喜欢网店。”周六月说,“我看不到顾客,怎么介绍产品,我喜欢漂漂亮亮、看得见摸得着的雅阁。”
“六月,我又慌了。”刘俏说,“以前是没做过,没头绪的慌,走了这么些年,好像有点底了,现在那底又没了,不知怎么走。”
“很多人不知怎么走。”周六月说。
“这次要是你不找我,我也会很快找你。”刘俏说,“我想跟你商量一下,我怕在这城里待不下去。六月,我们怎么办?”
周六月摇摇头:“我也没底。”
“我们的店还开吗?”良久,刘俏问。
“当然,我不会放掉雅阁的,你会放掉俏妞?”周六月紧盯住刘俏,“只是得想想接下来用什么法子开。”
小莹说她一个在市场卖衣服的小姐妹去天香探听,天香也配了补水套装,搞了优惠活动。
“天香是故意的。”小莹很气愤,“什么都学我们雅阁。”
“该死的,我倒要去问问她们自己有没有脑子。”小蒙说着冲了出去。
周六月喊住她:“你脑子也没了吗,我们是开店的。”
“可是六月姐,天香老这样,我们怎么开店?”小莹说。
“小莹你也是,让你的什么小姐妹去天香打探什么。”周六月说,“你们还是想不通,我们的生意不是一家天香能怎么样的,一时也跟你们说不清,你们多看看,多想想,以后会明白的。雅阁的事我自有主意。”
周六月重新装修雅阁。装修期间,生意没停,她给房东带了礼物,烦他跟市场管理人员打声招呼,在店门外小小的三角区——雅阁正好在市场一角,门外有一块三角区,几平米的样子——搭了个棚子,和雅阁的门檐连在一起,围上透明塑料纸,装饰一些可爱的图案,搬了两个柜子,竟成为很可爱的角落。店里在装修,小蒙和小莹守在临时搭起的角落里继续做生意,并将这样的信息告知每个顾客,雅阁正在全面升级,升级后会有全新的项目。
周六月把雅阁格局改了,原本店内有个小隔间,放一张美容床,供顾客洗脸,隔间里面另一个隔间是洗手间和厨房,有简单的厨具和吃饭的矮桌,这一角利用起来,又从外面多隔一截,凑出容放三张美容床的空间,店里还有个小阁楼,原本存放货品并铺了张小床,供几个人偶尔休息或过夜,现利用起来,做了精致的木楼梯,弄一张榻榻米式的美容床,美其名曰美容包厢。装修后,雅阁成为两部分,外面一部分销售化妆品,后面一部分主做脸部美容业务,周六月和小蒙负责美容业务,小莹负责化妆品销售。
“六月姐,雅阁成美容店了。”小莹说,“我也要学美容。”
小蒙兴奋地感叹:“还是六月姐有法子,又卖化妆品又美容,化妆品可以在网上买,美容可没法。美容要服务水平,看天香再怎么学。”
“小蒙,你一半说对,一半又说偏了。”周六月笑,“我们雅阁跟天香没关系,她们要做也能做得好……”
“明白六月姐意思啦。”小蒙眨眨眼。
“之前学的美容本事要派上用场了。”周六月说,“还有化妆品的知识,了解越多越专业,越能得到顾客信任。”
“六月姐那些课没白听。”小蒙拍了一下小莹,“你可别老懒懒的,到时别怪我们把你扔下。”
周六月给小蒙和小莹报美容美肤培训班,让她们轮流去学。
“小蒙不是早跟六月姐学会了嘛,很多顾客原来就是她给洗脸的。”小莹说。
“我教的都是皮毛。”周六月说,“那边是正规的,一步一步教深教透,接下来雅阁的美容不单单是洗脸,小莹,你脑子要跟上。”
升级后的雅阁多了很多新顾客。因为有钱有时间做美容的顾客,对护肤品和化妆品的要求高些,消费能力也高些,周六月慢慢进些稍高档的化妆品,一点点提升雅阁的档次。
雅阁营业额又上升了,且很多是固定客源,开了美容卡,特别是雅阁为顾客建皮肤档案受到欢迎,她们查看自己的皮肤档案,研究周六月她们做的改善方案,配合消费护肤品和美容项目。
“雅阁的转型算是有点样子了。”周六月对吴昂说。
吴昂拥住周六月,附在她耳边说:“你办法最多了。”
周六月是受之前皮肤档案、化妆体验等活动启发,发现服务可以促进化妆品销售,比化妆品更能体现一个店的特色,决定从美容服务入手,带动化妆品销售。
“我们的事也要放在心上。”
吴昂说的是他和周六月的婚事,这两年他一直在提,希望两人先结婚,两人在同一个城市,店也隔得不远。周六月的意思是,店面还没有稳定,先缓一缓。
“店没法真正稳定的。”吴昂盯着周六月,“这个你比我清楚,在这城里,我们在一起就稳定了。”
周六月沉默着。
周六月的意思是两人存着买房的钱还不够,得再积一段时间。
吴昂的意思是,跟亲戚朋友凑点,先把房子买下,结婚。
“房子怎么涨价的你知道。”吴昂握着周六月的手,“再拖要买不起了。”
周六月支吾着,含含糊糊表示再看看,雅阁刚刚有一点起色,这次跟以前不一样,以前主要卖化妆品,现在主要业务是美肤美容,这是雅阁新的方向,她得全心全意经营。
“没有冲突的。”吴昂说,“我不会影响你。”
“你的新店也刚刚起步。”周六月说。
前段时间,吴昂的电脑配件店经营艰难,他有一个本地朋友的亲戚在城市新区有些地,建了楼卖小产权房,提到现在小产权房很多,很需要会简单装修的人,吴昂看店的间隙便帮朋友的亲戚干些装修杂活。吴昂的父亲以前在装修工程队,吴昂跟过,会一些简单的装修活。走动得多了,看到另一种机会,吴昂决定开店卖门,边接些简单的装修活。
“店我会用心的。”吴昂说。
“你有思路?”周六月说。
吴昂分析,卖门和卖别的不一样,要安装要售后服务,人还是偏向于实体店,装修的活我边干边学。城市里,房子总是值钱货抢手货,他觉得这次选的路子应该可以走长远些。
“我拼一点,可以做踏实的。”吴昂说。
“我知道,你也是肯学新东西的。”周六月微笑。她就喜欢吴昂这点,事情坏了重新来,也不哆嗦什么,也不苦着个脸。
“怎么又转话题了?”吴昂回过神,“我刚刚谈的是我们的事。”
周六月准备跟吴昂谈另一件事的。近来,雅阁隔壁的店面要转让,周六月将店面盘下,两个店面并成一个,扩大美容美肤的经营。市场附近的商品楼住户越来越多,这部分顾客的消费水平比较高,对美容美肤也是有需求的。扩大店面,最好的办法是动用那笔买房的钱。
周六月最终没把事情说出口。
周六月刷了信用卡,又说动小蒙和小莹将存下的工资拿出来入股,两个店面并成一个,大部分是美容美肤区,又请了两个员工,产品档次全面升级。雅阁成了很像样的美容中心了。
不久后,天香也开始偏向美肤美容业。
雅阁的生意仍然不错,一连近两年。
这两年,刘俏经营着一个网店,不算好也不算坏,她跟周六月说,边开实体店边开网店,反正货一样拿,就是太费心费时间。实体店她学周六月,也渐渐转向美容美肤业务。
“六月,你盘算得对。”刘俏很高兴,“这是得人亲自上门的,要手艺要服务的,看网购怎么抢生意。”
刘俏认为总算找对方向了,这次的路子可能走得长一点,应该不用再变来变去的吧。
“我累了。”刘俏说。
“本来就是走着的,别想什么累不累的。”周六月说。
两年中,周六月真正存了点钱。
吴昂和周六月又开始看房子了。
因为近两年做门的生意又收装修活,吴昂认识很多建小产权房的朋友,也看了无数小产权房,常有满意的,但周六月总找各种理由推掉,买房的事一直拖着。这次周六月点了头,可是看来看去,竟一时没有看中的,一拖拖了好几个月。
吴昂说:“这算怎么回事,没去看时觉得这套好那套也好,真想买了,反而没看中的。”
几个月后,吴昂喊周六月看去房的次数越来越多。
“买房是大事,别急哄哄的。”周六月说。
“还不是因为你。”吴昂叹。
周六月疑惑:“因为我?”
“近来你看房子不像几个月前那么上心了。”吴昂紧张地说,“不会又有别的想法吧?”
周六月张了张嘴,没出声。
“六月。”吴昂握住周六月的手,“什么事都不能扰了这事。”
周六月紧紧回握了一下吴昂的手。
那天,两人分开时,周六月含含糊糊地说雅阁又不太好了。
“店面一时好一时坏很正常的。”吴昂含含糊糊应了一句就走了。
几天后,吴昂又拉周六月去看房子,周六月说想守店,吴昂直接到雅阁将她拉走了,说那房子是朋友专门提供的信息。
这次,两人终于碰到一处合适的房子。
房子两室两厅。吴昂带着周六月,边看边分析,格局好,地址不错,在两人的店面之间,交通方便,采光好,价钱也能接受,反正很适合他们。这是一个朋友的朋友建的小楼,吴昂才有机会先选到这好房子。
“这房子我们买下吧。”吴昂说,“这两年,我们生意都还好,买这房子没问题,还有点余钱装修的。”
吴昂对周六月说他的计划,买下房子,立即装修,他叫几个朋友就可以做,然后两人结婚,就算安定下来了。
“房子的事再想想。”周六月突然说。
吴昂猛抬起头,看着周六月,满脸惊愕,像瞬间被什么吓住了。周六月笑笑,碰碰吴昂的手背:“买房是大事,不急在一时。”
“这不是一时的事了。”吴昂说,“六月,拖几年了,房子还不够合适?因为近郊区,又是小产权房,才买得起,城市再发展,城市就没我们的份了。”
一个顾客从里间出来。
“菲菲姐,这个月有优惠活动,您不续卡?”周六月招呼。
顾客答了句“再说吧”匆匆走了。
“六月姐,我刚费很多口舌了。”小莹耸耸肩,“菲菲姐就是不想续卡。”
小蒙说:“菲菲姐算是我们最老的顾客了,一向定期做美肤美容的呀,她想去天香做美容?”
“天香哪比得上我们雅阁。”小莹哼了一声,“菲菲姐说她买了很好的洗脸仪和脸部按摩仪,还想试试医美,打针什么的,说效果又快又好,不想再跑来洗脸做面膜了。”
“六月姐,就是这样的。”小蒙说,“我手上好几个顾客也都不想续卡了,说这种保养慢得很,现在时兴用仪器美容、打针美容。”
另一个店员小惠接口:“听说那个什么仪器和打针都死贵的,可顾客们还是愿意,效果一下子能看出来。”
周六月绕着雅阁慢慢走,雅阁扩大后,有八张美容床,四个店员。周六月曾对刘俏兴奋地说,慢慢扩大,成为高档美容中心,培训一批属于雅阁的美容师。
“谁知道脸部保养也会过时。”刘俏懊恼地说。
周六月说:“不是脸部保养过时,是保养方法变了,最简单的是擦护肤品,后来又洗脸做保养,现在有新的保养方法了。说实话,那些方法是很吸引女人,我都想试试,想想打一针就不一样,多神奇。”
“城市真够浑的。”刘俏骂,“花样一个接一个,鬼才跟得上。”
周六月说:“骂也没用,城市照样跑,想想法子才有用。”
“想法子?这么些年我法子都想尽了,一样追过一样,一阵接一阵地拼,外面花样一变,就两手空空。”刘俏话里带了哭腔。
周六月让刘俏哭,刘俏果然哇地哭出来,越哭越厉害,哭得喘不过气,半软倒在周六月身上。刘俏终于慢慢止住哭声,长长呼着气,周六月说:“你靠的这个肩膀应该是李宝泉的。”
李宝泉是刘俏的男友,在一家饭店做厨师。
“我才不想靠着他。”刘俏说,“他能懂什么,就知道做菜做点心。”
“能做好菜做好点心,正合这个城市的胃口。”周六月说。
刘俏拿面巾纸擦着眼睛和鼻子,说:“俏妞最近很不好,我把两年前盘的另一个店面转了,又成一家店面了。”
“雅阁也不好。”周六月说。
刘俏问周六月是不是也准备转让掉一间铺面,周六月说再看看。
“接下来怎么办?”刘俏问。
周六月说:“城市一样东西落下了,就会有另一样东西兴起来,有时不止一样,就看哪个能抓住这些兴起的东西了。哭归哭,嚷归嚷,还是得走。”
“怎么走?”刘俏抓着周六月的胳膊,“我就知道你会有法子的。”
周六月看着刘俏:“我也不知道,我在城里待了这么久,还是一点底也没有。”
刘俏又要哭了。
周六月拉着刘俏四处走,关注美容美肤店,关注整容医院、微整中心,还有各种保健理疗美容中心。能进去的尽量进去,以潜在顾客的身份,各种了解各种询问,除了拿一堆项目表和宣传单,周六月还带了本子,一出那些地方,就找稍偏的角落,在本子上记着什么,让刘俏说她的想法。
在雅阁,周六月为顾客做美容保养时,跟顾客聊天,有意无意地探听顾客,对皮肤保养有什么要求,对美容形式有什么选择,有没有尝试过流行的仪器打针之类的美容方法,能接受多高的消费……要求店员跟她一起询问,把各人了解到的信息整理出来。
周六月把想了解的整理成问题,上网查,甚至制了表格,买了小礼品,到街上分发,用小礼品换得女人们填写调查表。
两个月后,周六月和刘俏得了一大堆数据和资料。
“是不是明白怎么回事了?”周六月问。
“太清楚了。”刘俏说。
“是不是有点底了?”
“有底了。”刘俏说,“也更没底了。”
周六月没出声。
刘俏长长叹一口气,像俏妞和雅阁这样,洗洗脸,做点美容保养,很难做下去的。现在有点钱的都恨不得变得好看一点,再好看一点,什么去斑、去皱、美白、缩毛孔、补水都能用仪器用打针解决了,又快又有效,还有什么微整大整的,教化妆也不成了,网上教化妆的视频太多了。卖产品更难了,除了网上买,还流行国外代购和在微信上买。
周六月说:“可还是得想办法。”
“你的意思是我们得改行了?”刘俏声音扬起来。
“不是改行。”周六月拍着刘俏的手背,“只是这次要变得更多。”
“那些仪器你知道的,都是在烧钱。”刘俏半抱着脑袋,“我们小门小店的置得起吗?至于什么打针微整的,人家相信大医院的……”
周六月跟刘俏说了她的想法,已有了大概框架,开一家美容护理中心,现在人讲究美容,也讲究健康,越来越多的人愿意在身体护理上花钱,颈椎、胸部、子宫、背部、淋巴、臀部、手部、腿部……有的需要护理,有的需要排毒,精油按摩的,刮痧的,艾灸的,香薰的……脸部美容的,买不起高端仪器,一些简单仪器是可以办的,一些项目是适合我们做的,比如水疗、脸部按摩、面部拔筋、精油按摩、穴位美容、面部排毒、面部刮痧……这些要的是美容师的手艺,兼卖产品,这些项目顾客一般也会到美容护理店做,要紧的是技术。
“我们自己先学身体护理和面部护理。”周六月说。她告诉刘俏,已经找了一家护理培训学校,每天学半天,第一期课程三个月,接下来她除了上班,每天抽半天去学。
“三个月?”刘俏惊呼,“这么长时间。”
周六月说:“三个月只是第一期基础课程,以后最好继续上加强班。”
听周六月说了学费后,刘俏再次惊呼:“还要交学费的?”
“不交学费哪个教你。”
“边上班边当学徒,不领工资就够委屈的啦。”刘俏摇头,“一边要我们交学费,一边又向顾客收费,挣双份哪。”
“那是专门的培训学校,主要是教学,只向顾客象征性收一点费用。”周六月说,“这不能计较,那学校培训出来的美容护理师很出名的。”
“你交学费了?”刘俏问。
周六月说:“要不是想等你,我早交了,明天一起去交。”
刘俏耸耸肩:“做了这么多年生意,到头来还要交学费。”
周六月和刘俏每天上班后去培训学校上课,回来拉店员当顾客,在她们身上实践,她们抱怨睡不够,周六月给她们买零食,送面膜,发红包。周六月边在店员身上操练各种手法,边讲解。
周六月拉着小蒙做完背部护理后出来,吴昂在等她。
“你怎么来了?”周六月挺惊喜的。
吴昂夸张地叹口气:“不来见得到我们的周美女吗?”
这段时间,周六月忙着上班、培训、实践,很少跟吴昂聚,吴昂约她,她总是忙。
“不知有没有荣幸请美女吃夜宵。”吴昂做了个请的姿势。
周六月笑着打掉吴昂的手:“油腔滑调的。”
“我们多久没见了。”刚坐下来,吴昂就说,“不会把我忘了吧。”
“我正在……”
“我知道。”吴昂挥了一下手,表情突然变得专注,“事情是要做,可我们的事也要放在心上。”
周六月抿了一下嘴,握住吴昂的手:“昂,这个城市有你在,我安心,做事才能这样用心,我知道你会在——你明白我意思吗?”
吴昂说明白周六月的意思,他当然会一直在,所以两人的事要好好合计一下。他又提起前几个月看中的房子,因为周六月去培训的事拖了下来。
“我恳求请朋友留着。”吴昂说,“近几天那房子有人去看,也有人有意愿要买的,我们得拿个主意。”
“吴昂,先不买了吧。”
周六月一直在谈健康和美容相结合的理疗,谈新的美容方法。服务员端上第二杯饮料后,吴昂说:“我的六月,一个小时了,你一直谈这个,能不能谈谈你男朋友我。”
周六月伸伸舌头:“我近来对这行业着迷了,忽略了我家吴帅哥,来,赔礼吧。”周六月拿自己的饮料凑到吴昂嘴边,让他喝一口。
吴昂耸耸肩:“又来贿赂我——六月,我有事要说。”
“我也有。”周六月说。
“能不能让我先说。”吴昂盯住周六月。
周六月稍默了一下,说:“谁先说都一样。”
吴昂先说了,他再次提到房子,提到结婚的事,房子再拖就让别人买去了,结婚不妨碍周六月经营雅阁。
“我想动用买房子的钱。”周六月说。
吴昂用胳膊圈住了脑袋。
雅阁改变经营方式。
关于店址,周六月考虑了很久。
“这种理疗护理美容中心消费比以前小打小闹的洗脸护肤高得多,产品的价格也跟以前的不是一个档次,原先的店面能用?”刘俏问。
刘俏知道,这市场周围是物流和服装加工中心,人流量可以,但顾客消费观念在城里算落后的,消费水平也低。
“消费观念滞后那是两年前的事了。”周六月笑笑,“你又不是不知道城市。”
市场附近又新增一个服装批发中心,新建了住宅区、商业大楼,人群的消费水平提高很多,很多本地有钱的女人消费观也变了。
“顾客没问题的,再说,雅阁有不少老顾客。”周六月说,“市场这半年来改建整理后也高端整齐多了,要还是以前的那乱糟糟的市场,就真的不太适合。”
“这么说仍在原来的地方就很好了,你还想什么呢?”
“两个店面签约期到了,得重新签约,两家都提高了签约费。”周六月说,“市场改建后,所有店面都提价。”
“难怪那家天香都缩成一家店面了。”
“加上装修,购买美容仪器,进货,要挺大一笔钱。”周六月沉吟。
刘俏长长叹口气:“我就想不通了,我们这么些年拼个不停,一次次开始,每次都落个两手空空,好像都是在白干。”
“至少我有我的雅阁,你有你的俏妞。”
刘俏说:“那么多钱你准备好了吗?”
周六月提到想动用她和吴昂买房的钱。
“结婚的事我想再缓缓。”周六月说。
刘俏瞪大眼睛。
“刘俏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六月,你变了,你不是说这钱绝不会动的,吴昂该怎么想?”
“我跟他说了。”周六月长长呼口气。
“周六月,你倒真是愈来愈有胆气了。”刘俏说,“你们的事还想再缓到什么时候?”
“我也不知道。”周六月喝着饮料。
“记得好些年前,你恨不得快点结婚的。”刘俏说,“你让城市带坏了。”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让城市带坏了。”周六月低声说。
“你们买房子的钱再重新存?”
“我想法变了,结婚归结婚,买房归买房。”周六月摊开双手,“不知什么时候起,这事就想通了,我要的是雅阁。”
“创业才是你的命。”刘俏说。
周六月突然严肃了:“不能这么说,这么一说,我的命太无聊了。再说,我们这算什么创业。”
“跟电视里报纸上谈的那创业是不太一样,再说,这么多年我们创出什么业了?”刘俏若有所思地说,“可不叫创业叫什么。”
雅阁全面重新装修,阁楼加固装修成精致的小包间,变成护理美容中心,主打身体理疗和面部美容。装修后的雅阁除四个美容小间,还有一个泡澡小间,一个汗蒸包间。周六月请了一个美容师,负责比较专业的项目,原来几个店员在装修期间被周六月送进培训学校,新雅阁开业后,一边上班,一边培训。
雅阁重新开业时,吴昂来了,里里外外地帮忙。但那晚回去后,他问了周六月一个问题,说他想知道周六月把他放在什么位置,和雅阁相比怎么样。
周六月抱住吴昂:“这是不能相比的,我们在一起就行。”
周六月说她早放开房子的事了。
“没有路,有房子又怎么样?”周六月说。
近来,有风声传,建小产权房管得很严,房市很冷,吴昂门店的生意和装修活都受影响,周六月让他也得考虑升级,对他那个行业,她私下了解过,商品住宅还是比较稳的,吴昂的门店生意最好扩大规模,提高档次,慢慢转做商品房的生意;至于装修,吴昂得专门攻一项比较精通的活,比如水电之类,以后渐渐接触一些大的工程,包一些小项目做。周六月的意思,吴昂存下的那些原本想买房子的钱最好用在这方面。
吴昂拥着周六月:“你说的都有道理,可我们的事……”
周六月紧紧回抱了吴昂。
雅阁重新开业后,刘俏三天两头询问情况,她还在犹豫,想看看周六月做得怎么样。
“这几乎等于转行了。”刘俏说。
“你看我也没用,现在当然不错,现在这一行是时兴的,我是用心做的,美容护理师手艺都是好的。”周六月说,“可以后怎样谁能知道。”
有时,雅阁打烊后,周六月一个人坐在店里,会下意识地想,不知雅阁什么时候得再变,怎么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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