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里的丁颜,恍如动画片里的角色,声音像是没有变声的初中生,古灵精怪的,萌萌的。那是五六年前,她刚写完一部长篇小说,听朋友说认识我这么个编辑,就打来电话,说是“咨询”,其实主要她在“自言自语”。我和她虽然相距不过五岁,可我感觉自己是个油腻大叔,而她像是一个真空里长不大的小公主。其实她已在一些时尚读物发表过一些青春小说,有不少粉丝,不算是初出茅庐了,只不过她自己并不在意。我建议她不妨写些短篇小说,往纯文学刊物上投一投。不久她寄来一篇《在那雪山顶上》,发表在《民族文学》二〇一五年第三期,这大概是她转向纯文学创作的试水之作。这篇写虫草生意的作品和电话里的声音颇不搭调,没有一点娇滴滴,却有同龄人罕见的沉实与开阔。
刊物甫一面世,《民族文学》恰好要在广西大新举办改稿班,九〇后作者我们只邀请了丁颜和连亭两位。她俩一见面就很投缘,“大人们”在一本正经地开会,她俩把脑袋藏在桌子底下嘀嘀咕咕。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丁颜,一张白皙透明的脸被罩在一袭斗篷般的红头巾里,杏眼深陷,典型的撒尔塔(东乡族的自称)血统。这次改稿会,马金莲也来了,我把她俩安排在一个房间住,固然留了个私心,想让小说高手多带带这个小妹。报到时,我把这个自以为是的“惊喜”告诉给丁颜,谁知她一脸茫然,问,马金莲是谁?
这几年,丁颜的小说渐受一些大刊关注,比如《青年文学》就发表过她的短篇《赎罪》,已经写得越发成熟了。但是,她给人的印象仍是深居简出的,过着清简、静谧的生活。临夏、南宁、银川、北京……,每次文学活动上见到她,都感觉她好像又“长大”了一点,持重了几分,只有一双撒尔塔血统的眼睛清澈如初,一如她笔下的人物,有着无法治愈的“善良病”。她仍然对很多人在意的事情轻轻飘过,对很多“常识”漠不关心,却可以为太多人熟视无睹的事情怒刷朋友圈,比如,战争与和平。
丁颜的文字不是照着“养花知识”精心栽培出来的,而是撒在荒野碎石间横冲直撞“顶”出来的,散发着一股没被规训的“野气”。我编过她一篇《蓬灰》,写拉面馆里的平凡事,很多细节久念不散,茂盛的烟火气从人物的骨头缝里冒出来。因为职业缘故,我读一些青年作家的作品,感到才情扑面的同时,又觉得他们越写越“像”了,像前辈,像外国作家,更像彼此。丁颜和谁都不像,也很难被复制。她所关切的西北民族走廊里那些碰撞交织的心情,她看待世界不大一样的价值标准,她言说方式的自我、随意,甚至粗粝,都塑造着她的特殊。这独属于丁颜的一份特赐,可遇而不可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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