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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神黄页

时间:2023/11/9 作者: 创作 热度: 16315
作者:陈奎州学校:长沙市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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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酒神黄页

  作者:陈奎州
学校:长沙市一中

  图书馆借来两本《外国剧作选》,1979年的,出自上海文艺出版社。那时,倒是保存了不少优秀的西方剧作译本,现在反而难得寻得如此丰富的剧作资料。包括古希腊三位悲剧巨匠和喜剧大师阿里斯托芬的剧本,以及十八、十九世纪的众多作品。以前我还见到过莎士比亚整整37部剧本收于十来本书中,现在,人们大概最多也就想起那几部很有名的吧?

  至于《雅典的泰门》《克蕾尔巴特拉与安东尼奥》等相当有艺术价值却不为人熟知的作品,大概也如这两本《外国剧作选》一样,沉默中泛黄。

  书似乎有一个世纪的窖藏,打开后,是一种沉淀的笔墨、智慧、情感的味道,出自那像秋天法国梧桐树叶色的、亦赤亦黄的古老纸张,扑面而来,不刺鼻,而是醇厚。“咔吱咔吱”的翻书声像旋起红酒的木塞一样可爱清脆。纸质有些发脆,像佐酒的纤薄的烙饼。

  说是古老,是因为这一本《外国剧作选Ⅰ》中剧作不多,但剧中人却是跨越千年的存在。埃斯库罗斯的《普罗米修斯》、索福克勒斯的《俄狄浦斯王》、欧里庇得斯的《美狄亚》和阿里斯托芬的《鸟》。

  数百上千的古希腊戏剧,而今所剩,唯零头末数,所幸,四部伟大的杰作带着千年尘埃终于显于眼前,像卢克索的遗柱、巴比伦的石板一样,昭示残缺的灿烂。从这残章的《普罗米修斯》里,或许还可耳闻古老的歌队唱诗。

  这些发脆的纸张下,隐藏着怎样的叹息呢?当酒神祭典上的赞歌因为那应和人——最早的演员——声情并茂的表现而渐渐独立于宗教,成为缪斯长裙上的精美坠饰时,世界上最古老的戏剧艺术以酒神赞歌的原始形态,就这么轻叩大门,款款而入。从普罗米修斯的苦海,到云中鹁鸪国的城门,渐渐的丰于形貌,完成了“日神艺术”到“酒神艺术”的升华。

  这本书被摆在最为尘封的那个角落,借书卡上记载的最近一次登记是1992年。也就是说,代表戏剧之河源头的这硬邦邦的书,在暗无天日里度过了17年难熬的异国岁月。当来来往往的人手捧《诗经》《楚辞》或《福尔摩斯探案集》《盗墓笔记》自其栖身之处过去时,怎会知道,来自地球另一端的文明元老安居在此,这也不足为怪。现在中国的戏剧就像一个移植失败的器官,渐渐衰竭了它的功能。听着

  京剧感慨国粹的博大精深的白发人,和追着美剧韩剧与电影的黑发人,他们的世界里似乎很难找到戏剧的影子,大概是因为戏剧艺术在中国的水土不服,让人们不太在乎它吧。

  但不论如何,我一面为手中黄页的孤独落寞而嗟叹不已,另一面却为其后的代代戏剧所深深吸引,叹服他们对于古希腊罗马文化遗产的强力继承和大胆的创新。

  翻翻书卷,《亨利六世》与《理查三世》所构成的四部曲充斥着恢弘的历史壮阔,是那不列颠的红白玫瑰;《帖木儿大帝》的残剧之间,仍旧可以领略马洛作为英国戏剧晨星的狂野气魄。其后循大师脚步的《欧那尼》充斥着荣誉、现实、爱情的重重郁结,开浪漫主义之潮;《茶花女》的玛格丽特饱满而有让人甘愿为之泣涕的人格。更勿论《人民公敌》《莎乐美》《马门教授》《阳台》这样的舞台杰作。从酒神赞歌到假面闹剧再到浪漫主义、自然主义、象征主义、表现主义等,戏剧走遍千年欧罗巴的旅程,在这两本书中便浓缩了如许。每一个戏剧的时代过去,随之而来的是一个更有生命力的时代,代代相承,正如莎士比亚所说:“但开透的花朵既要及时凋零,就应把记忆交给娇嫩的后嗣”。你凋谢的是如诗如史的红白玫瑰,其后就有他的青鸟、他的斯多克芒来接受这份记忆——于是我们至今仍能在台上看见。

  书借来不过一周,我废寝忘食地把那些剧本一页页印在记忆,又一遍遍在眼前的虚空中将其上演。无疑,这样一来,不论什么课程相比之下都失去了色泽,因为这酒神赞歌的歌词比一切现实的存在本身更有悲剧的温度和喜剧的光彩。

  当我翻动它们,我觉得犹如置身于月色如水的夜,周围是一片漆黑与隐约,而我则在月光下一颗一颗的检查藤上沁有寒露的葡萄,摘下其中白如珍珠、黑如墨玉的几颗,分装好回去酿制葡萄的琼浆,在酒神节上借以同欢。欣赏这样的艺术作品,思想无时无刻不在奇妙的更新。倘若旁人知道我在这看似石板的旧书上,居然自我酝酿出了这般完全不符的意境,不知做何感想?但事实上,这些远隔重洋、跨越千年的文字,所寄托的正是戏剧家——也就是所谓“戏剧诗人”——内心同样的活动的成果。

  古希腊罗马是唯一将戏剧家作为诗人看待的,其后的多个世纪,戏剧家都是十分卑微的角色,有如我们梨园的领头。是啊,那是一个古朴的诗与剧的时代,《普罗米修斯》那如咏叹调的台词狠狠地弹拨着我的诗弦,让我因之怒,因之傲。

  然而——

  黄页终究是黄页。

  戏剧的土壤萎缩了。戏剧的时代空间也如是。从被辐射的外围,缩回它的起点,最终在时光的礼魂歌里安葬于帕特农的断壁残垣。

  或许是我们本就不长于戏剧,所以干脆不留心于其。但,我们的艺术本就是缺漏的,如今连补都失去了动力。

  书很旧,文字也很旧,但它们是不会读出老旧来的,只会如河间珷玞,岁逾远而益瑜,映射出狄俄涅索斯面前的石台,和其上的戏剧之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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