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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大行星与大雪山

时间:2023/11/9 作者: 青年文学 热度: 19369
⊙ 文 / 侯 磊

  九大行星与大雪山

  ⊙ 文 / 侯 磊

  侯 磊:一九八三年出生,北京人。青年作家、诗人、昆曲曲友。曾做过编辑、教师、记者等,著有长篇历史小说《还阳》,笔记小说集《燕都怪谈》,以及文史随笔集若干。

  

  这是两种在某段时间,某片区域,某群孩子都知道的两个典故。它们在上述人群的世界中曾大过宇宙。它们已成过去,但它们永远不变。

  ——题记

  一百五十年以来,我家只搬过一次家,不管搬得多远,一出胡同口都能看到巍巍的鼓楼,似一尊拿稳了架势的金甲天神站在北京北城的中央。鼓楼往南叫地安门外大街,街上永远是一片淡蓝色的107路无轨电车——它永远堵车,永远走路比坐车快,永远要过一个罗锅似的后门桥。那桥上曾冻饿死过民国时的败家公子鸦片少爷,也留下过刘伯温跟桥底下题写了“北京”二字的传说,但没人潜水下去看过。这趟街往南要过一个与张自忠路交叉的十字路口,这路口是当年的地安门城楼,如今已变通衢,使得隔着故宫景山相对的天安门成了孤儿。再往南就是不堵车而堵人的地方——一面高大的红墙,哪怕是天气不晴朗的时候,这红墙站在鼓楼顶上都看得到。若坐公交过去,是107路在鼓楼倒5路,下车最近的那站叫西板桥。那红墙的大门上挂了个白底黑字的竖匾:北京市少年宫。

  一

  少年宫是个神奇所在,我不知道它是个什么组织,只知道里面能报班,能学象棋、武术和乐器。一进门是个红影壁,上书邓小平题写的“北京市少年宫”六个金光灿灿的大字。影壁后是足球场和篮球场,不过我从没去过,只是左转弯往里走,路过一个狭长的通道,会走到一座带月台的重檐大殿前,那是一个宽敞如操场般的大院子,月台上有铜制的香炉仙鹤,大殿旁有八角的碑亭。一些配殿偏殿都改成管乐团合唱队的教室,而大殿曾当作放电影的礼堂。那是个阴不滥惨(北京话:不阴不晴的样儿)的下午,北京正是槐花满地的季节,父母带着我去报了合唱队象棋班武术班,非要把我培养得什么都会,而日后升学时能否按特长生加分,他们不知道,也没想过。

  报班的故事要另起一篇,我最终考上了没人报名的武术班。报班时我往院子的东南角看去:一圈黄黄蓝蓝的栏杆,围着一片油漆成蓝色、红色、黄色的钢管堆成的大铁架子;一个个上下的梯子,顶着一个个栏杆攒成的圆球;那圆球是空的,每个球之间都有横竖的天梯相连。那时我已仰头四十五分钟,在大球状的天文馆里看过科普节目,知道行星与恒星的区别。而这时,那天文馆的知识发声了,它们让我认识了本文的第一典故:九大行星。

  二

  那一天报名结束,我要爬上去玩。父母给我买了票,我抓着栏杆开始登梯爬高。一起玩的小朋友时多时少,但离远了看,确实是一大群各色童装的孩子在盖房用的脚手架里爬上爬下,像一群在树林里穿梭的小猴儿。

  九大行星是个少年宫中的游艺项目,看似一样,但每个行星之间都用不同方式连接。行星们高矮不一,连接的“天梯”也曲折有分。行星的底部是站人的,下部用铁皮焊接,像装了个托盘。有一个还模拟土星自带光环——当作栏杆用的铁管子环绕成内外两圈。

  我来到九大行星前,准备从它上面爬过去。

  我从一处转圈的铁皮楼梯咚咚咚地上去,连转三圈盘旋而上,到了一个蓝色的行星中。一路顺利,我沿着“天梯”走到下一个,那两个行星中间一条长筒伸出两排的栅栏,走上去像是脚踩着一条大蜈蚣。我不害怕,又走一个,天梯下有铁网防护,倒是眼晕。这个行星是黄色的,与它连接的下个行星中间的天梯倾斜向下。我两三步走了过去。这次是两个行星上下摞在一起,要爬到上方的行星中才能再走天梯。我爬上去再过一个行星,脚下的天梯不知怎么,竟然真是个横过来的梯子,先起后伏,蜿蜒如蛇,梯子撑儿之间离得非常遥远,下面没有防护网,足以让瘦小的我从中坠落下去。

  我脚踩着梯撑儿一步步往前走,可一同玩耍的小朋友并不一定讲究顺序,他们逆着走回来。我们在各种天梯上侧身错过。后面有人催我。我要过去,但我不能扶栏杆。父母百般训练我,不许扶外面的栏杆,上面都是细菌病毒,回家要用药皂反复洗手。他们会啪啪地打我的手,教训我为什么扶了栏杆而把手弄脏。你怎么能体会到被父母整天打着洗手的悲惨命运呢?若被父母看到我手扶栏杆而挨骂,我倒宁愿从九大行星上掉下去。

  不过,我终于犯了错,双手撑住两边的栏杆一点点蹭到了最后一大行星。那天梯和栏杆都是蓝色,仿佛又坐回了107路无轨电车——父母离得远,没看见。这是最后一颗行星,它最高且离得最远。这儿有一对盘旋的滑梯,二龙戏珠般将行星高高拱起,我沿着那红黄各一的龙滑梯犹豫了很久,还是选择红色的滑梯滑到平地。而这时,我发现自己出了环绕其他行星的栏杆,在圈外单独被拦着。我再想玩一次,被父母拦住了。

  “我想再回去,那个我还没玩呢。”我用手指着那蓝色的直滑梯。

  “回家洗手!”父母的回答干净利落,容不得我回应。

  他们硬拉着我回家了。我想我是乖娃不哭不闹。但我想玩九大行星。我们过地安门小吃店,父母点了我以往最喜欢的素炒疙瘩和豆面丸子汤,我一口都没吃。

  我再见到九大行星已是正式上“武术”课(武术,等于武术操),它们还站在最宽敞院落的一角。武术课就在这个院子里上,晚上五点开练,天还亮着,冬天时会移到室内。我们站好队打拳踢腿,九大行星早已关门可望而不可即,就算课间休息,我也只能扒着外面一圈的栏杆往里张望。我会去看每个结构的连接点,数连接行星的天梯有多少级台阶,看那行星顶上幼稚可笑的火箭造型,想象它们是怎么拼装成的。这是个巨大的积木,要是有足够的火柴棍和502胶,我一定试着根据它造成个模型。

  我每次练武术的时候都在张望九大行星的方向。武术教练有他的兵器——一根粗壮的长棍。棍法他一招也没教过我们,只用它来梆人(梆:用棍子敲打),更多时是梆我。我会走神,做错动作,扎马步站不长久,出拳没有力气,更要命的,是我横叉压不下去。那教练就挨个往下压,压下去的早已抱着腿睡觉,下不去的孩子们哇哇乱叫哭成一片。那叫声时常惊动了乌鸦,扑啦啦从一棵老树飞到那大殿的琉璃顶上。

  每当这时我环视四周,看这一圈红墙内是如此的安静,只有风唰唰地吹过,而夕阳把最后的力气都洒向琉璃顶,仿佛教练把他全部的火气都发泄在我身上。几株松树站在庭院中,若把庭院比作围棋棋盘,古树所站的位置犹如棋盘上的星位,它们几百年来就这样把自己站成了定式。就在这一片绿树红墙琉璃瓦中,我幻想着自己正在攀爬九大行星,想象自己走过哪一条天梯。

  九大行星后面的围墙上,有几扇永远锁着的古代大门,门后是巍峨的景山。我总是畅想大门的另一边。有一次那大门虚掩着并没有关死,我钻过去半个身子一探究竟,看到另一边竟是座高高的红蓝白相间的牌楼,眼前满是叫不上名字的构件和彩绘,牌楼像一座大门等待着我逃票到那个有山有亭子的世界。那是北京城中叠石堆土而成的景山,是崇祯皇帝殡天的地方。原来从这里可以直接到景山,这不算逃票而算福利。九大行星与景山一墙之隔,我正身处这座古老园林的隔膜之处。古典园林中吞进了一个供孩子玩耍的玩具,我把那玩具看成远方。我喜欢爬九大行星,就像抬头看夜空,幻想那繁星背后的人家。

  因为这一墙之隔,更因为人们叫不出九大行星所处地的名称,我们会把它们合成为景山少年宫,会认为“景山占了少年宫”的地方。

  多少年后,我才知道少年宫所占的地方叫作寿皇殿,是明清时皇家供奉帝王老影儿(画像)的地方,皇帝会带王公大臣来此祭祀。多少年来,那画像中的历代帝王透过阁楼窗棂远眺这一进院子,那穿越千年的目光越过九大行星看向景山的五座亭子,默念着亭下那株吊死他们前任的罪槐。那一坨巨大的铁质行星堆在园中如一座后现代的废墟,比巴黎的蓬皮杜艺术中心还要后现代。我记不得从何时起,我不再练武术,再也没爬过九大行星。可能是考上初中以后,我不再玩滑梯、转椅和秋千。

  我始终不知道九大行星的票价,至今也不知道。

  三

  小时候我真的想过,若按照父母所说,长大了我就不玩滑梯、转椅和秋千了,那我的人生还有什么可活?

  我曾经的人生观是见滑梯必滑,见转椅必转,见秋千必荡。坐上滑梯使我如同跳伞,坐了转椅如同快艇,而荡秋千,那就是坐了宇宙飞船。我只知道盼着去公园玩这些,我能一个人在滑梯上爬上去又滑下来玩一整天,甚至倒着从滑下的地方爬上去,再从台阶上走下来。要么就跟着一群孩子,围着一个孤零零的滑梯走马灯,像是围着磨盘的小毛驴。在布满迷雾的年代,只有儿童乐园是我的王国。那时我不会开碰碰车,父母也不带着去坐“激流勇进”,只有在九大行星,我才是那孤独的小王子。我经常在这里玩到关门,直至父亲抽光身上的最后一根烟,母亲把手边的报纸翻烂。

  而比九大行星更“撕人”的,是本文的第二典故:陶然亭公园里的那两座大雪山。

  陶然亭中有一大一小两座雪山,雪山不是纯白,但在蓝天白云、太阳足兴(充足)时,远望去真和雪山相仿。雪山的三面是石头水泥垒成的山,一面是滑梯面。滑梯面是水泥铺成,因被人肉长期摩擦,几乎擦出的光亮。它宽敞而又润滑,能四仰八叉地滚着滑下去,而到下部时,滑梯变缓,到地面时有大理石方砖面平缓地铺开,也不会伤着孩子。夏日里每天都有孩子们上上下下滚来滚去,恨不得全北京的“土娃”都挤到雪山上哇哇乱叫。他们穿着开裆裤举着糖葫芦,让细嫩的皮肤贴近冰凉的滑梯面,好带来一丝清凉,比吃了冰棍还要酸爽。冬天的时候,孩子们戴着毛线的口罩手套,穿着红色蓝色的花布棉袄或带有绒毛帽子的羽绒服,在山顶并列成一排滑下,好像天上下了一堆破棉包。

  有一天,我看见一个戴眼镜的孩子在爬雪山。他个子很小,我知道他二年级时的身高是一米二五,比班上男生女生都矮得多,始终坐在前三排。他先爬小的那座。雪山的身上有白色不规则的台阶,已被踩成了黑色。他双手扒住台阶往上撑起,手脚并用地爬上去,再爬上去,他爬每一个台阶就够翻一座雪山,身边的孩子都比他灵活。冬天他穿着棉袄棉裤,像个“二棉子”。二棉子是什么他不懂得,但胡同里的人都这么说。

  那孩子确实力气不大,胆子也不大。对旁人没难度的事,他却费了很大的劲,别人半个小时的作业他要写两小时。他爬到顶端,几乎没看,稀里糊涂地滚下去了,像楼房里的垃圾倒进垃圾管道。

  很快他又到了第二座大雪山。那雪山的山路很是独特,是环山盘旋而上。山路极窄,要双手抓紧钉在山上的铁链子,侧着身爬上去。课外读物中有一篇讲华山抢险的报道,在那时的我看来,那华山也险不过这里。爬雪山的人很多,买东西不要“票儿(指九十年代以前的粮票、油票、布票等)”似的排起了大队。他拥挤在人群中。

  人群不过是孩子,一个挨着一个地爬上去。他们抓住铁索,像是出征的战士吹响了号角,他们要翻越这座雪山,奔向胜利会师的地方。

  游戏与战斗始终是在一起的。他们在一点一点地挪动着,每个人之间不留空隙。我看见那孩子在队伍中,他与前面一个人的空隙越来越大,他停住了,他转身了,他缓缓地退了回去。可没有退路,后面的人把路堵死,他要与后面的人侧身,双手轮流抓住铁索,他不能双手同时hold住铁索,这个身不好侧,人也不好错开。他的单脚要腾空,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抓住铁索,让后面那个比他身子还小的孩子从他腋下猫腰钻过。

  他忘记了陶然亭近乎荒野的景色,仿佛雪山外是一片虚无,那灰色雪山似乎化作同色的乌云笼罩在整个陶然亭上空。他好像光着屁股游泳被大一点的孩子发现,并高喊着那个小孩儿光屁股一样。

  他成功了,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成功地退了下去。

  那个孩子就是我。我胆怯,我没有爬过雪山,我不是勇敢的孩子。

  从那以后,我从不恐高,手脚力气变得比一般人都大,绝不会胆怯后退。我从不怕陌生的夜路与黑天,曾一个人从北京耗时一个半月流浪到丽江,身上只带了一点钱,只坐慢车或大巴,住过五元的旅店、睡火车站甚至借宿。我曾迷路于广西深山的云雾中,探过尚未开发的溶洞,下过不知多少个明清古墓中阴森冷峻的地宫。我游内蒙,下海南,溜野冰,游野泳,爬遍北京郊区的深山,穿行在外国的黑人区,遇到过地痞无赖的打劫。我是最为大胆的独行驴友。多少年以后,我不相信自己童年时会退下来,似乎用一生的冒险来弥补那次退缩。我渴望时间倒流。如果上天能够给我一个再来一次的机会,我会对怦然心动的那个女孩子说三个字——我爱你,并且在那次爬上陶然亭的大雪山。

  后来我得知,大小雪山是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为了纪念红军长征胜利而建造的。那个爬雪山的岁月,正是语文课中学爬雪山的年级。我们始终生活在一个后革命的时代。生活中充满了革命的地方,游戏也不能与革命无关,比如滑梯不是滑梯,而是爬大雪山。不敢爬雪山不是不敢滑滑梯,而是不敢参加长征。滑梯是个载体,当需要科普时我们把它造成“九大行星”,需要革命时造成“大雪山”。托尔斯泰说:“任何娱乐都是生活的必要条件”,“这样使用自己过剩的力量不是为了工作,而是为了表现灵巧、机智和发明等等能力”,原来如此。

  不止初中课本中陆定一写的《老山界》是长征的,小学课本里也有好几篇,记得有一篇《金色的鱼钩》讲过草地时钓鱼充饥。比起其他篇目,讲长征的课文并不枯燥,能有探险小说的味儿,老师还会让我们找与长征有关的故事,在课堂上讲给大家听。

  “我爬过雪山,”我说,“那雪山上有巨大的脚印,仿佛有野人出没,而我一不小心坐在雪山上,哎呀,人被冻得粘雪山上起不来了。只好脱掉裤子,穿着小裤衩颠颠儿地走了。”

  这是我找的长征故事,也是我的课堂发言,同学们都笑了。他们的笑点不一样,觉得小裤衩可笑。其实,这是我做的一个梦。那主人公还是我。我一定是吃冰棍时舌头粘在了冰棍上得来的灵感。我不觉得这叫吹牛,我梦见的就是我经历的。那雪山挡不住后面陶然亭中的山野景色,但我却目视它如无物,好像陶然亭有这俩雪山就够了。

  后来,我多次爬上过大雪山,站在雪山上俯视整个南城,周围的树木不高,松柏都像些小的灌木,而远处已能看到点楼房。而爬上山顶处,脚下有铁板和栏杆可供转身,这里站满了等待下滑的孩子,两座雪山中间仿佛有铁索桥相连,现在被隔开了,但我有点记不清了。在周围,还有过大象滑梯和小炮楼小山洞……大象滑梯好像是水泥砂石做的,总是一副刚下完雨被淋湿的样子……记忆有些模糊了,我无法想象那个充满荒野之气的陶然亭,那一大一小两座雪山在我脚下越来越模糊。

  四

  我给外甥讲九大行星的故事,并要带着他去天文馆,他却说:“是八大(行星)。”

  景山和陶然亭都变了。我再一次见到九大行星时它已关闭,也许是为了安全,也许是九大行星将冥王星一脚踢出家园改成“八大行星”。而少年宫却不运走它,想来那么大的体积,放在哪里都占地方。那上面锈迹斑斑,好像快散架了,家长不敢让孩子去攀爬。孩子们有了游戏机,也没有人去玩无聊的滑梯,没必要晒黑皮肤,再滚上一身泥。现在,少年宫那里施工进不去了,我站在景山顶上南望故宫,唱一曲《煤山恨》,再转身遥望那座密林掩映之间的寿皇殿,遥想着红墙背后的九大行星。

  而大雪山还在,但有一次居然没有找到它。后来看地图,发现它在陶然亭的西北角,离中心湖有点距离,若到湖心岛看高君宇石评梅墓和慈悲庵、到西南岸去看云绘楼清音阁,或仅仅围湖散步,是容易忽略它和它旁边的儿童乐园的。但我得知大雪山经过了修整,台阶已加上铁板,外围圈满了栏杆,险要的地方不再险要,整体的气势荡然无存。我决定不再去看它,并痛恨起改造大雪山的人来。我在曾经退缩跌倒的地方,再也没有机会进取并爬起来。

  但忍不住,我还是去了。我看到雪山上的标识牌后掉头就走,那上面写的是:

  “学龄前儿童和十八周岁以上(含十八周岁)成人请勿攀登。”

  天色将晚,还有不少“土娃”在大雪山上玩得正欢,一位早已不耐烦的妈妈在训“熊孩子”要他回家写作业,否则就被扔下自己回奶奶家,男孩几乎哭了出来。我悄悄跟他说:“跟你妈说:再玩最后一次,以后再也不玩了;玩完这次,你说再加一次,玩完就去女生家写作业,不行就让你妈给你买冰棍儿,要双棒儿,两根儿的。学会没?跟我重复一遍。”过了一会儿,我看那男孩举着双棒儿在大雪山上爬上爬下,一如当年的我。

  我努力回想童年时九大行星与大雪山的每一个细节,仿佛这种自我逼迫的想象能将我带回时空隧道。我知道我的写作就是满怀热情追寻儿时的游戏,追寻过去等于幻想一个世界,当作家不过是为了职业地做白日梦。但时间是抓不住的,我愿时间永远停留,可时间不等我,景物也不等我,即便它们等我,也是物是人非。我感到记忆流沙一样从我脑中离去,一部长长的电影仅留下几个画面。熟悉的画面变成一张对焦模糊的黑白照片。

  我明白,即便此时再如何站在九大行星或大雪山的面前,也找不到二十多年前的记忆了。

  

  ⊙ 【希腊】乔治·克里斯塔基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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