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孝杰

　　宋人尝评画云：“观士人画，如阅天下马，取其意气所到。乃若画工，往往只取鞭策皮毛，槽枥刍秣，无一点俊发，看数尺许便倦。”（《东坡题跋·卷之五》）观樊一波的画作，亦如阅天下马，其抽象、具象、心象之作，若风神写照，可谓取其意气所到也，有大象无形之妙。

　　总览樊一波绘画艺术，可清晰窥见其艺术观念与其现实主义之生活态度契合，同时又始终贯穿着理想主义与浪漫主义情怀。宛如闹市中的隐者，于平淡中见超然出世之姿。这是一以贯之追求美的艺术家普遍性的艺术态度和精神状态。几十年艺术生涯中所形成的艺术观念，使她总是对生活有着不一般的热情，因为有艺术为伴，又可以把人生过得那样简单、如此干净……一位纯粹的画者，迷恋绘画是她的本能所需。一拿起画笔就停不下来了，可以忘记吃饭睡觉，就是不会忘记绘画——艺术是纯粹的人才可以做的事业；其次，如果说艺术修为与时间和生命可以成正比，这对于樊一波来说是成立的，我们可以看到，随着岁月的流动，最终成就的是一位立于天地间，且流风所向可以影响和感动无数人的艺术家。

　　研究艺术家及其艺术就必须要研究其艺术作品。德国哲学家马丁·海德格尔认为：“艺术家是作品的本源，作品是艺术家的本源，彼此不可或缺。……艺术家与作品向来都是通过一个第三者而存在的。这个第三者就是艺术。”〔《林中路》（德）马丁·海德格尔（著），孙周兴（译）〕海德格尔的见解是独到的，亦与中国研究艺术家的观念是契合的。

　　进入樊一波的作品世界，可见其不同时期的绘画作品：油画、国画、水彩、彩墨、素描；抽象的、具象的、心象的……可谓汗牛充栋，这是其半个世纪难以计数的绘画劳作的成果，亦是与其人生共命运的一道道亮丽的风景。在众多作品中我们可以看到她质朴、清新的油画作品，如《童颜》系列、《转山》等；亦看到其澄怀味象、妙思迁想之国画作品，如作品（写意重彩）《门神心语》《戏曲记忆》等；更能看到其近些年在创作上的可喜探索，这种探索既是观念的，又是材料的，在视觉效果和语言形式上均有新意，突出显示了画家在形式创造上的卓越才华。这类作品非常感人，尤其其中三年方成的八件作品，材料均为中国传统材料，宣纸、宣墨、传统矿物及植物性颜料……起手大块泼墨破彩，进而小心收拾，以中国画之积墨技法而为积彩法，间用以破墨破彩之手段，每件作品均反复积染，多则几十遍。三年图成，观之如饴，斑驳光离的点点色彩中流露出优美的韵律，有意而又无意的图式构成中可见理想主义与神秘主义的双重色彩。如《道德经》云：“道之为物，惟恍惟惚。惚兮恍兮，其中有象，恍兮忽兮，其中有物。窈兮冥兮，其中有精。”《道德经·二十一章》这段万物以始以成而不知其所以然之论，正可作为这组作品的说明了。

　　东坡谪居惠州时，有苏州定慧寺学佛者卓契顺，因为东坡诸子求得家书而涉江度岭以至惠州，得书欲还。东坡急欲答谢，契顺乃曰：“昔蔡明远鄱阳一校耳，颜鲁公绝粮江淮之间，明远载米以周之，鲁公怜其意，遗其尺书。天下至今知有明远也。今契顺虽无米与公，然区区万里之勤，傥可以授明远例，得数字乎？”东坡乃为书渊明《归去来兮》遗之。至今时人亦知契顺矣。今得为樊一波女史画展作序，可得后世人知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