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小说模仿了自己的生活
⊙文/东 君
东 君:一九七四年生,浙江温州人。以小说创作为主,兼及诗与随笔。作品散见于《人民文学》《花城》《十月》《收获》等文学刊物,有作品译成外文。著有小说集《恍兮惚兮》《东瓯小史》《某年某月某先生》,长篇小说《树巢》《浮世三记》。获《十月》文学奖、郁达夫小说奖等。
八、九年前,来自湖北的唐诗云在温州一家小报当记者时,我就知道她平时也写点散文。三、四年前她离开温州,回到武汉当《长江商报》记者之后,我又听说她开始写点小说了。事实上,她早年的散文和人物通讯里面就有不少可资小说创作的素材,那时候没有把它们转换成小说,我以为不是她缺乏一种虚构的能力,而是一时间还没有找到一种叙事的自信。因为她写了太多的非虚构文章,生怕自己一不小心会把自己或身边的人物带进去,结果写成了长篇叙事散文。说穿了,她是怕自己“把小说写得不像小说”。这是她跟我闲聊时流露出的一种隐约的担忧。因此,她就把小说发给一些熟悉的小说家们看。如果他们说,是的,这是一篇小说。她就放心了。但她有一次得到了小说家王十月的回复是:这是一篇不错的小说。她几乎有点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也能写小说了。
《我的舌头比牙齿坚硬》中的女主人公杨诗逸显然有唐诗云本人的投影。比如杨诗逸出门去温城找工作,奶奶一大早过来送行。其中有这样一个细节:“车要开动了,奶奶还不死心地跟窗子较劲,杨诗逸看着抠在玻璃上泛白的手指,一低头,泪水就涌满了眼眶。”这个细节曾在她的散文中出现过,但写进小说,她的书写就变得克制了,紧接着,就是一句没心没肺的话:“伴随着汽车在山路上颠簸,杨诗逸很快就兴奋了起来。”读到这里,我就知道,唐诗云已经渐渐明白作者、叙述者以及叙事对象之间的关系了。
唐诗云是记者出身,阅历丰富,怀揣着一肚子故事,掏出来就是大把大把的素材。很显然,她的小说模仿了自己的生活,或者说模仿了自己掌握的生活素材,以至于她让小说中的女主人公按照自己的意愿在小说里再过一遍,让一个名叫杜恩的女人再哭一次,让一个名叫宋宁宁的女人再醉一次……她觉得这样很过瘾。唐诗云说话语速快,叙事节奏也快。里面的人物一个接一个,琐事也是一件接一件,但在她看来,这些都是必须痛痛快快地写出来的,否则就不舒服。她有一种一定要把故事讲下去、讲透的韧劲。我想,这也是训练一个作者写实功底的一种方式。
有时候,写小说就像写字一样。有些人的字是有“体”的,这一笔那一笔,都有来头,有说法。有些人的字是没有“体”的,这样写也可那样写也可,有人称之为“自由体”。但问题就在这里:有“体”的人,虽然无一字无来历,但很可能会依循旧法,流于刻板,甚至会缺乏自家面目;没“体”的人胆子大些,一篇写下来,这一笔或那一笔可能会显出技术性的毛病来,但字里行间别有灵气贯注,辨识度居然也不低。唐诗云的小说也许有不“得体”之处,但她写得恣肆,写得云卷云舒。对于一个新手,我们都有理由“坐看云起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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