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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饮酒歌
⊙ 文 / 祝立根
言欢
坐在水上饮酒。洒一杯敬这片白茫茫。
鱼儿尚小,不堪一煮
几粒花生咸味太重
苦。且不言
乡关何处,蝼蚁
浮生,泅渡。多少事情。
你和我,心中都有一片汪洋
春日饮酒歌
他说那是他可爱的故乡。不管叫小西乡、小西区、小西公社还是并入了腾越镇不管改来改去,他结结巴巴
已经说不出自己的出生地,仿佛
患上了遗忘症。父亲和母亲
在同一个家,搬过来,搬过去,白发苍苍不管有多少挖掘机和拆迁令
发誓要在黄土深处,挖出充军人和流放者以骨相抵的地契。
请原谅一个游子对故乡毫无原则的赞美和是非不分的回护。他喝醉了
怀抱着落日,又大又红
以为很温暖。请原谅一个喝醉了的游子一点儿也不心慌!眼前一晃
抬头就是一句,“床前明月光”
又念不下去……如果月亮还在天上
就请她为那些死去的化一化妆
一阵春风掀出他紧捂的白发,又是一句“春风又绿江南岸”!终于忍不住
尖叫了一声,悲伤像一条浑浊的大江
涌上眼眶……如果
春风还要这样不停地吹
就请给他一个虚无的渡口,宽慰他让他以为心中的芦苇
载得起他踉踉跄跄的步伐
大雪
大雪永久覆盖了一些事物孩子们,在雪上奔跑
我们深陷在雪中,谈论另一场雪像谈论一生中仅有的闪光
白和柔软。在我的家乡
许多人一生都没有见过雪
包括我的祖母。我的母亲这样说想不到它真的是飘下来的,想不到那么白,那么无声无息。
一夜之间就全白了
在昆明居住的那几年
每当下雪,我都看见她
站在窗边,脸上的皱纹和头上的白发,被雪光一再地映亮。
乡村医生
如果让我罗列他早年的法器无非是嚣张的糖果,荒凉的鞭炮
一些土制的小玩意儿
装着各色药片的褐瓶,酵母的气息
令人痴迷又心惊肉跳的
针头,如同为孩子们量身定制的绰号精工细作,一针见血,又不容反抗
我认定他是招魂的师娘死后
唯一手握法力的人。这样的法力
在孩子长大,成人,离开了
又再度回来后历久弥坚——
我记得那天正午他站在荒废的阳光底下
喊我的绰号,孤零零地笑
作为送给一个返乡游子的恶狠狠的见面礼这个光阴墓园的老看守,再一次
用他那猝不及防的针头,扎得我满面泪流
尽头
我也来到了,一条路的尽头
人迹罕至的地方,苔痕
漶漫不清,像墓碑上的残文
野花杂生,似曾相识
又不能一一叫出姓名。溅起的飞虫不懂害怕人类,围着我飞,抱住我亲吻。令人窒息的美
我还是难于承受
站在尽头的悬崖边上,我忍不住
大喊了几声
含混不清的声音像人,又像一只野兽求偶或垂死时的呜呜哀鸣
过阳宗海
我只能瞥一眼,苍茫的天空与湖面
世界本应宽阔,我却只能听一听
肋骨间的潮涨潮落
然后沉入黑暗。浮世的沙砾
已堆至我的喉咙,我的鳃
我的泪腺,这火山岩的尸骸和死贝壳的骨灰。背负着它们
在高速公路上飞奔
我一直在想,假如真的有一个地方
那儿有月光的怀抱和空谷的耳朵
我一定会像望海楼上的鲫鱼
哗的一声把五脏六腑全部倒空
祝立根:男,一九七八年出生,云南腾冲人。诗歌作品散见于《人民文学》《边疆文学》《滇池》《诗刊》等刊。现居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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