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 / 尹 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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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后莲花落

　　⊙ 文 / 尹 马

　　尹 马：一九七七年出生。作品散见于《诗刊》《青年文学》等刊，出版诗集《尹马诗选》、小说集《蓝波旺》、散文集《在镇雄》，曾获《滇池》文学奖、“滇东文学奖”。现供职于云南昭通市某文联。

清泉石上流

流水是可以往上的，在双马杆

　　流水去了一趟秋天，又回来

　　躺在一块石头上小憩

　　一棵树上的青苔可以告诉我

　　时光的秘诀，但我没问它

　　我中意的，仍然是流水

　　满地都是流水，满眼都是流水

　　后来，满树都是流水

　　如果我再不离开，可能天空挂满的

　　仍然是流水

　　走在我前面的女人，突然不见

　　又突然回来，流水就没了声响

　　孤独啊，就是一座森林

　　它的流水突然不愿说话！

午后莲花落

太阳偏西，屋檐的影子被推远

　　穿蓝涤卡的老妪拖着很旧的身板

　　来到我们的村庄

　　她坐在核桃树下，敲着膝头轻声唱

　　“一寸光阴一寸金嘛，寸金难买寸光阴”

　　上午还在花生地里咒骂坏年景的

　　我的母亲，听得流了眼泪

　　我看见柳枝连着柳枝

　　我看见海棠花，我看见一缕很细的炊烟

　　掠走了贫穷的童年；我看见莲花

　　一朵一朵地开

　　盛夏，常有祈福者驾风而来

　　常有收煤钱的汉子，开马车而来

　　货郎挑着两个布袋，摇摇晃晃

　　耍猴的老者，竹竿插到天空

　　我看见莲花一朵朵，开在水里

　　可怜的海棠花，落得我心痛！

自白书

我在乡村长大，信奉泥土和雨水

　　我去城市，在短途车票上眺望远方

　　我臣服母爱和婚姻的宗教

　　在高楼的屋顶上养育子女

　　我从一个孤独的少年，变成满脸胡楂的

　　大汉，称英雄，做大哥

　　在俗世悲欢中行乞

　　我起早贪黑，想甩掉尾随的影子

　　我乔装打扮，躲避内心的隐忧

　　我辗转乌蒙，出滇入川

　　把父母留在乡间，抵押给家谱

　　把孩子输给急促的铃声

　　让妻子在紧身的裤脚里流浪

　　我指东打西，造山寨，结朋党

　　在看不见的风声里劫故乡的粮草

　　我终日在群山中流浪

　　斩岁月的鸡头，和一棵树喝血酒

　　我是我自己的假想敌、同谋者、圈套

　　我是自己豢养的一头禽兽

三年五年

三年五年，总有一些人回来

　　在半坡上凿石、挖土，修筑房屋

　　收拾荒芜的秋天

　　总有一些人，悄悄离去

　　在别人的乡音中拾捡岁月的金子

　　村庄像个车站，窝藏着命运的票贩子

　　和在坏天气里走读的流浪汉

　　父母和孩子

　　是寄往故乡的一个包裹

　　三年五年，总有一些人会死去

　　总有一些人会来到这世上

　　这一切波澜不惊

　　乡村有时是一副麻将，省去了

　　东西南北中

　　三年五年，我们还是做不了隐士

　　成不了神仙，我们最终

　　被简化成一张风中的纸牌

养虎

我去山之南筑一座小小的寺庙

　　清晨扫地，日午诵经

　　傍晚在内心描一只老虎

　　金黄的，寂寞的老虎

　　总是步履轻盈，像一个撞钟的和尚

　　用虎皮搭一架通往黄昏的梯子

　　冷眼看我老去

　　我给山下的朋友写信

　　给做官的兄弟传书

　　告诉他们我在养虎

　　我的老虎，在秋风中长大

　　每天赠我一只狐仙，命我交出哨棒和刀子

　　我的老虎，在一面镜子里

　　画我，用狐臭捆绑一个饮酒的情种

　　让我带上体内的绳索，回人间去

　　做自己的心腹大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