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内心的风声你听到了吗
⊙ 文 / 付秀莹
“少作”的意思,自然是少时所作,有青涩的味道在里面。这一篇《小米开花》,大约写于二〇〇八年,发在《中国作家》二〇〇九年第二期。说来惭愧,若论年纪,其时也已老大了,而写作才刚开始。如今再读这小说,不禁有点脸红耳热,几乎是有些“悔少作”了。觉得,有些地方,或许还可以处理得更好一些。然而写作这件事,就是这样残酷,白纸黑字,根本由不得你反悔和辩解,更遑论修改。
读者大多认为,《小米开花》是写一个乡下女孩子的性成长,这自然也是不错的。可我更想表达的,是一个女孩子青涩的孤单。小米有父母在堂,有哥哥嫂子,有街坊邻居,童年女伴,可是她那一种孤单,依然如此强烈和深刻,叫人疼惜,却不知该如何安慰。青春像一头小兽,藏在她的身体和精神深处,啃啮着,侵扰着,左冲右突,找不到出路。谁都不懂她,谁都救不了她。这是一段黑暗的隐晦的通道,没有光。风从村庄深处吹过来,是泥土的气息和青春的腥味。月亮、田野、河堤、村戏、麦秸垛,这些美好的乡间风物,在小说里不是田园的符号,而是一场青春的道具。盛大,寂静,并且,危机四伏。建社舅、胖涛、二霞,他们是这通道中,一个又一个关隘,令人不知所措,却必须迈过。小米小心摸索着,懵懂的,混沌的,一路跌跌撞撞,虽难免头破血流,最终还是如期绽放了。
小说结尾,小米哭了。谁也不知道,这个女孩子的泪水为谁而流。小米还是那个小米。可是小米却真的变了。她一个人在内心里趔趄着,跌了一跤,又跌了一跤,最终挣扎着立起来。这个重新立起来的小米,稳稳当当在人前立着,也微笑,也害羞,也有女孩子家的小毛病,却早已经不是原来的小米了。谁都不知道,即便是她的亲人们,也永远不可能知道,小米在内心里经历了什么。
有批评者说,我的小说多是田园牧歌。我不想辩解。一直固执地以为,小说是向内的。一篇小说,不论把外部空间经营得如何激烈动荡,宏大辽阔,试图跟所谓的时代扯上瓜葛,都远没有诚实写出一个人的内心跌宕,一个人的精神细节,更叫人值得信赖。比如《小米开花》,倘若你只听到了牧歌悠扬,而没有听到小米内心的呼啸的隐秘的风声,那么,原因大约不外两种:要么是我没有写好;要么呢,亲爱的,是你没有读懂。
时隔七八年,再翻出这篇小说,发在《青年文学》上,不免有些感慨。更多的是惭愧。这么些年过去了,怎么还是这个样子呢?由青年而中年,竟然没有什么长进。对于小说,似乎还是最初的理解。并且,更加执拗了。这是不是另外一种,傲慢与偏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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