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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兵罗玉福的故事

时间:2023/11/9 作者: 青年文学 热度: 14365
王玉安

  

疙瘩兵

年轻人发育期身上长点疙瘩不算稀罕,老年人说那是发疙瘩。

  18岁的新兵罗玉福身上长的疙瘩却与别人有点不一样。一是多得出奇,别人偶尔长一两个,他却是一串儿一串儿地长,不仅脸上长,脖颈上长,腰周围长,屁股蛋子上也长,凡是身上有软组织的部位几乎都长过。先起的疙瘩还没好,后边的又接了上来。第二个特点是疙瘩大的吓人,别人的疙瘩大不过一个指头蛋儿,他的疙瘩却个个都有半个核桃大。刚起疙瘩时,只是一个小红点,有点痒,两三天后便肿了起来,硬硬的,鼓鼓的,直径有两公分左右。然后疙瘩开始化脓,过两天才能成熟,疙瘩内慢慢地抽成一个脓布袋。他自己处理不了,就去找连队卫生员,消毒破口,用镊子把脓布袋取出来,再用碘酒棉球塞进小洞里消消毒,防止感染,抹点消炎的软药膏,贴上一个小方块纱布就好了。

  罗玉福身上的疙瘩接连不断,需要三天两头麻烦卫生员,身上天天贴着纱布,像个伤兵似的。

  卫生员说他长的疖子,是一种排泄体内毒素的毒疙瘩。每次处理,卫生员都笑着说他是个疙瘩兵,时间长了,这个绰号就在排里连里慢慢地传开了。许多老兵也不叫他名字了,逗乐式地叫他疙瘩兵,弄得他答应不是,不答应也不是,非常不好意思。

  罗玉福和卫生员讨论他长疙瘩的原因,怀疑是坑道里的毒气所致。卫生员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只是交待他注意个人卫生,勤换内衣,可能会好点。罗玉福半信半疑地试了试,每天都换洗内衣,洗几次脸和脖子,但身上的疙瘩仍然是外甥打灯笼——照旧。

  罗玉福是班里的风钻手兼爆破手。一个大班儿十二小时,他要在坑道作业面上打四排子炮眼儿,放四次炮。每爆破一次,他都要和助手一边擦拭着满是油泥和粉尘的风钻,一边用耳朵仔细辨听坑道里的炮声,必须数够七声炮响,才能进洞继续作业。

  偶尔也会遇到哑炮,施工安全规定,得过半个小时才能进去排除。罗玉福还真遇到过几次延迟几分钟十几分钟后炮又响了的情况。他从心底佩服这个安全规定。要是急着进去,人到炮响,不是伤就是死。团里不止一次通报过这种恶性事故,想起来就有点后怕……罗玉福不敢马虎,宁肯多等一会儿,决不提前进去。他排除哑炮时很仔细,决不使用铁器,全部采用团里规定的安全引爆方法。

  坑道里放炮后,黑烟弥漫,呛得眼睛直流泪,鼻子上虽然带着防尘口罩,但只能挡住空气中爆破后的灰尘,却无法过滤炸药所产生的毒气。罗玉福知道,自己身上的疙瘩,都是这毒气做的怪。

  罗玉福和助手打完第二排炮眼儿,一般可以在坑道口休息一个钟头左右。两个人从空压机房里舀点热水,洗洗脸,抠抠鼻子里已经硬了的粉尘疙瘩,轻松地处理完个人卫生,才会再去擦拭风钻,剪导火索,接续雷管,准备炸药。他们要等班里的同志们推完上一炮爆破下的石碴,才能进去爆破。这个时候,他身上的疙瘩虽然也有点疼,但心情会好许多,两个人说说笑笑,有时候会对着大山喊几嗓子,吼几句家乡乱弹戏文,唱几个语录歌儿,为的是把吸入肺部的毒气排一排。

  罗玉福使用的老式风钻很笨重,单机体就有60斤重,插上两米多长的钻杆,足有80多斤。工作时,风钻虽然有气支架支着,但震动却非常厉害,像一匹撒欢儿的野马,需要使上浑身的力量,才能牢牢把握方向,打好每一个炮眼。脸上和屁股上长疙瘩时,风钻震动得还不是太痛,要是脖颈上和腰里的疙瘩,就会震得钻心的痛,打每一个炮眼都会痛出几身汗,衣服都湿透了。疼痛难忍时,他心里有些委屈,觉得很无助,就有点想家,想父亲母亲……有时,甚至会偷偷地掉眼泪。

  罗玉福身上长疙瘩,因为有炎症,每天都伴随着发低烧,烧得脸通红通红,浑身有点乏力。他寻思过给班长请假休息休息,但“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口号每天都喊得震天响,连里不是苦战四月,就是大干红五月,每个月都有新口号,任务紧得让人喘不过气儿。班里只有两名到团里培训过的风钻手,白班和夜班各一个,自己请假休息,就意味着一个班儿没了风钻手,情况特殊,他张不开这口请假,只能带病坚持工作。有时,班长和同志们见他实在难受得不行,也会替替他。但手太生,不是支架倒了,就是炮眼打歪了,夹住了钻杆儿,终究不得要领,罗玉福只能苦笑着重新接过风钻……

  十月底,塞外的大雪封山了,连队施工也停了下来。罗玉福离开了坑道里毒气侵袭的环境,在连队参加一年一度的冬季军事训练。半个月后,他身上的疙瘩渐渐地少了,一个多月后,竟然不再长了。

  八个月的施工期,罗玉福身长了多少个毒疙瘩,他没有数过,也说不清楚。班长在班务会上说,他给罗玉福记着呢,有整有零的,156个!班里其他人也附合着说:“对着哪,每个月差不多都是20多个,足有这么多。要是没有,疙瘩兵就名不符实啦!”

  罗玉福带病坚持工作的事,班长汇报给排长,排长又报到连里。连指导员点名让他参加连里召开的活学活用学习毛泽东思想讲用会。他有点腼腆,不敢在这么多人面前开口,怕说不好,惹大家笑话。班长郑重地找罗玉福谈了一次话,给他作了引导式的启发,他无法再推辞了。硬着头皮作了两天的发言准备,在全连军人大会上介绍了自己学习毛主席著作,战胜毒疙瘩,带病坚持工作的体会。

  这年年底,连队党支部研究决定,给罗玉福报团里记三等功。连里文书根据他的讲用,整理了一份事迹材料,送到团政治处,很快就审批了下来。罗玉福光荣地出席了团里春节召开的立功授奖大会。

二班岗

上世纪60年代,当兵的人也许最烦两件事:一件是二米饭。一日三餐,早晚两顿总是二米饭,小米多,大米少,都是陈年存粮,散散的,像沙子,一点浆气也没有。勉强盛上多半碗,拌上土豆、白菜什么的,吃个多半饱也就算了。第二件就是二班岗。晚九点半熄灯,十点半就是二班岗。熄灯号一吹,满屋黑洞洞的,这一个钟头,睡吧,刚睡着又得起来;不睡吧,没有去处,也没啥可干,心里怪难受。轮着谁站二班岗,心烦的都是这一个钟头。烦是烦,但行动上还是一点都不能打折扣。

  晚十点半,九班副准时推开了十班的宿舍门。咣当当的木门声伴随着他那咚咚的大头鞋声,几乎惊醒了屋内所有熟睡的人。

  九班副操着一口浓重的内蒙口音,进门就说:“十班长,该你们班的站岗了,交给谁?”

  十班长门忠义翻过身来,有点怨气,想说句什么,碍于兄弟班的面子,又忍了下去,随即下命令说:“按老规矩,从北边床上轮!”然后翻个身,又睡去了。

  排岗的老规矩九班副也知道,进门从北床自东往西挨着排,每班岗两个人,依次交接。

  九班副把仿苏式铁把冲锋枪靠在老兵郭旦旦的床边,推了推郭旦旦的头,说:“灰圪泡,口令是骆驼草,爷走了啊。”转身把门带上,出去了。

  睡在北通铺东边第二个位置的是新兵罗玉福,班长的命令声虽然不很高,但他听得清清楚楚。

  罗玉福是1968年入伍的新兵,分到十班已经九个月了。班里站岗的老规矩就是这么个排法,自己和老兵郭旦旦总是一班儿。今天轮上了老兵们常叨拉的二班岗,算是尝个鲜。烦心不烦心的倒没有感觉,他心想,该经历的都要经历经历,也不枉当一场兵。

  晚上站岗,老兵起床多是磨磨叽叽,新兵却不敢。班里每天晚上开一个班务会,除了念念报纸,就是汇报思想,批评与自我批评,人人都要发言。起床慢一点,虽说毛病不大,但上了班务会可不得了,你一言他一语,上纲上线,群起而攻之,非批个狗血喷头不成。

  罗玉福不敢触碰这个地雷。班长的话音刚落,他就迅速起床。下床后,他戴好皮帽子,顺手放下了两只帽耳朵,穿上皮大衣,一面系扣子,一面看了看靠墙睡着的老兵郭旦旦,见他没动静,就悄悄趴在他耳边说:“老郭,该起了,我去弹药库。”郭旦旦慢腾腾地翻了下身,扭头看了看罗玉福,叮嘱一句:“把口罩戴上。”罗玉福这才知道还没戴口罩,又从挂包里取出口罩,边戴边去接岗了。

  罗玉福接的是固定岗,守护的是连队炸药库。郭旦旦是带班岗,流动哨,需要在驻地巡逻,重点是连部、炊事班院子,并负责把十一点半的岗交接下去。

  连队的炸药库设在村南的沟里。山沟南北走向,南边是坝头,沟中间有两间老百姓圈牛羊的土窑洞。由于部队存放炸药库有严格的规定:必须远离村庄一公里以上。沟里这两间土窑洞就被十连征用了,一个存放炸药,一个存放雷管、导火索,合适得没法儿说。

  炸药库是连队最重要的警卫处所,昼夜都设一个固定哨位。罗玉福白天在这里站过岗,觉得是一件幸福的事,不用进坑道干活,轻轻松松,自由自在,像是休星期天。晚上在这里站岗也有过几次,有月亮的时候还好一些,没月亮的时候,黑洞洞的,就有些怕。是怕境外苏蒙修特务来偷袭,还是怕国内的阶级敌人来破坏,罗玉福说不清,眼睛睁得大大的,紧紧地握着枪,像随时会发生什么情况似的。有一次空中滑落了一颗流星,吓得他浑身打了几个哆嗦,还有一次,远处传来几声猫头鹰的凄凉叫声,惊得他头发根都炸了起来。

  罗玉福现在晚上走路已经不害怕了。他参军时只有17岁,身高一米五六,穿三号衣服还有点大,现在上衣袖子和裤腿已经显短了,个子明显往上蹿了一大截。

  罗玉福接岗的路上,一直打着手电,不时照照沟两侧,走着走着就到了沟里的那块坟地。他用手电有意地照了照那个坟头,想起了那次印象深刻的单兵教练……

  那是一个有月牙的晚上,熄灯号刚吹,排长就推门进来,一本正经地宣布:“命令,新兵罗玉福今晚执行一项特殊任务,方向正南,距离驻地天城房子村1300米,目标是一处最近出现的明显地物标志,标志前有一块石头,石头下面有一份重要情报。我命令你迅速接近目标,取回情报!”

  罗玉福稍微愣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随即立正敬礼,说:“坚决完成任务!”

  排长所说的地物标志,大家都知道,就是上工路旁的那座新坟包。罗玉福心里害怕,但当着排长和全班的人,他不能拉稀,不能让大家笑话。

  那天晚上,天不是很黑,月牙儿被沟西的山峦刚刚遮住,满天的星星,微微的细风,可以看清楚路,也可以看清楚沟旁的树。罗玉福一路小跑,解放鞋拍打在路上,发出啪啪的回音。罗玉福跑上那道沟塄,根本不敢多看,借着夜光很快发现了坟前那块石头,搬开石头就摸,摸到了半张纸,心想,这就是排长所说的重要情报了。他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坟头,模模糊糊的,坟头上本来静止的引魂幡不知为什么突然随风飘动起来。罗玉福觉得浑身凉飕飕的,头发一根根奓了起来。他拔腿就跑,几乎是一路狂奔着回到了班里……

  罗玉福心里这么想着,很快就走到了炸药库。天阴沉沉,透不出一点亮光,有点西北风,不大。对方问:“口令!”他随口回答:“骆驼草。”然后互相敬礼,交接枪,下岗的就匆匆走了。远逝的脚步声越来越小,山沟里又恢复了寂静。

  十连的炸药库是在沟西侧的一块并不太规则的三角平地里,两眼土窑坐西朝东,环三角地一周也就30多米。罗玉福在这里站岗有个习惯,围着三角地转圈,靠转圈来估摸站岗时间,慢慢地走,走一圈约半分钟,转满120多圈,就该下岗了。

  今晚,罗玉福还是老习惯,一边走,一边默默地数着圈数。转到30圈的时候,他发现天上飘起了雪花。雪花飘落在鼻子尖上,麻凉麻凉的,有点像小虫子,慢慢地向脸上扩散。渐渐的,雪越下越大,黑沉沉的夜空也被映亮了许多。罗玉福停下来,仰望天空,却什么也看不清。他从大衣口袋里取出手电筒,往空中照了照,光柱里雪花飞舞着,大朵的,小朵的,有点像棉絮,又有点像绵白糖,缓缓地在光柱中飘荡。他又照了照眼前的三角地,地上已落下薄薄的一层雪绒。

  罗玉福默默地回到窑门口,把肩上的枪靠在门上,双手把头上的帽子取下来,拍了拍帽子上的雪花,将帽子后面的护鼻扣解开,然后微微把口罩往下巴拉了一点,扣上护鼻扣,把整个脸部都包严实了,重新背好枪,继续在三角地里转圈。

  整条沟里静悄悄的,在大雪飞舞的怀抱中像沉睡了过去。罗玉福从口罩里呼出的都是热气,白白的,慢慢往上飘,粘在眼睫毛上,迅速凝成冰粒。他不时地停下来,用手套把眼帘上的小冰粒拭去,然后再走。

  塞外坝上的夜晚,气温一般都在零下20多度,遇到下雪天,气温更低。这三角地处在风口,风头硬得很。罗玉福打起了寒战,脚上的大头皮鞋也仿佛像铁一样冰凉。

  罗玉福默默地数着圈数,已经超过120圈了,还不见换岗的人来,心里不免上火。“奶奶的!”看着漫天飞舞的雪花,他心里骂了一句。是骂老天,也是骂换岗的。

  罗玉福往沟口移动几步,用手电朝北照,能看出去一百多米,路上还是没有人。

  罗玉福知道来接岗的是老乡陈建国。陈建国比他大两岁,平常很关心他,两人处得就像哥俩,今天不知咋啦,磨磨叽叽的还不来。心想,陈建国来了,一定骂他几句解气。

  罗玉福站在坎上望了五六分钟,由于没有活动,身上落下了一钱厚的雪,眼帘上的哈气冻成了小冰疙瘩,眼睛都有点模糊了。

  罗玉福突然意识到,郭旦旦肯定没有起来,肯定是睡着了,没人接岗,自己要在这风雪中站一夜了。

  罗玉福沉思了片刻,下了坎,拍打着身上的积雪,走回窑门口,无奈地跺了跺脚,揉了揉眼睫毛上碎冰凌,决定继续转圈。

  误岗,对于军人来说是大问题,连里是要给处分的。罗玉福心想,郭旦旦是1965年的老兵,当兵四年了还是个团员。他没念过书,但实干精神很强,今年表现很积极,前不久,还悄悄让自己给他代写了一份入党申请书,郭旦旦亲手交到了党小组长手上。有一次郭旦旦找他谈心,罗玉福专门问过有没有希望。郭旦旦说,班党小组会上已经把他定为重点培养对象了,估计复补教育前后就能解决组织问题。唉,在这关键眼上,郭旦旦却误岗了,入党肯定要泡汤,弄不好还得背个警告处分。想到郭旦旦的处境,罗玉福摇了摇头,有点替他惋惜。

  估计已经交过子夜了。空中的雪花乱飞起来,山沟里的风越来越大。山沟开始喧嚣,西北风刮断沟边的枯草,黑乎乎地缩成了团,在雪地里滚动。窑顶上的积雪不时倒卷下来,眯得罗玉福有点睁不开眼。罗玉福听老兵说过,坝上的白毛呼呼,下雪不像下雪,而是粗冰粒子,风卷着雪粒,卷着黄土,也卷着沙粒,遮天蔽日,刮得天昏地暗。大白天遇上白毛呼呼,人都没有方向感,只能被风吹着跑,最后实在跑不动了,就冻死了。

  罗玉福心里有些害怕,莫非今晚遇上白毛呼呼啦?真遇上,那可要命了!

  罗玉福不由得打起了冷颤,觉得没希望了。离开岗位,回去叫人肯定是不行的,擅离哨位——这比误岗性质还严重。有没有别的办法?他想到了连队干部查岗查哨的规定,心里又升起一丝希望。冬天,各班都生有炉子,连队干部前半夜有一人值班,后半夜也有一人查岗查哨。晚上站岗时,他就曾碰到过连长、副指导员检查岗哨。今天晚上,连里干部也会值班查哨,也会到各班添添炉子,查查安全,那样的话,也许就会发现郭旦旦误岗了,说不定后半夜就有人来接岗了。想到这里,罗玉福身上似乎有了点暖意。

  罗玉福无奈地期盼着。又一个多钟头过去了,还是没有人来接岗。风声越来越大,乱飞的雪粒沙粒不停地打在帽子和身上,响声有点闷声闷气。沟塄上有时还会刮下来碎石块,打在身上,虽不疼,但很吓人。罗玉福的肚子咕咕地叫起来,晚上的二米饭,他只吃了两多半碗,真有点饿了。要是现在来一碗二米饭,自己绝不会嫌难吃。他转动了一下舌头,无奈地咽下一口唾沫。

  天太冷了,也许罗玉福站得有点久,他感觉到大头鞋里的脚趾头有点麻,腿也有点僵硬,困意袭上来,上下眼皮开始打架。他真有点坚持不住了。

  风呼啸着,窑顶一团雪砸在脸上,罗玉福打了个激灵。清醒一些后,心里害怕起来,不行,必须开始活动,不然会被冻死。

  罗玉福无望地围着三角地跑起来。踩在积雪上,咯吱咯吱地响。他不敢停,一停下来就再跑不动了。他觉得步子有点小了,速度也慢了。不能停啊!他心里念着,坚持,坚持,再坚持!

  六点钟,离吹起床号还有半个钟头,郭旦旦突然醒了。他见自己衣服都穿好了,仍躺在被窝里,又见冲锋枪放在床头,大叫一声“坏事了!”翻身下床就喊班长。这时,屋里的人都醒了,大家几乎同时爬了起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班长门忠义看到郭旦旦背着枪跑了出去,立刻明白了,随即大喊一声:“快!都起来,跑步到炸药库集合!”

  郭旦旦是第一个跑来的,他见罗玉福像甲壳虫一样在雪地挪动,失声哭喊起来。罗玉福没有任何反应,似乎思维也冻僵了。郭旦旦上前一把抱住他,罗玉福这才颓然倒在他的身上……

  这次误岗事件,造成罗玉福身上多处冻伤,酿成严重事故。团里追查责任,连里把责任全推到排里,偏偏三排长在出事时正休假探亲,团里只好拿副排长作了替罪羊,老兵郭旦旦给予行政记过处分。同时决定在年终评比中取消该连四好连队的荣誉称号,给予坚守岗位的罗玉福记三等功。

  团参谋长到十班看望罗玉福。罗玉福躺在床上,拉住团参谋长的手说:“我没有脱离岗位,连队就算没有真正的误岗,我的冻伤也快好了,算不得啥事故。我不要立功,我要四好连队的集体荣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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