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日照圣谷山茶场 绿茶/红茶 特约刊登
第八章 天南海北押镖行
人生短暂,不过百年,世事无常,情意尤重;天下少有的情侣马,世上难见的世交情;做镖头为了群芝姐,装乞丐自有功德在;小小牙签胜过铁拳,相逢一笑息事宁人;孔府重托火龙单,慈禧赏赐黄马褂;家事国事天下事,狭路相逢智者胜……1.送你一匹情侣马·师兄弟分道扬镳·五子与小红相恋
送走了广东佛山的哥四个,又送走了陈少兴、陈少旺、震中、英子和巧云,震子和香兰暂时闲了下来,在家陪着娘亲和玉如、小守宽享受天伦之乐。没几天,震子娘就开始念叨起震子爹的事,还是盼着震子去打听寻找,玉如也催他俩接着去寻找爹爹,再就是该回沧州张官屯看看了。震子一想也是,爹爹至今下落不明,生死未卜,张官屯一别也一年有余,再说香兰虽然多年来经常跑场子,经常外出不在家,也没这么长时间不回家过,她毕竟是爹娘唯一的女儿,唯一的掌上明珠啊!
震子问香兰,香兰说,过了十月初一的祭祖节,给爷爷上坟烧纸之后再走吧。
临行前的几天,玉如不仅帮娘给震子缝做了御寒的新夹袄长袍,还为他缝制了圆领、带开衩、有扣襟、长及腰部的马褂,外加鹰膀坎肩儿;给香兰缝制了圆领、大襟、袖口平大、长可掩足的夹袄长袍和长及腰间的紧身坎肩儿,长袍坎肩儿的袖端、衣襟、衣裾等部位都镶有各色花绦和彩牙儿,既美观又大方,外加一条叠起来约有二寸宽的绸布领口,围在脖子上后,一头掖在长袍或坎肩儿的大襟里,一头垂在胸前,如一条毛巾。然后,又到镇上为他俩一人定做了一双黑色的牛皮马靴。这还不算,玉如又把爹娘陪送给她的银钱全部拿出来,委托前院的大叔到集市上买来一匹膘肥体壮的枣红马,玉如说:“这是我特意送给你俩的情侣马,骑上它便会安安顺顺地飞行天涯……”
十月初三早上,玉如把小守宽围在大被窝里,让婆婆看着,一直送震子和香兰到村外的土路上,看着他俩飞身上马,扬尘远去。
二人快马加鞭赶到张官屯,牵着枣红马走进相别一年多的院子,感觉冷冷清清,“娘,爹!”香兰叫了几声,没人答应,一打听才知道爹娘跟着五子与小红到运河对岸的纸坊头乡的集市上扎场子去了。
二人感觉怪怪的,怎么他们四人去了?师哥与秀才呢?香兰说,不在家等了,去接他们。二人跃马来到纸坊头乡的集市上,这时集市上已经没有几个人,也没有看到爹娘他们的身影。有人说他们被踢了场子,五子被人打伤了,正在乡里的郎中家疗伤。
他俩赶紧来到郎中家。门外站着徐氏和小红,看到震子和香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撇嘴大哭起来。
原来,五子被人踢中了下身,正在屋里接受治疗。而滋事踢场子的一帮人竟然是师哥找来的。郎中为五子治疗完毕,重新给他整理好衣裤,他们四人被叫进屋去。
重伤之后依然坚强的五子看到香兰和震子,也禁不住流泪了:“姐,哥,你俩怎么才回来啊?张大爷找到了吗?你俩是不是在日本作大难受大罪了?”
震子简单地说了几句,迫切地问五子:“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刚才在门外听小红说,打你的人是承壮哥找的?”
张培德看看震子和香兰:“你俩回来了就好!咱先回家,回家再细说……”
原来,自从震子突然出现后,周承壮就开始闹情绪,因为他一直暗恋的师妹香兰本来就对他不冷不热的,震子出现后就更糟糕了,香兰的注意力和热情基本上全都投到震子身上去了。尤其是香兰毅然决然地跟震子走了,还说去日本什么的,周承壮的心里更是一凉到底,彻底失望了。那天震子和香兰临出行时他装病装殃地不起床,就是绝望后出现了逆反之心的苗头。待震子和香兰离家出走之后,没过几天,他就提出到外面摆场子,而且就连冬天穿的衣物都带上了。他对张培德和徐氏说,今后不能光依靠师父师母,也得独当一面了,我先带秀才他们出去摆摆场子吧,行就行,不行就散伙,脚踩西瓜皮滑到哪里算哪里……一听这话,徐氏就说,孩子,师母知道你的心思,可是兰儿十年前就与震子定过亲的,再说,闺女大了也不由人了,她又知道与震子十年前定亲的事儿,她有她自己的想法和主张。无论如何,这里还是你的家,兰儿还是你的妹妹……承壮就不再说话,领着秀才、五子和小红就出门了。刚在外面演出三场,秀才突然问小红喜不喜欢他(估计是承壮怂恿的,他与秀才走得比较近,有些瞧不起五子,又怕五子占了先),小红吓了一跳,赶紧说,你们三个都是自己的好哥哥。可是当天夜里秀才醉酒后想对小红图谋不轨,五子听到后想去干涉,受到承壮的阻挡,结果秀才被小红打伤,五子被承壮打伤,兄妹四人闹得一塌糊涂,不欢而散。五子和小红回了张官屯,周承壮与丁秀才却再没有回来。直到去年年底,徐氏在沧县河西乡的庙会上看到承壮和丁秀才,已经与本地的一帮地痞流氓混在了一起,她劝说承壮回家,劝说秀才不要走下坡路,承壮说,只有香兰嫁给他,而且张震子不再来张官屯了,他再回家。秀才说得更绝,让五子立刻滚蛋,让小红马上嫁给他,他才跟大师兄回家。徐氏当场斥责他俩,几个地痞流氓还差点动起手来。更让徐氏和张培德没有想到的是,除夕之夜,居然有人往小红家的窗户扔砖头……
今年春上,看香兰和震子迟迟不回来,张培德和徐氏就再次出山,协助五子、小红重新扎台摆场子。经过这些事情之后,小红对五子的印象越来越好,二人开始相恋。后经徐氏撮合,五子和小红正式定了亲。
也许是周承壮和丁秀才听说了这一切,出于嫉恨,才找准机会找人把五子打伤。面对穷凶极恶的十来个踢场子的壮汉,混战之中,要不是张培德和徐氏被迫出手,老将出马,打跑几个,又擒获一个,并问出口供,五子怎么也不会想到,曾经朝夕相处这么多年的大师兄和二师兄居然能做出这种糊涂事来。
2.扬眉吐气跑场子·庙会大战蒙面客·忽闻兖州传噩耗
听到这里,震子和香兰颇感震惊,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家里会出现这么多揪心的事情。张培德、徐氏、五子、小红也因他俩没有找到爹爹并被羁留日本那么长时间,辗转那么多地方而感慨万端。震子对张培德和徐氏说:“我和香兰远走高飞,一去就是这么久,让二老在家受难为了。今后,该尽尽孝心了,我和香兰陪五子小红出去摆场子,您二老在家歇息一下。”
香兰也对五子和小红说:“我不在家,让弟弟妹妹们受委屈了……我和震子哥不在家的时候,你们就不要出去了。”
接下来的几个月,兄妹四人,恩爱两对,南到德州、聊城,北到承德、张家口,打拳卖艺,行走江湖,一切还算安顺。除了年关时震子和香兰回兖州探亲访友半个多月,震子和香兰一直住在张官屯,一直与五子和小红一起外出摆场子。
直到1890年春天,三月三的盘古庙会上,震子和承壮终于再次见面了。
盘古庙、盘古遗址位于沧州青县的古黄河故道西岸,传说大禹对开天辟地的盘古氏特别崇敬,于是修了盘古庙,还留下200户人家,用来守墓和看庙,后来这里就有了盘古村。又传说盘古是九月初九出生,三月初三归天,于是,盘古庙便有了一年两度的庙会。
他们一行四人来到盘古庙会的第二天上午,场子刚开始,五子和小红正表演狮子滚绣球的节目,几个横鼻子拉眼的男子从观看的人群中蹿出,不由分说,就把小红手里的绣球抢去,把五子身上的狮子罩具撕毁。一看这来头,五子和小红也不得不出手迎击他们。一时之间,戏台变成了擂台。
震子和香兰坐在场子一角,静静地看着这一切,知道遇到麻烦了,而且捣乱者恐怕不止动手的这几个人。他俩交换了一下眼色,注意观察着周围的动静。
经过几个回合的搏战,蹿出的五六个人也没占了便宜,其中一个缠着小红的家伙,被小红一个封眼掌打得晕头转向找不到北了,其他几个同伙赶紧架着他逃出圈外。
震子说:“你们歇歇吧,接下来还会有好戏看……”他走到场子中央,盘腿坐下来,表演起了千斤坠,招呼观众来抬他。结果,由一开始的五个人增加到后来的十个人,都没有抬动他,现场一片掌声和喝彩声。
震子接着表演单臂在立砖上拿大顶。刚刚倒立在一块青砖上,场外突然扔进一块青砖,他没有惊慌,用双脚将青砖稳稳夹住。观众以为是故意这样表演呢,一阵掌声和喝彩声。掌声未落,又是一块青砖朝他的脸部砸来,他不慌不忙,又用双手稳稳地接住。
这时,几块青砖同时狠狠地砸来,震子倒立在青砖上,就地一个乌龙搅柱,避开了飞来的青砖,并飞身落地,站立在离立着的青砖两三米远的地方。他朝周围的观众拱手致意,呵呵一笑道:“场外的朋友别躲躲闪闪地藏猫猫了,出来亮个相吧!”
这时,不知底细的几个观众,把两个用黑布蒙脸的家伙从人群中猛地推到了场子前,这时,两个蒙面者的手里还掂着青砖。观众又爆发出阵阵掌声和喝彩声。
震子上前一步,朝两个蒙面者拱手施礼道:“谢谢二位的暗中配合,让我赢得了这么多的掌声和喝彩声,接下来,我们仨继续为观众们演练吧……”
震子话音未落,一个蒙面人就气急败坏地打将上来,被震子轻轻拨到一边;另一个蒙面人一个抢背动作直攻震子的下路,震子一个箭步腾空而起,从他上面飞跃而过。三人辗转腾挪,噼噼啪啪地对打起来。还没有看出情况的观众,又是一阵掌声接一阵喝彩声。
几个回合之后,借一瞬对峙的空隙,震子说道:“我感觉两位的功夫不陌生,应是同门兄弟,扯下脸上的黑布吧!”
二人一听又凶神恶煞般地打将上来,出手一招更比一招狠。震子一边迎战,一边说:“我就不客气了!”话音刚落,一个腾空筋头将其中一人的蒙面布撕扯下来,此人正是一年多未见面的丁秀才,震子拱手施礼:“秀才兄弟,多日不见,长进不小啊!”
说话的空隙,另一个蒙面人意欲逃走,被早有准备的香兰正面拦住:“是大师兄吧,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那人不仅不吭声,还从地上捡起一块砖头,朝震子冲去,嘴里大喊着:“张震子,我与你势不两立!”
震子躲过他砸来的青砖,一记太极缠手,将他黏住,并顺势扯下他脸上的黑布:“承壮大哥好,幸会,幸会!”
周承壮恼羞成怒而又无计可施,只得硬着头皮对震子说:“我暗恋香兰妹妹多年,被你小子给搅了,我与你势不两立!”
“哥啊,”香兰说,“震子没来时,我和你有过情感的火花吗?多少年来我一直把你当作亲哥哥看待,从来没觉着你是外人,但也确实没有过对哥哥的一点儿女私情啊!”
“我恨张震子!也恨你!”周承壮竭斯底里地嚎叫着,“只要张震子在,我永远不再进你张家的门!”
“这又何苦呢?”震子一脸无奈地看着承壮说,“哥啊,即便你和香兰没有爱情,还有亲情,为什么要这样恨来恨去?”
“不!”周承壮恶狠狠地瞪着震子,“你小子是饱汉不知饿汉子饥,站着说话不腰疼,都是你把我的美梦给毁了!”说罢,周承壮一挥手,与秀才挤出人群,迅疾走开……
震子和五子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声声叹息;香兰和小红相拥在一起,泪流满面。
接下来的几天,四个人都不是很开心,毕竟,他们与承壮和秀才都曾经是一家人的兄弟姐妹啊!
回到张官屯之后,一家老小六口三对,在和风细雨里过了几天平静日子,才说各人的情绪好转了一些,天大的意外又发生了。
春雨连绵数日,终于雨过天晴。三月十五这天晚上,月亮显得特别明亮,特别圆。香兰和小红正站在大门口欣赏初升的圆月,随着一阵骤然而停的马蹄声,街头有人打听香兰家,香兰听声音是兖州王二虎的声音,赶紧跑回屋内告诉震子。
“那赶紧去接啊,看他怎么来了?”震子起身就往大门口走。
这时,门口已经停下一匹马,马上下来一男一女两个人,那女的问小红:“请问,这是香兰家吗?”
“释怀道长!二虎大哥!”震子和香兰脱口而出。赶紧请二人进屋之后,震子从二人的脸上和眼神看了出来——兖州出事了。
释情道长先向张培德和徐氏问好请安,然后对王二虎说:“虎子啊,你快把兖州发生的事情细说一遍吧……”
原来,释怀道长的眼光真的很准。那个自称董莹的保姆真的不是个平凡女子,而是训练有素的日本奸细,她是赵东起在日本振武学校上学时的同学。去年秋天来兖州找到赵东起,说她在日本被卷进一起杀人案,不得不来中国,隐名埋姓,让老同学给找个有口饭吃的安身之处。当时,赵东起正想为群芝物色一个监护人,就收留了她,并让她跟着群芝来到郭家……直到三天前,郭镖头和李凤轩受济南朋友的邀请去济南参加日本武士摆的擂台,却被董莹在酒里下毒毒死了。兖州知县邹长丰顺藤摸瓜,不仅将董莹缉拿归案,还将赵东起请到衙门,是赵东起说出了董莹的真实身份。可是董莹却一口咬定说,本来是只想药死李凤轩的,因为李凤轩看上她的主子群芝了,并开始求婚,这威胁到了她的薪水、养活她的赵家。弄得群芝再也回不了赵家了,赵东起已经送来了休书。而真实情况恐怕要复杂得多,因为抓捕她的第二天,盘踞济南的渡边一郎就亲自来到兖州,还带来了山东巡抚张曜的亲笔信,把她担保出来,带回了济南……
3.同入镖局·为了群芝·接来玉如·几家团聚
震子再也坐不住了,他心急如焚:“群和哥被日本人杀害了,郭镖头又惨遭日本人的毒手,赵东起还写了他奶奶的休书,群芝姐和郭大娘咋整呀,这日子咋过呀?”香兰把头埋在自己的双膝间哭了一阵,扬起脸来说:“郭镖头一家都是好人啊,我和李凤轩大哥尽管就见那一次,在一起不到一天时间,可我看得出,那也是个刚正不阿、有情有义的热血男儿!这个董莹,小日本妮子咋就这么狠。释怀道长,你当时就说看她不是个善茬,你咋不挑明了!”
“撵走她,群芝就得回赵家……”王二虎嘟噜道。
“那,那,”香兰手足无措地说,“咱得赶紧去兖州啊,你俩都出来了,他们娘几个别再有个三长两短的……”
“释怀道长年前就回白云观了,这次是郭夫人让我邀上她来张官屯的。”王二虎又讷讷地说。释怀道长对张培德和徐氏说:“二位在上,我回兖州之前,对震子和香兰有个请求,但得当着张大哥和徐大姐的面说明了——你俩回兖州帮帮群芝吧,她实在太不容易了。弟弟没了,爹爹又没了,一家老小就剩下三个女人和一个孩子,别说镖局,就是日常生活也没个保障啊!”
张培德与徐氏连连点头,释怀道长接着说:“震中和巧云跑船不在家,郭家楼也只剩下两个女子和一个孩子了,这样不行啊。没有男人的家,就没有顶梁柱和主心骨!全都搬到兖州去,顺风镖局的院子大,房间多,都搬到一起去,既热闹,也都有个照应……”
也许是因为张培德和徐氏知道震子和香兰目前的关系现状,也许是因为他俩暂时不想离开祖辈生活张官屯的家,尤其是张培德还做着村里的里正,他对释怀道长说:“道长啊,你说的有道理,我赞成你的说法,让震子和香兰都去顺风镖局吧,五子和小红也去……不过我和香兰她娘暂时就不过去了,村里我也离不开,晚几年看情况再说……”
释怀道长点点头,感激地说:“谢谢你的深明大义,谢谢你的顾全大局!我和姨姐、群芝感激不尽,没齿难忘!”
徐氏说:“甭客气,咱都不是外人,我早就听张助贤大哥说过郭家的事情,后来又听香兰说起过她群芝姐的事,这样吧,明天早饭后,你们的两匹马,再加上我家的一匹,驾上三套马车,赶紧回兖州吧……”
“不行,”香兰坐立不安地说,“娘啊,我们今晚就起程,天刚下过雨,马车不好走,我们六人正好骑三匹马,跑起来也快,马是圆毛的动物,夜间的视力和白天一样……”
“也行,”张培德插话说,“不过呢,你们四人先走,五子和小红改天再去。”
“师父,”五子跪下说,“师父师母,我和小红今天也去,跟震子哥香兰姐干镖局不错的,比整天摆场子让二老牵挂要好!”
“干镖局你以为我们就不牵挂了吗?”徐氏拉起五子说,“我们会更担心!不过,你和小红都不是小孩子了,应该闯荡一下,我家的这匹马就送给你俩了,作为我和你师父对你俩的陪送,也算对顺风镖局的支持!”
当天夜时,三匹快马飞驰出张官屯,一路向南扬蹄飞去。天刚蒙蒙亮,他们已经赶到顺风镖局。郭夫人和群芝看到他们,难免一阵泪雨滂沱。群芝抱着香兰说:“妹妹,你可来了……姐姐简直没法活下去了!香兰说:“从今往后,我们同甘共苦,风雨同舟!”
群芝又对震子说:“弟弟啊,只要你看得起姐姐,丢不下姐姐,今后这个镖局就是你的了,姐姐跟你有个温饱和依靠就行了!”
震子说,“镖局还是郭家的,郭夫人还是镖局的主人,你是镖局的大掌柜,我只负责走趟跑腿……不过,就像香兰说的那样,今后我们同甘共苦,风雨同舟!”
“震子啊,”郭夫人泪流满面的说:“你一来,大娘的心里又好受许多了,无论如何,你姐也是个妇道人家,见识的世面没有你多,武功更比不上你,你不要推脱了,今后,你就是总镖头,你群芝姐是你的帮手,主要负责家务、内务这一块,外面的事情,你说了算!还有就是,上午你休息一下,下午就赶马车,把你娘和玉如娘俩接来,村外的几亩地交给本家近邻去种吧,今后,我们在一起过日子!”
三天后,震子先接来了田双喜和郭玉成娘儿俩,顺路也把娘亲和玉如娘儿俩接到兖州,住进了顺风镖局的后院。
玉如再次见到香兰,悲喜交加,亲得像掰不开的生姜,她对香兰说:“今后,我们就可以经常在一起了,我是为大的,啥事你得听我的,例如,镖局的事儿都安顿好之后,我陪你去沧州张官屯,把咱河北的爹娘接来,哪能把二老扔在家里!”
香兰就说:“你是为大的,俺也不是为小的,依然是你的小姑子,姑嫂之间的事儿嘛,就难说了,姑娘大了不由人啊,你可千万别操这个心了,小姑子的事儿,当嫂的尽量少掺和……要说张官屯,二老的年纪还都不是很大,身体也都尚好,晚些时间接也不迟……谢谢嫂嫂的一片心意!”
震子娘与郭夫人原来也见过几次面,这次投聚,心情都特别沉重,这两年发生在她俩身上的事太多、太悲惨、太令人心酸了……姐妹凝噎无语,泪眼相望。
朱巧针、小红则和田双喜坐在一边说着女子之间的私房话,小红一会给朱巧针拭泪,一会又为田双喜拿布巾……
震子和香兰又陪群芝去了赵家,拉回她的一些嫁妆和衣物。
4.装乞丐走单镖·去开封送金碗·圆满完成首趟镖
傍晚时分,震子、香兰和群芝从赵家回到镖局,兖州县衙来人让群芝到县衙去一趟。家里的人不知什么事,都吓了一跳,震子说:“别管什么事,我和香兰陪姐姐去吧。”来到县衙,知县邹长丰见到群芝,嘘寒问暖,煞是热情。因董莹的案子,他与群芝已经认识了。客套几句,他支开身边的随从,让震子和香兰在厅堂等候,请群芝到内室谈事。香兰站起来,被群芝用手势稳住。群芝进屋后,香兰悄悄对震子说:“我看知县对姐好像没怀好意……弄不好是个色狼!”
“不像,”震子抿嘴一笑,“不是你说的这样,我看他是有事求于姐姐……”
二人在厅堂里嘀嘀咕咕,知县又轻手捻脚地走出来,招呼他俩也进去。
原来,县衙截获了一起盗窃案,在众多的赃物里,知县发现一只灰不溜秋的金碗,一掂沉甸甸的,他读书颇多,又喜欢收藏,对古玩略知一二,马上联想到传说中的孔府的乌金碗。于是,再次提审窃贼,得知这批货物确实是他们从孔府里盗窃的。知县心中暗喜,偷偷留下了这只“黑碗”。但他又觉着放在县衙里不放心,一是怕被再次偷走;二是担心上面查下来被翻出来。
尤其是今天下午,孔府的人来认领被盗物品,提到还有一只“黑碗”,并把窃贼给带走了。他越想越怕,赶紧差人到顺风镖局把群芝叫来。听群芝介绍了镖局的情况后,他才又把刚刚作为总镖头的震子和群芝称作侠女的香兰叫到屋里,他不仅开诚布公地讲解了“黑碗”的来历,还实实在在地对三人说,他家是河南开封祥符镇周庙的,想托付他们把这只“黑碗”暗暗送到他老家去,让家人埋藏起来。
知县一再强调,孔府已经知道乌金碗被窃,估计会有人监视或埋伏于兖州县衙和相关的路段了,要他们一定采取非常手段,万无一失地完成这趟镖,镖利是白银五百两。
震子稍加思考,蛮有把握地说:“这个你放心,这只碗一定送到你指定的地点和指定的人手里,而且,回来后你再付镖利。”
知县说:“这只碗我已经带到县衙后面的家里去了,如何取出来?”
震子说:“我已经想好了,这趟镖不能兴师动众,也不能跃马扬威,我扮成一个罗锅腰的乞丐,你回家让夫人赶制一件罗锅坎肩儿,把那只乌金碗缝在背心的背部,然后通过天窗放在房顶上,我明天晚上过来穿那件坎肩儿,暗暗下房后,明目张胆地偷走你家喂狗的脏碗,端着脏碗走南路,过商丘再往西走,去开封,不直接走菏泽、兰考这条直线……”
知县说:“明白了,你是个行家!”
震子笑道:“这是我走镖生涯的第一单,必须走好它,走个功德圆满!”
当即签下镖单,准备送客,震子却说:“今晚我仨得受点委屈了,赶紧叫人把我们关进大牢,明天公堂审完之后再放回家!”
知县会意地笑了:“兄弟,你是能做大事的人!”又对群芝说,“你雇佣的这个总镖头不是一般的武者,有过人的智慧和谋略!”
“哪里,”群芝说,“这是我家弟弟!”
按震子的指点,知县叫来衙役把他仨暂时关押起来。第二天中午,震子和她俩回到镖局后,就骑马去郭家楼了,他想起了李凤轩大哥脱在他家的那身乞丐服。
然后,他亲了一口小守宽,就翻墙越脊上了房顶,在一座座屋脊和一道道墙壁上飞奔,真的飞檐走壁起来,而且即便是飞跃在住着小守宽的胡同时,他也能够做到悄无声息,过影无痕,不大一会就来到县衙后院的知县家的房顶上,迅速脱下外套,穿上知县夫人缝制的坎肩儿,又在房瓦上用手摸拉一些灰尘,在脸上、脖子上胡乱涂抹一番,装扮成一个蛇腰驼背脏兮兮的叫花子,从知县家房屋一侧的枣树上悄悄滑落下来,哼着小调,拐向知县的家门,在狗的狂吠下,从狗嘴下抢过一只黑乎乎的脏碗,晃晃悠悠地朝护城河走去。
震子到护城河里洗刷了那只黑乎乎的铜碗,然后连夜赶到济宁,又从济宁赶到金乡的胡集,爬到一座麦秸跺上睡到日出三竿。起来后,他一边讨饭,一边赶路,过曹县,奔商丘,刚刚抵达黄河故道时,后面追来几个骑马的清兵,不由分说,就把他手里的铜碗抢走了。要不是他一身轻功跑得快,恐怕连命都丢了,因为一个骑在马上的清兵,挥舞着长刀接连朝他砍了十几下,都没能砍中,他连滚带爬,哭爹叫娘地滚到河沟里去了……
震子估计会有这么一劫,因为,既然孔府发现乌金碗被盗,又押走了行窃者,知县不被怀疑才怪呢!他心生一计,当即决定,既要圆满完成这趟镖,又要保证孔府的宝物免于流失,还要挽救知县的官职和身家性命。
他从坎肩儿里掏出那只孔府的宝物继续赶路,并在考城的一家铜匠铺里,让铜匠比着葫芦画瓢仿制了一只。铜匠惊奇不已并有些心惊胆战地问他:“这铜碗上怎么印着孔府字样?”他对铜匠说:“如果你已经看出门道了,就赶紧关了这道门……”他用手指着自己的嘴比划了比划,铜匠赶紧说:“我什么也没看出,不就是再仿制一只铜碗吗?我是做生意的,不懂别的,更不管别的……”
震子就笑了:“大哥是明白人!”
之后,没用一天时间,他就赶到了开封的祥符镇,并把那只仿制的金碗交给了邹知县的家人。然后星夜兼程往回赶,四天后到了曲阜。当他捧着一只黑不溜秋的脏兮兮的碗欲进孔府时,被门丁挡住,他赶紧说:“快找你们管事的来!”门丁找来孔府内的当家人,当家人一下愣住了,他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震子手里的那只脏碗:“你在哪里弄来的?”
“我十多天前在路上捡的,后来有位教书先生说这碗底上有你们孔府的铭文,我就赶紧送来了……”震子仍然一副叫花子样。
“这就怪了,”孔府的管事人说,“前些天我们报案后,官兵去追一个叫花子,结果截回了一只破铜碗,前天济南府来人,已经将兖州的邹知县抓捕归案,昨天又派官兵去开封起获赃物,这宝物怎么又落到你手上了?”
“我在曲阜城西的护城河边,捡了已经十多天了,还以为是只破碗呢,后来感觉挺沉的,才没扔了。”震子装模作样地说。
震子跟着孔府的管事人急匆匆地赶到兖州县衙,济南来的巡抚大人正在县衙大堂现场审理有关乌金碗的案子。邹知县已被五花大绑,成了受审的要犯。巡抚大人出示了从开封祥符镇缉查回来的仿制铜碗,邹知县不知根由,吓得面如土灰,这时孔府的管事人领着震子来到公堂,说乌金碗找到了,可能是盗贼掉在城西的河边,被乞讨者捡去了……
邹知县跪在地上,偷偷一看,孔府管事人所谓的乞讨者正是他委托走镖的张震子。他马上转过弯来,知道是震子来救他了,赶紧为自己开脱罪责:“启奏巡抚大人,我多年来一直喜欢收藏古玩,曾经仿制过一只孔府的乌金碗,你出示的证据,可能就是那只仿制品,而非真品。这次真他娘的巧,截获的赃物里就没见有什么乌金碗,原来是他们半路上掉了,多亏这个乞丐捡来送归孔府,不然,我是有口难辩,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巡抚大人将起获的铜碗与孔府管事人拿来的乌金碗一对比,认定邹知县所言不虚,当即将邹知县放了,官复原职。
几天后,邹知县来到顺风镖局,不仅送来比镖单上多一倍的一千两白银,还送来两坛二十年洞藏的嵫阳山老酒和两块上等绸缎布,对震子和群芝千恩万谢,就差跪下叩头了……
5.舍利子金瓶·牙签甩知了·不打也相识
震子加盟顺风镖局之后的第一单,干得利落仗义。尽管他是暗中保护了孔府的宝物,挽救了邹知县,可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坊间和江湖上还是有了不少关于乌金碗的街谈巷议,震子的名气与日俱增,找他走镖的主儿自然也是越来越多。他入主顺风镖局之后,尽管顺风镖局的镖号没变,镖旗上依然是大大的“郭”字,可是,只要一说顺风镖局,人们马上就会想到张震子的威名。兖州、济宁、曲阜、邹城以及宁阳、泰安的众多钱庄和商号都与顺风镖局建立了业务关系。虎子、五子与新近聘请或投奔而来的其他镖师组成数支镖队,依仗郭家的信誉、余威和张震子的名声,镖行于大江南北。可是,有些镖单因其特殊情况,镖单的主人往往附加条件,例如:人家直接提出来不许走明镖,就是不要那种挂镖旗、喊镖号,要的就是乔装打扮或单枪匹马的流丁。逢到这种情况,自然就由震子亲自出马了。
六月初的一天,兖州兴隆寺的方丈差小沙弥把震子叫到方丈室,说是有一个装有舍利子的金瓶,要他在一个礼拜之内送到杭州的灵隐寺,而且建议他走暗镖,不声张、不走漏任何风声,至于具体的走镖方式和参与人数由震子自己决定。
震子感觉护送这个佛家宝物,与上次遣送那只被窃的乌金碗有着根本的区别,那是一只被窃后又被贪污的赃物,路途和境况自然复杂多变,而这只装有舍利子的金瓶,乃是两个寺院之间的事情,属于尘外之物、尘外之事,不会有外人知道,不会有太大的风险。又因时间仓促,于是,他决定骑马走镖,并带上香兰一起出行,前往杭州。
六月初六清晨,震子和香兰在玉如、群芝和释怀道长的送行下,快马扬鞭,一路向南,当天晚上住在宿州,次日傍晚抵达滁州,第三天下午到了宜兴芳桥。正巧少兴、少旺、震中、英子、巧云都在家,几个再次团聚,吃喝之后围坐一起聊到凌晨。
第四天傍晚,震子和香兰顺利抵达位于西湖西北角的灵隐寺。黄昏时分的古刹掩映在飞来峰与北高峰之间的山麓幽谷中,两峰对峙,林木深秀,云烟缭绕,远远看去就是一处古朴幽静、景色绝佳的佛教胜地。
灵隐寺的老方丈热情接待了他俩,安排他俩挂单吃夜餐之后,又陪他俩聊天到深夜,看到震子随身携带的云水禅师和大悟方丈给他的佛家法物后,知道震子早已结下了佛缘,于是又给他一件开光之后的金符,给香兰一件开光之后的玉佛。
翌日上午,老方丈送他俩出山门后,对二人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二位施主不妨到西湖观光游玩一下!”
于是,他俩牵马来到“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的西湖畔。正值“毕竟西湖六月中”的好时节,二人看过曲苑风荷、柳浪闻莺、三潭印月等景点,又双双来到白堤和苏堤,在离断桥不远的地方拜谒了苏小小墓,接着专程去拜谒位于栖霞岭南麓的岳飞墓,抚今追昔,感慨良多。
游玩了一圈,来到湖边的一家餐馆,坐在餐馆前柳树下的方桌旁准备吃午餐,四个正在该餐馆喝酒的男子被香兰的美色打动,开始指指点点,胡说八道。震子和香兰对浙江话听不大懂,也就没大在意。
荷香幽幽,暖风扑面,丝弦如诉,蝉声如雨。二人置身在六月的西湖景色中,有些陶醉和沉迷。二人点的茭白和蒲芽等南方菜刚刚上齐,加饭酒还没斟上,四个已经吃饱喝足的家伙听出震子和香兰的外地口音,居然围拢上来,仗着人多势众对香兰动手动脚。震子对四个故意找茬儿的家伙不瞅不理,随手从牙签筒里抽出七八根竹制牙签,在餐桌上轻轻磕了磕,对齐捏好之后,扬手向上一甩,七八只鸣蝉尖叫着落下,有的落在餐桌上,有的落在四个找事者的脚边。那些被牙签刺中的鸣蝉个个被刺中腹部,而且牙签贯通。四个人大吃一惊,你看我我看你,都傻眼了,对震子毕恭毕敬地说:“好身手,太厉害了!”
震子朝他们笑了笑,没言语,接着又甩出十几支牙签,鸣蝉带着余音纷纷落地,他对店家招呼道:“掌柜的,把这些鸣蝉捡起来,用水洗净,用油炸了,再上几壶绍兴花雕,我要与这几个兄弟接着喝酒!”
四个家伙一听,争先恐后地在地上捡拾知了,其中一个一边捡一边对震子说:“大哥是北方人吧,太厉害了,我们长见识了,今天我们哥几个请客……”
另一个赔着笑脸问香兰:“这位姐姐,你俩是干什么的啊?”
“唱戏的,”香兰也朝他笑笑,“不过呢,戏已经唱完了,落幕了。”
那家伙说:“唱戏的在西湖很吃香,姐再唱的时候,我们几个给你收银子……”
另一个家伙忍俊不禁:“什么啊你,啥也不懂,姐说的是黑话,姐是走镖的,姐和哥都是行走江湖的侠客!”
蝉炸好了,其中一个家伙悄悄加了几个菜,并提前付了银钱。觥筹交错之间,相互报了名姓住址和行当。原来,这四个男子号称西湖四虎,都是杭州郊区的,会些武功,农闲时节聚集到西湖景区,拉帮结派地为餐馆、花船、青楼什么的做做打手和保镖。今天见到震子和香兰,方知“山外有山”的古训,大虎二虎三虎四虎纷纷表示,要拜他俩为师,用功习武,多干正事少作恶,找个香兰这样的红颜知己好生相待,不再到青楼花船胡混了……笑得香兰前仰后合,泪都出来了。
震子觉着这几个小武生、小混混也有好的一面,也有可爱的地方,如果有人调教,也能做些好事,甚至干番事业。他当即答应结拜师徒关系,并留下数日,教他们武功。
临分手,大虎三虎流着泪说:“师父师母别忘了我们哥儿几个,有一天我们在这里混不下去了,就去兖州投奔你们!”
“放心吧,”香兰在马背上回过脸来,向他们招手作别,“我们还有再会之期的!”
6.孔府火龙单·峡谷绊马索·桥头遇董莹·慈禧悦赏赐
天南海北走镖,一宗接着一宗,顺风镖局威震江湖。在繁忙的镖务和繁琐的日常生活里,转眼五年过去了。五年中,前三年的九月,海虚道长来天津或青县参加道家例会时,都会绕道兖州一叙,说说寻找那个中国镖师的事情,问问国内有没有震子爹爹的音信。第四年的时候,例会是在日本大岳山召开的,海虚道长便没有来中国。这第五年的当口,中日之间正在进行炮火连天的甲午海战,海虚道长又没有机会来中国了。1895年阴历甲午年十月初十,是慈禧皇太后六十岁大寿,为了庆贺慈禧皇太后的寿辰,朝野上下早已频发通牒,要各地官员与皇亲国戚都有所表示。曲阜的孔府从乾隆年间就是清廷的亲家,又是举国公认的天下第一家,决定将府内珍藏经年的一件从未示人的火龙单作为贺礼送给慈禧皇太后。可是,这等差事,自己的人去送怕路上有闪失,让官兵代送又怕遭人嫉恨,引来不快与后患,想来想去,他们又想起五年前曾经乔装打扮送回乌金碗的那个张震子(当时孔府的人就看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只是出于道德之家的仁爱之心,在收回乌金碗的前提下顺水推舟挽救了邹知县的身家性命),决定让他把这件举世罕见的火龙单亲自送给慈禧皇太后。
考虑到出入皇室内宫的方便,孔家建议震子带个女子一同前往,如果震子不能亲见皇太后,就让女伴进宫亲自交给皇太后。
所谓的火龙单,震子接镖之后才知道,原来就是一块看上去就像旧麻布的小床单,摸上去也没有什么特别,只是听孔府的人说,这火龙单是用世上稀少的特殊材料织成的,只要是晴天,在太阳底下晒上一会,它就可以吸纳很多热量,而且能储存一天一夜的时间,冬夜里睡觉,只要铺上它或盖上它,人就不觉冷,就能整夜享受到太阳烘晒般的温暖。
为安全起见,震子和香兰带回家之后,在太阳下晒了片刻就缠在香兰身上了,香兰说:“别看就晒了这一小会儿,还真热乎乎的,挺暖和的。”
当天深夜,震子和香兰带上孔府的铭牌和密函,再次骑上枣红马,双双出行走镖,披星戴月,直奔京城。
二人快马加鞭,穿越泰山北面的峡谷,突然遭遇马索和天网,震子和香兰被一张自树梢而降的大网双双罩住,并被一帮人抬进了一个半山腰的山洞。
几个人隔着网孔将震子和香兰翻了个遍,除了搜出震子腰里的一个铜葫芦外,没有找到其他值钱的东西。
“念拉(无钱)!”一个山贼向头目汇报说。
这时,山贼的头目蹲下来问震子:“晒至(白天)不走,何走暗线(半夜行动)?”
“明路(天黑)好走。”震子答。
“哪山来的(干什么的)?”贼头又问。
“盘走(响马、强盗)。”震子答。
“相家(同行、内行)啊?”贼头又说。
“是的,上排琴(大哥)。”震子答。
“今去何为?”贼头又问。
“抢个尖嘴(大姑娘)做果食(媳妇)。”震子答。
“留给我吧!”贼头说。
“这个我已经吃过了,改天再寻个尖嘴过来挂注(入伙)。”震子答。
贼头笑了,朝震子拱手道:“下排琴(老弟)受惊了,迎候再来。”
然后贼头朝手下吼道:“此乃相家,即刻放人送客!”
震子和香兰被两个山贼送下山来,接着赶路。到了济南已快天亮了,香兰提出住下歇息,二人就在乌龙泉边的一家客栈住下,休息半晌再赶路。
香兰问震子:“知道为啥住这不?”
“知道,”震子说,“当年爹爹就是在这附近救的你娘儿俩。”
“这还差不多。”香兰笑笑说。
二人一觉睡到日出三竿了,赶紧到芙蓉街吃上几根油条,喝上两碗石磨原汁豆浆,又准备赶路。二人沿芙蓉街向东,打算从青龙桥北拐而行,在青龙桥西侧的城墙边,他们看到一男一女两个人,男的四十来岁,不认识,女的是多年不见的董莹。
香兰说:“歹毒的日本奸细,我去弄死她!”
“不行,”震子压低声音,“一是我俩重镖在身,由不得丁点差错;二是这样干掉她,我们也走不脱,既然发现她在这里住,就不愁寻机干掉她!”
“也是!”香兰搂紧震子的腰说,“那就赶路吧!”
当天傍晚,二人赶到张官屯,张培德和徐氏见到他俩高兴得不得了:“这是五年多来你俩第十一次来家里……”徐氏说。
知道他俩是为慈禧皇太后送镖,张培德不无忧虑地说:“你俩可要当心,自古以来,押密镖的往往也是绝镖,绝镖就是绝路!不知多少镖客完成镖单后被朝廷或皇亲国戚的大户人家杀人灭口,尤其是这种送给大人物的珍贵宝物……”
震子点头说:“你老说得有道理,我俩真得留心些,不过只要慈禧皇太后这边没事,圣人之家绝对不会有什么歹意的。”
知道他俩进皇宫的具体打算,徐氏说:“震子,你也扮成女孩吧,穿上小红放在家里的衣衫,她的个头高,比你矮不了多少……”
“好主意!”震子高兴地说,经张培德那么一说,他也担心起来,万一只能香兰一个人入宫,安危难测。
他马上试穿小红的花袍和缎面花鞋,尽管鞋子有些夹脚,花袍还算合身。徐氏又找出一条从前的围巾,说挡喉结用;又找出一顶她从前戴过的旗头发冠,并把震子的辫子盘上,还帮他试戴。这么一打扮,震子还真像个高挑儿清秀的女子了。
在张官屯住了一个晚上,二人在翌日上午开始启程——他俩要赶在傍晚进宫,以便更好地掩人耳目。
说来真是心想事成,他俩于华灯初上时赶到宫廷,没用震子说话,香兰向侍卫们一亮孔府的铭牌,又说是千里迢迢来给慈禧皇太后祝寿送大礼,马上放行,让他俩一同入宫了。
来到长春宫,他俩被太监李莲英拦住,香兰从怀里掏出了那封密函,呈请李总管传送给慈禧皇太后。片刻,李莲英颠颠地跑出来说:“皇太后有请,二位请进!”
他俩再次体验到孔府的威望和影响。
慈禧见到他俩特别高兴,让李连英赶紧去备银两,要赏赐他俩。香兰当着慈禧的面,宽襟解怀,从身上取出了那片非同寻常的火龙单,并双手递给皇太后身边的侍女,侍女又赶紧递给皇太后。皇太后抚摸着火龙单,满脸喜悦,对身边的侍女说:“快去拿一件我私藏的旗袍来,送给这位闺女!”
“不是两位吗?”侍女小声问道。
“多嘴,快去取一件来!”慈禧皇太后厉声道。
太监、侍女们都出去后,慈禧皇太后和颜悦色地说:“下人的眼光就是不行啊,这位个高的明明就是位公子哥嘛!”
震子和香兰都吓了一跳,赶紧鞠躬施礼道:“对不起老佛爷……”
“不用了,”慈禧拉着长腔,“还不都是为了给我送这件可心的宝贝吗?一会他们拿来东西,可别说不要,那可是我赏赐给你俩的!”又说:“若不是沿海战事吃紧,弄得我日寝不安,今年的大寿,不仅收下孔府的火龙单,也把这小俊哥收下来……”
“他是我的小俊哥,为火龙单护驾的……”香兰急切切地小声说。
“是啊,我看出来了,如果你俩还没成婚,今天我就给你俩赐婚了!”慈禧说。
走出皇宫,两人被送往宫廷专用的驿站,震子对香兰说:“刚才吓我一身冷汗……”
“因为皇太后赐婚吗?”香兰生气地瞪大眼睛问。
“不是,”震子小声说,“因为皇太后说留下我做寿礼……”
二人会意地大笑起来,弄得送他俩的宫内太监一头雾水。
7.初识义和拳·家国天下事·小汽车撞人·加入义和团
智送孔府火龙单,并受到慈禧皇太后的赏赐之后,孔府又设宴专为震子和香兰接风洗尘,顺风镖局和震子更是名声鹊起。在运河两岸,大江南北,乃至全国都有了响当当的比翼双侠的威名和声望。清光绪二十一年(1895年)年底,一场大雪过后,震子正在镖局的院子里陪已经六岁多的守宽堆雪人,打雪仗,院门口突然有人来访,震子以为是找他走镖的,就领进后院的客厅上茶递烟。
来人自称叫薛振明,是兖州漕河乡薛朱刘村的,并说早年曾拜侍卫爷为师,跟他学过武术,后来回村做了武术教练。正在里间屋教小红绣花的震子娘,听他说话,出来一看,果真是侍卫爷的一个徒弟。只是他跟侍卫爷学武时,震子还小,不记事。这么一论,震子还得叫他师叔呢。
经过细聊,震子才知道,他对震子早有耳闻,也很佩服震子的为人和功夫,这次特来游说震子参加义和拳。他在薛朱刘村、包家村、吴家村等地,以武术教头的身份和办武术班的名义发展了不少义和拳成员,他已是本地义和拳组织的小头目。他对震子说:“一个有良心有觉悟有志气的中国人,不能光是顾及小家和家事,要忧国忧民,奋起抗争……”
震子说:“我懂,这和我爷爷、我爹爹曾经说给我的是一致的……”
薛振明又说:“去年甲午海战,我国被日本人打败,败得一塌糊涂,清廷被迫签署了丧权辱国的《马关条约》,这样一来,不仅日本人在我国更加耀武扬威,也勾起其他列强的侵略野心,九州河山正面临侵吞和瓜分。作为国人,尤其是我们这些会些武功的男人,理应行动起来,反清复明,抵抗外辱!”
震子说:“家事国事天下事,对我来说都是事,可是,眼下我有两大心事,我晚些时候看情况再定……今天一起吃午饭,我再喊几个哥儿们一起喝酒。”
于是,震子叫来二虎、五子等人,与薛振明从晌午喝到下午,震子说我的两大心事,一是继续寻找我的爹爹,二是帮助群芝姐把这个镖局经营好……几个汉子谈人生,论时事,把酒言欢,一醉方休。
直到清光绪二十三年(1897年)发生了震惊中外的巨野教案,并引发一系列重大事件,震子才下了参加义和拳的决心。
原来,这年11月1日,十多个手拿匕首短刀的村民闯进山东巨野磨盘张庄的教堂,杀死了德国神甫能方济和韩理迦略。而这两个神甫原来是在阳谷郓城一带传教的,因去兖州参加天主教诸胜瞻礼,路过巨野,天晚而宿,才做了张庄教堂神甫薛田资的替死鬼。11月13日,即教案发生后第12天,德国的多艘军舰强行占领了胶州湾,迫使清政府签订了丧权辱国的《胶澳租界条约》,还惩办了山东巡抚李秉衡,兖沂漕济道锡良等官员;赔银20万两,并在兖州、巨野、济宁、曹州等地大量兴建德国教堂及传教士防护所。从此,山东成了德国的势力范围。尤其是兖州,德国传教士们用巨野教案中清政府的赔款在兖州城西的南隅建起了占地8万余平方米的大教堂,主楼礼拜堂高21米,天主教总堂也由阳谷迁至兖州。兖州几乎成了洋人的殖民地。
清光绪二十四年(1898年)夏天,震子在兖州街头亲眼看到一位同胞被一辆天主教的四轮小汽车撞倒在地,车上的洋人叽哩呱啦叫唤着,开着小汽车扬长而去。这一年,美国基督教“美以美会”也开始在兖州设立分部,活动频繁。目睹这一切,震子感觉这些所谓的传教士在中国的国土上也太飞扬跋扈,太横行霸道了,他的心中升腾着一种超越家庭、超越镖局的责任心和爱国之心,一时又感觉报国无门,找不到途径和出路。于是,他又想起爷爷的徒弟薛振明来。7月初的一个下午,他主动来到薛朱刘村,想问询一下有关义和拳的情况,正好赶上薛振明他们开会。震子坐在旁边一听,他们讲的都是反对清廷腐败、仇恨洋人侵略的爱国主义思想,对义和拳便有了初步的好感。不过,当薛振明提议让他入伙并担当首领时,他暂时没答应。
到了清光绪二十五年(1899年),兖州府设立兖州邮政局,管辖12个县的邮政业务,从某种程度上分摊争抢了镖局的业务,影响了镖局的收入,震子不再像前几年那样忙乱了。由于洋人的炮舰政策和不断入侵,激发起山东各地群众的排外情绪,义和拳运动在兖州一带已经搞得轰轰烈烈。这一年,捐官出身的汉裔旗人毓贤出任山东巡抚,察看民情,提出了“民可用,团应抚,匪必剿”的政令策略,对义和拳采取了扶持的政策,将其招安纳入了有政府背景的民团体系。于是义和拳更名为义和团,宗旨和口号也由原来的“反清复明”改成了“扶清灭洋”。他们不仅刻苦练拳、舞枪弄刀,还搞集会、发传单,形成声势浩大的群众运动,他们说洋人都是乱伦所生,并把蓝眼睛作为证据,就连土地干旱,也说是洋人捣的鬼,这种颇具煽动性的顺口溜比比皆是:
神助拳,义和团,只因鬼子闹中原。
劝奉教,自信天,不信神,忘祖仙。
男无伦,女行奸,鬼孩俱是子母产。
如不信,仔细观,鬼子眼珠俱发蓝。
天无雨,地焦旱,全是教堂止住天。
神发怒,仙发恕,一同下山把道传。
非是邪,非白莲,念咒语,法真言。
升黄表,敬香烟,请下各洞诸神仙。
仙出洞,神下山,附着人体把拳传。
兵法艺,都学全,要平鬼子不费难。
拆铁道,拔线杆,紧急毁坏大轮船。
大法国,心胆寒,英美德俄尽消然。
洋鬼子,尽除完,大清一统靖江山。
在震子看来,这种传单和说教尽管不乏迷信色彩和妖言惑众的成分,不过,抵制洋人入侵的爱国护家思想也令人动容。玉如和香兰更喜欢在义和团中流行传诵的一首诗:
弟子同心苦用功,遍地草木化成兵。
愚蒙之体仙人艺,定灭洋人一扫平。
受薛振明和这些传单的影响,震子开始对义和团抱有某种以爱国保家为底色的五彩梦幻,光绪二十五年(1899年)年底,他加入了义和团,并成为兖州一带的武术教头和团队首领。
8.再爬梁山寨·寿张集叙情·宋玉如吃醋·簪子除黑雀
张震子参加了义和团之后,备受同仁们器重,什么事都离不开他,一时忙得不可开交。镖局的业务尽管没前几年繁忙了,可也需要人手,尤其需要能独当一面的骨干人员。这时,他想起梁山寿张集的刘怀恕叔叔来。说起刘怀恕,震子娘和郭夫人才想起这几年间,有一个梁山的中年男子不止一次来找震子。第一次找到郭家楼时,侍卫爷刚去世不久,震子和香兰还在日本。那人听说侍卫爷去世了,撇嘴大哭,并让震中领他到侍卫爷的坟前大哭一场;第二次来郭家楼找震子时,震子和香兰去了沧州,在张官屯;第三次来郭家楼时,家里已经没人了,他又找到顺风镖局,震子和香兰却去了杭州……震子一听,赶紧备马,准备前往寿张集找刘怀恕叔叔。这几年他确实太忙乱了,风里来雨里去的,以至于耽搁了不少事情和许多心愿。
听说震子要去梁山,一直对《水浒传》情有独钟而又没去过梁山的群芝姐,想跟着他去看看梁山寨,寻踪一下好汉们当年的聚义之地和英雄足迹。她对玉如和香兰说:“这次,我想跟震子去梁山转转,在家快憋疯了!”
于是,震子骑上枣红马,群芝骑上青骢马,于光绪二十六年(1900年)正月初六清晨带上年礼去往梁山寿张集走亲访友。
去寿张集要路过梁山寨,群芝央求震子先上梁山寨看看再去,并提出要看他曾经津津乐道的石井甘泉。于是,震子先带群芝姐攀爬了梁山,又带她来到杏花村的小甘泉,让她亲眼目睹了泉水清澈的八角琉璃井,并到村里借来水筲,汲水让她品尝井里的甘泉。
群芝兴致正浓,看到不远处的法兴寺,要去拜佛和问禅。震子陪她来到法兴寺,烧香拜佛之后,群芝与寺院的住持攀谈上了。老方丈告诉她,法兴寺也叫下莲台寺,初建于唐朝,则天女皇曾经两次驾临该寺;还谈到明代法兴寺的住持西竺禅师,曾经率领梁山僧兵三千余人开赴胶东沿海,协助戚继光抗击倭寇,立下过爱国功绩,使法兴寺更加声名远播;清乾隆皇帝下江南时,路经梁山泊时也曾经驾临寺院,与住持对诗吟联,留下佳话……在老方丈的带领下,群芝和震子又拜谒了抗倭英雄西竺禅师的墓塔和墓碑。在甲午海战的阴影和义和团的热潮中,二人感慨良多。
与法兴寺住持临别之际,群芝缠着老方丈让他为自己看相,老方丈说:“人不可貌相,井水不可测量。”
群芝又说:“您看我嘴角上的这个黑雀子有妨碍吗?”
“明雀暗记,贵人福相!”老方丈说。
群芝认真起来:“您说我是福相吗?爹爹和弟弟都死于日本人之手,我也让日本人害得被人休了,没人要了……”
“你说的这一切,都与你的长相和黑雀子无关,”老方丈语重心长地说,“此乃洋人强加我们的国难家仇啊!”
群芝拱手别过老方丈,心事重重地随震子上马远去。到了寿张集已是午后,刘怀恕看到震子和群芝,激动得差点落下泪,他抓着震子的手久久不肯松开。
原来,震子上次路过寿张集之后,大约过了半年多时间,刘怀恕的老父亲因为摔断的双腿化脓感染,引发高烧和并发症去世了。刘怀恕为父亲守孝七七四十九天之后,就到郭家楼,一是看望侍卫爷,二是看看震子找到张助贤没有。结果,他得知侍卫爷也已经病逝了,震子为了寻找爹爹而远去日本。后来他又多次寻找震子,不但没找到震子,又得知郭镖头也被日本人毒死了……他跑到郭镖头坟上大哭了一场,又跑到侍卫爷坟上大哭了一场,回家后,大病一场。
今天,听震子和群芝请他出山去镖局做镖师,刘怀恕欣然应允,他对震子说:“你上次来我家,转眼已经十个年头了,你弟弟俊华都已娶妻生子了,我见守宽也长那么大了,岁月真是如流啊,眨眼工夫就是几年……我们确实该干些事情了,不然越来越老了!”
刘怀恕让震子和群芝在家里吃晚饭,说俊华去县城打拳卖艺了,等他回来一起见见面……结果,一吃一喝就到了深夜,他又让震子和群芝住下来,说等天亮了跟他俩一起去兖州顺风镖局赴任。
当天夜里,玉如翻来覆去睡不着,香兰和她开玩笑说:“你是不是看震子哥和群芝姐晚上没回来,不放心啊!”
“就是不放心!”玉如小声说,“孤男寡女的怎好在外面过夜,寿张集又不太远,骑马去的,怎么也能赶回来啊!”
香兰笑了,“你这么小心眼,我经常跟震子哥外出,还在日本呆过将近一年的时间,你咋过来?”
“那不一样,”玉如说,“你是震子的第一门姻亲,按理说,是我抢了你的先,所以我一直希望咱仨能一起过……”
“群芝姐又不是外人,”香兰笑了,“大家一起那么多年了,要想有事不早有了,还用等到今天?还用去寿张?”
“妹来,不是我多想,”玉如说,“咱们都是女人,女人的感觉是特别灵验的,我越来越觉着群芝姐看你震子哥的眼光和平常一些想法有问题……”
说着说着,玉如突然呕吐起来,香兰赶紧给她端来洗脚盆,让她吐在洗脚盆里,说是大正月的,外面的茅房太冷。
吐了一阵后,香兰问她:“你是不是有毛病啦?用去看郎中吗?”
玉如就笑了,指着香兰的鼻子说:“过了十来年了,你也没长大,啥也不懂,傻妮子,我是又怀上孩子了……”
“啊!”香兰羞得满脸绯红,“真的吗?这么多年了,我还纳闷呢,你咋不再生养了?还准备去泰山娘娘庙给你抱个来呢!”
“是我不想要,想让你给震子生个孩子,”玉如一本正经地说,“哪知你这么不开窍,这么多年了,一点动静没有!”
“姐啊,嫂子啊,”香兰也一本正经地说,“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越来越觉着你是个好人、好女人、好媳妇、好嫂子,我也就越来越收敛自己,在情义二字上对得住你……”
玉如听罢抱着香兰躺在床上,在她肩头狠狠咬了一口,用一种发号施令般的口吻说,“明天上午,你送守宽去学堂,我得睡觉,今后,我负责生,你负责养!”
香兰与她嬉笑着打将起来,乱作一团。
第二天上午,震子和群芝骑着枣红马,刘怀恕骑着青骢马一同回到顺风镖局。玉如看到群芝骑在马上搂着震子的腰,与刘怀恕打了招呼就回屋了,居然没搭理震子和群芝。
更大的芥蒂还在后头。三天后的一个下午,薛振明派人来找张震子,玉如也正四处找他,居然看到他正在群芝的房间里用左手托着群芝的下巴,脸靠得近近的,不知干啥。玉如走到门口了,他俩还浑然不觉。玉如气得转身就往回走,走进香兰房间,大声说:“妹来,我真没法活了,你去看看吧,让他对你好,他净充好人,其实一肚子花花肠子,你赶紧去你的好姐姐房间看看你的好哥哥吧!”
香兰跑过去,不大一会儿,又嘻嘻哈哈地跑回来了,哭笑不得地对玉如说:“嗨,你啥人啊!人家群芝姐从梁山看相回来,觉着嘴角的那个黑雀子不好,就自个用簪子头把它硬生生地挖去了,流了很多血,震子哥正好赶上,看到了,就为她敷上了一些铜葫芦里装的止血药,哪是你说的那样啊!”看玉如不吭声了,香兰接着说,“震子哥是什么样的人,我心里有数,我可是有亲身体验的,在他的心目中,只有你是他的女人……”
玉如的脸色终于雨过天晴,她小声对香兰说:“在他的心目中,你也是女人,只是你没把他当男人待!”
姊妹俩又打闹起来,乱成一团。
9.利盛钱庄的镖单·天宝山下拦路虎·崎岖山路的枪战·狭路相逢智者胜
震子请来刘怀恕并教他熟悉了镖局的业务,自己准备投身扶清灭洋的义和团热潮,赵家的利盛钱庄突然送来镖单,高价请顺风镖局去临沂兰山钱庄护送十箱银元,而且要求当日送达,这趟镖的保价自然也特别高。郭夫人和群芝当场表示不接这个镖单,利盛钱庄派来的人就说:“开饭庄还有往外推饿汉子的吗?利盛钱庄的钱不是钱啊,这趟镖如果顺风镖局真的不接,一旦传出去,丢人的就不只是利盛钱庄了……”
听到这里,震子当即签下这趟镖,对来人说:“半小时之后,我们的镖车过去。”
来人听后匆匆走了,震子对郭夫人和群芝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对这样的镖单,务必欣然接受,一迟疑,他们更嚣张,危险也更大……”
香兰也附和着说:“冤有头,债有主,既然找上门来,就得勇于面对,有些事情推脱是推脱不掉的,积极应对才是上策……”
刘怀恕、二虎、五子等骨干镖师也都赞成震子和香兰的说法。
香兰也想一同押镖,震子说:“你在家守着,负责接送守宽和玉成,这几天有点不大对头。群芝姐和姑姑在家,她老人家刚刚过来,需要休息……”
刚从白云观远道而来探亲的释怀道长也说:“震子说得对,不能把人力全押上,香兰在家吧……不过,最好让小红跟着,把马车装扮成娶亲的模样……”
于是,二虎,五子赶紧套上马车,拉着刘怀恕、小红和另外两个身怀绝技的镖师直接去利盛钱庄接货。震子则穿上慈禧赏赐的黄色坎肩儿,骑上枣红马,快马加鞭,先到县衙找到知县徐赓熙,又到军部找到兖州镇守吏兼总兵田恩来,向两位清廷的文武官员预先报案,把郭家和赵家联姻渊源以及后来发生的不愉快都一一阐明了。
徐知县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如果真的发生什么意外,本官心里有数……”
田总兵说话更直爽:“你多加留心就是了,事情没发生之前,咱不好动兵,真的不好收拾时,听你个招呼……”
震子拱手施礼作别两位,催马来到利盛钱庄。这时,十只特别沉重的大箱子已经装上马车。五子悄声告诉他,已经验货了,确实是白花花的银元。
赵东起从柜台里面走出来,拱手施礼:“张大侠,有你亲自出马,我就一百个放心了。郭老板和郭小姐咋不过来验货啊?”
“这事用不着当家的,有我们跑腿的就行了。”震子也拱手施礼。
马车驶出利盛钱庄,直奔曲阜而去。刚出曲阜尼山,他们七人就停下马车,把提前准备好的花被单罩在车篷的前面,又给小红罩上蒙头红。刘怀恕还准备好了不少鞭炮,他扮成做炮手的。震子、二虎和其他两位镖师扮成送亲的,五子则扮作新郎官,就连三匹马的龙套上都系着红布条。
马车继续前行,走上几里地,刘怀恕就点燃一个大炮仗。走到流峪镇和天宝山之间的一道峡谷,赶车的二虎看到前面地上放着几根荆条。赶紧对震子说:“前面有情况,遇到拦路的了!”
“你停车,我上前吆喝吆喝。”震子说着跳下马车,走到离车十几米的地方,放了一个大炮仗,喊道:“草里的卧虎听周详,洞中的藏龙听仔细,我们是个娶亲的,顺顺当当放条路,来日请您喝喜酒!”
话音未落,十几个拦路虎就从不远处的荒草丛中跳将出来,喝三吆五地围住了马车。并开始上车翻东西。一个愣头小伙子用力掀了掀大木箱,又肆无忌惮地揭开小红的蒙头红看了看,对车下人喊:“老大,我们发了,不仅陪送的东西多,新媳妇也够漂亮的!”
这么一来,震子听出这是一帮初出茅庐的乌合之众,不是赵家安排的钉子,就用暗语说:“一群小野鸡(杂牌),刚蹬架子(为匪),圈子好冲,只需掸坐墩(大屁股),不要梁子(杀人、砍头)……”
刘怀恕、二虎、五子等人抄起家伙,三下五除二,就把十几个家伙打翻在地。震子发现马车附近的草丛里还有动静,他迅速解下腰里的铜葫芦,又感觉铜葫芦达不到那个距离,又迅疾掏出大悟方丈给他的两粒卵石,轻声提醒:“草里可能有通(枪),小心生冲子(开枪、子弹)!”顺着动静看去,发现马车一侧的草丛里真的露出一个土枪的枪管,他毫不犹豫地掷出一粒卵石,只听哎哟一声,枪管一垂之后才冒出火药来,谁也没打住,五子一个箭步,将那个被卵石击伤了额角的家伙掀在草丛里,接着提溜起来,扔在山路上。
制服了所有的拦路虎之后,震子问他们的来历和口供,一个家伙说:“我们都是贫穷的山民,快饿死了,才出来抢劫些钱财的……不过呢,今天早上看到一帮人,有拿刀的,还有背枪的,骑着马从另一条山道上向前去了,看样子,那才是真正的土匪……”
震子点点头:“你们今后不能这样铤而走险了,这样对谁都危险……”
放走这些山民,震子把十个装满银元的大箱子在车厢里围成一个小碉堡似的掩体,又让各人检查了各自的袖镖等可以远射远击的器械,然后继续前行。
正午时分,他们抵达芍药山下,眼看前面的山道更加崎岖狭隘,林木森森,震子提醒大家注意,小心遭遇突袭,并让二虎也坐进车篷里面来赶车,尽量让车辆行驶得快些。
在一处一侧峭壁一侧山林和枯草的窄道上,突然发现几块大石头,显然是人推到路中央的,二虎知道有事了,小声提醒道:“前面的路被挡上了,不要下车,注意隐蔽!”
震子也小声说,“注意四周的枪击,注意头顶山上的岩石,如果他们从上面往下掀岩石,我们非得被砸了不可,还有,我们的马匹也有危险……”
说话间,马车已到了石块前,不得不停下来。这时,枪声大作,雨点般的子弹从密林的草丛中射向车篷,一时噼噼啪啪,电光火石,装银元的箱子被打得木屑乱飞。不过,崖壁上既没有掉下石头,三匹马也没有受伤,只是惊恐之间向前一跑,整个大车被卡在两块巨石之间活动不得。这时,震子才闷过弯来——对方是要保证车辆完好,马匹不死,以便把银元拉走,不然的话,十箱银元他们没法弄走。看来他们就是要制造血案,摧垮顺风镖局,让群芝继续变得无依无靠。想到这里,震子觉着赵东起这小子太不是东西了。
射击一阵之后,震子他们假装被击中,都屏住呼吸一动不动,躲避在木箱的后边。这时有人说:“停止射击,看来都毙命了,赶紧把人拉下车,把车赶走!”
随着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几个家伙已经来到马车跟前,由于一侧是峭壁,他们无法真正围拢车辆,只能在一侧吵吵着拥来。震子小声说:“你们都别先动,等我跃出车厢,把他们的眼都封了,你们再出去……”
说着,震子掏出了在怀里揣了十多年的云水禅师给他的两包香灰,抠开包装的油纸后,猛然蹿出车篷,一个筋头腾空而起,将左右手的香灰撒在几个歹徒的脸上。
几个家伙惊慌失措,哇哇乱叫,胡乱开枪,这时,车中的六人也随即蹿出,利用飞镖等器具,分秒之间,几个家伙应声倒地……
震子马上让二虎快马加鞭赶回兖州,向知县和总兵报案,这案子落在人生地不熟的临沂就麻烦了。
傍晚时分,田总兵派来骑兵押着马车,驮着歹徒的尸体和枪支返回兖州,并立即通知利盛钱庄,向他们通报半路被劫镖的情况,顺风镖局是受害者,利盛钱庄务必按镖单的镖价照单支付。赵东起心中有鬼,有苦难言,怕追查下去会拔出萝卜带出泥,赶紧如数支付银子给了顺风镖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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