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边疆的乡土之爱与散文之美
——吴然、乔传藻的大自然散文
◎徐 鲁
[前记]在云南的儿童文学界,我有三位素所尊敬的老大哥、老朋友和散文作家,他们是吴然、乔传藻、张昆华。三位老友都是我心目中至诚、至善的“好人”,我有幸与他们保持了二十来年的“君子之交”。多年来,他们都在孜孜不倦、安安静静地创作着,不断有新的作品问世。张昆华先生还是一位军旅作家,自称是一名永不退伍的“老兵”。我在不同的时期,先后为吴然、乔传藻两位先生的散文写过几段评述性的文字,其中有的是应约为《20世纪中国儿童文学史》而写的、关于吴、乔新时期儿童散文创作的专节介绍;有的是应台湾地区的报刊之约而写的吴、乔新著的书评。现在略加归拢和整理,聊供《边疆文学·文艺评论》“儿童文学评论研究专号”补白。
寻找“回到”童年的路
西方有位评论家在谈到法国象征派诗人兰波时,说过这样一句话:“所谓诗人,就是要看谁是可以回到童年的一种人。”对于从事儿童文学写作的人来说,能否“回到童年”,更是至关重要的事情。“回到童年”的途径不仅仅靠回忆。记忆有时候只是心理的废墟。“回到童年”在很大程度是要求作家对整个童年重新有所想象,只有在对童年的重新想象中,才有可能找到那些从来没有真正消失的东西——那些沉淀在往昔岁月里的体验、感受和梦想。而且,我们才有可能如同童话家林格伦那样渐渐发现,过去岁月里的“那个孩子”,那个“唯一能够给我们以灵感的孩子”,仍然活在我们的心灵之中,一直活到了今天。因此也可以说,一个优秀的儿童文学作家的任务之一,就是致力于重新想象、发现并且“回到”真正的童年。吴然先生从事儿童文学创作已有数十年了。多年来,他一直在寻找着“回到”童年去的路。他出版过《歌溪》《小鸟在歌唱》《凉山的风》《风雨花集》《珍珠雨》《一碗水》《天使的花房》等几十部散文集和散文诗集(近来又有带有创作总结性的五卷本《吴然文集》问世)。在这些书中,他一再表达着自己对于童年的无限缱绻之情,挖掘着童年的生活留给他的美好与温柔的记忆。他说:“童年时代的一切,烙印在我的人格气质上,也像影子一样浸润在我的创作中。”“童年的影子伴随着我,怀念的欢乐中有无言的忧伤。”追怀童年,“回到”童年去,重新打开对世界的梦想的窗子,乃至于按照自己美好的梦想,“再造”一个童年,这是吴然创作中的一个重要主题。围绕着这个主题而写出来的那些篇章,也是目前吴然最为动人的作品之一。
他一一追寻着那如同火光一般闪现在过去岁月里的细微的景象。他住过的村庄,走过的树林、小路和山岗;他就读过的母校,上学途中的石板路、小巷、田埂、河岸;他栽过的小树,养过的小兔;他认识的人,接触过的人,甚至吵过嘴、打过架的人,互相帮助过的人,在一起笑过、哭过的人,在游泳时救过他的人;苍山的雪,洱海的帆,鸡足山的白塔;还有砍柴路上的“一碗水”,从村子旁流过的“歌溪”,校园里的“月亮池”,村里的打铁铺,和堂哥栽的“兄弟树”;还有上山救火,远足,野餐,演戏,捉“石蹦”,等等。潜藏和沉淀在童年的心灵中的这一切,对于吴然是无所谓陈旧,也从来没有真正消逝过。正是它们,呼唤着在年龄上已经远离了童年的作家,穿过岁月的薄雾,溯流而上,重新回到了梦想之源,并使一位散文家要真正地面向儿童诉说他的童年,成为可能。
秋天的夜晚,月亮升起来了,从洱海那边升起来了。
是在洱海里淘洗过吗?月盘是那样明亮,月光是那样柔和。照亮了高高的点苍山,照亮了村头的大青树,也照亮了、照亮了村间的大道和小路……
这时候,阿妈喜欢牵着我,在洒满月光的小路上走着,走着,呵,我和阿妈走月亮!
……
——《走月亮》
我喜欢坐在你白玉般的溪石上,看点水雀叼起一条闪光的小鱼;看翠鸟顺着你的溪流飞过。我也喜欢坐在你白玉般的溪石上,从打着旋的小水塘——啊,小酒窝里,捞起红的花瓣,白的花瓣,蓝的花瓣,黄的花瓣……我把你带来的这些花瓣,穿成一串,水灵灵的一串。
你从我们村旁流过。清碧溪,我童年的河。
……
——《清碧溪》
试读诸如《走月亮》《清碧溪》《一碗水》《歌溪》《牛恋乡》《斑鸠》《雪花落在我们村里》等篇章,我们不难感到,一种潜在的童年,完好地保存在散文家的身心中。当他更多的是在想象中而不一定是在现实里重返童年时,他再次体验到了它的可能性。向往童年的梦想,也使我们再一次看到童年最初的温柔与恬美。
加斯东·巴什拉在《梦想的诗学》里,说过这样一段话:“在我们向往童年的幻想中,在我们所有人都希望为重温我们最初的梦想、寻回幸福的天地而写下的诗篇中,童年呈现出来,按照深层心理学的风格本身,它像一个真正的原型,单纯幸福的原型。这确实是我们身心中的一个形象,一个吸引幸福形象并排斥灾难经验的形象中心。但这一形象依照它的原则看并不完全是我们的。”吴然笔下的童年形象,也是“排斥灾难经验”的,是一种“过滤”了的、在想象中使其更加理想化的童年。
这源于他一开始就要求自己,他要写的是一种“给孩子们看的真正的儿童散文”(郭风先生评语)。童年的存在是一口深井,他从井里打上来的是已经拂去了斑驳的青苔、滤去了许多杂质的、最清凉的井水。甚至于,除了散文家自己,其他的读者——尤其是小读者们,也许根本不会想到,这清凉的井水是从怎样阴暗、苦涩的地底深处,一滴一滴地渗透出来的。
这种艰难的“渗透”,即是吴然的良苦文心。而追怀童年、发现童年,则是吴然的一个谐振的主题——由于这个主题的呼唤,他的心灵中的那种永不满足的“复合声”便发生振动,并且由此产生一种特殊的音乐。而且正是由于这一种独特的音乐,我们才看到并热爱着这位作家。
巴乌斯托夫斯基曾称散文家普里什文是“俄罗斯大自然的一种现象”,他分析说:“如果说文学中有潜台词……那么,普里什文就揭示出了俄罗斯大自然的潜台词。这一潜台词的秘密就是:由于看到小树林、野兽、云彩、河流、僻静的灌木丛,由于看到某一棵醋柳第二次开花,产生了他个人的十分隐秘的内心感觉,这种内心的感觉和大自然融为一体,并赋予大自然一种特殊的、普里什文的面貌。”如果说,我的类比还不算太牵强的话,那么,我们从吴然的散文中,也总能找到他那和大自然融为一体的“十分隐秘的内心感觉”,听见他所揭示出的大自然的“潜台词”。
吴然长期生活在彩云之南的苍山洱海之间。这片土地被大诗人徐迟先生概括为“美丽、神奇、丰富”六个字。它那云遮雾罩、气象万千的自然景观,以及瑰丽多姿、赏心悦目的边寨风情,让吴然(以及生活在云南的一代代散文家和诗人们)情有独钟,亦各得灵秀之先。吴然多次说到,“因为我从小生活在山村,受到美丽的云岭风光的熏染,我的心性似乎更接近于自然。我渴慕人世与自然赠予的温情与美景……每当我吹着高原的风在太阳下旅行,在自然保护区采访,心中便升腾起歌唱大自然歌唱故乡土地的欲望。大自然的宏富与伟丽,云南边地独具特色的山水人情,给我以不可抗拒的诱惑,由衷的欢喜……”读吴然的作品,我们会不由自主地为他笔下的瑰丽多彩的大自然风情所吸引。他的心在大自然面前仿佛是一架灵敏的感觉机器,到处都开着窗口,以利外面的东西自由地进出。而且在他的作品里,还潜移默化地融进了诸如民俗、民族、物候、气象、动物、植物、鸟类、园林、农艺、地质等方面的知识与见闻。这些知识与见闻,有助于他把大自然的美化作更为生动可感的形象,把个人的感觉与感情付诸可以触摸的丰盈的细节里,像大自然的一个“导游者”一样,牵着我们的手,去游历彩云之南、高黎贡山和大理苍山下的一切瑰丽多姿的角落,并且用他对这片土地的爱与自豪来感染我们,唤起我们的向往和热爱之情。
去读一读他的《彩蛋节》《泼水节》《闹春牛》《贺新房》《杨梅会》《秋千会》等一组总题为“芬芳的土地”的短小的散文吧;
去读一读他的《叶子花》《大理石》《太阳鸟》《火把花》《苍山情》等等具有浓郁的西南边疆地域风采的散文和散文诗吧。
如果说,童年是吴然的一个重要的谐振的主题,那么,西南边地的大自然,也是吴然长期以来总在“重复地写着”的一本书。为了写好这本书,他必须终其一生,“在反反复复之中实现”。因为,大自然的秘密是无穷的。
我们很有意思,我们叫叶子花:花像叶子,叶子像花。
——《叶子花》
我只要有一点点进步,我就看见你的微笑里含着赞许,含着鼓励;
我有了缺点,有了错误,我红着脸不敢看你,你却微笑着叫我抬起头来。
——《含笑花》
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颜色?我只是想,你们的颜色是太阳给的。假使没有太阳,没有光亮,谁又能看见你们有这么多好看的颜色呢?
——《太阳鸟》
看,这就是散文家面对大自然所产生的隐秘的感觉,也是他所揭示出来的大自然的“潜台词”。套用巴乌斯托夫斯基的话说,假如大自然能够因为人类洞察它的秘密生活并歌颂它的美而对人类怀有感激之情的话,那么它应该称谢的人中,自当包括生活在彩云之南的吴然在内。
吴然是新时期以来专注于儿童散文文体的写作而心无旁骛的少数作家之一。在儿童散文观念和创作实践上,他师承郭风,而又扬长避短,在某些方面有所发挥和突破。儿童文学理论家孙建江曾把吴然作品和郭风作品相比较,得出如下结论:“取材上,吴然作品也常出现一个具体的回忆场景‘大理’,一如郭风之于‘松坊村’;风格上,吴然也追求自然、清新;形式上,也讲究诗的韵味和散文的笔调方式……总起来说,吴然的少年散文,前期多少带点模仿的痕迹;中后期进入佳境,变‘模仿’、‘师承’为‘综合’。他中期的作品,像《走月亮》等显示了属于自己的‘自然’和‘清新’,而后期的作品,像《遥远的风筝》等则在‘自然’、‘清新’的同时,有意识地对特定的情境(特别是童年情境)进行文化和历史的反思,平添了作品内在的生活厚重感——显然,后期的吴然,与初、中期郭风型的吴然已有所不同。吴然正是以他的这种执着的探求精神,来创造他儿童的艺术世界的。”(《二十世纪中国儿童文学导论》,江苏少年儿童出版社1995年2月第1版)
吴然所出版的书,除了一部评论集《儿童文学札记》外,全部都是散文和游记作品,而且主要是儿童散文。他十分信奉一位终其一生、主要从事散文小品创作,而决不思有旁骛、斜枝横倚的西班牙作家阿左林的一句话:“劳动者对于他的职业的爱,便是在一件不论是‘自由’或是‘机械’的业务中最关紧要的东西。不论我们所做的是什么,主要的事是带着一种强烈的感情去做。”他把这句话落实到了自己身上,那就是:忠于自己所擅长的儿童散文的文体,那怕忍受寂寞和冷落,也无怨无悔。
这是一种十分可贵的品质。郭风先生为吴然的《歌溪》那本散文集所作的序文里,这么说过:“我不敢说他的作品已臻尽善尽美的境地。但十分难能可贵的是,他写的毕竟是儿童散文,是写给孩子看的真正的儿童散文。”郭风评价吴然的儿童散文“既朴素,又写得生动,富有儿童情趣和教育旨趣”。郭风进而还想到,在我国的儿童文学领域内,专门为孩子写作散文的,写作短小的、感人的散文的,看来还不太多,所以,“想到这一点,我的心中似乎有一种感激之情油然而生”。在这里,看似平淡的话语,却包含着两代儿童散文家的深切理解和相互的期许,其澹然文心,令人肃然起敬。
吴然也多次撰文说到,他的儿童散文创作是深深地受着郭风先生的影响的。我们从吴然的作品里完全能够感觉出来。要说“传承”,吴然该是郭风先生的文体的最自觉和最优秀的传承者。吴然也不仅仅是在文体意识和文章风格上继承了郭风的精神,而且更重要的是,吴然从郭风先生那里,把一种优秀作家的最可贵的品质——忠于自己所擅长的文体的职责,很好地继承了下来。
在艺术上,吴然追求清淡与明朗,力避铺陈堆砌与镂金错彩,但也并不拒绝色彩鲜艳和缤纷多姿。他曾经有言,“我想在儿童散文中融入诗的意境和旋律。我想写得富有儿童情趣,写得有色彩和富有音乐感,我想用一颗纯真的童心去写作。我还想写得美一点,力求把美化为形象;力求把诗情融合在养育我的芬芳的土地上,融合在我们的校园里,融合在孩子们的生活中,让小读者用心灵去感受。”(《散文十家》,海燕出版社1989年6月第1版)检视吴然的全部散文,我们可以说,他的创作实绩已然实现了他的美学主张,他的许多作品正是在儿童散文中融入诗的意境和旋律、写得富有儿童情趣、又尽显了汉语散文之美的典范之作。
“我能变成一只小鸟,每天清晨为你唱歌吗?”吴然曾这样自问。他接着又说:“我不敢说我已经变成了‘小鸟’,我只能说,我在努力唱着。”是的,他在努力唱着。只要是在唱着,就是好的。
当撵山狗爱上小鼷鹿的时候
在儿童文学界,乔传藻先生是一位以擅长描绘大西南丛林中的动植物生活而引人瞩目的散文家。和吴然一样,他长期生活在彩云之南,心中有一种深远的丛林生活情结,作品里尤其注重森林野趣和动物生活情趣的知识性描写。这些有关森林和动物的知识,并非来自现成的自然百科或只是出于作家的想象,而是来自于作家足迹所至的守林人的小屋里,狩猎人的火塘边,以及岩羊、松鹰雀、野猴、大象、鼷鹿、黑颈鹤、獐子和野麂们自由出没的林丛深处。数十年来,他抒写了大西南丛林中上百种动物的生存状态和生命史传,也为几乎同样多的花草树木精描细刻下了它们生命的花期和生长的年轮。他的散文名篇《醉麂》,写一只金色的小麂生活和奔跑在美丽的大森林里,如同一个天真可爱的孩子生活在慈母温暖的怀抱里,自由、快乐,充满幻想和灵性,最后它竟追随着山村孩子朗朗的歌声而进入了快乐的小学校,迷醉在孩子们浓浓的好奇和关爱之中。作家笔下的这只可爱的小麂子,是新时期儿童文学里最迷人、最令人难忘的艺术形象之一。另一篇曾多次被选入各种散文选本里的《三棵树》,以拟人化的手法和童话般的想象,分别写了大西南丛林中的三种独具特点的树:“绞杀树”(油棕)、“大象树”(菩提)和岩棕。而透过三棵树不同的生长和生存习性,我们看到了三种不同的品质和性格,那就是:“绞杀树”的阴险凶狠和背信弃义、“大象树”的忠义肝胆和岩棕的刚强自尊。三棵树被作家赋予了既合乎规律又极为鲜明的个性品质,成为众多的植物题材散文中三棵最有个性的树。乔传藻儿童散文中的名篇还有《太阳鸟》《哨猴》《山妖》《火狐》及系列散文《一朵云》等。
乔传藻善写森林和动物,却并不简单地停留在有关森林和动物的知识性描写上,虽然他知道的是那么多,那么丰富。他的作品似乎也不是单纯地在宣扬“回归自然”的主题。他是通过对动物世界和植物世界的认识与发现,通过人与自然这个广阔而古老的题材,传达着自己对当代人类生存处境与生命本源的理解与思考。他曾在一篇散文里谈到,他很喜欢有着“描写大自然的圣手”之称的俄国作家普里什文的两句话:“要知道我笔下写的是大自然,自己心中想的却是人。”他说,“我写的尽管是‘无人之境’,我寻访的尽管是一些没有闻见过炊烟气味的‘森林居民’,但我的心是和时代相通的,在人与自然这一古老的艺术命题中,准确地把握住当代人的生存情绪,这是我的意愿。”还有,“在山水中写出人情美,在人情中写出山水美,这是我对自己的要求。”(《我写少年散文》《中国少儿出版》1998年第2期)
作家的自述是我们打开他的全部散文之门的钥匙。例如在《野猴》这本动物题材散文集里,我们看到,作家依靠悉心的观察、细微的感觉和生动准确的描述,向我们展示了机灵的澜沧江雨燕、狡猾的穿山甲、善良的大象、娴静的雪山岩羊、慵懒的懒猴、侠肝义胆的香獐、辛劳的岩燕、多情的撵山狗、喜欢音乐的灰叶猴、勇毅的松鹰雀,还有火狐、野猴、马鹿、牛背鹭、雁鹅、黑颈鹤、白鹇等众多的飞禽走兽的生态习性、生命传奇和生存环境。而在这些丛林动物家族的生活背后,漾动着和传递着的是当代人类的生存霸权以及由此而形成的生存危机的信号。
作家笔下的自然世界无不折射着人类社会的反光。从他的书中,我们当然看到了许多人与自然、人与动物和谐相处、亲密无间的生活场景——这也正是作家投入深情、如数家珍、津津乐道的那一面。同时,作家也没有回避人类滥伐森林、猎捕动物、污染环境、霸占土地、蚕食山林的那些野蛮与丑陋的作为。人类粗暴地对待动物们的生命,间接地在毁灭地球和自身的表现,正是作家心灵深处的忧患与隐痛。如果我们不是仅仅以阅读一个个轻松有趣的动物故事的姿态来看待这本书,那么,我们就不难感知和发现作者对这一关乎人类最后命运的主题的开掘。这个主题是他的散文对生命本源所思考的深度所在,体现着一个儿童文学作家对于世界的终极关怀意识。
乔传藻先生也是位注重文学品位,追求隽永、精致的写作风格的美文作家。他长期从事汉语写作的教学工作,对于散文语言的美学要求比一般作家更显苛刻。他使用的是一种既缜密、精当、规范,而又具斑斓的色彩和灵异的动感的文学语言。细节的真实、密集,文学感觉的醇厚与质朴,语言的鲜活、灵动,字词的准确与工稳,都是他作品的特色。从数量上讲,乔传藻也许是新时期儿童散文作家中作品篇目较少的一位,但或许正是这种创作上的精心锤炼、提炼和打磨,以少胜多,才使他的作品在质量上追求最大限度的艺术化成为可能。他的不少散文名篇是可以成为文学写作课上的“范文”来阅读和评析的。
读他的大自然题材的散文时,我曾一边阅读一边试图录下一些形象鲜活的和奇妙的句子,如写狡猾的穿山甲为了诱捕蚂蚁,在太阳下,“它脊背上的鳞片,全都像小窗似地向外撑起来”;蛇的“长长的身体像一列火车”;写季节的交替:“秋天咬着夏天的尾巴,小鱼似地游过去了”;“太阳斜倚在山桂花树上,看得呆了,忘记赶路”……到后来,我竟觉得没有办法把那些妙句一一录下了,因为他的作品里像此类奇思妙想的句子和段落实在是太多了。正是创作上的精心锤炼与打磨,使他的作品在质量上追求最大限度的文学化成为可能。他的这本动物故事集,无疑显示了国内此类题材作品所能达到的艺术高度。
我们只有一个地球。我相信,人类曾经非常友好地对动物们说过:这个世界是我们的,也是你们的。然而随着人口的剧增和生态环境的大肆毁坏,动物们假如能够开口说话,我相信,它们一定会这样忠告人类:当这个世界不再是我们的了,她归根结底也不会是你们的了!乔传藻先生在这本书里的《丑狗》一篇中,写到了一只长相丑陋的撵山狗,面对着一只漂亮可爱的小鼷鹿,竟也情不自禁地生出了爱怜和倾慕之心,甚至充当起了小鼷鹿的保护神。这节故事写得非常细腻和精彩,可以充分地感受到作家的情感和理想投入。我在想,无论怎样,这个世界还是有许多可以期待的东西的,既然连一只撵山狗与一只小鼷鹿也会相亲相爱。
(作者系湖北省作家协会副主席、著名儿童文学作家)
责任编辑:杨 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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