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尽飞鸿不留影
——论云南北鸿《诗84首》审美效应生成
◎夏 玲
曲靖诗人云南北鸿在网络上十分活跃,我至今不知道他的真名和职业,最初是被他诗歌中的尖利观察和对现实透视的凶狠所吸引,加之我们都是仰望着云之南极品蓝天空的云南人,又有相同的小城市生活经验,阅读他的文字,就多了一种亲切感。我到他博客游荡,有过被他的两三句诗点开灵犀的经历,也对他发表的诗论有心有戚戚的认同。正如网友评论“云南北鸿的诗歌作品,诗语简洁、通透、有张力,是一颗璀璨的明珠,在云南写作群中是一个不可多得的诗人。”[1]
他新近出版了诗集《诗84首》,翻阅之后,再次体验到他的许多诗的趣味,我感到他的诗有几个值得研究的特点:
一、接纳俗世生活场景,从生活中发现诗意。
北鸿说“没有脱离生活的艺术,无论是浪漫主义还是现实主义。没有生活就没有诗歌。诗人对社会的深刻认识来源于生活,我不能设想一个没有生活和生命体验的人能够写出优秀的诗歌。”北鸿贴着生活写作,但绝不是记流水账,他在生活中对诗意有敏锐的感觉,对诗景诗情诗理有主动寻求的意识,如《阿三羊肉米线》他前面的叙述“小碗7元/大碗8元/眼睛2元一只/耳朵2元一只/腰子5元一个/羊脑10元一个/脚120元一公斤/肉150元一公斤”这是大家都司空见惯的羊肉米线店的招牌,实实在在的客观呈现,是我们看来最没有诗意的文字,被他分行后,他发出质问“给足够的钱/肢解的羊/想吃什么器官/可以拿来”,而正是这样的发问挖掘到了“客观事实”本身的诗意,是他敏锐的感觉再加上深度的思考,才得来这点睛之笔的质问,让人看了动魄惊心,惯性想下去:是呀,钱还能买到更多的东西,甚至看不见的东西。他善于残酷地撕开生活的表象,让人阅读后有森森冷气扩散。《告别》像一个超微小的电影片,实际容纳的人生体验有一个长篇小说的情节容量。《在文庙》写尽了世态炎凉。《53个人到北京》“53个人/各怀心思/被北京/捻成一根绳”观察的视角与众不同。《到了北京我才知道》强烈的地域对比,平淡的议论中,含蕴着许多隐喻和思考张力。北鸿在诗歌中对气味有特别敏锐的书写,《气味》在臭中长出香味,读来饶有趣味,《贵人》用气味来对人进行了一场入木三分的讽刺。这样的诗还有《食牛记》《翠湖记》《走吧姐妹们》《梅子》《洗脸的女人》《走吧 吃醋去》等,这些诗歌都是市井气息扑面而来,让人一下子就进入了特殊的生活氛围,生活细节都很鲜活,虽然都是对生活的哲理思辨的揭示,但叙事却跳脱松快,诗歌语言灵活,能在幽默沉默中展开隐喻。
这样写诗,需要对生活有独到的机智观察,还需要对生活有另辟蹊径的思考,掌握好了这一写作方法,诗歌写作对象的范围也就大大扩张了。
二、用日常的语气写诗,语言非常简洁,意象却丰满立体。
北鸿断句十分干脆利落,语言简洁明白却富含深度,他的诗歌留白处空间广阔,多读几遍都有回味,给人以较大的想象空间。“北鸿的诗,好读,白话式的,朗朗上口,不朦胧,不先锋,也没有什么标新立异自白似的宣言,当然也就不故弄玄虚,直白、感性、不留余地,行云流水,毫无遮掩,用他的话说,很多人读了他的诗都不乏这样的疑问:诗难道可以这样写?那会说话的人都可以写诗了。这当然是初读者的印象,北鸿的诗,细细品读,宛如曲径通幽,有迂回才有发现,发现后才有味道。当然,诗写成这样,简单的文字中见深度,见生活的真谛,见人间的美丑,这就要有点哲学和思辨的东西了。”[2]在北鸿的诗歌里,动词是有速度感的,而名词是有物理属性的,《石头》动作化形象化地用石头、鸟和果子的物的特质进行对比。再来看《阳光》落/下/来/比羽毛轻比天空重/这些太阳的灰烬/在我们身上消失了。诗歌虽然简短,但是情节跳跃,可以体验的羽毛轻,不可以体验的天空重,都是来表现阳光的质感的,阳光、石头、鸟和羽毛,这些被他挑选来入诗的物质是有硬度、温度和亮度和重量的。
《春天》“血液以开花的速度疯狂绽放/墨水瓶打翻的春天/那些漂亮的叶子/张开/掩盖大地的骨头与肌肉”,画面宏大,意象独到,是对高原深层次的凝视。短短的小诗《那一夜》“2000只麻雀在故乡的竹林开会/然后了无踪影/从此以后/故乡的天空/乌鸦没有了/喜鹊没有了”,有穿透时空的限制巨大的隐喻。“北鸿对生活的体味是仔细的,深入的,他没有旁观生活,他安静地生活,冷静地观察,连感受也是不动声色,不着痕迹的。这些静静的白话的下面,看似平淡无奇,却藏着波涛起伏的暗涌。”[3]
三、情感、观念和技巧的高度融合。
北鸿能继承传统又不被陈规束缚住手脚,他善于运用许多新的突破性写作方法。体现在对他的一个访谈中,他说:“我坚持我的诗歌写作方式,是我对诗歌审美和诗歌语言艺术的理解把握的呈现。”他用日常语言写日常生活,但是能将自己的爱恨情仇灌注其中,意象有展开性空间,哲理表达不死板,而是让读者有巨大的辩证想象提升空间。他的诗歌中纯抒情诗也有与众不同的角度,如:《丙中洛》如果我爱/就聚你周围十座雪山大/一一命名证明我的坚定不够大//如果我爱/就聚拢周围十座教堂/一一礼拜/证明我的虔诚//如果我爱/就让大怒江/拐一个湾/证明我的温柔。用雪山、教堂、大怒江这样的名词性形象,多重场景的拼贴,来表达抽象的爱的核心元素坚定不移、虔诚和温柔。能从实里走向虚,从虚中带出实,真有百炼钢成绕指柔的妙处。
《三个少女》:“三个少女/灿烂的三朵花/开放在我必经的路口/三种颜色的围巾/虔诚一尘不染/照像机看到了 咔嚓/美丽的一瞬”这是照相机摄影下三个少女的视角。然后是对她们生命过程的想象构成:“下一刻 她们走上明晃晃的大街/下一刻 她们去演出/下一刻 她们成为美丽的新娘/然后生儿育女/然后老去/回忆美丽时光”,一实一虚,两相对比让人们对美丽和生命产生叹惋。《红月亮》形象、动作呼之欲出:“拥有一枚永不褪色的红月亮/我的一无所有就有了重量”。《想你》:“下午3点/无所事事的时间/想你/看着窗外的阳光大山和树叶/还是想你/想你是我今天唯一的事情/想着想着/感觉内心温暖/感觉做了一件/最有意义的事情。”这是平淡生活中的深情,情感有力度、透度,有不同寻常真与美的发现。
北鸿的诗大体都短小,抛去多余的赞美之词,有一种实实在在的大气。他写山水,写城市,写旅途,写情感,写小人物,收放自如,没有既定的风格却也独特。诗中的文字普通,不生僻,不浮夸,却总能在平凡之间形成深远的意境。[4]他写动物的一组诗,特别善于用对比,如《蚂蚁》《蚂蚱》《萤火虫》《鱼》《蝴蝶》《蟋蟀》等,有对生命的悲悯,同时又撕破了唯美的表象,在动物的性情和命运中和人类的性情和命运搭起了一座桥。如:《蝉》就一句“居高声自远”/让你晕了/在秋天的枝头/不绝地鸣叫/以为所有的听众/就是矮小的灌木/霜大了/你想起噤声/为时已晚。让人读了诗后,在动物和人类之间进行平行对比,能够透视性地看到更多的人间百态。又如《蚂蚁》“细腰身/纤纤足/轻轻一捻/立为齑粉/稍微抬脚/千百尸首/就是这些蚂蚁/集成群/跟成团/所向披靡/绿树只留枝/野象只遗骨/问世界/谁主沉浮。”跨越时空地进行强与弱的对比性叙事,蚂蚁的形象如此生动,而最后一句发问,让阅读者陷入了思考。
写植物的诗,《榕树》《董棕》等充满了热带气息,有知识性、趣味性,让人仰望大自然的神奇。《苹果》一诗:“苹果/那么红/红得/看不透/内心/是否被注射/异物。”很好的表达了当下人内心的不安全感。《屋子》《尖叫》让我感受到共同的生活在小城市人的孤独,试想,如果不是诗歌,我们的生命还会有多少让人触目惊心的空白。《毛毛雨》这样的诗歌,作为曾经共同在干旱里期待着雨水的云南人,我也有与之共鸣的经验。《网络诗人自嘲》《憨贼》等读来让人忍俊不禁。他的游历诗勾起了我对远方的向往和它时空的换位思考。他还有一些写酒醉状态和吸烟感受的诗,烟酒不沾的我,主要是看热闹,希望对烟酒有体会的人来为之做点评。
作为一个《拒绝被称呼为诗人》的诗人,云南北鸿也属于云南没有坐上交椅的诗人,他的诗大多数表现方法现代,从我阅读他的博客看,他是有自己的价值判断、自我要求的诗人,也有着古今中外诗歌的深厚阅读背景,同时自身有相当的经历、游历。“云南北鸿以独到的眼光,新锐的视角迅速在诗歌创作中“立竿见影”,大量创作和研究诗歌,不拘一格地打破陈规的写作模式,尽量满足和迎合现代新诗写作,寻找现代诗歌带给的快乐。”[5]他说的:“一个作家,只要有健康的身体以及辛苦的努力和对待文字的智慧,就会有灵感或者激情。等待灵感或者激情再从事文学创作是靠不住的。”我都十分赞成。
北鸿在《诗84首》中附的访谈中介绍自己时说:“十六年来停止给报刊投稿,没有发表作品。但没有间断读书写作,诗歌在论坛网络自娱。”他仅仅是在网络上展示自己的诗歌,写作属于他自己所说的:“我更欣赏的自发的、体制外的、源自心灵的草根写作。”但依然引起了许多诗人对他诗歌的关注。其实,以诗歌刊物和各种诗歌奖为平台的诗坛,非常的浮躁也非常的功利,各种真诗人所讨厌的不正之风在其中蔓延,远离它也好摒除功利杂念,写更纯净的诗歌。
北鸿在访谈中对诗歌有一个比喻很新鲜:“其实每个人都要有个透气孔,诗歌就是我的透气孔。”他没有把诗歌说得那么神秘,“一个作家,只要有健康的身体以及辛苦的努力和对待文字的智慧,就会有灵感或者激情”“一个土生土长的云南诗人,长期在灵魂深处仰望天空,用灵感去种植和浇灌诗歌,犹如一颗初升的太阳,在苍天之下群山之上温暖我们的心,用自己的诗性语言去诠释心灵的秘密。”[6]让我们一起感谢诗歌让我们在喧嚣的俗世中呼吸到新鲜的空气吧,让写诗成为我们的内在的生活方式,诗歌会像飞鸿那样,即使没有留下影踪,但的确在我们的眼中曼舞蹁跹飞过,他的美妙舞姿和坚定的方向,引领过我们的心灵,滋补过我们的灵魂。
【注释】
[1] [5] [6]彭美源. 在云南仰望天空的诗人[DB/ OL],http://blog.sina.com.cn/s/blog_4b103e9f0100lip7. html,2010-10-13 17:38:06
[2]敖成林.明白如话 意味隽永[DB/OL],http://www. qjrb.cn/2015-01/22/content_322660.htm,2015-01-22
[3] 松下横琴.北鸿和他的《诗84首》[N].曲靖日报2015,7月9日6版
[4] 楚小乔.任天无涯 途无止 思无墙,胜境文艺[j] ,2015(3),p33-34
(作者单位:昭通学院中文系)
责任编辑:杨 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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