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花灯中的打击乐
◎段永华
一、戏曲中打击乐的地位
戏曲,作为一门承袭中国上下五千年文化,并于历史的发展进程中不断融合、创新的综合舞台艺术样式,在历经岁月磨砺之后,形成了今天集文学、音乐、舞蹈、美术、武术、杂技以及表演艺术综合一体的特点。其中,以文学和音乐的关系最为紧密。戏曲的语言是音乐性的,讲究节奏、韵律的和谐之美,是以戏曲以音乐勾勒环境,以音乐讲述故事,音乐倾诉剧中人的思想感情。一曲《十面埋伏》尽显项羽被围垓下走投无路的肃杀,一折《游园》则唱尽了满园的春光却锁不住杜丽娘心底的梦。
音乐从来都是诗意的,而这诗意的美感也被完美地融合到了写意的戏曲之中。
作为戏曲艺术的重要组成部分,戏曲音乐主要包括曲牌、声腔、打击乐、念白四个部分。其中,打击乐,作为节奏性的最具体的表现,最直观的物质载体,在整个戏曲的伴奏中占有十分重要的地位。
过去有“半台锣鼓半台戏”的说法,这是因为,在戏曲表演的歌舞化和程式化中,是以节奏作为焦点而获得综合性的戏剧效果的,而戏曲的节奏感效果要依靠音乐伴奏给予强调,主要是以打击乐作为主干。
在传统的戏曲演出中,打击乐十分讲究对于不同环境中不同人物的塑造,主要是为渲染戏剧情节,刻画人物和性格,描绘时空环境,从而配合演员的表演而运用,使其更具有表现力。
锣鼓是贯穿戏曲始终的,以开场的缓锣,拉开整场演出的帷幕;以不同节奏的锣鼓点,向观众提示即将出场的人物、角色大小,以及行当区分;在无戏剧冲突时,锣鼓作为人物角色行为的提醒;有戏剧冲突时,锣鼓作为情节和氛围的渲染,剧终时,锣鼓还会有一段与开场呼应的收场。
可以说,在戏曲中没有了打击乐就开不了戏,演员也无法上下场,管弦乐也不能起奏,全剧的气氛也无从表现。
在戏曲的伴奏乐团中,司鼓,不但为人物设计鼓点,直接参与演奏,还要运用“板眼”和“锣鼓点”指挥这整个乐队的起承转合,通过鼓板打出的节奏音响并结合各种示意动作来指挥乐队。通过不同的鼓板点和手势,提示锣鼓点使用的类别,操纵着打击乐的起承收煞,控制、调节着戏曲表演中文武场乐队速度、节奏的变化,运用“板眼”和“锣鼓点”指挥这整个乐队的起承转合,同时,还要对台上的演员进行提示,使其程式规范、统一,对渲染气氛,刻画人物等都起到重要作用。所以司鼓者被称为整个乐队的“指挥”、“灵魂”。
二、花灯剧中的打击乐
打击乐的门类很多,凡用打、击方式发声的乐器(打弦乐器除外)统称为打击乐(器)。戏曲中的打击乐则多以鼓板(檀板与单皮鼓),大锣,铙钹,小锣四大件乐器为主。通常有大锣为主, 铙钹,小锣为辅;不用大锣, 以铙钹为主, 小锣为辅;大锣,铙钹均不用, 小锣单打,三种音响配置。打法则是以“仓七”冲头型;以“仓七台七”长锤型;“仓台七台”闪锤型和“仓 台台七台”抽头型为主及其变化形式形成的近百种节奏型组合。而花灯中的打击乐,与京剧、川剧、秦腔、梆子等这些有严谨戏曲程式的剧种相比较,则具有朴素单纯、直接明朗的云南艺术特色,充满着云南民族的特殊韵味。
在传统花灯剧中,戏剧表演时基本不使用打击乐,而是在灯队行进、拉场子及表演“串灯”、“团场”“秧老鼓”等大型歌舞时才运用打击乐,锣鼓鼓谱不多也不复杂。如:秧老鼓,“哐龙琴琴,哐龙琴琴,哐龙哐龙琴琴……”随着时代的进步发展,花灯剧吸收了其他姊妹艺术打击乐的特点,糅合到花灯里来,丰富了舞台效果,有利于人物形象塑造,花灯打击乐的地位也日益提高,其主导地位也不断凸显出来。
相较于其他剧种的打击乐而言,花灯作为民间小戏剧种,且本身具有浓郁的地域特征,其打击乐的程式要求没有传统戏曲那么严苛,司鼓可以同时掌握歌舞打击乐、戏曲打击乐、甚至是西洋打击乐等演奏方式。虽然,这会使花灯打击乐中的锣鼓点样式相对贫乏,但也为花灯打击乐的创新提供了一个广阔的空间。在以丰富花灯打击乐灵活性、创造性和多变性的前提下,经过几代花灯打击乐人的不断努力和探索,花灯打击乐已经积累了一些的经验,下面就以我的一些个人实践以及院内作品为例,进行一些简要的阐述。
我于1988年进入云南省花灯剧院,从事花灯打击乐演奏,担任司鼓。工作五年后,开始独立设计打击乐,共参与了包括《孔雀公主》、《钗头凤》、《天女散花》、《唐伯虎落第》、《玉海银波》、《石月亮》、《云岭华灯》等在内的七八十出大小戏的演出,其中有30多台是自己独立担任打击乐设计和司鼓工作。
一个合格的司鼓,不仅需要有纯熟高超的演奏技巧,同时还要有驾驭演出全局的能力,所以在每一次对新戏进行打击乐的设计时,我都认真研读剧本,分析研究每个角色的特点,与导演交流沟通,了解导演意图,熟悉演员任务,通过熟悉院团内主要参演演员的个人艺术风格,协同音乐创作人员,设计出既符合剧情需要,又适合人物特点的锣鼓点,以期使其能为每一出戏呈现出最佳艺术效果。
例如,在《孔雀公主》的打击乐设计中,考虑到这出戏具有明显的傣民族的特色,所以在打击乐的设计上,力求做到把戏曲打击乐与傣族打击乐更好的合二为一,成为一个整体,使戏曲打击乐具有民族性,民族打击乐具有戏曲性。在表现南诺娜刑场穿孔雀羽衣飞走的一幕时,采用了戏曲大鼓和傣族打击乐铓、镲打击,强化了原有的象脚鼓点的效果,并用连续的由弱渐强,由慢渐快的后十六分音符、十六分音符、三十二分音符,敲击大鼓鼓边,以突出当时主人公内心的悲愤,烘托了刑场紧张的气氛,使得戏曲打击乐与傣族打击乐达到和谐统一。
在花灯大型新编历史剧《石月亮》中,由于故事本身它完全打破了以表现轻歌曼舞为主调的花灯的传统格局,而是以花灯所不常见的厚重的历史题材为载体,这对于打击乐的设计来说无疑是一个艰难的挑战。要在设计中既不能失去花灯原有的韵味,又要同时满足剧情要求及兼具民族特色。最终,担任该剧的司鼓刘宁在这出剧中大胆采用了平时偶尔使用的色彩乐器:五度相间的大铓,宽边大锣等,甚至头一次使用了特大号的民族大鼓,正是这一创新,使得整个打击乐在剧中恰如其分的表现了剧情,带来了极强的艺术震撼力,也成为了该剧的一个亮点。
到2011年,对现代花灯轻喜剧《郑喇叭外传》进行打击乐设计时,我考虑到这出戏具有多个少数民族的元素,所以在打击乐的设计上,我力求做到把戏曲打击乐与云南少数名族打击乐更好的合二为一,成为一个整体,使戏曲打击乐具有民族性,民族打击乐具有戏曲性。因这个剧目的特殊性,郑喇叭这个人物作为一名普通的基层党员干部,为发展农村经济,积极带领当地群众发展山葵,茶叶,石斛等产业,探索出一条农民增收致富的新路子。他积极参与综治维稳工作,较好的化解了矛盾纠纷,维护了农村的和谐稳定,赢得了群众的支持和信任,先后多次被市,县,乡评为先进个人。在该剧第一部分郑喇叭和群众见面的一段对话时是用来戏曲的数板,若套用戏曲打击乐用课课子把念白数完这样就显得太呆板,太严肃,达不到轻喜剧的效果,于是我考虑到这部戏的多民族元素,花灯,轻喜剧的几个特点,所以在郑喇叭和群众的数板里我加上了五音排鼓,小镲,小锣,非洲手鼓以突出当时主人公的幽默和现场群众的喜剧气氛。
在第二部分这出戏里,郑喇叭利用高科技手段开通了远程可视通讯系统使留守在村里的人们得以和外出打工的亲人们相见,通话。在郑喇叭和四个小媳妇的对话和对舞当中又加上了打击乐的滇钹,铃鼓,非洲手鼓,利用少数民族的舞蹈节奏“才不龙冬 才 才不龙冬 扑 才不龙冬 才才 才不龙冬 扑”既实现了留守家中的小媳妇与外出打工的丈夫之间情感交融的抒情表达,也使该段落与全剧的轻喜剧风格实现了融合、统一,使本应忧伤压抑的戏剧场景在打击乐和舞蹈的配合下变得轻松幽默。
第三部分这出戏讲述郑喇叭到村里解决彝族和傈僳族之间争夺山林产权的矛盾。为了体现两个少数民族之间的剑拔弩张的气氛,这一部分我在打击乐里加入大鼓,定音鼓,马锣,使用了戏曲打击乐的鼓点;冲头,五锤,切头,并在音乐里用大鼓套打,在彝族头领和傈僳族头领互相要pk时我又用大鼓和定音鼓设计了一个节奏;冬……仓 ▏冬……不龙冬 仓 ▏冬冬乙冬 仓 ▏冬 冬 ▏冬冬乙冬 仓 ▏……来体现双方之间紧张的气氛,随着郑喇叭的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解决,两个民族之间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纷纷拿出自己酿造米酒请郑喇叭喝,集体唱出了酒歌,我又使用了花灯传统打击乐;秧……老鼓 当当当 七 ▏▏当当当 七当▏▏七当乙当 七▏……配在酒歌里,使刚刚剑拔弩张没有了,而体现了矛盾解决后少数民族之间的和睦相处,使戏曲打击乐和民族打击乐达到和谐统一。
2013年时,我参与到花灯剧院排演的原创花灯歌舞剧《走婚》中,这一重要的经历使我的打击乐设计又进入了一个新的思索期。
该剧以泸沽湖边的摩梭人的“走婚”习俗为背景,讲述摩梭姑娘娜卓玛与汉族赶马人大拉七在泸沽湖边相识相爱,之后,大拉七为了以汉族婚俗迎娶娜卓玛而远走他乡,却被传言说已经死在赶马路上,而后娜卓玛与摩梭小伙多吉相爱,却在两人相守生活数年之时,大拉七却突然回到了泸沽湖……这一出展现汉族与摩梭人婚恋观冲突的戏,这对于我的打击乐设计来说无疑是一次新的艰难的创新。如何在设计中既不能失去花灯的原有韵味,又要同时适应剧情里紧张,恐怖的气氛要求及具有摩梭人特色的打击乐是我重点关注的部分,所以,当大拉七数年之后回到泸沽湖,进村时遇到了摩梭小伙们,大家都非常害怕,以为是遇到了鬼,这个段落,大拉七和小伙们对话时,我便用了京剧打击乐的鼓点;扑灯蛾节奏,用定音鼓的五度音间反复不停得走着八分音符,用木鱼连续不停的走着十六分音符,西洋打击乐的对镲打击着重拍,军鼓则采用滚奏的形式穿插在节奏里.突出了大拉七和摩梭小伙们之间这段舞蹈的紧张和恐怖气氛.当大家知道大拉七是死里逃生回来时,打击乐又用了滇钹,排鼓,西洋串铃,使刚才紧张,恐怖的气氛一扫而光,使剧情又变得轻松起来。
下一场戏当大拉七和女主人公娜卓玛、多吉相见时,作为整个戏的高潮部分,关于打击乐的设计,我在这里只使用了一样乐器——定音鼓,随着鼓点由弱渐强,由慢渐快,由四分音符到八分音符,整个剧场似乎都静止了,好像只能听到大拉七、娜卓玛、多吉三个人的心跳。当鼓点敲击至十六分音符进入三十二分音符时鼓点突然停止,用了两个八分音符——“冬……冬”定音鼓的使用,着重突出了当时大拉七内心的悲愤以及娜卓玛和多吉两个人心中的恐惧、惊讶、紧张的气氛,使那一幕汇集了时光与思绪的情感戏实现了情感的完美表达,既以定音鼓烘托了剧情,又实现了较强的艺术震撼力。
[结语]
一台成功的戏,必然离不了戏曲中的每一个环节。在舞台艺术不断推陈出新的今天,“打击乐”在戏曲中的不可替代性毋庸置疑,然而,面对现代传媒技术飞速发展的时代下形成的,人们对戏曲审美习惯的改变,如何让“打击乐”这一戏曲中的“灵魂”得以真正实现其价值,需要我们不懈探索,而在花灯打击乐的设计中如何真正做到不局限已有的模式,又能秉承花灯传统美学,则是花灯打击乐发展面临的新课题。(作者单位:云南省花灯剧院)
责任编辑:胡耀池
赞(0)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