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唐中主李璟喜欢钓鱼,有次伶人李家明随行,他运气太好,不一会儿就钓到好几条鱼,李璟的钓竿却纹丝不动。李家明见李璟面有愠色,便机智地献诗一首,“玉甃垂钩兴正浓,碧池春暖水溶溶。凡鳞不敢吞香饵,知是君王合钓龙。”分明是扫兴的事,却被他说得意气风发,仿佛李璟只有钓龙才不跌份儿,而寻常的鱼连上钩的资格都没。马屁一拍果然奏效,李璟的脸色很快由阴转晴。
唐朝嗣圣年间,野心膨胀的韦后想要效仿武则天,极力排挤李显,争揽大权。一帮趋炎附势的人争相讨好韦后,谄媚嘴脸显露无遗。有次宫中举行宴会,一个伶人不失时机地唱了一首《回波词》,“回波迩时栲栳,怕妇也是大好。外边只有裴谈,内里无过李老。”诗中提到的裴谈时任御史大夫,怕老婆是出了名的;而“李老”指李显,伶人为了拍韦后的马屁,竞不惜出皇帝的丑。韦后听得满心欢喜,伶人得了重赏,懦弱成性的李显只能无奈赔笑。
莫说伶人谄媚成性,士大夫溜须拍马起来也毫不逊色。清朝的阮元最初在翰林院供职,官位不高。有次翰林院举行大考,由乾隆亲自主持,拟定的诗题为《眼镜》。阮元此前已从和珅那里了解到乾隆是不戴眼镜的,因此能胸有成竹地揣摸上意,从容不迫地写了一首长诗,结尾四句最为肉麻,“眸瞭何须此,瞳重不恃他。圣人原未御,目力寿徵多。”“瞳重”即“重瞳”,指眼内有两个瞳仁,据说舜生来就有重瞳,因此重瞳便成了明君圣主的象征。阮元这番吹捧恰好搔到了乾隆的痒处,在这次大考中拔得头筹,从此官运亨通。阮元多年后回忆此事,还沾沾自喜地赋诗道:“高宗寿八旬,目无叆叇(眼睛的别名)照。臣赋眼镜诗,褒许从优诏。”
说起靠作诗拍马屁,就不能不提朱元璋。他未登皇位时,曾带兵路过安徽某地的寺院。僧人问他的尊姓大名,朱元璋想:我好歹纵横天下这么多年了,你竟不知我是谁,实在太不像话!但他之前也做过和尚,在佛祖面前不好发作,索性不再搭理僧人,只在墙上题诗一首,“杀尽江南百万兵,腰间宝剑血光腥。山僧不识英雄主,只顾哓哓问姓名。”撒完气后,他就带兵离开了。后来朱元璋成了九五之尊,再次路过这个寺院,发现当年自己题在墙上的诗早已没了踪影,不由勃然大怒,准备严惩众僧。眼看大祸将至,方丈上前赋诗道:“圣上题诗不敢留,诗题壁上鬼神愁。谨将法水轻轻洗,犹有龙光射斗牛。”明显就是几句哄鬼的话,但朱元璋听得心花怒放、志得意满,将前嫌一笔勾销。
朱元璋与马皇后是患难夫妻,感情深厚。马皇后不幸病逝,下葬当日风雨大作、雷电交加。朱元璋悲痛且郁闷,召来僧人宗泐询问缘由。碰上皇帝情绪低落,万一哪句话不对就要人头落地,宗泐一边赶路一边飞快地转动脑筋,等到朱元璋面前时已有了主意,赋诗作答:“雨落天垂泪,雷鸣地举哀。西方诸佛子,同送马如来。”他将马皇后比作佛祖,反常气象也成了天地同悲的福分。朱元璋的滿腔不快顿时烟消云散,宗泐因此逃过一劫。
元末明初的王冕在《儒林外史》中被树为隐士的楷模,但他也有庸俗的一面。王冕早年遭逢乱世,怀才不遇,后来见了“真命天子”朱元璋十分振奋,写了一首《应教题梅》使劲吹捧,“猎猎西风吹倒人,乾坤无处不生尘。胡儿冻死长城下,始信江南别有春。”也就是说朱元璋的政治环境如春天般温暖、光明,作为帝王,再没比这更高的褒奖了。朱元璋自然龙颜大悦,立刻授予王冕谘议参军的官职。可惜王冕太没官运,上任不久便呜呼哀哉了。
有人靠拍马屁升官发财,有人却拍在了马腿上,从而引火烧身。明朝初年,僧人来复应召进京参与法会。有次朱元璋赐宴,来复赋诗一首以表感激之情,“金盘苏合来殊域,玉碗醍醐出上方。稠迭滥承上天赐,自惭无德颂陶唐。”他本想用“金盘苏合”“玉碗醍醐”来形容酒菜的丰盛奢华,不料疑心甚重的朱元璋将关注点放在诗中的“殊”字上,认为“殊”字拆开便是“歹”“朱”,来复是借机讽刺自己德不配位,不由怒火中烧。来复奉承不成,反倒落得身首异处,实在可悲。
其实“拍与被拍”都是地位使然,一旦角色转换,曾经的“被拍者”也会练就吹捧神技。陈朝灭亡后,听惯好话的陈叔宝沦为阶下囚,开始对隋朝的统治阶层低声下气,极尽溜须拍马之能事。有次他陪侍隋文帝登山,即兴赋诗道:“日月光天德,山河壮帝居。太平无以报,愿上东封书。”“东封书”即封禅书,陈叔宝说隋文帝功高德厚,完全有资格到泰山封禅,而自己愿为他代拟封禅书,可谓奴才相十足。亡国之君做到这份儿上,真是没皮没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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