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自清一生中有过两次婚姻、九个孩子(其中一个早天)。一大家子人,每天闹闹腾腾,如同对付千军万马。
爸爸的稿子刚写两行,娃们就开始拖着眼泪鼻涕诉苦:玩游戏的时候弟弟不守规则,欺负我!没办法,只好暂时搁笔,处理纠纷。好不容易回到书桌前,刚进入写作状态,娃们又哭哭啼啼地过来:为什么哥哥的玩具比我的好!我想要哥哥的玩具!他就是不給我玩!得了,继续充当儿童法庭的庭长吧。
纠纷处理完了,几个孩子也都安静了,又到了吃饭时间。开饭的命令一下,家里更加乱套。在散文《儿女》中,朱自清这样描述孩子们吃饭的场景, “这个说,我坐这儿!那个说,大哥不让我!大哥却说,小妹打我!我给他们调解、说好话。但是他们有时候很固执,我有时候也不耐烦,这便用着叱责了。于是哭的哭,坐的坐,局面才算定了。”
面对一桌子狼藉的杯碗盘碟、汤汤水水,不知道朱自清会不会想起英国哲人培根说过的那句格言:有妻子者,其命定矣。
虽说命运定矣,但除了做一个好父亲,努力把孩子们养大成人,为社会尽绵薄之力外,好像也没有别的办法。因此,朱自清的首要任务就是挣钱养家!这四个字,说出来只要两秒钟,真正实践过才知道是何等艰难。
1925年,朱自清成为清华大学的教授,一直到七七事变后随校南迁,为时12年。这段时期,社会经济相对稳定,大学教授的待遇更是不薄,每月的收入常在二三百元甚至更高。当时北京的物价水平,大米每斤6分钱左右,猪肉每斤2角钱;租住一套四合院,每月租金20元上下;北京大学文学院院长胡适购置一辆小汽车,只花了500元。许多大学教授手头宽裕,经常随心所欲地下馆子、看电影、购物。而要养活一个大家庭的朱自清可做不到如此潇洒。这十几年,除了教书写作,供妻儿老小吃穿用之外,他还有许多额外开销:第一任妻子病亡;欧游访学;和第二任妻子恋爱、结婚;母亲去世……因此储蓄起来的很少。
朱自清在1932年的日记里写道: “钱与文字皆觉其少;钱宜少用,文宜多作,勉之。”可还没攒多少钱,就到了1937年,高校内迁,各地物价飞涨,教授们也不再富裕。朱自清的负担更重了:妻子不习惯昆明的环境,带着孩子长住在成都,他要定期寄钱;前任妻子生的三个未成年子女在扬州老家,他要付生活费;长女当时尚未找到工作,需要他不时资助。每个月到手的钱,左寄一点、右寄一点,留给朱自清的只有100多元,在1941年的昆明,勉强够买一石米。
由于手头拮据,朱自清不得不和青年助教合住一个房间,或者到朋友家蹭饭,穿陈年旧衣;此外,还要拼命兼职、写稿,赚取外快还债……冰冷的现实生活,正如他亲笔写下的诗句: “索米米如珠,敝衣余几缕。老父沦陷中,残烛风前舞。儿女七八辈,东西不相睹。”
在穷困潦倒的时候,很多人会悲观失落,把亲近的人当作情绪垃圾桶,每天像祥林嫂一样诉苦。但朱自清不同,生活再拮据,也没向家人大吐苦水。有时,扬州老家的孩子们来信,问起他的生活近况,他只是简单地回答昆明物价上涨,寄回扬州的钱最好节省些用。几个儿女心知肚明,便常写信给父亲,让朱自清感受到家庭的温暖。
每次写信,孩子们都像参加作文比赛一样苦心构思,把信件涂了又涂、改了又改,直到完全满意为止。朱自清看到了孩子们的真心,常欣慰地回信鼓励: “你们又进步了。”儿女们在学业上遇到疑难,也常去信希望朱自清解答。有时朱自清因为身体原因不能亲自回信,便口述回答,令他人代笔,将答案寄回。
朱自清的子女们受父亲品格的影响,步入社会后,取得的成就有大有小,但无一不是兢兢业业。这种结果,也正如朱自清在散文《儿女》中写的那样: “职业,人生观等,还是由他们自己去定的好。自己顶可贵,只要指导,帮助他们去发展自己,便是极贤明的办法。”“光辉也罢,倒霉也罢,平凡也罢,让他们各尽各的力去。我只希望如我所想的,从此好好地做一回父亲,便自称心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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