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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的记忆

时间:2023/11/9 作者: 长城 热度: 12472
沈伟东

  槐 雪

  近四十年前,我们一家从浙江东部老家一路奔波,辗转搬迁到父亲工作的煤矿,陕西关中北部的煤矿王石凹。

  矿区附近曾经有芦苇丛生的湖泊,水鸟翔集,据说还有稀有的朱鹮。我生活在这个矿区的时候,黄土高原上的湖泊已经很少了,矿区湖泊和水鸟成了传说。

  我读小学时,铁皮文具盒上画着一只翠鸟,立在一根嫩绿的芦苇上。芦苇秆下的空白是我想象中漫无边际的湖水。

  难得的是矿山的东边有一片槐树林。

  惊蛰过后,三月间,槐树依旧干枯。槐树皮灰褐纵裂,枝叶如铁条,映着蓝天,像现代派的雕塑。四月,枝条染绿,树冠如盖。一天晚上,我不经意间走过槐树林。月光里,一树树槐花在风中摇曳,槐花清香在春夜里飘荡着,一团团白荧荧的槐花好像瞬间绽放。给我们学生上植物课的老师叫侯登科(后来陕西出了个同名的摄影家,不知道是不是我们这位老师),曾经给我们在野外上过植物标本采集课,他告诉我们槐树是豆科落叶乔木,让我们看叶子和花萼的形状,还讲了中国槐与洋槐的细微差别。

  我记得槐花初萌时叫槐米,大约是形容槐花尚未开放的花苞。槐花的花瓣乳白色,花萼淡绿。起初,绿叶间槐花只是点缀。几天过去,乳白的花色就成了槐树林的主色调。此时,花并未完全绽放,树林里的气息清凉,略带苦意。中药房此时开始收购槐米,价格还不错,引得矿上的孩子在槐树上爬。槐米的采摘期不过一周,一旦花苞初绽,中药房的伙计就咋咋呼呼,挑三拣四,说是药性差了。中药房收购的槐米就晒在门口,晒干了存放在黝黑的陶钵子里。矿上的中医善用槐米炮制治疗疮毒的膏药和高血压的偏方药茶。

  收购槐米的那几天过后,洋槐花开始绽放。这个时候大约是五月初。矿区的孩子依旧提着篮子或白面口袋在槐树林里用特制的工具“钩”槐花——特制的工具一般是长竹竿上捆扎一个弯形铁钩,可以把树梢上长得最旺势的槐花“钩”下来。这时候的槐花是用来蒸的(也叫槐花麦饭)。采半面袋槐花回家,家里大人会和孩子一起择去枝梗,清水冲洗一下,加进面粉、盐搅拌均匀,上笼蒸熟。蒸槐花时笼屉飘出的清香和面粉的香味融和在一起,芬芳而清新。吃的时候,可以拌点儿香油,也可以搁一点点调料。如不放调料,则更能吃出槐花的清香。这个时节,矿区西山家属区家家都散发出蒸槐花的气息,户户门前的槐树上也摇曳着团团簇簇的槐花,有些人家还能做出槐花饼、槐花包子。做槐花饼要复杂一些,准备工作和做槐花麦饭一样,槐花过一下清水,和面粉和盐,面粉不能太多,裹上槐花就行,加进一些葱末。这时,槐花、面粉、葱末、盐和成面糊,摊在平底油锅里煎。这样煎出的槐花饼有一股清香。我家屋后的河南人家会做槐花饼,一做槐花饼,香味就从我家后窗飘过来,这家婶子就会派孩子从后窗递过来两个给我们尝鲜。我母亲除了蒸槐花饭,还蒸槐花馒头。蒸槐花馒头和蒸槐花饭差不多,不同的是用发酵的面——把槐花揉进发酵的面团里。蒸出来的时候,槐花朵朵嵌在馒头里,好看。这馒头淡吃就可以,吃起来清香回甘,也可以蘸着香油辣椒醋水和小葱调的蘸料吃,味道也不错。前两年我回陕西,小时候的朋友请我到矿区的农村吃农家饭,就是这种吃法。做槐花饭的花苞初绽最好,若等整朵花开放就有点过了,味道没有那么香。有些讲究点儿的人家,能晒制槐花干,蒸制槐花酱。槐花干和槐花酱都能吃很久,甚至在春节时还能吃到,一般是做糖包,借槐花的清香,让人在隆冬严寒时节回味春天的滋味。不过槐花酱要用白糖或者蜂蜜腌,当时一般人家做不起。

  槐花盛开的时候,整个槐树林成了香雪海——洁白的槐花随风飘零的时候比梅花更像雪。槐花在这个时候蓬勃开放,有一种在高远的天空里炸开的恣肆奔放。这是槐树一年中生命力勃发的时节,蜜蜂聚集着,团团飞舞在槐树林中,槐花的香味也更清爽而悠远。槐花极盛的时候,也就是如雪飘零的时节,立在槐树林,槐花会扑簌簌落在你的额头、肩上,目光穿过枝桠,可以看到高远的蓝天。

  槐雪落尽,便进入盛夏。站在黄土坡上远远望去,就像一片清凉的湖泊。知了叫声因为这里的清凉而显得从容。用木棍敲敲树枝,知了飞起来,又落下。一阵雨过,树根上落下一地的蝉蜕,提篮去捡,可以卖给市场里开药铺的老头。而此时,蜗牛在残叶里爬过,留下光泽如银的痕迹。深秋,落叶在西北风里摇动,走在树林里,脚下的枝叶时有脆响。初冬时节,槐树瘦下来,枝条如细线,远看,平林漠漠,可以入范宽的画。一下雪,枝条就成了冰挂。我上学时有晚自习,上弦月还只露出一点儿细牙的时候,天特别黑。放学后,我独自一人回家经过这片槐树林,用手电照槐树的树枝,晃来晃去,树林里就好像又飘起白茫茫的槐雪。

  我那时就想:这槐雪是不是一直藏在这林里,等着绽放的瞬间。

  后来,不知什么时候,槐树林被砍伐了,这里成了煤矸废料的填埋场。成片随风飞扬的槐雪、树根下空寂的蝉蜕、树叶下安静的蜗牛,还有那群爬树的叽叽喳喳的孩子——我们的童年,也就不见了踪影。

  杏 树

  黄土高原的初春,一眼望去,近处依然是赭褐色原野,远方是漠漠如烟的平林。偶然转过一个山梁,一团团粉红的色彩让有些沉闷的黄土梁峁生动起来。

  四月,杏花开了。

  杏花如烟花绽放前半个月,铁线般僵硬干瘦的树枝被风吹软,染上若有若无的一点点鹅黄嫩绿。你稍不留心,星星点点的花苞已从枯枝里挣扎着挤出来。初绽的杏花花蕾一夜之间变得鲜红,点染了暗淡的窑洞院落。而这时节,往往会落几场纷纷扬扬的雨——杏花雨。

  这是我在黄土地生活时常见的场景。花蕾初萌,花瓣绽放,直到落英缤纷,枝头嫩叶新萌,满树结出点点果子。一棵杏树,是一瓶变化莫测的香水,花的香味不同阶段各异其趣。花蕾初萌时的青涩味道,让人心里痒痒的。花瓣绽放时,花的芬芳开始在树的四周蒸腾。夜里站在花树下,花香浓郁扑鼻,令人迷醉。到杏花被几场雨冲淡,变得红白相间的时候,花树气息也淡下来,而这淡淡的甜香被风吹得更远,隔着山梁都能让人闻得到。

  这个时候,黄土塬开始有一些绿意,冬小麦茂盛,荒野里的各色植物开始生长。黄花绿茎的蒲公英头顶白色绒花,在春风里招摇舞弄。不知什么时候,绒花挣脱花萼,在阳光里飞舞着远去。

  三十多年前,我读小学时,一位庞姓同学住在矿区下面一个山沟的村里。这位家境不好的同学学习差,穿得破破烂烂,在班上不起眼。他有一次带了一枝杏花来教室,这枝杏花插在装了井水的罐头瓶里。语文老师找来一点点白糖放在水里,花明晃晃的在教室里开了很久。后来到他家去玩,才知道他家穷得连住的窑洞都没有箍,破破烂烂的一个院子。一棵长得壮实的杏树,让破败的院子有了生气。前一晚上落了一场雨,满院地上都是飘零的白色花瓣。我们几个同学仰着头看树枝上点点青杏,那清酸的气味让我们遥想麦收时节,杏子成熟的味道。

  青杏果实藏在萌生的绿叶里。

  这棵树长到了窑洞上面的崖畔上,树冠圆圆的,像一把绿伞,遮住了大半个院子。

  因为这棵高大俊美的杏树,同学家的院子成了我们几个要好伙伴星期日游戏的场地。孩子们在树下跑来跑去,有时装作并不在意的样子,抬头看看杏树。

  我们流着口水,在树下等杏子长大。有时风吹过,或者飞鸟偷偷在枝叶里啄几下,有一两颗小青杏落下,我们便跑过去抢。树上结着的青杏我们不去碰。

  杏子的生长过程没有谁比我们几个孩子更熟悉的了。青杏小指甲盖大小的时候,看上去还只是稍稍鼓起的花萼,浅绿色,稚嫩得吹弹可破。白色的绒毛在光影里清晰可见,清爽的模样像初生的孩子的眼睛。到稍微大一点儿,一分钱硬币大小时,花萼已经褪去,小杏像刚苏醒过来,散发出青涩味道。这时候心急的孩子就想摘来吃了,吃起来微酸,略带一点儿清苦,味道不好还糟蹋果子。再大一点儿,五分硬币大小,果实已经开始硬起来,绿色转青。此时吃起来已经有清脆的果肉,放进嘴里咬破,汁水崩溅,浓烈的味道在口腔里横冲直撞,眉眼会酸涩得挤在一起。孩子们最爱吃的是这个时候的杏子,可以感受到嘴里的果汁是青酸的,调皮的,裹挟着寡淡的味觉,与汹涌的口水捉迷藏。麦子黄时,杏子也由青转黄,味道经过一段时间的沉淀,由浓烈的酸涩转为酸甜。等杏子成熟,果色变得明黄,果子上的绒毛都悄然褪去的时候,杏子已经摆在水果摊里卖了。

  同学那有点儿苍老、长着黑森森络腮胡的父亲不知什么时候出来,倚着窑洞门,紧紧盯着我们。我们隐约知道,他是防我们摘青杏。庞同学和我们说过,杏子卖了钱才能供他上学,他父亲把杏树看成宝看护着。父亲的防备让我那同学有些不自在。在父亲冷冷的目光里,他低着头把我们几个小伙伴手里拣的青杏要回去。伙伴们冷着脸悄悄走出这破落的院子,跑到窑洞的崖畔上朝杏树丢下几个土块,引来同学父亲的叫骂,隐约夹杂着那同学的哭声。

  这之后,在学校门口,同学父亲“老庞”每天都背着青杏来卖。这青杏大约是每天从树上吹落的,也有因为果子太密,为保证后期果子长势好而有意摘下来的。青杏用布袋装着,用一只破碗数数,小指甲大小的一分钱五颗,五分硬币大小的一分钱两颗,再大一些,一分钱一颗。课间活动时间,学生们拥着“老庞”挤来挤去,这个买五分钱,那个买一毛钱。“老庞”一五一十地数青杏。挤着挤着,“老庞”被挤倒了,青杏滚了一地,被学生踩得乱七八糟。

  我看见庞同学过去扶父亲起来,一颗一颗把青杏拣起。一两滴泪水滴在地上。因为这青杏,小伙伴们疏远了他。他寂寞地独来独往。

  麦子将要收割,青杏变成了黄杏,“老庞”挑着杏子在市场上卖,小庞同学请假帮着看摊。一天放学后,我看见他和父亲卖完了杏子,坐在荆笆筐上,在落日里数着一堆零散的钞票。“老庞”冷冷的脸上有一丝轻松的笑意。

  杏子下市了。小庞同学卖完了这季杏子回到了学校。我们几个小伙伴每个人都在课桌斗里发现了一颗杏子,大得令人惊奇,有鸡蛋大小,散发着成熟杏子清香甘甜的味道。

  小庞同学在教室后面埋头啃着包谷面窝窝头。

  后来,我们几个小伙伴星期天又到小庞同学家的院子里去玩。杏树最高的枝头上还挑着几颗由黄转红的杏子。

  几只鸟儿围着这些红杏上下翻飞啄食,看上去很安闲。

  几十年过去了,破旧小院里亭亭如盖的杏树,春雨里的杏花由红转白渐次飘零,春风里锯齿状叶片在阳光下翻转——杏子青涩的味道如在梦境。

  土 豆

  土豆比较容易种。

  在北方,春气一动,搁在歪歪斜斜防震棚的角落里那半口袋土豆就放不住,开始长芽。父亲提着口袋晃晃,圆滚滚的土豆泛着绿,有的已经冒出小指头粗的芽。每天煮土豆,父亲都要挖去芽,拿清水泡半天,这样的土豆煮起来有股难闻的气味。稍不小心,吃了没有煮透的土豆,舌根底下就会麻木老半天,难受。

  休息日,父亲带着我和我哥,到住处——也是父亲工作的翻砂组工棚旁边的荒坡开荒。这里是半阳坡,日光一天只能照半天。干枯的野草荆棘被雪沤了一冬天,倒伏着,新草贴着地开始返青。我们点着火,把荆棘枯草烧着,荒坡烧成黑魆魆一片。荒坡上熬过冬天的灰色野兔,身体瘦长,支棱着大耳朵,瞪大眼睛看着火焰和燃起的草木烟,拖着毛茸茸的小野兔跑到山崖上。火熄后,我们用镢头刨土,用耙子把土里的石头瓦块耙出来,一垄一垄松土。几天下来,在这个荒坡里修起七八个小型的梯田。每块梯田不大,十几二十平方米的样子。山沟下面有个小池塘,父亲担水浇地,开始种土豆。

  他把发了芽的土豆倒在一个大脚盆里,用刀错开发芽处把大一些的土豆切成块,再用草木灰拌上。我和我哥顺着垄挖小坑,把土豆块埋到坑里,培好土,再浇一点儿水。弯腰干不多一会儿,汗水就溻湿了背。干这活得一清早干,太阳一出来就热得受不了。把土豆块种下后,还剩两三块地,我们种上了南瓜和番茄之类的蔬菜。

  种上土豆没几天,就有了一两场透雨。春雨过后,我们开垦出来的坡地上绿莹莹的长出了土豆苗。再过些天,浅绿变成深绿,枝枝蔓蔓地蔓延开来,挤挤挨挨连成片。父亲在休息日带着我们哥俩沤肥料,去附近养鸡的农家找来鸡粪给土豆施肥。施肥的时候,臭气熏蒸。有时也讨巧,木工房里的刨花扫来生炉子,落下的炉灰积攒多了,也可以做肥料。

  到了六月,土豆蔓开花了。白花瓣,黄花蕊,也有淡紫花瓣的,一样明黄的花蕊。晨风吹过,摇头晃脑的,有一丝淡淡的气味。

  父亲的工友在农村老家种过土豆,说土豆花开得太旺,会影响土豆的生长。于是,父亲让我们去摘掉一些土豆花。每天清晨,我们捧回一大簇土豆花养在灌了自来水的罐头瓶里,逗引的蜜蜂飞来飞去。

  为了防野兔,父亲的工友打造出一个捕兔夹子。一天上午,地里的捕兔夹子夹到了纷乱的野兔毛。父亲的工友觉得惋惜,去找锻工改进捕兔夹子。我为野兔松了一口气。

  过了两三个月,土豆藤开始倒伏干枯,土豆就成熟了。收土豆的时候正放暑假,我们用镢头挖了两三天,刨出十几麻袋土豆。由于种得精心,个头大的土豆有大人拳头那么大。收获的土豆埋在翻砂组防震棚里的沙堆里,随吃随挖,很方便。防震棚的一角就是我们家当厨房用的地方。

  当时缺油,就把土豆切成块煮好,蘸着酱油吃,既当饭又当菜,吃了大半年,吃得我和我哥见了土豆就紧皱眉头。

  但土豆确实又是好东西,如果不像父亲这样简单煮熟蘸酱油吃,还是很好吃的。比如冬天翻砂组工坊里的大铁炉子烧得火红,把整个的大土豆埋在炉子下面的炉灰里,不用管它,过不了多久,烤土豆的香味就弥漫在工棚里。这香味暖暖的,闻起来舒服。等到略带焦香,把土豆挖出来。这个时候,土豆皮已经烤成硬壳,趁热把薄薄的那层外皮剥掉,不能性急,一着急就把里面烤黄的那层也揭掉了,可惜。剥去外皮,土豆里面已经焦黄,掰开,热气蒸腾,土豆白花花膨胀着绽开,吃起来面面的沙沙的,干得掉渣,味道好极了。冬天的早晨吃上一两个,肚子暖和,身上温暖,迎着寒风出门也就不怕了。不过这样享受的时候不多。我们上学早,天不亮就要去学校。教室里冬天也生火,学生在炉火里烤馒头,一般都是玉米面的发糕、高粱面的馍馍,家境好点儿的烤白面馒头——那香味已经让人惊心动魄了。老师不允许烤土豆,要是烤土豆,那香味能把学生的口水都逗引出来,还怎么上课!

  种了土豆,那年我家饭桌上常年就是盐水煮土豆,吃得人都反胃了。我父亲看我们实在受不了,改进了一下:煮好土豆后晾凉,剥皮切块过一下油,浇点儿开水在炒锅里焖一下,焖好后浇几滴酱油,撒点儿葱花起锅。这样吃味道倒不错,尤其适合小土豆,焖出烤土豆的香味就更好了,我能吃一大碗。只是那个年代油盐有限,能这样深加工焖土豆的机会不多。很多年以后,我在昆明街头逛,就看到这样的吃法:平底铁锅,浇上菜油加热,把小土豆放进去,加各种调料焖,焦香可喜。这样的焖土豆三五块钱一碗,价廉物美,能当一餐饭。

  印象最深的是有一次在小学同学家吃土豆。冬天,家里大人都上班去了,我和同学在他的家里看故事书。我这同学找来几个大土豆,削皮切片蘸上点儿盐水,把土豆片放在铁皮火炉的炉盘上烤。硬土豆片渐渐变软,变黄,又变硬,烤得有点焦香。这时,膨胀的土豆片像一朵花开放一样爆裂开来。同学用筷子夹起来给我吃,有土豆的干香,有一点点咸。那滋味,美妙极了。我们吃了一块又一块,吃完了又去找土豆来切,吃了一个下午,把肚子都撑圆了。同学在火炉上煮了一壶浓浓的粗梗茶,我们吸溜吸溜喝了消食。

  晨兴理荒秽,开荒种土豆,看月色里土豆花上的萤火虫,吃盐水煮土豆,烤土豆片,这是上世纪七十年代末我生活在西北煤矿的事情。

  我那小学同学真是个有吃货潜质的人。可惜,小学毕业后他就不知道随父母去哪里了。

  责任编辑 刘遥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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