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们就叫她钱眼儿吧,她本来叫钱凤玉,但油菜坡的人都把她叫作钱眼儿。早晨六点多钟的样子,钱眼儿吱呀一声将她家那扇黑不溜秋的木门打开了。这扇木门是经过多年的烟熏日晒才变成这个样子的,看上去很不起眼。但钱眼儿从那门内走出来的时候,我们的眼睛却豁然亮了一下。这倒不是说钱眼儿长得怎么出众,她刚从床上下来,头发像一个乱鸡窝,那张状似藕叶的脸上还挂着眼屎,要多恶心有多恶心。但她的穿着却十分打眼。其实认真说起来也没有什么穿着,她浑身上下就穿了一条花裤衩,其余的地方都是白花花的肥肉。
钱眼儿这么早开门出来并不能说明她是一个勤劳的女人,她肯定不是去下地干活。如果我们没有猜错的话,钱眼儿是被一泡尿憋醒了,她这会儿起床是为了屙尿,屙完尿十有八九还要进屋去睡一个回笼觉。
我们的猜测果然没错,钱眼儿一出门就朝她屋旁边的那块菜园跑了过去。她跑步的姿势非常难看,满身的肉都一起动,尤其是那一对奶子,像两个葫芦在她胸脯上甩过来甩过去。那块菜园里事实上没种什么菜,只稀稀拉拉地栽了几十棵葱,也许是没有施肥的缘故,那些葱大都长得不好,又瘦又矮,看上去可怜巴巴的。不过菜园边上的几棵葱却长势喜人,又粗又高,颜色绿油油的。钱眼儿这会儿已经跑到了菜园边上,她脚没站稳就脱下了那条花裤衩,接着就把她那个脸盆似的大屁股埋在了那几棵绿葱之间。然后,我们就听见了一串屙尿的声音。錢眼儿屙尿的声音清脆而急促,看来她真是快憋得不行了。在钱眼儿屙尿的这当儿,我们总算明白了她屁股周围的几棵葱为什么长得与众不同。
钱眼儿从菜园里出来后没有急着进屋,她被墙脚下面的两只鸡吸引住了。那是一只公鸡和一只母鸡,公鸡趴在母鸡的背上,看上去像是在打架。但钱眼儿知道它们不是在打架,而是在打水。打水就是做那种事,用在人身上就是打皮绊。钱眼儿虽然没有什么文化,但她对那种事却是十分精通,甚至可以说得上知识丰富。她还知道狗叫走草,猪叫跑花,牛叫启裙,说穿了都是打皮绊的意思。钱眼儿愣愣地看着两只鸡打水,看着看着,她觉得自己身上的某些地方开始发起痒来。
我们看见钱眼儿用手在她的花裤衩下面摸了一下。她一边摸就一边匆匆忙忙地往屋里走。她再没有心思看那两只鸡打水了。钱眼儿这会儿有可能忽然想到了她的丈夫老好。老好这时候还睡在床上,昨天夜里老好生闷气没睡好,所以今天就睡了一个早床。老好昨晚生的是钱眼儿的闷气,他想和钱眼儿做那种事,但钱眼儿拒绝了他。钱眼儿虽说很风骚,但她却很少和老好做那种事,她都是和外面有钱的野男人做。老好虽然是钱眼儿的丈夫,但老好没有钱,而钱眼儿又是个爱钱如命的女人。然而在这一天的早晨,钱眼儿却突然想到了老好。钱眼儿想,既然野男人不在身边,那就和老好做一次吧,毕竟还是夫妻嘛!钱眼儿这么想着,她的两只脚已经走到了门槛附近。
钱眼儿迅速把一只脚跨进了门槛。然而,正当钱眼儿要跨第二只脚的时候,她忽然听见了一串柳树喇叭的声音。钱眼儿于是就没急着跨第二只脚,她甚至还把跨进门槛的那只脚又拔回来了。柳树喇叭的声音是从杨家凹那个方向传来的,钱眼儿对这种声音非常敏感。油菜坡只有一个人会吹柳树喇叭,这个人就是钱眼儿现在的野男人杨叉。钱眼儿听到柳树喇叭的声音后无比激动,两颗奶头一下子就硬了起来。钱眼儿知道,杨叉过不了多久就会到她这儿来,柳树喇叭就是信号。杨叉平时是从来不吹柳树喇叭的,他只在与钱眼儿打皮绊之前才会把他自制的柳树喇叭吹响。钱眼儿认真地听了一会儿柳树喇叭,然后还是一转身进了屋。不过我们知道,钱眼儿这时候已经改变主意了,具体一点说,她不可能再去和她的丈夫老好做那种事了。
我们还是随着钱眼儿进屋看看吧。钱眼儿虽然不打算和老好做那种事了,但她还得去找老好。杨叉马上就要来了,钱眼儿必须在杨叉到来之前想个办法把老好支出去。这也正是杨叉事先吹柳树喇叭的一个用意。好在办法是现成的,钱眼儿以前曾多次使用过,每次都很管用。他们在李家坟场有一块巴掌大的地,有时种麦子,有时种玉米,因为面积小,土质差,说起来也收不了几颗粮食。但那地方离家远,一去一回至少也要一个钟头。这一点正是钱眼儿看重的。每当野男人要来打皮绊的时候,钱眼儿就会把老好派到李家坟场去。这天,钱眼儿决定再用这个办法把老好支开。她轻轻地走到床边,一边推着老好一边娇滴滴地说,穷鬼,快起床,昨晚我梦见一群麻雀在李家坟场吃我们的小麦,你赶快到那里做一个稻草人吧。老好醒了,但他没有马上起来,似乎还在为昨晚的事生气。钱眼儿用更加柔软的声音说,快去吧,穷鬼,今晚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老好是个老实人,他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厚嘴唇,二话没说就起床去了李家坟场。
钱眼儿亲自把老好送出了门。她看着老好扛着一捆稻草和几根竹竿走远了才把门关上。
2
我们现在来回顾一下钱眼儿的过去吧。杨叉这会儿还没到,钱眼儿正四丫八叉地仰在床上等他,所以我们正好可以趁这个空闲回顾一下过去。钱眼儿不是油菜坡人,她是从孙家寨嫁到油菜坡的,油菜坡怎么会出她这样的风骚女人呢?钱眼儿还在娘家当姑娘时就风骚得很,她是挺着一个大肚子嫁给老好的。据说把她肚子搞大的那个人是一个走村串巷的货郎,钱眼儿看上了货郎担子里的一条红围巾,但没有钱买,货郎就说,你让我搞一次,我就把红围巾送给你。钱眼儿于是就让货郎把她搞了,一搞就搞大了肚子。钱眼儿是二十五岁那年嫁给老好的,今年她四十五岁,这样算来她已经在油菜坡生活二十年了。二十年来,钱眼儿偷过的野男人不计其数,她偷野男人既不论辈分,也不论年龄,更不论长相,只要有钱就行。在钱眼儿偷过的野男人中,有一个劁猪佬,按辈分排应该是老好的爷,由于他劁猪赚了不少钱,钱眼儿就把他偷了,有人说钱眼儿在与劁猪佬打皮绊时嘴里还不住地叫爷呢。还有一个牛贩子,当时已有六十多岁,因为贩牛手头有钱,钱眼儿也把他给偷了,事后钱眼儿对别人说,牛贩子那东西上已经长满老人斑了。我们都知道那个脸上有块火烧疤的油漆匠,他来油菜坡帮别人漆棺材,钱眼儿就盯上了他口袋里的几个钱,于是偷了他,听说打皮绊的时候,钱眼儿实在有点害怕,便在油漆匠的疤脸上盖了一条毛巾。关于钱眼儿的这些往事,难免有一些加工和虚构的成分,但人物及情节基本上都是真实的。我们不会去冤枉她。
好了,我们不说那些陈谷子烂芝麻了,让我们还是关注现在吧,因为杨叉已经从钱眼儿睡房的那个后窗里翻进来了。
杨叉是个风水先生,经常出门去帮别人看地。他有些日子没到钱眼儿这里来了,所以后窗上就布上了一盘蜘蛛网。杨叉翻窗进来时,那盘蜘蛛网全部罩在了他的头上,使他看起来像是戴了一顶网线帽。钱眼儿看见杨叉后兴奋地叫了一声,同时张开两只手从床上坐了起来,拼命地将杨叉抱在了怀里。杨叉最迷钱眼儿的一对奶子,他一下子把他的脸埋进了钱眼儿的奶沟里。就在这时候,钱眼儿发现了杨叉头上的蜘蛛网。蜘蛛网并不是什么好东西,钱眼儿就用手去扯。她一边扯一边用责怪的口气对杨叉说,你完全可以大摇大摆从大门进来的,不知道你为什么每次都要从后窗翻?杨叉将脸翻过来诡谲地一笑说,打皮绊就得翻窗跳墙,这样才刺激,才有一种做贼的感觉,如果从大门里进进出出,那不是和搞自己的老婆差不多吗?
我们注意到杨叉一边说话就一边把他的衣服脱了,杨叉脱去衣服十分难看,浑身都是毛,像一个畜生。杨叉把脱下来的衣服扔在地上,然后就饿狗扑食似的将钱眼儿推倒在床。但钱眼儿马上又坐起来了,她说,慌啥?我们还是先说说话吧。杨叉有点儿如饥似渴,他说,搞完了再说。钱眼儿说,不行,说完话再搞。杨叉无可奈何地问,说什么?钱眼儿说,就说说你这次出门看地的情况吧,你这回挣了多少钱?杨叉陡然明白了什么,赶紧弯腰从床下拎起他的裤子,从中掏出了五十块钱。钱眼儿一看见那钱,两眼就放出了绿光。杨叉把钱递给钱眼儿,忿忿地说,说钱就说钱呗,还假装说什么话!钱眼儿接过钱马上自己倒下去了,嘴里念念有词地说,快来吧,想死我了!杨叉开始一阵动作很猛,弄得床架子呀呀乱叫。但他这股劲头没有持续多久,半支烟的工夫就慢了下来。钱眼儿觉察到了杨叉的变化,有些不满地问,你怎么没劲了?杨叉说,我不明白,你为什么每次都要先找我要钱?钱眼儿没想到杨叉会问这话,她愣了一会儿,然后对杨叉淫荡地笑了一下说,见了钱我就骚。杨叉听了这话,动作又快了一些。
钱眼儿在和杨叉打皮绊的过程中,始终把那五十块钱捏在手里,完事的时候,那张钱已经被钱眼儿捂出汗来了。他们打完皮绊没有急着起床,两个人都有点累,都想躺在床上休息一会儿。钱眼儿这时候把那张钱举到了眼前,目光炯炯地看着它。杨叉问,打算怎么花?钱眼儿说,中午我就去赶集,先买一件花衬衣,要是有剩余的钱,再买几个月饼吃。钱眼儿这么说着,脸上一下子布满了红光。过了一会儿,杨叉突然提到了老好。杨叉问,你把老好支哪儿去了?钱眼儿得意地笑笑说,又让他去了李家坟场。杨叉说,他真可怜!钱眼儿说,谁叫他不会挣钱?活该!杨叉停了片刻又问,你最近和老好搞过没有?钱眼儿说,没有。杨叉说,你还是应该偶尔和他搞一下,他毕竟是你丈夫。钱眼儿说,他一个穷鬼,有什么搞头?杨叉感叹说,老好真是可怜!钱眼儿一直把那张钱举在眼前,她对它百看不厌。杨叉扫了那钱一眼问,你除了和我打皮绊,今后还会去偷别的野男人吗?钱眼儿说,不会。杨叉一愣问,为什么?钱眼儿想了一会儿说,我今后恐怕碰不到比你更有钱的男人了,再说,有钱的男人也不会像你这样出手大方,我认识那么多男人,也就是你肯一次给我五十块钱!杨叉听了钱眼儿的这番话内心很受用,脸上不禁涌出一层骄傲的笑意。
我们看见钱眼儿和杨叉开始穿衣服了。他们也的确该起床了,不然老好回来看到了不好。杨叉先穿好了,他从床上跳下来,然后转身面对那个后窗。后窗外面是一座竹山,满山翠竹,风景如画。杨叉愣神地望着竹山说,什么时候我们去竹山上搞一回吧?在野外打皮绊那才叫刺激呢!钱眼儿说,算了吧,那山上不是石蛋就是竹茬,还不挺破我的皮呀?
杨叉突然扭过头问,要是我一次给你一百块钱呢?钱眼儿灿烂地一笑说,你要是真给我一百块,挺死我也去!杨叉陡然兴奋了,他眉飞色舞地说,好,今晚天黑后你听我的柳树喇叭吧!杨叉说完,一耸身就从后窗跳出去了。
3
我们又看见老实巴交的老好了。老好在上午九点多钟的光景又回到了自己的门口。奇怪的是,老好把他出门时扛去的稻草和竹竿全都扛回来了。很显然,他没有在李家坟场那里做稻草人。我们还发现,老好回来时情绪很好,憨厚的眉宇间似乎还有些笑意,而这是他出门时所没有的。
钱眼儿在杨叉走后就把那扇门打开了。她大概是饿了,老好回来时,她正坐在门槛上吃一条黄瓜。钱眼儿的牙齿很好,黄瓜在她的牙齿间发出嘹亮的声音。但是,钱眼儿一看见老好就停止吃黄瓜了,嚼黄瓜的响声戛然而止。钱眼儿从门槛上站起来,指着老好肩上的稻草和竹竿问,你怎么没做稻草人?老好这一回没有像以往那样在钱眼儿面前低声下气,他有点儿理直气壮地说,那里不需要稻草人了。钱眼儿越发感到奇怪了,她走近老好问,你是什么意思?老好没有回答,他把稻草和竹竿放在了墙边上。钱眼儿这时用没有吃完的半条黄瓜指着老好的脸问,你快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老好接下来的举动更是一反常态,他先对钱眼儿笑了一下,然后嘴一伸就咬住了那半条黄瓜。
老好一边吃着黄瓜一边进了屋。我们注意到钱眼儿这时的表情也十分反常,这当然是由老好引起的,不足为怪。钱眼儿随后也紧跟着老好进屋了。既然他们都进屋了,那我们也把目光投向屋里去吧。
钱眼儿一步一步逼近老好,继续质问他为什么没做稻草人。老好却没立即理她,而是独自津津有味地吃着黄瓜,直到将那半条黄瓜吃得一点不剩,才扬起头来用正眼去看钱眼儿。老好认真地对钱眼儿说,有好事呢!钱眼儿怔了一下问,什么好事?快说来听听。老好却说,不慌,你先答应我一个要求。钱眼儿说,你有什么要求?老好鼓了一把劲说,我们做一回那事吧。老好说着就慌急地扑向了钱眼儿。钱眼儿有点猝不及防,赶忙用手推老好。钱眼儿边推边骂,你疯了,哪有大白天做那事的?老好像是铁了心,钱眼儿越推他,他越把钱眼儿抱得紧。后来,老好干脆使出一个猛劲将钱眼儿抱到了床上。钱眼儿却还是坚决不依,她双腿一弹就从床上溜下来了。这也难怪钱眼儿,她刚刚做过那事,还没缓过劲儿来呢。再说,杨叉还约她晚上去后面的竹山,不管怎么说也得留点儿精神。老好見钱眼儿执意不肯,不免有些沮丧,但他没有气馁,他很快想到了一个主意。
我们看见老好突然把一只手伸进了他的上衣口袋,他在那里摸索了一会儿,然后掏出了一张面值五十元的钱。老好将钱伸到钱眼儿眼前晃了一下,问,我给你钱,你做不做?钱眼儿见到钱大吃一惊,她压根儿没想到老好会有这么多钱,她甚至怀疑那张钱是假的。钱眼儿愣了片刻,然后伸手要接那钱。而老好却没有把钱给她,他猛然收回来了。老好又问,我给你五十块钱,你做不做?钱眼儿说,如果钱是真的,我就做!老好顿时喜上眉梢,赶快把钱递给了钱眼儿。钱眼儿接过钱,放到眼皮下端详了半天,确信不假之后便露出了满脸的笑容。钱眼儿对老好无比温柔地说,要做就赶快做吧。她一边说一边脱自己的衣服。
老好在钱眼儿身上非常投入,脖子长长地伸着,脑袋一点一点的,像一头拉车爬坡的驴。他的眼睛轻轻地闭着,显得空前幸福。而钱眼儿却一点也不用心,她居然一直把那张钱拿在手里把玩,仿佛老好正在做的事与她一点关系也没有。在老好快要到达高潮时,钱眼儿突然说话了。她问老好,你这钱是从哪儿来的?老好在这紧要关头哪有心思说话,便对钱眼儿的提问置若罔闻。可钱眼儿却不依不饶,仍然问个不停。老好就烦了,索性说出了钱的来历。老好大声说,是坏蛋给我的!老好话一出口,钱眼儿就愣住了。她压根儿没想到老好的那五十块钱会与坏蛋有关。坏蛋是油菜坡有名的二流子,成天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前些年热衷于打麻将,近两年又迷上了买彩票,但他从来没赢过没赚过,一直穷得响丁当。
我们发现老好从钱眼儿身上下来时简直像一堆软泥,看上去仿佛是一两力气也没有了。但钱眼儿却连喘口气的时间也不给他,马上就缠着要他一五一十讲坏蛋。钱眼儿的心情我们是可以理解的,她迫切想知道坏蛋为什么会给老好五十块钱。老好没有办法,只好有气无力地讲了起来。老好说,他是在李家坟场遇到坏蛋的。钱眼儿陡然想起来了,坏蛋的父母就埋在李家坟场。老好到了李家坟场,正准备做稻草人,坏蛋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坏蛋问老好,你在这儿干什么?老好说,做一个稻草人好吓麻雀,以免它们吃我地里的小麦。坏蛋的父母正好埋在老好那块地里,他看了那地一眼后对老好说,你不要做稻草人了,我想把你那块地买了,然后给我父母修一个像样的墓。老好眨了眨眼睛问,你有钱买我的地?你打算给我多少钱?坏蛋没说话,只给老好伸出一根指头。老好说,一百块?一百块我老婆恐怕不会卖。坏蛋这时说话了,他说,不是一百,是一千!老好立刻惊呆了,许久后才说,你不会是开玩笑吧?坏蛋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不信我先给你一百块订金,等你回家和你老婆商量好了,我再给你九百。坏蛋边说边掏出两张五十元的票子来。老好接钱时问坏蛋,你哪儿来的这么多钱?坏蛋说,我买的一张彩票中奖了,得了八千块!老好讲到这里,我们听见钱眼儿忍不住尖叫了一声。毫无疑问,她是在惊叹坏蛋的那八千块钱。
老好讲完坏蛋便下床开始穿衣服,穿好衣服后正要走,钱眼儿一把抓住了他。钱眼儿问,还有五十块钱呢?老好尴尬地一笑说,我晚上给你。钱眼儿问,为什么要等到晚上?老好红着脸说,我晚上还想和你做一次。钱眼儿古怪地笑了一下,然后自言自语地说,看来要把我搞病呀!我们可以猜到,钱眼儿说这句话时,脑海里肯定闪现出了杨叉的影子。
4
我们有必要趁钱眼儿在家睡午觉之机说一说她的儿子。那个儿子不是老好的,钱眼儿嫁给老好不到三个月就生了,我们都知道他是一个货郎的种。儿子只有十来岁就听说了他那不光彩的来历,于是便對他的母亲钱眼儿充满怨恨。随着岁数的增加,儿子对钱眼儿的怨恨越深,后来竟有点痛恨自己的母亲了。原因是钱眼儿不断地偷野男人,弄得儿子无脸做人。儿子满十八岁那年发生了一件事,那天儿子与人斗嘴,本来别人理亏,可儿子最后却有嘴无话了,因为那人在关键的时候提到了钱眼儿。那人指着儿子的脸说,你妈偷野男人,你妈打皮绊,你妈是钱眼儿!就在这件事情发生的第二天,年满十八岁的儿子出门远行了。他从此再没有回油菜坡。
好了,我们不说远了,因为钱眼儿已经睡好午觉从她屋里走出来了。这会儿是下午三点钟,太阳明显西斜了。钱眼儿现在变了一个样子,上身穿着一件绿汗衫,下身笼着一条白裤子,打扮得有些人模人样了。我们还注意到她的脖子上多了一条红围巾,那是多年以前货郎送给她的,她一直把它留到现在,虽然旧得不能再旧了,但总算还是红的。钱眼儿平时是不围这条红围巾的,只有在赶集时才将它围在脖子上。说到这里,我们都知道钱眼儿要上街赶集了。不错,钱眼儿这会儿的确是要去赶集了。她一上午连续得了两个五十块钱,身上早就痒得不行了。钱眼儿有个毛病,身上一有几个钱就发痒,只有把钱花出去了,那痒才会消。不过钱眼儿也喜欢花钱,她认为花钱买东西的感觉比和野男人打皮绊还好。钱眼儿特别喜欢捏着钱包在集镇上那些铺子前面走来走去,买几件衣服穿,或者买一些食品吃。在这种时候,她简直快活得像一个神仙。
但是,钱眼儿这天最终没能上街赶集,她刚刚走出门口的土场就迎面碰上了一个人。这个人的突然来临让钱眼儿取消了上街赶集的计划。我们都看见了那个人,他就是油菜坡大名鼎鼎的坏蛋。坏蛋梳着大分头,两边的头发像是抹过水,看上去服服帖帖,中间的那条发沟又深又宽,仿佛田间的机耕路。我们还看见坏蛋手中拎了一个黑提包,黑提包鼓鼓囊囊的,像是怀了孕。如果在以往,钱眼儿碰到这个人是不会正眼看他的,但这回不同了,钱眼儿一看见坏蛋就两眼喷火,她还像母鸡展翅那样把双手举起来舞了几下,嘴里连叫了几声稀客。钱眼儿马上就调头转身了,要把坏蛋迎进屋。进门的时候,钱眼儿说,你怎么有空来我这儿?坏蛋学着电视上的人说,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
钱眼儿把坏蛋迎进门后没看见老好。我们知道老好刚才从侧门出去了,他上山砍柴去了。钱眼儿很快也明白了老好的去向,她发现墙壁上挂的那把砍柴刀不见了。钱眼儿安排坏蛋在堂屋里坐下来,接着就给他上了烟泡了茶。钱眼儿说起来是一个不讲礼貌的女人,而今天对坏蛋却非常客气。在坏蛋吸烟喝茶时,钱眼儿搬了一把椅子在坏蛋对面坐下来。她张开一双明晃晃的眼睛,看着坏蛋吸烟喝茶。坏蛋吐了一个烟圈说,李家坟场那块地,老好跟你说了吧?钱眼儿想了一会儿说,说是说了,但我不打算卖。坏蛋一怔问,为什么?钱眼儿低下头说,钱少了点儿。坏蛋把茶杯放到一边说,一千还嫌少?我看你是不懂板吧?钱眼儿扬起脸说,能不能再加两百?坏蛋站起来说,亏你敢说,真是狮子大开口啊!
我们发现屋里的气氛有点儿紧张。这都是钱引起的。不过屋里紧张的气氛很快就缓和下来了。这要感谢坏蛋的那个包。坏蛋坐下时将包放在身边的茶几上,这会儿他突然看了那包一眼。钱眼儿这时也看了一眼那包。坏蛋看过包对钱眼儿说,我给你买了点儿礼物。钱眼儿说,你好客气!这么一来屋里紧张的气氛就荡然无存了。如果我们不知道他们的情况,准会以为他们两个是亲戚。坏蛋很快打开了包,拿出一件碎花衬衣和一袋月饼。钱眼儿的眼睛顿时像灯泡一样亮了起来,同时还吞了一口涎水。坏蛋将衬衣和月饼递给钱眼儿,说,钱就不加了,这礼物也差不多两百块呢。钱眼儿没做声,双手接过了衬衣和月饼。衬衣装在一个塑料袋里,钱眼儿举在眼前看了一会儿,随手放在茶几上。钱眼儿没把月饼放下去,她用嘴咬开了食品袋,伸手就掏出了一个月饼。钱眼儿马上就吃起月饼来了,她一口咬了半个,然后咯嘣咯嘣地嚼。坏蛋这时说,钱就别加了,一千不少。钱眼儿只顾吃月饼,没空说话。吃完了一个月饼后,钱眼儿抓起衬衣说,我穿了试试。她边说边进了卧室。
钱眼儿从卧室出来时,像是变了一个人。那件碎花衬衣很鲜亮,让钱眼儿年轻了许多。钱眼儿穿着新衬衣走到坏蛋身边,像时装模特一样转了几个圈。我们这时发现,衬衣上的扣子没有扣好,钱眼儿的奶子差不多露了一半在外面。我们估计这是钱眼儿故意要这样的。坏蛋也发现扣子没扣好,他的眼睛在钱眼儿的胸脯上停了好半天。但坏蛋还是将他的目光转移了,他望着门外的田野说,一千不少,钱就别加了。钱眼儿突然朝坏蛋走近一步,几乎将奶子贴在了坏蛋的身上。钱眼儿说,你就再加两百吧,要不我再搭一块地?坏蛋说,你搭哪块地?钱眼儿指着自己的裤裆说,这块怎么样?到了这一步,坏蛋就怎么也控制不住自己了,他双手一抄就把钱眼儿扛了起来。坏蛋像扛麻袋一样将钱眼儿直接扛到了床上。床上的事情我们就不多说了,那种事情说多了也没什么意思。但有一个细节却不能忽略,那就是钱眼儿找坏蛋收钱的事。坏蛋将钱眼儿扛到床上后,钱眼儿没有让坏蛋先上身,她让坏蛋先付她一千一百块钱。幸亏坏蛋身上带着钱,不然他什么事情也做不成。
我们知道,钱眼儿与坏蛋的这一次已经是钱眼儿这一天中的第三次了。第三個回合结束时,钱眼儿脸色苍白,心里发慌,浑身冒虚汗,尤其是下面那地方,像撒了胡椒面,火辣辣的疼。这也难怪,那东西毕竟是肉长的呀!钱眼儿没能送坏蛋出门,她如病人一样瘫痪在床上,心想,今天晚上无论如何也不能再搞了,不管是老好还是杨叉都得推掉,不然非把人搞死不可。我们觉得钱眼儿这个时候的想法是正确的,人做什么事情都不能过度。
但是,钱眼儿后来却没有把她的这个想法坚持到底。那天晚上,为了让老好交出那五十块钱,为了把杨叉许诺的一百块钱拿到手,钱眼儿不仅和老好搞了,而且还去后面竹山上和杨叉搞了。从竹山回来,钱眼儿先是感到那地方疼痛难忍,低头一看,才发现流血了。那血越流越凶,裤子、床单和棉絮都被血染红了,简直是血流成河。半夜时分,钱眼儿的血流干了,然后就死掉了。
钱眼儿死后埋在屋后竹山上。老好只给她砌了一个坟,没有立碑。可是没过几天,我们发现坟前多了一块光滑的石板,石板上写了五个歪歪扭扭的字:钱眼儿之墓。
责任编辑 洛 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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