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1
jiangyun:
你好!
我不知道你的名字,从你的邮箱地址名的拼音猜测,你应该姓江?姜?蒋?名云?芸?韵?胡乱猜测一下,你不要见笑。
称呼本来想空下的,好在可以用拼音来称呼,所以就没有空下。
应该请你原谅,那天在路上冒昧地跟你说,我有《飞马腾空》的诗集。我的举动可能太冒失了。
那次你跟良友书店的老板说这本书时,我正好听到。不是我故意要听的,而是空间小,我又在旁边的缘故。
我有这本书,是复印的。我们互不相识,不便在书店就凑上去跟你说:我有这本书。
我虽然买书不多,但也曾遇到过找书的时候。想到你找书时也许有急切找到书的心情———这种心情我自己有过,当时我很想买到一本《宋词赏析》,虽然在同学那里借了看过,但还是想有一本属于自己的。所以那天在路上就冒昧地问你,有没有找到这本书?———如果你没有找到这本书,我想到可以把书借给你。
附上《打秋千》一诗。下个星期天上午你去良友书店吗?我可以把《飞马腾空》带给你。
不多写了,再见。
祝好!
张 政
2007年4月1日
2
jiangyun:
你好!
不清楚我发给你的《打秋千》有没有收到。这么问你好像有点不礼貌,但还是忍不住这么问了。今天我去良友书店,也带上了《飞马腾空》,没有遇到你,本来我可以把书放在良友书店,让他们转交给你。但我跟书店的人不熟悉,而且似乎这么做有点不太合适。所以我只好又带回来。
祝愉快!
张 政
2007年4月8日
3
jiangyun:
我在市园艺场工作,做过销售员。当然,那时也不算业绩突出或良好的销售员,勉强应付而已。既然开口说要借《飞马腾空》给你,让我感觉就像我以前推销产品一样。说出的话不可能收回了,因此如果能借出去,说明我推销成功,借不出去,意味着失败。所以在发给你《打秋千》之后,又给你写信,告诉你我曾把《飞马腾空》带到良友书店。这样的心态似乎有点可笑。
张 政
2007年4月9日
4
姜云:
你好!
今天在书店遇到你。很不好意思,我问你的姓名。知道你叫jiangyun,却无法确定是哪两个字。所以忍不住问了你。如果我问你的名字,给你带来不快,我应该道歉的。又就这事写了封信,同样希望不至于惹你厌烦。
张 政
2007年4月15日
5
姜云:
你好!
今天在书店出来,跟你谈了一通姜夔。过后,自我感觉颇有卖弄的嫌疑。但我比较喜欢姜夔却是事实。
南宋词家,我只喜欢姜夔和辛弃疾。五代和北宋词家之外,喜欢的是纳兰容若和王国维。王国维有些小词的确写得不错。我最喜欢他的一首《蝶恋花》:昨夜梦中多少恨,细马香车,两两行相近。对面似怜人瘦损,众中不惜搴帷问。 陌上轻雷听隐辚,梦里难从,觉后那堪讯。蜡泪窗前堆一寸,人间只有相思份。
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说姜夔“隔”,说他“有格而无情”,我觉得王国维的评价有问题。首先,姜夔不是“无情”,他写怀念以前恋情的几首词感情都很真挚。只是他言情和写景都显得不那么直白,比较含蓄曲折,与王国维喜欢的“语语如在目前”的直抒有所区别,他根据自己的尺度衡量,自然会觉得姜夔抒情写景“隔”。
我生长在农村,小时候除了课本,接触词较少。到了上中专时才有所接触。我是从同学的一本《唐宋词鉴赏辞典》开始读词的。后来自己也买了这本书。从此就喜欢上词了。
当然,我对词只是一般的爱好。对于大家名家,除了姜夔、纳兰两人有词集,像周邦彦、苏东坡、辛弃疾的词都是买了选本来读。主要是读近人的词选。俞平伯的《唐宋词选释》、《读词偶得》、《清真词释》,龙榆生的《唐宋名家词选》、《近三百年名家词选》,夏承焘的《金元明清词选》。还有那本《唐宋词鉴赏辞典》。
古人的选本,只买到《花间集》及上村彊民的《宋词三百首》。像《草堂诗余》、朱彝尊的《词综》、张惠言的《词选》、周济的《宋四家词选》,也想买,但在书店没有看到过。
良友书店的词类书不少。以前我不知道有这家书店。所以现在基本上每周去逛逛,翻翻书看,遇到喜欢的就买。我最近每周买一本叶嘉莹谈词的书。
因为在路上说话时间短,意犹未尽,所以给你写信,胡乱又说了一通。不要见笑。
张 政
2007年4月29日
6
姜云:
你好!
谢谢你给我的那张请柬。让我有机会得以看到你的书画作品。
我对书画是外行。但我觉得你的字写得好。呵呵。这么说,是不是有客套、恭维、拍马的嫌疑?我自己觉得没有。我对画是一点也不懂,所以就没有说你的画好不好。感觉你的字写得好就说,虽然是外行,但是实事求是。
我小时候也练过毛笔字,被我爸“逼”着练的。听我爸说,我爷爷毛笔字写得不错。到了春节,还在街上摆摊写春联卖钱补贴家用。家里现在有一本字帖,是一张张的拓片裱起来的,已经有散落破损。那本字帖是我爷爷传下的。
上小学五年级开始,我爸不知道怎么心血来潮,买了柳公权的两本字帖让我练字。我记得,一本是《玄秘塔碑》,还有一本是《神策军碑》。现在还在家里。
他给我规定任务,每天临写几张纸,对我来说是苦不堪言。我也是消极应付,以写好几张纸为完成任务。到初中,学习紧张,功课也多了,才不练字。
我那时练字也是瞎练。我这么说,是因为我爸也不懂书法,就是让我照帖临。所以我说是瞎练。
他还在字帖中挑出“集思广益”四个字,让我临写。后来,我靠着写这四个字获得了学校书法比赛的第二名,并参加过县少儿书法比赛,得过三等奖。但很惭愧,我现在写字很拘谨,而且字形结团。我觉得,这都是我爸让我练毛笔字、练正楷造成的后果。
因为也算练过字,后来有一次在书店看到启功的《论书绝句》注释本,就买了。我所知的一些书法知识、书法批评都是从这本书上得来的。
张 政
2007年5月27日
又,在博物馆看到的青铜器“节约”,我在网上查了一下,“节约”是固定马络的,可能也起装饰的作用。给你发了短信,不知道你收到没有?
7
姜云:
你好!
今天没有在书店看到你,在忙什么?还是忙着练字作画吧?
我最近在练字。上次去看书画展,在签名簿上用毛笔写自己的名字时,觉得自己的字丑陋不堪,于是就想练字了。
在新华书店买了几本字帖。以前练过柳体,现在还是想从练柳公权开始,并练王羲之的《圣教序》。
启功的《论书随笔》提到古代论述书法的论著,以孙过庭的《书谱》最为全面。现在因为想练字,很想读一下《书谱》。我在新华书店买到了一本《书谱》的字帖。但字帖是就墨迹释文,缺字没有补。也没有注释,我是读不懂。
你有没有《书谱》注释的书?如果有,可不可以借我看看?
我以前逛书店时,看到过有《历代书法论文选》,当时只是翻了翻,现在想练字了,也很想找来看看。
你是行家,可否在练字方面给我一些建议和指点?
祝工作愉快!
张 政
2007年6月10日
【回信1】
张政:
你好!
来信收到。我平时用电脑不多,也很少用邮箱。今天才看到你的信。
我对书法也是初学,谈不上指点你。
你读过启功《论书绝句》注释本,那本书里有他的《论书札记》,其中一条不是说“或问学书宜读古人何种论书著作,答以有钱可买帖,有暇可看帖,有纸笔可临帖。欲撰文时,再看论书著作,文稿中始不忧贫乏耳”吗?你如果单练字是不需多看理论书的,如果是了解书法史或书法理论史,另当别论。
我有一本《书谱译注》,可以借给你。
临帖时,注意不要一边看帖一边临,不要看一笔写一笔。临帖之前及临帖之余,要读帖。启功说的“有暇可看帖”,看帖就是读帖。读帖是对所临写的字,掌握字形特征,熟悉间架结构,体会技巧神韵等。在反复临、读,对照揣摩的过程中,以求对所临写的字全面准确把握,会心应手,这样就能很好的起到临帖效果。
简单说了几句,希望能对你有所帮助。
姜 云
2007年6月18日
8
姜云:
你好!
今天在车上,你问起我的工作。我说还没有找到。不知为什么,我这么简单的答复你,我觉得非常尴尬。一个男人老不工作终究不好吧。
我来自农村,小时候的愿望就是到城市工作。我成绩平平,初中毕业考上了一所食品中专。中专毕业后我的愿望也得以实现。但却没有想到自己会失业。
我原先的工作是在旻水市园艺场下属的果汁厂。专业也算对口。我进去的时候,果汁厂正在筹备生产期,连厂长在内只有十来个人。开始,我们只生产西瓜汁,既生产也出去销售,先生产一批,然后大家出去联系销售。销路慢慢打开,先是在旻水市,又扩展到周边的几个城市。每年都有盈利。生产和经营也逐步正常化。成立了销售科和生产科。当时厂长问我,愿意去销售科还是生产科。我不喜欢销售,不习惯跟客户胁肩谄笑,打成一片,于是就选择了生产科。当了生产科长的副手。
前年,我们厂原来的厂长调到园艺场当工会副主席。新厂长是厂里的销售科副科长提拔上去的。他是从园艺场下属的饲料厂调进果汁厂的。在饲料厂,他是一个车间的生产班长。因为岗位不同,他调进果汁厂后,我跟他接触不多,交谈也很少。
新厂长是马屁精,拍上了园艺场分管工业的副场长,所以才当上了厂长。这是一位同事告诉我的。我这么说似乎有背后说人坏话的嫌疑了。呵呵。
新厂长上任不久,一天中午快下班时,他把我叫到厂长办公室。厂里开给S市的一家商场的发票,那家商场的经办人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错,发票找不到了。他让我拿会计重开的一张发票,给S市那家商场送去。虽然发生了后来的事,但我也不敢肯定他是处心积虑地给我下套。我想,他可能是临时抓差抓到了我。因为那天销售科正好一个人不在,会计又是一个女的。
那天吃完午饭,我就去了火车站。坐了一个多小时的火车到了S市,从火车站出来,我叫了一辆出租车,直奔那家商场。送完发票,我又坐出租车到火车站。
第二天报销车费。在新厂长那里遇到了麻烦。他问我怎么打的,按规定是不能报销的。的确,厂里是有这样的规定,销售员在外面只报销公交车车票。当时新厂长办公室还有会计和一个做外包装的供应商在。我给了新厂长一个理由。我说我不知道坐几路公交车过去———这是事实。我当时以为他会说“下不为例”的话,然后签字。但他继续喋喋不休,一副不依不饶的态度,说你可以问一下坐几路公交车过去。
我不是销售员,去送发票,本来不是我的分内工作。我不是销售员,在中午下班的时间去S市,也算加班吧。尽管出差有补贴,但是也没有算上加班工资。那我跟谁去要加班工资呢?我当然没有跟新厂长扯这些。当时我觉得新厂长是在显示权威,所以我很恼火,对他说,不就是十几块钱嘛,我不报了行吧!我就把出租车发票从报销单上扯下来,随手扯碎,扔到新厂长的办公桌上。然后又把报销单摔到他面前让他签字。
新厂长当时像弹簧一样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提高了嗓门,问我是什么态度。
我说我就是这个态度———报就报,不报拉倒!出租车票不报,火车票你总要报吧!我当时觉得既然已经扯破脸了,也不想示弱,索性跟他干一下。
他不肯签字,说他现在有事,让我先出去,以后再签。我也毫不客气,问他签个名字要多长时间!要不是有同事把我拉走,我肯定不会离开新厂长的办公室。
这件事之后,我和新厂长就基本不说话了。碰面如果不是他主动打招呼,我也懒得理他。那张报销单后来是拉我出去的销售科长拿走给新厂长签字,然后到会计那里把钱拿来,再把钱给我的。打的的钱,也给报销了。
跟我关系好的一个同事说我太傻了,当时办公室有人,还那么下新厂长的面子。我很不服,说他怎么不给我面子,先刁难我,跟我摆什么资格,我进果汁厂时,他还不知道在哪呢!我怕他?最多给我穿小鞋,他还能开除我?
人算不如天算。我实际上就是被开除的。今年春节过后,果汁厂改制成私有股份。新厂长是最大股东。6月11日,另外一个股东通知我,下个月,我的合同到期后,将不会再跟我续签。当然,这个股东告诉我,是大股东,也就是厂长的意思。
也没有什么大不了。春节后厂里改制,我自己就想走了。第一次在良友书店遇到你的那天,我就是去一个招聘会看看有什么单位的。只是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去处。结果动作慢了一拍,被人撵走了。
如果在旻水市实在找不到合适的工作,我就到别的城市去碰碰运气。旻水市对我来说,也不是故乡,好像也没有什么太值得留恋的。
我发现在这封信中说到自己太多了,有点厚颜无耻。因为我在倾诉,似乎有逼着你听的感觉。请你谅解。
张 政
2007年6月24日
【回信2】
张政:
我们已经放暑假了。很抱歉,又是很多天后才看到你的信。从你的信中,我觉得,你们那位厂长做得很不对。不在他手下做事,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衷心希望你早日找到工作。
姜 云
2007年7月8日
【姜云的信】
你好,张政:
时间过的很快,不觉已是深秋,最近去良友书店,都没遇见你,现在在哪里上班了吧?你过的怎样?现在还练字吗?10月29日
今天打开邮箱,看到姜云的信。这是她主动给我写的第一封信。估计也是最后一封信。2007年11月4日记。
姜云:
见信好!
谢谢你的关心。我现在在苏州的一家工厂上班。又干起了销售员。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那位同学介绍的,他在这家工厂做销售员。
离开旻水市前,本想告诉你一下。但因为这份工作不是我喜欢的,我没有把握能干多久,所以就没有跟你说。
祝幸福!
张 政
2007年11月4日
二
我推算了一下。3月18日,星期天上午,我去科技路上的新体育馆。那里有一个大型招聘会。
骑着自行车到了起义路,我想抄近路。就在腰刀巷进去,准备插到东门大街,再从丁家巷插到环城东路,然后到科技路。在东门大街,无意中,我看到三中斜对面旁边有一家良友书店。几年前,刚到旻水市上班,我曾经报名参加过自学考试,第一次考试的考场就在三中,那时那里还没有书店。
我平时买书不多,一年也就逛几次新华书店。那天也很奇怪,看到那家书店,我就想进去看看有没有什么词方面的书。
书店靠门摆着一张桌子,老板坐在桌子后面。我顺着书架浏览。那家书店有不少词书,有《稼轩词编年笺注》、《东坡词笺注》、《清真集校注》、《欧阳修词笺注》、《纳兰词校注》等。还有一套《全宋词》。
我看到一本《北宋名家词选讲》,就拿起来翻看。正看着,听到有人在和老板说话。是一个看上去和我年龄差不多的女孩。我第一眼看到她,就有点心动。她说话时娴静的气质打动了我。
因为书店不大,只有一间房子,我站的地方又离得近,所以听到他们在说什么。
我听到她说,老板,能不能帮我找一本诗集,《飞马腾空》。作者叫什么名字我当时没有听清楚。
老板在电脑上查了一下,说,这本书很老了,还是九几年的书,估计很难找到了。
她说,请你帮我找找看。
老板说,好吧,我到省新华书店的老仓库帮你找找看,只能试试。
从书店出来,去招聘会场的路上,我想,如果我能找到《飞马腾空》,如果我还能再遇到她———她还是一个人来良友书店的话,估计她没有男朋友———那我就可以有机会跟她说话了。顺理成章,我就可以接近她了。
从招聘会回来,我立即到住处附近的明月网吧,我在网上搜索了一下,《飞马腾空》的作者叫亨利?泰勒,是一个美国人。这本书还是1991年出版的。
我想到了旻水市图书馆,那里也许有这本书。但是她难道没有去过图书馆吗?宁做过,不错过。如果有这本书,那我下次遇到她就可以告诉她了。我登陆图书馆的网页,在书目查询中检索,结果没有收藏。
我还搜索了网上书店,也没有这本书卖。
出了网吧,我想着没有这本书,如果还能在良友书店遇到她,我该如何跟她搭讪时,我突然想到了初中同学李萍。她现在在苏州大学读研究生。苏州大学的图书馆里也许有这本书。
我打电话给张晓东,他在苏州工作,我让他帮我问一下李萍,因为我和李萍没有他跟她熟悉。结果这家伙把李萍的手机号码给我,让我直接问李萍。
我打了李萍的手机。她查了一下,她学校的图书馆里有《飞马腾空》。真是幸运。我大喜,请她帮我复印一本。李萍看来是性格直爽,乐于助人,一口答应复印书的事,并说让我不要给她什么复印费和邮费。她让我把联系地址用短信发给她,复印好之后就给我寄过来。
当时,我真想请她用特快专递将复印好的书寄给我。但她不肯要我钱,复印书,并寄过来,已经让她破费,我就没有好意思再提这样的要求。
盼星星盼月亮,五天之后,我收到了李萍寄来的《飞马腾空》。
收到李萍寄来的复印的《飞马腾空》后,3月25日,周日我又去了书店。那天上午,我到了良友书店时已经过了九点,但是书店门还没有开。我顺着路往前走了几分钟,又回头走,书店门才开。
在良友书店一直待到十一点多钟。我估计她不会来了,才失望地离开书店。
我也去新华书店转了一下,希望运气好,能够遇见她。但在新华书店里,我感觉即使碰到她,我也不敢肯定能够认出她。
下午我又去良友书店。仍然没有遇到她。守株待兔。我想到,她可能并不是每周周日来良友书店。也有可能她是双休,或许周六来过书店了。我不是双休,周六上午还要上半天班。而且,我跟厂长关系紧张,没有特别的特殊情况,我是不愿意跟他请假的。
我也不能在周日成天在良友书店看书等她来,有点不妥。书店毕竟不是图书馆。那天临走前,我就在书店买了一本《北宋名家词选讲》。九折。作者叶嘉莹。我以前买的《唐宋词鉴赏辞典》中有她写的鉴赏文章。
隔了一个星期,我又去良友书店。4月1日,那天她终于又来了。我看了时间,她是在九点三十几分到的。一看到她,我的心跳立刻加速。可笑。她问老板有没有找到《飞马腾空》。老板说,没有找到。但我却没有勇气说出,我有这本书。虽然在想象中的场景里我说了N遍。
她走后我也跟着她走出书店。等我开了自行车锁,她已经离我有几米远了。我推着自行车,当时感觉脚步有点飘,手有点沉。我给自己打气,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这次不敢跟她说话,下次就不知道什么时候遇到她了。即使碰了一鼻子灰,煎熬也就可以结束了。
我赶上她。压住紧张,鼓足勇气,一口气对她说,你是不是在找亨利?泰勒的《飞马腾空》?
她一怔,停住脚步,满脸疑惑地看着我。
我有《飞马腾空》,我说。我在良友书店听你问老板这本书,我解释说。
她一语不发,又继续向前走。
我又赶上她。我说,我有泰勒的那本诗,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借给你。如果你觉得麻烦,那就算了。
你喜欢亨利?泰勒的诗?她问我。
还好还好,我含糊回答她。
我喜欢他的《打秋千》。她说。
《飞马腾空》拿到手之后,我只是翻看了一下,对什么《打秋千》,一点印象没有。
这首诗写的很不错。我说。
你平时上网吗?她问我。
上的。我说。
那麻烦你,把那首《打秋千》打一下,然后发到我邮箱,可以吗?
我当然愿意了。我说,你把邮箱地址发我手机上。
你有纸笔吗?
没有———你把邮箱地址发到我手机上好了。我边说边掏出手机,并告诉她我的手机号码。
她犹豫了一下说,那就算了吧,下次再说吧。
我也不能勉强她。我想到可以到良友书店借纸笔。我说,我去书店借纸笔。我回到良友书店借了一支笔,要了一张纸。她写了一个邮箱地址给我。我拿到她的邮箱地址,看到jiangyun123,我想她的名字叫江云。我问她,你叫江云?
她没有回答我。
我回去就发给你。我说。
回到住处,我就拿了《飞马腾空》直奔明月网吧。先花了二十多分钟打好《打秋千》。我用word的字数统计看了一下,这首《打秋千》有八百多字。当时我问她手机号码时,我还想到可以用短信发给她,要是真用短信发,要发N条了。又花了一个多小时才写好一封三四百字的信。字斟句酌,词不达意。在信中,我当然不可能说,我是知道她在找《飞马腾空》,我才想方设法复印到这本书的。
从网吧回住处,我就想她什么时候看到我发去的《打秋千》,或许她会写上一两句感谢的话。
晚上,我去网吧,邮箱里没有回信。
发信后第二天,上班时我也是满脑子想到看邮箱里有没有回信。中午到网吧看了邮箱,没有回信。晚上我又去网吧,邮箱里还是没有回信。
神魂颠倒,失魂落魄。老想着到网吧看邮箱。今天下午,我跟王英杰打了个招呼,自己提前下班,索性到电脑店买了一台便宜的笔记本电脑,三千七百元。又办了无线上网。我想以后就不要老是跑网吧看邮箱了。我也想到以后就可以慢慢给她写信了。
今天买到电脑后,晚上没有去网吧下四国大战。无聊之下,我就开始在电脑上写我遇见她,以及跟她搭上话的经过。写得很吃力,几次想中断不写。算日记吗?我以前还从来没有写过日记。2007年4月6日记。
4月8日,星期日
今天我去良友书店,把《飞马腾空》也一起带去。一直到十一点,她也没来。
在书店买了一本叶嘉莹的《南宋名家词选讲》。和上次买的《北宋名家词选》一样,是“迦陵讲演集”系列之一。
这套系列中还有一本《唐五代名家词选》,我也想买。但是良友书店没有。我问老板,在这里预订书要不要付定金。老板说,书价不超过一百元不收定金。我就订了一本《唐五代名家词选》。他在抄书名时,我问他,什么时候开的书店,我几年前路过这里,还没有良友书店。他告诉我,他是在新华书店辞职后到这里开书店的。他说,你要什么书,我可以帮你预订,比新华书店便宜。
午后又给她写了一封信。
4月15日,星期日
今天在良友书店,看到了她。她还是在九点半左右到书店。仍是一个人。
我主动跟她打招呼。然后我问她的姓是不是长江的江。
她说,不是江,是生姜的姜。
我又继续问,云呢?是不是云彩的云?
她似乎面露不悦。但她还是回答我说,是。
我自我介绍,我叫张政,张三李四的张,政治的政。我随即想到我在写给她的信中,每次都署名的。可笑。
书店里有几个人,我觉得不便继续跟她攀谈,就又翻书看。
晚上写信一封。
知道了她叫什么,还有了她的邮箱地址。我也许应该问她的手机号码。但我觉得这样太唐突,问了如果不告诉我,反而尴尬。因此没有问。
4月22日,星期日
今天在良友书店看到她。仍然主动跟她打招呼。她付书款时,我立即拿了一本《唐宋词十七讲》也去付款。
和她前后脚出了书店,我推着自行车赶上她。我搭讪说,你家就在附近?
不是。
我看你步行,我还以为你家就在附近呢。
我坐公交车。
坐几路车呀?
她没有回答我。我感觉到她有点厌烦我。可能因为性格和修养的缘故,没有赶我。我感觉一下子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很尴尬地跟着她走,感觉自己像一条跟着主人的狗。我当时都后悔跟着她出书店了。
走了几步,我觉得不能再跟着她走了。就说了声再见,然后骑上车闪了。
4月27日,星期五
昨晚梦见打电话给她,问她在做什么,她说在看书。在梦中,我知道她在看《飞马腾空》,但还明知故问。后来想找到她家,但没人带我去,很伤感。
第一次梦见她。
4月29日,星期日
今天仍然跟着她在书店出来。出了书店仍然跟着她走,我横下一条心了,除非她撵我。赶上她后,我问她,你今天买的什么书?
还好,她没有用沉默回答我。要是她说,我为什么要告诉你?那就更惨!她买了一本《韩国人的心》,韩国人写的。
她没有问我买的什么书。但我仍然告诉她,我今天买了一本《唐五代名家词选讲》。这本书是我在良友书店预订的。
你喜欢词?她问我。
还好,随便看看。我说。你喜欢词吗?
喜欢一点。她说。
李易安喜欢吗?
嗯。
纳兰词喜欢吗?
她似乎不愿再接我的话。
我也不管她愿不愿意听,夸夸其谈地说,我喜欢姜白石的词,我有他的词集。夏承焘的《姜白石词编年笺校》,我还有夏承焘编的《白石诗词集》。不过我的心态有点好笑。我是知道他诗词都写的好,还能谱曲,觉得他是全才,才买了他的诗词集读的。我下载过他的《暗香》、《疏影》还有《扬州慢》听过。他还是书法家。
我注意到她眼角一动,似乎想说什么,但什么都没有说。我怕再说什么,她都用沉默回答。于是就跟她说再见,骑上自行车闪了。
晚上给她写信一封。
5月6日,星期日
今天在良友书店出来跟着她走。我厚着脸皮对她说,上周给你写了封信,你看到了吗?
她说,我难得看邮箱的。
我不知道她说难得看邮箱是真是假。不过我的信没有热情洋溢的肉麻内容,估计看到她也不会说,请你以后不要给我写信。她今天没有买书,我一时找不到话说,就闪人了。
5月13日,星期日
今天从书店出来,我推着自行车赶上她,还没有开口问她买的什么书,她问我,你每周都来良友书店吗?
基本每周都来,我说。如果不是想见到她,我怎么可能每周去良友书店。
我不清楚她为什么这么问。但我不便反问她为什么这么问。
我说,你不是每周都来良友书店吧?
她说,不一定。
你坐几路车回家?我又问她。
她说,坐6路车。
我又问,你怎么不骑车?
她说,习惯步行和坐车了。
她这么从容回答我,我又找不到话说了,于是就再见了。
5月20日,星期日
今天在书店遇到她。她第一次主动跟我打招呼,让我顿时就有受宠若惊的感觉。
她从包里拿出一张请柬给我,我打开看到里面写着“旻水市青年艺术家书画作品展邀请函”。有我的名字。
我有些惊讶,问她,是给我的?
她说,是呀。只是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喜欢书画。
我连声说,喜欢的喜欢的。
她说,谢谢你给我发的《打秋千》,不知道怎么感谢你,正好有这个书画展,我有两张邀请函,就写了一张给你。
应该是我谢谢你。我说。
我注意到老板和一个店员在看着我们。
她开始翻书看。我也翻看一本叶嘉莹笔记的《顾随诗词讲记》。她付款,我也拿着《顾随诗词讲记》去付款。
出了书店,我推车跟着她走。我问她,书画展是不是有你的作品?
她说,有的。
是书法还是画?
都有的。她说。
你是美术老师?我问她。
不是。
我还以为你是美术老师呢!
是呀,不少人这么认为。
我怕说多了引起她的反感。我不能见到阳光就灿烂,见到下雨就泛滥。这么简单问了几句,我说,我先走了,再见。我就骑车走了。
她那天问我是不是每周去良友书店,可能就是来书店时顺便把邀请函给我。
5月27日,星期日
今天去了博物馆。博物馆离我住处较远,我没有骑车去。
书画展在博物馆的副楼。到了博物馆大门口,就看到副楼的门上有“旻水市青年艺术家书画作品展”字样的横幅。
副楼门口有人在接待。一张桌子上摆着签名簿。只有毛笔。我拿着毛笔在纸上写了自己的名字,写完后我感到有些后悔,很久不用毛笔,我的毛笔字写的太差了,歪歪扭扭,真像蚯蚓爬。一个中年男人在我旁边,拿着另外一支毛笔签名。他很流畅地写下自己的名字,更让我后悔自己在签名簿上签字。
在副楼前的空地上有一个开幕式。主持人是旻水市文联副主席。我看到姜云跟几个人站在一起,我想现在即使过去,最多也只是跟她打个招呼,就没有凑过去。
开幕式结束,我跟着众人进了展厅。再看姜云,已经看不着了。
我对书画是外行,走马观花,也不知道好差。边走边看,总算看到了姜云的作品。旁边有作者简介。姜云比我大一岁,是红旗小学的老师。
她的书法作品是写李商隐的《锦瑟》、一首五律《赠柳》,隶书节临《史晨碑》。画作是各一幅有颜色的梅花、荷花。
有一幅行书,是一首自作《学书绝句》:“学书初学赵子昂,更将心力临钟王。点画赋形或清妍,旁人说似董其昌。”
我在这幅字边默读了十几遍,记住了这首绝句。
我本想拿手机拍下姜云的书画。但我的手机像素不高,拍了也看不清。所以我打消了这个念头。
又看了一会儿别的书画,索然无味,我就准备走了。在旻水市工作了几年,我还没有逛过博物馆。去年年底在单位,翻看《旻水日报》,看到一则旻水博物馆在今年取消门票收费的信息报道。今天既然来博物馆,我想顺便逛一下博物馆。
我看到了姜云。她和一个女孩在一起。我立刻改变了主意,准备跟着姜云一起看书画。当然看书画是假,靠近她是真。虽然我知道,我跟着姜云有点不礼貌。但只要和她在一起,我心里就有快乐感。
我上前跟姜云打了个招呼。我说,我看到你的作品了。
对我们才女的作品有什么评价?那个女孩插话说。
姜云说,什么才女,你不要拿我开心了。
不是才女,是美女,好了吧。那个女孩笑着说,对我们美女的作品有什么评价?
姜云说,你又乱说了,什么……
一个中年男人跟姜云打招呼,但没有停下说话。
那个女孩的手机响了。……我在博物馆呢……看书画……她边接手机边向展厅角落走。
你喜欢李商隐的诗?我问姜云。
是呀。姜云说。
那个女孩过来匆匆跟姜云说,姜云,我有事先走了。
姜云说,什么事情这么急。
朋友喊我到茶楼打牌,三缺一。那个女孩说着就走了。
她是你朋友?我没话找话地问姜云。
是我的同学。姜云告诉我。
你练书法开始是练的赵孟頫?
嗯。
柳公权有没有练过?
练过。
你上小学时有没有书法课?我上小学时,有书法课,开始是描红。那时……
我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我注意到姜云的脸始终对着挂着的书画,我猜想,她是对我的不停说话表示不快。我又改变了主意,我准备去逛一下博物馆。
我说,姜云,我先走了。
你看完了?她说。
看完了。我说,正好我没有来过博物馆,到别处看看。
出了副楼,快到博物馆主楼,我听到好像是姜云在喊我的名字,张政、张政……
姜云到我面前告诉我说,我忘记告诉你了,有邀请函的人,中午在博物馆旁边的金城饭店有一顿午饭。你逛过博物馆正好去吃午饭。
谢谢。我说。
姜云问我,你以前没有逛过博物馆?
我说,没有。上次看到报纸上说今年免费参观,所以今天来了就逛一下。
姜云说,我们学校每年都要组织学生来参观,但是和孩子在一起,怕他们乱跑,也没有心思看展品。
那就一起逛一下。我随口建议说。
好吧。姜云虽然犹豫了一下,但答应了我的建议。意外。
在博物馆的领票处领了两张门票,我和姜云一起进了博物馆主楼。
走进一间不大的书法作品厅。姜云看字时一言不发。我是边看字边东张西望。如果不是姜云在旁边,我估计自己早看完出去了。
从书法厅出来,到了青铜厅。一个工作人员在阻止一个人拍照。
我对姜云说,看你的书画时,我想拿我的手机拍你的书画的,但我的手机像素低。我接着问她,你的手机号码是多少?
姜云犹豫了一下,说了她的手机号码。
我掏出手机,把她的名字和号码输入联系人。我说,我把我的号打给你。然后我就拨了姜云的手机。那一刻我真得意,好像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姜云指着两件放在一起的青铜器问我,这是做什么用的?
如果不是她问,我可能也不会看到那两件青铜器,看到也不会在意。我看到旁边的说明上写着“节约”两字。我说,我也不清楚这是什么。我又望文生义地说,会不会是量器呢?我看到说明上有英文,就问姜云,英文是什么意思?
我英语也不行,看不懂。姜云回答我说。
在博物馆转了一圈出来,已经快12点了。我准备回去,就跟姜云说,我走了,谢谢你给我的邀请函。
姜云说,你不吃了午饭再走?
我说,我不习惯跟不熟悉的人坐一起吃饭,感觉别扭。
姜云笑了。在我眼中,她真漂亮。她说,我也一样,那我也走吧。
她要坐10路车,再转6路回家。我也可以坐10路车,只要到人民广场就行,我在那里转车。
在等车时,我对姜云说,今天真是不好意思,喊你一起逛博物馆,让你没有好好看书画展。
姜云说,没关系的,开展前,我就已经看过了。
我说,你那首绝句写得不错啊,字也写的好。我把那首绝句背了一遍。
瞎写的,只是照拼音凑韵。姜云说,本来不想拿出来,但老是写别人的诗词,想有个新鲜感,所以还是把这幅字拿来了。
我问姜云,你不是美术老师,那是什么老师?语文老师?
姜云说,我教高年级的数学。
你家谁做饭?我问姜云。我犹豫着是不是约她吃午饭。
我妈做饭。有时我爸也做的。
你爸妈今天没有来看你的书画?
他们在家就看过了。
10路车来了,车上人很多。我投了两个硬币。今天出门前,没有硬币坐公交车,在车站边的一个体彩点买了一张彩票,让卖体彩的找了八个硬币给我。姜云掏钱包要给我买票的钱,我不肯要。她也没有坚持。我和姜云站在一起。姜云看着车窗外。我忍住没有跟她说话。我沉浸在温馨的快乐感中。
10路车经过永安路的教堂。看到十字架,我想到了“节约”。我指着教堂的十字架问姜云,你说“节约”像不像十字架?
好像有点像。姜云说。
《打秋千》里,有写教堂的。我说。那首诗我已经读过多遍了。我背了几句:
走上林荫马路
过河到教堂去,那里有两个好朋友
要结婚
姜云说,我的一个同学就要结婚了,下个星期天,她要在教堂证婚。
你也去教堂吗?
不一定去,我不是伴娘。
在外面吃了快餐。我回到住处,打开电脑,上网查了青铜器“节约”是什么。我给姜云发了一条短信,告诉她“节约”是固定马络的,可能也起装饰的作用。
今天的收获:知道了姜云的手机号码。和她一起逛博物馆。
遗憾:没有大胆地请她吃午饭。
晚上给她写了一封信。
6月3日,星期日
今天去良友书店,我也没有骑自行车。我坐27路在人民广场下车,再转车到人民街。回去时,我也可以坐6路车到人民广场,这样遇到姜云,可以和她在一起说话的时间长点。
在良友书店,让老板帮我找有注释的孙过庭的《书谱》和姜夔的《续书谱》。不知老板能不能带到。良友书店里也有一些书法方面的书。但没有几本字帖。
逛新华书店。买了一本《玄秘塔碑》、一本《神策军碑》、王羲之的《兰亭集序》、《集王圣教序》,还有《书谱》字帖。
下午去旻水市劳动力市场。回来时顺便买了毛笔和墨汁。还买了宣纸。小时候练毛笔字多是用白纸。
今天在良友书店没有见到姜云。她去参加朋友的婚礼了?
6月10日,星期日
在良友书店拿到预订的《续书谱》。又去逛新华书店,翻字帖看,买了一本《董其昌书法选》,一本米芾的《蜀素帖》。
信手临写董的“宋词手卷”,但其中的《长相思》“一重山两重山”是李后主的词,《更漏子》“玉炉香红蜡泪”是温庭筠的词。
今天在良友书店仍未遇到姜云。晚上给她写信。
我想发邮件告诉她,我喜欢她。
我想发短信告诉她,我喜欢她。
但我觉得,还是当面说比较好。如果我发邮件,她难得看邮箱,漫长的等待对我来说就是痛苦的煎熬。发短信的话,她拒绝我要比当面拒绝容易。邮件中拒绝同样如此。
如果有机会,我还是当面表白。即使她拒绝一定也会比较委婉。
6月11日,星期一
徐兵扣动扳机了。今天下午,李伟东到我办公室告诉我,我的合同到期后,将不会再跟我续签。他告诉我,这是大股东的意思。春节后,厂里改成股份制,徐兵是最大股东,我就想到会有这么一天。虽然我已经开始准备,但还是动作慢了。等于被开除的。
还有什么好说的,走人就是了。
改制后,李伟东也有股份,现在他是副厂长兼销售科长,比原来多了一个副厂长的头衔。我跟他说,李厂长,我跟你请假吧,到合同到期前我也不用上班了吧。
李伟东说,这个我做不了主。
我说,那就麻烦你跟徐兵说一下。
一会儿,他过来告诉我说,徐兵同意我请假了。
我整理了办公桌。把办公室和办公桌的钥匙给了李伟东。我跟王英杰告别。王英杰说,罗俊走了,你也走了,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干下去。
在果汁厂,我跟王英杰、罗俊关系较好。去年,罗俊就辞职,去上海工作了。
晚上,想写一封信给姜云,告诉她我失业了。甚至想打电话给她。但我告诉她失业,她能说什么呢!我告诉她我失业,又算什么呢?博取同情?
烦躁不安。
我打了一个电话给张晓东。
我说,老东,我失业了。
他说,多大的事呀,再找工作啊。
我说,背运了,一时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
正好休息一下,养精蓄锐……红中……
我听他有点心不在焉,心有旁骛,就挂电话了。
我和张晓东虽然是老同学老朋友,但即使他不在打麻将,知道我失业了,他又能说什么呢!
6月12日,星期二
上午,张晓东给我打电话。他说,昨天晚上喝过酒之后打麻将的,有点亢奋。他问我,你的工作是怎么回事?
我简单地告诉他说,我跟厂长关系不好,正好厂里改制,他就不给我续签合同了。
张晓东说,今天我跟我们厂的人事部长说了一下,要是厂里招人的话,我让他告诉我一下,如果有合适的工作,你愿意来苏州的话,我就打电话给你。
我本想告诉他,我认识姜云的事,我怎么能离开旻水呢。但我还是憋住没有说。在旻水市找一个不比在果汁厂差的工作,看来很难很难。
今天又把自己的简历投到旻水市招聘网上的两家单位。我还是想碰碰运气。
6月17日,星期日
今天姜云去了书店。
跟着姜云出了书店,我和她一起步行去6路车站。
姜云问我是哪里人?
我告诉了她。
你的旻水话讲的不错。她是夸我?
我说,是跟本地同事讲旻水话练出来的。
你住厂里的宿舍吗?
我说我住在园艺场附近,自己租的房子。
姜云问我,你们单位没有宿舍?
我说,有的,但是八个人一间宿舍,又不像学校一样规定每天有人打扫,宿舍里就像猪圈一样,所以我就搬出宿舍了。
姜云问我,你租房子一个月多少钱?
我说,园艺场不是靠郊区吗,我租的房子是平房,也没有多大,一个月两百元。
快到6路车站时,我看到有一辆6路车开过来。
6路车,上不上?我问姜云。
追得上就上。姜云说。
我向车站跑去。我一脚搭在车门的台阶上,转身看姜云。她还在后面小跑着。
司机对我说,你快点上车。
我说,还有一个人呢。
不上就下去,快点。司机朝我叫道。
我反感司机的态度,脱口对司机回道,靠!她就来了,我们是一起的。
司机恶狠狠地望了我一眼。
姜云来了。我想她应该没有听到我说粗话。我上车后投了两个硬币。姜云要把买票的钱给我。
我说,算了吧。
上次就是你买票的,姜云说。她坚持要把硬币给我。
我看她的态度很坚决,便把硬币接过。
想不到你还挺敏捷的。车开起来,姜云对我说。
听到姜云的话,我无比高兴。我说,我以前上学,挺喜欢体育运动的,踢足球,打篮球,还有打乒乓球。我问姜云,你平时运动吗?
有时候在学校跟同事打打羽毛球。我也不会打,就是打着玩。
电视转播的羽毛球比赛看不看?
难得看。
足球看不看?
不看的。
我说,我现在也不看足球了。我告诉姜云,我以前上中专时经常踢足球,是班队的前锋。
你戴着眼镜踢球?姜云问我。
是呀。我说,我踢足球从没有弄坏过眼镜。坏过几副眼镜,全是打篮球摔坏的。
我给姜云讲中专的几场足球比赛,输的最惨的一次比分六比一,这个不吃零蛋的进球是我踢进的。赢得最爽的一次比分是五比二,我上演了帽子戏法,一人打进三个球。
姜云偶尔插上一两句算是回应。
6路车快到人民广场时,我说,我要下车了。我问她,你家住在哪里?姜云说,水关路。
6月18日,星期一
虽然知道姜云难得看邮箱,但是我写信之后已经习惯每天看邮箱里有没有回信,就像我已经习惯每周日上午去一次良友书店一样。中午忍不住看邮箱,看到姜云的信。发信时间是上午。第二封回信,没有看到第一封回信时那么激动了。
姜云愿意借给我《书谱译注》。但没有说怎么把书给我。开始,我想打电话或发短信给她,让她在周日逛书店时把《书谱译注》带给我。或者让她把书带到学校,我去拿。但我又想到一个主意,今天晚上就拿书。
乘公交车到了人民广场,在人民广场附近的阿宝快餐店吃了个快餐。我打姜云的手机,她在家里。
我说,我看到你的信了。我想今天就跟你借《书谱译注》。
今天?
我说,我现在在人民广场,你告诉我你家在水关路的大概位置,我去你家附近,我到了那里打你手机,你把书给我就行了。
下次我逛书店,把书带给你吧。姜云说。
但我怎能松口。我说,我非常想看这本书。
沉默。
不方便的话就算了。我说。我也只能这么说。
她仍然没有言声。几秒之后,她说,你到水关路,有一家竹轩酒楼。你在那等我,我把书给你。
我叫了一辆出租车,上车后问司机知道竹轩酒楼在哪里吗?
司机说,在水关路。
到了竹轩酒楼,我给姜云打了电话。过了十多分钟,姜云来了。
她把《书谱译注》给我。我问她,你平时晚上逛街吗?
有时逛的。
我说,我们到茶楼坐坐吧。在等姜云出来时,我看到竹轩宾馆斜对面有一家芳草园茶楼。当时就打定主意,拿了书喊她到茶楼坐坐。已经强人所难了一次,再多一次也无所谓了。
下次吧。姜云说。
下次你一定还是会说下次。我故作轻松地说。
在街灯的灯光下,我看到姜云笑了。那好吧,她说。
走进茶楼,里面人声嘈杂。但坐下后就不感觉吵了。
沙发好像有点高。我说。
还好啊。姜云说。
姜云点了一壶柠檬红茶。我要了一杯咖啡。又点了瓜子、哈密瓜等零食水果。
我说,出门时,忘记把《飞马腾空》带给你了。
看不看无所谓了。
为什么?
姜云说,一篇散文里引了《打秋千》中几句诗,我很想读全诗,在网上搜索没有,才想找《飞马腾空》的书。图书馆没有,就到良友书店看看能不能帮我找到这本书。已经看过你发的《打秋千》,看不看《飞马腾空》就无所谓了。
引的哪几句?
姜云背了一段。
我说,我找《飞马腾空》时,也到旻水图书馆的书目查询上搜索过,没有库藏。后来是请在大学读研究生的同学复印的。
你同学在哪里读研究生?
苏州大学。我说,我中专毕业后也在苏州找过工作。我给姜云讲了我毕业之后找工作的一些经过。
然后我问她,你去过周庄吗?
去过的。
那里有不少画画的学生。
嗯。
我一时语塞,然后兀自点上一支烟抽起来。两口烟吸下去,我问她,你喜欢海子的诗吗?
一般了。姜云说。
海子的诗我只知道一首《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姜云说一般了,我就把话题转开了。我说,我还是喜欢古代诗歌多一些。
姜云说,古代诗歌有韵,音调节奏感比现代诗强,所以读的人更多一些。
我说,我知道的现代诗,估计十首都没有。我对姜云一一列举。然后我说,你呢,喜欢古代的还是现代的?
我无所谓啦。
总有比较的吧。
姜云笑了,说,你还挺固执的。
她这么说我,我心里乐滋滋的。
我说我买过王力的《诗词格律》,想学着填词,但四声我实在吃不准,只好放弃了。
喜欢就写,也不要太拘泥四声。你喜欢姜夔,他的《疏影》里不是也用方言押韵吗。
我告诉姜云,我在良友书店预订了一本姜夔的《续书谱》,已经拿到了,正在看。我说,所以今天看到你的信,我就非常想看《书谱译注》。
你什么时候看到我的信的?姜云问我。
中午看到的,我说。我告诉她,我有一台笔记本电脑。
你经常上网吗?
现在上的少了,我上网眼睛吃不消。我没有正面回答姜云的话。我盯着姜云的眼睛望去,我说,你视力好像不错。
姜云说,我的视力也没有1.5。
比我好多了,我现在600度了。
在中专读书,我开始和同学一起到网吧玩游戏。到旻水上班后,我沉湎在游戏中,先是玩传奇、玩CS,后来又玩斗地主、四国大战等。晚上基本都在网吧过了十一点才回住处。几年游戏玩下来,我的眼镜度数从原来的300度翻了一番。不过,认识她之后,我基本就没有玩过游戏———我很想告诉她这点。认识她之后,我现在晚上窝在住处看书,或者想着她,想着见到她该跟她聊什么,或者回忆跟她在一起的经过并写下来,写下来之后还要再回想。
我又点上一支烟抽上。
你抽烟还挺厉害的。姜云说。
还好啊,每天一包。
一包还少呀?
工作后我开始抽烟的,慢慢就上瘾了,戒了几次都没有戒掉。最多的时候一天抽两包,现在控制在每天一包。
还是少抽点。
哪次有机会,我把我临的字带给你,请你批评指导一下。
我哪里能指导。
不要谦虚啦。
姜云的手机响了起来。我跟朋友在茶楼喝茶……我一会儿就回来……
接完电话,姜云说,是我妈打的电话———我出门时说,借书给朋友,一会儿就回来。
你晚上出来你家人问你吗?
他们一般不问的。有时我妈会问我。
我拿出手机,看了一下时间,八点四十几分。我说,那你早点回去吧。
从茶楼出来,姜云跟我说再见。我说,我送你回去。
姜云说,谢谢,不用了,我家就在附近。
我说,没关系的。
跟着姜云,顺着水关路往前走。我告诉姜云,有一天晚上,我被外面的叫喊声吵醒。是一个男青年带着哭腔在喊:潘艳、潘艳。他不断地喊,声音由近又远,直至听不见。估计是酒喝多了,他不知道这个叫潘艳的家具体在哪,所以边走边喊。夜深人静,真受不了。
我家住在前面的梅樱园。
就在马路旁边?
水关路顶头就是。
走到水关路顶头,梅樱园在马路对面。过马路时,姜云说,你回去吧。
叫了一辆出租车到人民广场,又坐27路,回到住处,我就开始写今天借《书谱译注》的事。
今天是第一次给姜云打电话。
遗憾:在送姜云回家时,没有向她表白我喜欢她。障碍:我现在没有工作。
6月19日,星期二
今天买了一本笔记本,本想把《书谱译注》的译注部分抄一遍。抄了两页,感觉吃不消。于是就花钱把译注部分复印了。我顺便把《飞马腾空》的复印本又复印了一本。我准备把原来的复印本送给姜云。
下午去红旗小学还书给姜云。只是想借还书的机会见见她。红旗小学在市政府附近。我不清楚具体位置,问了一个行人,那人竟然问我,你不是旻水人?难道旻水人都知道红旗小学的具体方位?
找到红旗小学。我告诉传达室的保安,我是找姜云的。
我递上一支烟给他。保安说,你进去吧。他出了传达室,指给我看办公室的位置。
去了办公室,很不巧,姜云在上课。
你是她朋友?办公室里的一个女老师问我。
我还书给她的。
什么书?另外一个中年女老师显得好奇,这么问我。
我没有告诉她。又到传达室,发了一支烟给保安。自己也点上一支抽上,坐在传达室看《书谱译注》,等到下课铃响,再去办公室。
姜云看到我,很诧异的样子。我说,我还书给你的。我告诉她,我把《书谱译注》复印了一遍,留着慢慢看。我把《飞马腾空》的复印本给她。我说,看完你就留下吧,我自己又复印了一本。
姜云把我送到走廊上,她问我,你今天不上班?
我实话实说,我下岗了。
真的假的?姜云诧异地说。
我说,当然是真的。
什么时候的事?
6月11日。我说。
李伟东告诉我将被辞退的那天日期,是我铭记在心的。耻辱,如果我早点辞职,那就不会有这样的耻辱。
晚上给她发短信:你好啊,晚饭吃过了吗?
过了一会儿,收到她的短信:我现在有事,有机会再聊。
6月20日,星期三
昨晚梦见去她家玩。她家正在吃午饭。我就坐在桌边,看着他们一家吃午饭。她的母亲问她,你怎么不喊他吃午饭。我说,我吃过了。在梦中事实是,我的确吃过午饭才去她家玩的。
6月24日,星期日
跟着姜云从书店出来,在路上我谈起《书谱》。我说,这几天天天看《书谱》,孙过庭的《书谱》写的真好。
姜云说,是呀,我觉得谈艺文章中,《书谱》和陆机的《文赋》一样,文章漂亮,观点也精辟。
我说,《文赋》是陆机写的吗?
姜云说,不是陆机写的那是谁写的?
我说,我在新华书店看到过《文赋》的字帖,好像名字是三个字。
姜云笑了笑,说,我说的是《文赋》这篇文章的作者是陆机。《书谱》里面有一句涉乐方笑,言哀已叹,就是语出陆机的《文赋》。我记得,注释中有提到的。
我感觉发虚。转换话题,又跟姜云谈起姜夔的《续书谱》。
在6路车上,她问我,你找到工作了吗?
我告诉她,还没有呢。
她大概只是随口问我,但问的我有点发窘。不想提的事偏偏被提到。心情一下变得糟糕。有点懊悔告诉她我失业了。
给她写了一封一千多字的长信。写得疲倦之极。
6月25日,星期一
凌晨时的梦中,老是纠缠在没有工作,不能娶她的伤感中。
6月28日,星期四
昨晚梦见她将要结婚了。我很平静。在梦中我知道,她结婚是迟早的事。但有一点是我很早就想到过的,即使她嫁人,新郎不会是我。因此,在她给我一张结婚请柬时,我还说了一句祝福的话。
6月30日,星期六
昨晚居然两次梦见遇到她,然而内容却是大同小异,都是我在良友书店外看到她,犹豫是不是上前打招呼说话。最后我还是走开了。
最近几天,老是晚上梦见她。
翻看黄仁宇的《黄河青山》。这本书是2001年买的。
“我对自己倾心的女孩讲了很多自己的事。而今思之,我一定是想透过与她的谈话来解决个人的困境。”
对自己倾心的女孩讲自己的事,一般都是试图吸引对方,以期达到交流的目的。所谓通过谈话解决个人的困境,有意无意是在掩饰真实目的吧。
下不了决心对姜云表白我喜欢她。我的困境:现在没有工作,而且暂时也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
一旦我工作了,我一定要向姜云表白自己对她的喜欢。无论是发邮件、发短信或者当面说,被她拒绝也无所谓,说出自己的喜欢就行了。
7月1日,星期日
今天没有去良友书店。她应该要放暑假了。想给她发短信,问她暑假里有什么安排。但是她有什么安排,跟我有什么关系呢?我没有工作,还是试图接近她,也许只能给她不安全感吧。
7月8日,星期日
今天没有去良友书店。晚上看到姜云的信。
7月15日,星期日,晴
今天去了良友书店,老板说带到一本《书谱译注》,我说这本书我有了。也遇到了姜云。如果不是上周日看到她的信,我今天也许不会去书店。从良友书店出来,在到6路车站的路上,我问她最近在忙什么。她说放暑假后,学校组织老师学杨氏太极拳,锻炼身体。我说我上中专时,体育课学过简化太极拳,但是现在也只记得起式、左右野马分鬃和白鹤亮翅,还有别的几个动作。她说她也学过简化太极拳,也忘记了。正说着太极拳,她的手机响了。就像第一次在良友书店遇见她时一样,我在她旁边,也听到她说了什么。
我刚逛书店的……现在回家了……我现在在路上,待会我给你打吧。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感觉这个电话是她的男朋友打给她的。
我想证实一下,就直截了当地问她,是不是你的男朋友打给你的呀?
她说,是的。
陡然间,我感觉天阴沉沉的。我以前没有听你说过你有男朋友,我竟然发昏地这么说。说完之后,我就有点后悔。其实没有什么可后悔的,知道她现在有男朋友,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对我也是解脱。我摆脱了困境。对我来说,在没有工作的情况下,下决心向她表白我喜欢她,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
你男朋友是做什么的?虽然知道这样问她很不礼貌,但我还是问了。
他在银行上班。我们认识不久。是我妈妈的一个同事介绍的。
我想问姜云,你们认识多久了?但我感觉这么问没有什么意义了。
我告诉姜云,我的一个朋友,也是同学,他大专毕业后在苏州工作,他知道我失业了,问我愿不愿意到苏州工作,他帮我在他们厂的人事部挂钩了,要是招工,有合适的工作,就打电话给我。
有电话了吗?姜云问我。
还没有呢。
然后我跟姜云说起了张晓东。我说那位同学虽然跟我同姓,但不是一个村的,我们上幼儿园小班开始就是同学,一直同学到初中毕业。小学同学后常在一起玩,关系不错。现在春节回家也要聚一聚。我说我那位同学能喝一斤白酒。我只能喝三两白酒,喝到三两话就多。
我说我以前在果汁厂跑销售时,一次中午在外面跟客户喝酒,喝醉了,出了饭店,坐上一辆出租车回住处,下车后,感觉看东西模模糊糊,才发现眼镜没有了。
在哪掉的你都不知道?姜云问我。
不知道。我说。那天醉得一塌糊涂,回到住处就呼呼大睡,醒来后还发现出租车司机不厚道,没有找钱给我。
我就这么想到哪里说到哪里。我说,小时候有一次我和现在在苏州工作的那位同学,还有另外一个同学,三个人一起到竹林挖竹笋,我和另外一个同学一人带了一个方便袋,现在在苏州工作的那位同学竟然在家带了一个蛇皮袋,他太夸张了,装满一蛇皮袋估计要有几十斤竹笋,拿刀刚挖了两三个,就被人抓住了。
你们挖竹笋怎么还有人抓?姜云问。
是林场的竹林,有人看竹林的。就是怕人砍竹子,挖竹笋。我告诉姜云,那天还算走运,认出抓住我们的人为首的是班上一个女同学的父亲,然后跟他套近乎,说我们是于春霞的同学,没收了方便袋和蛇皮袋才放过我们。
上了6路车,我继续跟姜云讲小时候的事。钓鱼、采茶叶、摘桑果……我滔滔不绝地讲着,只希望6路车赶紧到人民广场。
6路车到了人民广场,我跟姜云打招呼说,我下车了。姜云说,再见。我突然感觉鼻子发酸,眼睛湿润,我强忍着,连忙转身下车。我想以后估计没有见到她的机会了。
下车后,我点了一根烟,向27路车站走去,我对自己说,不要哭,不要哭。但我已经没有想哭的感觉了。
责任编辑 洛 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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