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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误

时间:2023/11/9 作者: 长城 热度: 15675
王孟保

  手机铃声响起,我知道这声音是短信,没太在意。现在卖楼的、卖车的、办证的垃圾短信太多了,不搭理它,继续看电视上正在播报的嫦娥奔月实况。电视屏幕上出现了发射成功的喜悦场景,现场的人员欢呼雀跃、互致问候时,我顺手拿起手机,翻看刚才的那条短信。不是卖楼的也不是办证的,而是一条很有诗意的问候短信:落叶知秋,情谊如酒,风渐凉时无喜亦无忧。岁月流走,蓦然回首,季节更替,友情依旧,含笑送出真挚的问候!没有落款、没有名字,不用仔细看电话号码准是她,我心里顿时涌过一股复杂的热流。

  她叫樱,与我年龄相仿,都是80后,和我一个单位工作,都在办公室当副主任,关系说不上好也说不上赖。所谓好就是酒醉后曾经出过一次格,还有就是偶尔发条短信,甚至有些是暧昧的。所谓不好,就是我们主任曾牵线搭桥做红娘,愿让我们真正好成一家,她没明确表态,我也没明确说可以。怎么说呢,我喜欢她的相貌,亭亭玉立;喜欢她说话的声音,热情奔放,更喜欢她那双会说话的眼睛,但我觉得她的个性有点强,尤其是人们曾传说她和我们主持工作的副局长有一腿,才调进办公室当副主任的。

  当然只是传说,谁也没捉住,谁也没逮着。即便是我们主任说了那意思后,我倍加关注这方面的情况,也没发现什么特别之处。奇怪的是,就是那事,我没明确表示愿意与否,她竟一点也不在乎,见面说话仍一如既往,落落大方,短信竟也一如既往,偶尔发来,甚至还有暧昧一点的,真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我拿起手机,按出发送短信键,轻轻敲出了几行字“岁月流走,感情依旧,谢谢关心,谢谢问候”发了出去。

  第二天是星期六,该我值班。礼拜天值班,但不用像正常上班时那样紧张,所以,到八点半以后才悠然地走进办公室,刚进办公室还没坐下,桌上的电话就响了起来,一看来电显示是主任家里的,我慌忙拿起电话,听筒里传来了主任那富有磁性的声音:小欧吗,怎么这么晚才到?我已经打了两次电话了都没人接,再要不通,我就要打手机了。我忙说:今天有点不太舒服,刚进办公室。主任说前几天刚刚去世的田副局长家属嫌给的抚恤金少,昨天下午到单位闹,说不定,今天还要去,让我注意一下。另外,又压低声音说,田副局长死了,下步单位可能要考虑新的人选,他是候选人,当然也还有别人竞争,要我有个思想准备,帮助拉拉票或谈话时多添些好话。还说他的事成了,那办公室主任自然而然就是我的了。我说,那不一定,还有樱呢,或许外派呢?听我说完了后,主任的话有点犹豫但还是说:放心,我的事成了,你的事一定成。

  放下电话,我的心里充满了一种说不出的滋味,现在的干部问题是个敏感的问题。这田副局长工作扎实,为人厚道,刚刚去世才几天,尸骨未寒,家里问题还没处理清,人们就开始争抢他的位置,又是拉选票,又是送礼,真是!当然了,主任给我透这个信儿也是信得过我,一个主任一个副主任,平时相处不错,到关键时候,不跟自己人说又跟谁说呢?何况还答应举荐我当主任呢!再说,主任是部队转业干部,在部队时就是团参谋长,安排成现在的主任是高职低就,当成副局长才是“官复原职”呢。

  一想到自己当主任,马上又想到了办公室这一摊子事,上呈下达,协调几个局长的关系,吃喝拉撒睡,无所不及,权力不大,事情不少,总共六七个人,关系复杂,七上八下,但主任毕竟是正科级呀,就我这年岁,说不定当了主任还能熬个局长什么的。樱呢,她还当副主任,自己能领导得了她吗?

  又一阵电话铃声,一看来电显示,不是说曹操、曹操就到,而是想曹操、曹操就到。一接电话,果然是她,她说值班辛苦了,还说让我明天再辛苦一下,替她值个班,她要去邻市串个亲戚,估计明天值班赶不回来,我本不想答应替她,但考虑到下步可能还用得着她投票,就爽快地答应了下来,还谢了谢她昨天晚上的短信,赞扬了她那如诗的语言。电话里她甜甜地一笑说,那不是她编的,是别人发给她她又转发给我的。

  星期天替樱值班的下午,我正在电脑上胡诌八扯地与人聊天,杨局长的夫人晃着胖大的身躯挤开了办公室的门,我赶紧站起来说,阿姨,您怎么来了?快请坐,我给您倒水。杨夫人是天津人,典型的北方人性格,一身肥肉,走起路来颤颤巍巍、晃晃悠悠,她说这个死老杨,说上边来人了,两天都不着家,也不开手机,不知死哪儿去了。

  她的话令我一头雾水。我正想说没听说来什么人呀,但马上觉得不妥,即搪塞道,可能是陪客人到云梦山、九龙峡去了,山里信号不好,没开机吧。

  夫人道,哦,陪客人进山了呀,也不说一声,我还以为被哪个狐狸精拐跑了呢。

  我忙打圆场说,阿姨,看你说的,我们杨局长多正派啊,再说,哪个女的比得上您漂亮啊,杨局长是有事。

  局长夫人扭动着身躯,走到门后的镜子前顾盼了一下自己的尊容,自得地说:我谅他也不敢,走了。说着,迈动她那由于肥胖好似有点短的双腿一步三颤地出了办公室。

  我回到座位上,给樱打电话,想说说刚才的事情,问问局长的去向,但她关着机,接着又拨打局长的手机,手机是一个优雅的女声说:对不起,你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星期一上班刚进院,就碰到了局长的车,车子脏兮兮的,显然是跑了远途。车上先下来的是樱,而后是局长,樱有些不自然,说是走到半路上蹭了个车坐。局长说,小欧啊,省里有个办公室主任培训班,你准备一下,明天去参加。我问局长时间,他说一个月。我想对他说昨天夫人曾来找他,但张了张嘴没有说出来。心里说,怎么这个时候让我去参加培训班?

  傍晚快下班时,樱说一起吃饭给参加培训班的主任送行。现在喝酒的场合多得不计其数,什么结婚酒、订婚酒、满月酒、生日酒等等等等,送行酒、接风酒更是家常便饭,且是说秉主任意思而安排的,我就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想起樱一天来的表情也是怪怪的。

  席间,主任说了不少客套话,我与樱等同事们喝了不少酒,正是酒逢知己千杯少,乍说分别频端杯,我喝得头晕脑涨,不知所以,只记得头脑不清不楚时,樱说送你回家吧,我仍不罢休,又每人碰了一杯,把办公室主任正科级之事早已扔到九霄之外。

  清醒的时候已是半夜,睁眼看外面,灯火辉煌,抬头望月,夜空寂静,我仿佛想起樱将我送回后,父母如何唠叨,又仿佛记起樱将我送回屋中如何撕撕扯扯、尽情逍遥,一切的一切,都曾经有过,而又曾经没有。这是怎么了,真的是喝醉了,一切仿佛都曾发生过,一切都好像什么也没有。我在窗前看了一会,迷迷糊糊地倒到床上睡着了。

  次日一早我即乘火车赶往石家庄,下车后又赶公共汽车,前往西柏坡。西柏坡的环境很好,我们所住的招待所距水库和纪念馆很近,纪念馆外的广场很开阔,五大常委的伟人像矗立于广场中间,那英姿、那神态给人一种饱经风霜、勇往向前的感觉。尽管我已在省主管局长做了动员报告之后,就参观了纪念馆和伟人的故居,但在下课没事时,总愿意到广场转转,瞻仰一下伟人的风采,到纪念馆看看,琢磨一些事。

  待出了纪念馆走上广场我的手机响了,一看号码是主任打来的,我忙摁了接听键,那头传来了军人出身的主任的刚劲声音,小欧啊,你这个家伙一走就没音了,连自己的事也不上心了,你得找找人,打打招呼呀,如不活动,我看玄啊。我忙说,学习班上很紧,没有礼拜天节假日,直到结束才能回去,再说我也没什么熟人可找,主任你就多操心吧。主任说:你不是有个同学在组织部吗?回不来,打个电话也行啊,最好能回来一趟。听得出主任是真关心我,我忙说:好,好,你那事咋样了?他说差不多了。我说:提前祝贺了。他道:我当不当那玩意儿没多大劲。我说:谢谢关心了!

  可不是吗,这事跟谁也没说,跟同学没说,跟局长也没打招呼,人家知道你愿干不愿干呢,你连要求都没提嘛。我急忙翻找电话簿,找到了我同学的电话,一拨还拨通了,电话那头乱哄哄的,可能又是酒局,说明情况后,我同学答应的很痛快:好说,只要你单位报上来,没问题。放了电话后,我又拨了樱的电话,电话关机,这家伙总是关机,可不,这段时间也没发短信。我边走边拨通了局长的电话,说明意思后,局长嗯了两声,显然是在思索怎么说,后来客气地道:小欧啊,你就安心学习吧,机会总是有的,你的情况组织上会考虑的。而后放了电话,我的心里七上八下,想找樱问问实际情况,又拨了办公室的电话,但办公室没人接,一看表都快十二点半了,没回宿舍就直接去了餐厅。

  这天,走出毛泽东等一代伟人旧居时,已是夕阳西下,天蓝蓝的,远处山上的树木郁郁葱葱,一个大大的红太阳挂在山尖,夕阳下几个老者荷锄而归,近处是一片低矮的平房,给人一种空旷寂静的美感。

  我正懵懂憧憬时,手机铃声响了,一看是短信,竟是樱发过来的,这家伙终于冒出来了:美景难解愁烦心,海南归来倍思亲,恨己不是柏坡柳,终日厮守陪伴君。另外,我可能要当主任了,想去那儿接你面谈。我的脑袋轰的一下,像要炸裂似的,她还真的去了海南岛,且要当主任了,那么我呢?我急忙回拨过去,嘟嘟,出现的是忙音。我又拨通了主任的电话,主任也是挺急的,我说让你回来你不回来,情况可能有变化,一些情况见面再说吧。

  我的头脑发涨,昏昏沉沉地往回走,太阳已经落山,眼前的一切逐渐模糊,刚才的美景已然消失,看看手机上的时间,已过了开饭时辰,反正自己也不饿,就想回宿舍休息休息,待头脑清醒时再跟我市委组织部的同学打电话问情况,可回宿舍一躺下来,心里一直乱糟糟的,怎么也睡不着,索性就给我那同学拨了电话,那头说,事情还没定,报告材料已经见到了,但报的不是你,态度有些冷淡。放了电话,百无聊赖,电视也看不下去,就胡思乱想起来。

  事情为什么变了,怎么说变就变?为什么不能变呢,再说原来也没说就是你呀,你凭啥呀,就是自认为工作的不赖,没准儿局长还说不好呢。一没人,二没钱,工作好顶屁用!再说也没在家盯着这事。我想起了主任所说的话:该活动的活动。这活动就那么重要啊!

  樱当主任凭什么呀,当然工作也不赖,可她提副主任比我晚一年呢!可她爷爷是老干部,父亲尽管已经不在位,但是从市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位子上退下来的,人脉、人缘、人情都还是有的啊,好歹打个招呼就管用,自己怎么就没想到这些呢,早点如果直接跟她说说自己要当,或许她还不好驳这个面子呢,甚而那天酒喝得那么多,后来还……自己却没说,唉,都是酒误的事,自己也太大意,太自信了。还有樱这家伙,怎么这段时间以来联系的这么少呢,诚然她是去了海南岛,但海南也不是英国、美国啊,即便是打电话贵、不方便,发个短信也可以呀。原来我烦她打电话、烦她发短信,可现在我又怨起她不打电话、不发短信了。再则,我们两人的事究竟以后咋处理呀,要说她对自己也算真的不赖,尽管已经那个了,可从她嘴里从来没有说过要嫁给我,以后人家成主任了,就更别想那事了,也别想那个了。

  课堂上,老师讲的什么,自己没听清楚,一上课即给樱发了短信:“请开机”。但拨打十几次都没有开,给办公室打电话办公室说她不在,心里烦,哪还有心思听课。已到快下课时,才收到了她的一个短信:淡淡烟雨淡淡愁,淡淡明月上西楼,淡淡流水溪中过,淡淡鱼儿水中游,淡淡胭脂淡淡酒,淡淡蝴蝶落绣球,淡淡酒解淡淡愁,淡淡朋友最长久。气得我举手就想把手机摔掉,但手举起后又缓缓收了回来,摔坏了自己还得花钱买呀,自昨天发来短信才多长时间呀,就淡淡的了,就成朋友了,八成是这主任当上了!

  很快学习班第二天就要结业了,我得往家打个电话让车来接呀,在这儿一个月,没买别的,还买了不少书呢,什么《十大元帅十大将》,什么《资治通鉴》、《二十四史》等等一大堆,沉得要命,不来车怎么弄回去。一打开手机,尽是短信,忽啦啦出来了一大堆,有主任的、有局长的、还有樱的,除了樱的短信还有点柔性外,其他的都是硬邦邦的,回话,速回话。我急忙拨通了主任的电话,主任开口就说:你怎么才回电话,都误了大事了。我怏怏地说,误什么大事了,反正主任的事没我的了,副主任有什么大事!主任说:嗨,你这个脑筋呀!不当主任就不能当个其他正科了吗?同意报你当服务公司经理呢,你可倒好,不开机,也不回电话,什么事都耽误了。我不由得哦了一声,主任说就这样吧。我忙把想让单位来车接的事说了,主任犹豫了一下说可以。

  我想着一段以来的不顺心事,心里别扭,没有出屋,直到樱打电话说车到了楼下,我才告诉了她房间号,主任和她一起帮我把东西搬上车,我才匆匆离开了西柏坡。

  上车后,主任虎着脸不说话,坐在副驾驶位上的樱瞧我的脸色不对,说了一句:晕,整个一张驴脸。就什么也不说了。只是不谙世事的司机小王倒一直喋喋不休,说欧主任在这儿学习还好吗?同志们都很想你呀等等,最后说:还买了这么多书,回去借我一本看啊。我说,好吧,百无一用是文人,看吧,看的时间长了,都像我成书呆子。小王听出话音不对不吭声了,车子默默地往前走,快到石家庄时,在路边店吃了点饭,樱张罗着要了几个菜,老主任要了一瓶酒,用纸杯分了三份,樱说这几天不能喝,主任把脸一虎道:不能喝也得喝,今个儿新老主任一齐来接小欧,他还不高兴,都得喝,有啥不高兴的?!樱看了我一眼无奈地端起了酒杯,我也将酒杯端了起来,三人喝了一大口,主任开腔道:小欧呀,不是我批评你,你这人就是不成熟。生活在这个世界上,要经得起磨难,经得起挫折,不受磨不成佛嘛,像我在部队上时,就曾经三次该提就没提成,何况这次提的又是和你关系不错的小樱呢……后来他说了些什么,我都没听见,把酒喝完后,我的眼泪几乎掉了下来,我说,我要请一段时间假,参加学习班挺累的,调整调整心态。樱眨着那一对漂亮的大眼睛始终没说话,老主任摇了摇头说:好吧,你愿休息就休息吧。

  那天下午我们回到家就快三点了,我关掉手机即蒙头大睡。就在我休息了快一个星期的时候,老主任将电话打到了家里,让我赶快到单位去,单位出事了。能出什么事呢,再大的事也挨不着我这小小的副主任呀。我经过这几天的反复思考,对事情也基本想开了,这大概就是命,命里有就是有,命里没有莫强求嘛。心情也比前几天好多了。我打的匆匆赶到了单位,单位里嘁嘁喳喳,三五成群地在议论着什么,见了我好像没看见似的。老主任跟我谈了后,我才知道,原来,前天省里来了个检查团,昨天中午给他们送行时,局长的酒喝多了,樱这个办公室主任的酒喝得也不少,检查团走了后,两人就在还没退的房子里住下了,可没想到局长夫人,那个胖大的天津女人就报了警,警察一查一个正着,何况还有局长夫人的大吵大闹,结果,很快就满城风雨了,局长、主任免职受处分不用说,局里也乱成了一锅粥。老主任、新副局长自然就想到了让我赶紧上班。

  现在事情已经过去了将近一年,可由于种种原因我还是当着那个主持工作的副主任,工作确实很忙,只是在忙乱之余,会经常想起樱,尤其是那双迷人的眼睛和凸凹有致的身材,还会想起我们的第一次。也是我人生的第一次。

  责任编辑 刘建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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