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识
历经风霜雨雪,梅花依旧在苦寒的境地中开出清香的花朵。有一种爱情,胜似梅花。
1935年深秋,凋零的梧桐叶落满上海的弄堂里巷,因战事频仍而经历失学之痛的16岁女子林淑华,抚在生母的尸身上哀哀痛哭。这个一直被自己叫作舅母的人在弥留之际,才告知她真相,原来舅母才是她的亲生母亲。由于家境贫寒,实在无力养活,生母不得已将还在襁褓中的她送给了她的姑姑。从此,她生活在一个富裕的家庭,姑姑即养母待她如亲生,养父在职为官,是个典型的封建官员和封建家长,教她读书之余,不忘对她进行各种封建道德教育,力图将她塑造成一个中规中矩的女子。
生母的离世,让原本天真欢乐、无忧无虑的林淑华变成了一个宜嗔宜虑、多愁善感的姑娘,而初中刚读了一年便失学的遭遇,更加深了她的痛苦。好在同校不同级的好友璧姐给她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可以请璧姐哥哥的朋友——在格致公学读书的徐惠民来给她补习功课。从璧姐那里得知,19岁的徐惠民是个有志青年,虽然幼年丧父,生活在一个贫寒的家庭,但一直在任公职的大哥的资助下苦心求学。
温柔、善良的养母几番苦心请求,恪守封建礼教的养父才勉强同意让徐惠民为林淑华补习功课。补习在林家客厅进行。他们二人一个细致讲解,一个用心聆听,林淑华微蹙的眉头拨动着徐惠民关爱的心弦,他时时鼓励她要去创造新的环境。
但旧的环境如一座大山横亘在他们中间。养父终于无法忍受自己的女儿单独跟一个年轻男子在一起,三个月之后,对徐惠民下了逐客令。而徐惠民为她带去的梅花表露了他的心迹: “让我用这梅花给你题个名吧,我希望你能永远像冬天的蜡梅那样,不怕严冬的侵袭,不怕风霜的吹刮……”从此,他叫她“梅”。
此后,璧姐充当信使,林淑华和徐惠民鸿雁传书,学业、志愿、兴趣、理想、人生……他们无所不谈,萌动的情愫不断升温。第二年夏天的一个傍晚,她收到他的一块手帕,一颗用鲜血写成的“心”赫然呈现在她的眼前,仿佛熊熊燃烧的一团爱之烈火,让她战栗。
顺理成章地,他的大嫂去她的家里求婚,结果被讲求“门当户对”的养父恶语相加,拒之千里。原本打算从格致公学毕业后便找份工作的他,愤然决定继续升学,最终选择去圣约翰大学学医。临别,执子之手,泪眼婆娑中,他与她相约八年为期,待他学成之后,娶她为妻。他鼓励她: “梅,我们拿出勇气跟环境搏斗吧!只要我们抱着坚强不屈的信念,一定会成功的。”
旧的环境和礼教把他和她分开,但是共同的目标让彼此的心靠得更近。他离开后, “門当户对” “门庭显赫” “财产丰厚”这些标签始终贴在养父为她择婿的婚姻门楣上,一个要继承四房财产的富家子弟成为择婿的对象,在她的苦苦抗争以及养母的侧面帮助之下,这桩包办婚姻终因那个富家子弟的纨绔成性而终止。林淑华和徐惠民的爱情这才得以继续。
为了跟上徐惠民前进的脚步,林淑华一边在家自修课程,一边抽时间看杂志和阅读文学作品,她还大胆地向《新人》周刊投稿,不料一投即中。她将赚来的三元四角稿费拿出一元给徐惠民买了邮票,以期让他多写信以慰相思。他的祝贺和鼓励,让她信心渐增,她又相继给《女子》月刊投稿,接连发表,并且认识了该刊编辑。
美好的文字生涯刚刚开始,她却不得不因养母病重而放下手中的笔,可是,顽固而愚昧的养父执意不肯将养母送进医院,以至于养母含恨离世。
抗争
此后,她和养父之间的隔阂越来越深,养父和养父的妹妹联手阻止她和璧姐来往,还百般阻挠她和徐惠民的爱情。而供养徐惠民上大学的大哥,也以林父嫌贫爱富为由,不许徐惠民把半分的爱交给她。
爱情顶着重重压力前行,他的一封长信给她引导、给她力量: “梅,事在人为,我决心抱定坚志、努力苦学,我相信我们总有卒底于成的一天!”
而她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从外地回来的姨妈将她领出了那个封锁她身心的牢笼。离开养父的监视后,她开始与偶尔回家休假的徐惠民见面,理想、命运、前途、与旧礼教抗争,是他们经常谈论的话题。在他们心中,那朵爱情之梅,正迎着风霜粲然绽放。
1937年卢沟桥事变,打破了中国百姓的安宁,继之, “八·一三”的炮火又使千万百姓遭受着日本侵略军的蹂躏。徐惠民在给林淑华的信中表达了如果学校停课,便去抗日的心愿,同时也鼓励林淑华参加妇女救护队。林淑华真的那样做了,被派到第四伤兵医院服务,每天工作八小时,超负荷的工作加上虚弱的体质,她有一次竟晕倒了。
医院撤退到苏州后,林淑华又回到家里。敌军的战火越烧越烈,百姓的生活每况愈下。她读着徐惠民留给她的日记,期待着硝烟散去,期待着自己爱情保卫战胜利的那一天早日来临。
上海沦陷后的第三年秋天,林淑华22岁,她和徐惠民的爱情保卫战整整打了七年。随着时局动荡造成的生活维艰,随着养父的日渐年迈,也随着姨妈和阿姨(养父的小妾)从中周旋,养父似乎放松了对她的监视,她和徐惠民开始自由往来,但是,养父仍然不允许徐惠民跨进林家半步。
“梅花香自苦寒来”。1942年的夏天,苦学八年的徐惠民以医学博士的身份毕业回国了。见面的那天,他们四目相对,百感交集。许多年的压力和痛苦、努力和奋斗,化作莹莹泪泉,浇灌着心底的那朵梅。
这一年的冬天,雪花片片飘飞。林淑华的阿姨身染沉疴,养父依然不肯将其送进医院,在阿姨的苦苦哀求下,不得已才让徐惠民前来诊治,但还是没能留住病人膏肓的阿姨。这之后,养父似乎默许了徐惠民每周来看林淑华一次,但是冬风的肃杀总是随时随地侵袭着那一剪寒梅,徐惠民大哥仗恃着对他学费的供给,又一次跳出来阻挠他与林淑华交往: “你现在是一个医院博士,还怕娶不到老婆吗?”
林淑华的养父此时也出尔反尔,面对徐惠民的来访,他恶语训斥,竞谩骂徐惠民不懂礼义廉耻,不顾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悲愤难当的徐惠民冲出门去,他们的爱情经受着前所未有的考验。
林淑华一封一封地给他写信,约他出来见面,但等待她的是一连串的无言。无意间,她读到了他近期的日记,得知他正被另一个女子追求。痛苦如兽,啃噬着她的身心,失魂落魄的她又被养父痛骂: “我至多把你当作一条狗来养着,养你到今年年底,你给我滚出去!”她饮下一杯杯苦酒,在痛苦中沉醉。醒来时,他守在她的身边,他的痛苦更甚于她,他喃喃道: “我爱了你,又害了你!”她捂住他的嘴,泪流满面: “我希望以后在任何沉重的打击下,我们都要互相紧紧地拥抱起来。多一次打击,多加强我们一分搏斗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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