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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用机器思维写小说

时间:2023/11/9 作者: 十月 热度: 14832
颜桥

  我大约有十八年没正儿八经创作过中短篇,二零零二年,我大三,第一篇正式小说发表在上海的一家著名杂志,那段时间,还陆续拿了些小奖。我依稀记得,奖金是当年学费的三倍,我当时甚至无耻地认为,自己或许能成为一个不错的作者。

  工作后,环境改变,心境也随之变化,再也拾不起写作的欲望。虽有创作,但更多了实用考量,它们不是纯粹意义的文学。去年底,我忽然又找到写作的乐趣,我戏称自己为“冰柜里来的人”。冬眠醒来,沧海桑田,世界大不同了,必须摈弃旧有经验,重新找到一种属于自己的创新之道。

  一度很害怕写创作谈,我认为:小说是一种呈现,不是一种解释。你做的菜不好吃,你却写个菜谱解释,于事无补。不过,我还是乐于表达我个人更接近“机器思维”的创作法,它代表我的“一种小说观”。

触点



  触点像唱歌找“调门”,唱戏找“气口”,吃面找“面头”。小说家在“触点”阶段是纯感性的,不加诸理性。《鱼丽之宴》的灵感诞生在我去小区买菜,忽而从头顶落下一个竹篮,二楼要一篮韭菜。卖菜大妈叹气,宁可死在楼上,也不愿下楼买菜。“竹篮打菜”的画面,外加那句话,太可乐了,有很强的“生活感”。在年轻化的小区,御宅族特多,有句老话,让宅男下楼的终极交通工具,只有救护车。触点有了,一个嘴巴刁钻、却下楼困难的宅男美食家,“人物”呼之欲出。

  《干杯,元神》则是多年前,参加一位异性朋友聚会,她掏出自己的毛绒玩具,她称呼它们为“元神”。活这么大,头回去参加“毛绒玩具派对”,还挺尴尬,我一度怀疑这是一场恶搞,直到她演示她和元神们去旅行的“照片秀”,这些玩偶就和“真人”似的,是一种“心理投射物”。那个派对,让我印象深刻。

  无独有偶,我朋友圈有个还算知名主持人,她每次去旅行,有一只棕色的小熊,每次说晚安,都配张小熊躺在旅馆床上的图,盖着被子……她倒像是陪游,毛绒玩具是主人。这不是孤例,或许女性中相当普遍,这种玩偶的亚文化,引发我的兴趣。

  在日本秋叶原旅行,我见一位小女孩,背着比自己还大的熊本熊,她一边走,一边和“熊”聊天。这些细节,触动了我,独生子女一代,与玩偶说话,仿佛玩偶就是另一个自己,这当中的“丰富性”,无须一一辨清,围绕一只玩偶,便可榨出“物件”背后的“隐痛”。

  艺术创作要不忘“一口活气”,一个触点,也是创作原初的兴奋,要守住这口气,不然,再好的“技术”,也救不活“尸体”。

范式



  范式一词,是美国科学哲学家托马斯?库恩在《科学革命的结构》中提出的,文学创作也存在“范式”。创新,源自对旧范式的改造。譬如“美食风土小说”这一类型,早已在汪曾祺、陆文夫等前人笔下登峰造极。这一范式特点:食物高度“在场”,一切绕着“食物”转,叙述者自带专家口吻,食物中心性被高度凸显。

  突破范式:《魚丽之宴》是一篇“伪美食小说”(电影里有一种“伪纪录片”,或可比附),通篇像煞有介事谈论食物、穿插食谱,却无人关心食物,甚至无人关心味道。每个人都陷入关于食物的往事里,倾听者无心旁听,一味敷衍。

  它借鉴美食小说的外壳,却有意识打破美食小说基本范式,叙述者也不是洋洋自得地聚焦食物,或叙述者吃鱼的动机,只是为了一枚钻戒。食物是一张孤独的网,什么也没网住。它试图用现代主义解构人与食物之关系。

  与“鱼”有关的菜,也是一种符号:家常菜“鲫鱼豆腐”,可能意味情感漠视与冷暴力,它根本不能算“菜”。喜爱吃“法国浓味炖鱼”的女白领(你知道,法餐要吃得很慢、很悠闲那种),她内心一定渴望一种仪式感,因为在城市里一切驻留不定,流沙一般,她需要安定,需要某种程度的尊严,这是她离开这个城市前小小的愿望。做“花胶石斑鱼羹”老板呢,说不好,只能感受他。他破产了,这是他最后的“口腹之欲”,一定得是稀缺之物吧。他马上会从高处掉落,打回原形,重新奋斗。他必须抚慰恐惧,食物必须弥足珍贵,这也是他再次征战风车的勇气……一切都是你的感受,真正的秘密,只有他知道。

  这种抽取本质属于数学抽象,用机器学习的术语,叫“提取特征值”。好比毕加索画的牛,并不是真实的牛,寥寥数笔,提取出一只牛的“特征”。

  小说创新=抽取范式→突破范式。

  范式是小说家的“思维原型”。小说家生于范式,死于范式。范式是“框架算法”,细部纹理依然使用“艺术感觉”,这样小说才不会成了僵硬“图解概念”。

信息



  小说是一门信息学,这是小说的本质。严肃文学,是比拼单位长度的信息密度。你必须在一定时间段,持续供给读者新的信息:人物的信息,情节的信息,情绪的信息……读者一旦没有新的发现,书写就无法纵深,成了平面上的词汇游戏,进而产生厌倦。

  伊朗导演阿巴斯说,电影是一个多面体,你只是让观众看到一个面,想起其他的面。任何艺术都如此,中短篇更是如此。这不是关于信息的铺张,而是关于信息的精简、集中与压缩,让读者联想更广义的“留白”。

  我记得当年教会我写作老师说的“三行定乾坤”,只有三行的机会写出人物,或许只有唯一一句对白。你必须在大脑演练数十次,哪一句对白,一定是这个人物最想说的,最准确的。

  写作便是由右脑与左脑交替产生的智识算法,这是说小说,也是你认识世界的路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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