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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荣路手记

时间:2023/11/9 作者: 十月 热度: 15155
林宗龙

  

论写作



  深夜,拿着手电筒

  在漆黑的楼道照射,这是父亲

  穿過的马丁靴,鞋底沾着笨重的泥土

  和烂掉的腐叶,(我猜想着

  父亲一定去过语言的极地)

  他发现了鹿和牦牛,那意义的所在

  让我继续往更隐秘的台阶

  挪动我的光束,这是角落里的花盆,

  栽种着妻子的洋桔梗,

  我闻到了那幽香,是雨水里

  一只瓢虫在缓缓爬动,这充盈着

  整座建筑的爱,父亲提及过,

  那神秘的极光,把一些源头的事物

  带回到那个密室里,

  我照着它:夏加尔怀念贝拉的油画,

  在镜子面前,静静响动的

  黑胶磁带,一把倚靠在木柜边的

  透明雨伞,遵从我的想象,

  摆放在合适的位置,但事实上,

  它什么都没有显现,父亲是对的,

  他熄灭了我手中的光源。

铁栅栏里的德国矮马



  第一次,铁栅栏里的德国矮马

  在它小范围的领地踱步,我想到

  一面不会走动的石钟。

  第二次,一只苍蝇在它的马背上

  嗡嗡直响,它甩了甩垂下的尾巴

  我想到一个囚徒被押到刑场。

  第三次,从铁丝网透过来的光,

  在它褐色的鬃毛来回抚摸着,

  我想到母亲曾这么安慰过我。

  第四次,它咀嚼完一束稗草后,

  低下身子在水槽里饮水,我想到

  四叶草叶脉上露珠短暂的喜悦。

  第五次,从它的喉腔发出铁质的

  低沉的声调,像在控诉或对日常

  的无效描述,我想到隔壁笼子

  向众人表演的孔雀有过类似遭遇。

  第六次,搬运蝗虫尸体的蚂蚁

  从它的黑蹄子旁经过,它的静穆

  如雕塑,我想到牧师在葬礼上

  朗诵的宗教诗,像红色空瓶子。

  第七次,它幽深的瞳孔似乎

  觉察到什么,一位调皮的孩子

  往水槽扔了一块石子,我想到

  词语对意义诚实的冒犯。

  第八次,云层移动时的雾气,

  覆盖在它古铜色的身体,它踩着

  榆树的落叶,好像年轻了起来,

  我想到时间对抗时间的神秘过程。

  第九次,黑暗终于降临,

  笼罩在它周围,我放弃了想法,

  在未曾发生的第十次,

  它替所有人回忆了复杂的一生。

死亡教育



  我们终于决定好,要徒步前往

  村庄对面的一座海礁。白色风车,

  在墨绿色的山坡转动,那回响在提示

  我们一路接受的死亡教育。

  横躺在公路边的灰鸽子,

  像是被汽车,或更庞大的沉重之物

  碾轧过。我因敬畏而停下来,

  注视着它羽毛中间稠密的血迹。

  但仍然没有结束。稀碎的阳光,

  照耀着水塔和屋顶,在草地上

  形成一个光斑,随着一双缺席的手

  逐渐消退,像是死亡另外的暗示。

  真是奇怪,在一条满是沙石的泥土路,

  (终于可以看见那片褐色的海礁)

  死亡继续暗示着什么,一条赤练蛇

  蜕皮的壳,出现在我们面前,

  “偶然性在形成我们原始的恐惧”

  你认出来了吗?那最值得信赖的,

  一群未知的沙鸥,在我们的头顶,

  在远处的灯塔上空,像静默的星辰

  在盘旋,在接收那古老的讯息。

成年史



  在一片陌生之地,我享受着

  独处时才有的困惑,从树荫下走过,

  与少年时期的自我较量。(那只蓝色的

  刺猬,在荆棘里滚动,不愿成为同类)

  是的,坐在一条木质的长椅上,

  我时常想着,作为整体的我

  和时间的我所带来的区别。

  我应该向它学习,一个孩子

  在草地上,玩着玻璃球,他见过很低的

  雾弥漫在柠檬桉周围,湿气沾在

  他的草帽上,他的对面是一座教堂,

  一些细尾的灰鸟,从背面的林子

  飞蹿而出,从那一刻起,再也没有回到

  我成年的身体里。

海水的浮力



  我们在一些事件上,感受过

  海水的浮力:当从雨中穿过隧道,

  当隧道中响起滴答的哀鸣曲,

  当哀鸣曲说他不再爱你,

  并永久地离开,当离开是一张

  蜂窝状的现实,当现实里

  我们的肉体不再靠近 ,当靠近是

  陡然的近似过去的某种未知,

  当未知是一团白纸,被我们反复揉皱,

  当揉皱之后,我们变成另外的

  随机事件被重新确认,当确认我们

  只是无限中的两颗星球,

  当星球被丢在海里,开始四处漂浮,

  当漂浮到我们发现它们的那座岛,

  当那座岛下沉并坠入深渊,

  当深渊有一块陨石落了下去,

  不再听到回声,不再属于我们,

  当我们再一次站在陆地上,

  像陌生人那样问候,海水冲刷着

  我们的脸,当我们的脸是沙滩上

  一扇永恒的蓝色百叶窗,它逐渐

  清晰了起来,直到我们彼此看不见。

记 忆



  等那个人,取走我的衣物,

  烧毁它,或者穿在另一个人身上,

  接着挽留我,重新再爱我一次

  布置好我的房间,再也不会有人进来,

  或者它将成为别人的客厅或厨房,

  最坏的打算,也是最可能的结果,

  它将永远地闲置在那里,

  直到那个人,把我见过的风景

  搬到一列火车的玻璃窗外:

  那是幽蓝的海在涌动,那是树林的阴影,

  一下子就洞察到我喜悦的表情,

  那是那个人,一动不动地站着,像雕塑,

  在接受关于我身上发生的一切。

  我拥有过的,现在,他要全部取走。

果 农



  一片无人的山坳,他把银河系的星辰

  种在那里。像浇灌希望一样,

  每到夜里,他都会带上一本《圣经》

  在花栗树下,朗诵赞美诗,

  “神爱世人”,“给我一个永恒的家”

  他想象着有一天,那些星辰像果树一样

  结出真理、爱情、自由和平等,

  像我始终敬畏地面对每一束到来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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