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珍

　　

灌木丛中的女孩

　　我祖母没告诉我女人是什么

　　母亲也没有跟我讲

　　我们儿时不分男女，一堆堆

　　跑到任何地方玩，

　　他们喊我老大，那时我还小

　　只认识小部分汉字，

　　却懂得了孩童的霸权

　　头一天他们给我泡泡糖

　　簇拥著我，让我尝的零食

　　第二天他们就叫别的人老大

　　孩童的随意只能叫作天真，

　　我蹲在河边的灌木丛中

　　瞬间长成了大人

　　不知什么时候起开始陷入美神

　　也许我儿时也曾孤独

　　放学后会晤了简·爱，卡列尼娜和阿芙洛迪忒

　　会晤了雅典娜和东西方痛苦的哲人

　　她们都干净得使血污发亮，

　　后来在薇依的绝望中我甚至

　　找到了艰难的乐趣

　　我仍然还很无知但理解什么是人

　　到现在我也不想畏惧我得做什么

　　在我们爬树时不分男女两队，

　　当我们跑步全体昂着额头，

　　那回从山腰上摔下流着血走回家中，

　　一只黄昏的黑鬼跑过来跟我说，

　　嘿，可怜的女孩，你在流血

　　在我们开始流血时一生才发动

　　会有人喊我们女孩，然后姑娘，女人，女士，妇女，老太太，

　　以及死去的这位女前辈，

　　或，温柔的爱人。

　　我有时会变成一个男的

　　我是我父亲同时具有母性

　　我与爱我的人一起做那些平凡的事，

　　不思考哪些事适合体内的柔弱

　　有时我没有性别，我是个人

　　看上去有一具灵魂

女孩已经长大

　　女孩已经长大

　　像田螺变成河马

　　她的眼睛长颈鹿般伸出这群山

　　带着从前姑妈那样的渴望

　　清晨时我看见她站在门前沉思

　　不知道怎样的道路能带她超越命运

　　更多的孩子像她那样疯长

　　前仆后继

　　比当初的我成熟太多了

　　就现在

　　我的妈妈还在喊我孩子

　　在我26岁的时候

　　他们的快乐就被粗暴地结束

　　在那敞开迎客的班车前

　　命运早已经发动

　　提前冒出些黑烟

怀孕者

　　怀着命运，像一只西瓜

　　圆滚而心里很甜

　　一个女人驮着巨大的肚子走来走去

　　是什么感觉

　　她当然比西瓜更累

　　西瓜没有苦恼

　　而她怀的是命运

　　一团不确定的亲密正在生长

　　这让她多少有些慌张

　　有时她站在厨房里生气，

　　有时哭，在草地上坐着歌颂自然

　　然后看报纸，理解政治

　　不，压根理解不了

　　想起那薄薄肚皮里

　　全是未知，她几乎感到严重

　　几乎要谨慎地学习怎么活

　　重新，从零地

　　另外开始

　　然而怎么准备都不够

　　永远不够

　　这一切迫近了她个人的伟大的时刻

　　由她而来的诞生将会来临

　　她像个西瓜那样平常，

　　甚至滑稽地走着，

　　伟大的西瓜

　　同时像地球那样在家庭的宇宙中踱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