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国府的丫头一般有两条出路:给奴才小子做老婆,或者给主子作小妾。但“僧多粥少”,给主子作小妾、“当半个主子”成了丫头们心里都梦想过一过的独木桥。
除了已经重点培养的袭人、晴雯,离“半个主子”最近的就是鸳鸯了。鸳鸯极得贾母倚重—三宣牙牌令时,她指挥倜傥;陪主子奶奶尤氏吃饭时,她极有脸面……按照這个趋势发展下去,贾母百年之时,极有可能把这个心腹丫头也指给眼珠子似的宝玉。鸳鸯能揣摩贾母心意,自然也深知有此可能,那么她自己是怎么想的呢?
当宝玉扭股糖似的缠着鸳鸯祈求“好姐姐,把你嘴上的胭脂赏我吃了吧”,鸳鸯的反应是赶紧叫袭人:“你跟他一辈子,也不劝劝,还是这么着。”“还是这么着”表示她早知道宝玉有这癖性。她可不像金钏那样,上赶着问“我这嘴上是新擦的香浸胭脂,你这会子可吃不吃了”。宝玉从小跟着老太太,鸳鸯也从小服侍老太太,她早就对宝玉的脾性了如指掌,知道这个温柔男并不是真像别的女孩子认为的那样是个宝。
怎么不是个宝呢?你看宝二爷对女孩子多体贴:对林妹妹是一天问八回,就连晴雯、麝月提出的条件也是有求必应—不由得让人觉得宝玉真是个暖男。
透过这些温暖的表象,鸳鸯却比别人多了一份冷静明透:宝二爷可以一边记挂着林妹妹的病应该修个好方子配药,一边见了和湘云一样的金麒麟马上揣起来给湘云留着;一进屋看见金钏困倦,连忙掏出个香雪润津丹给她喂到嘴里;一出门见着“画蔷”的龄官身体单薄,又担心她心里的煎熬怎么受得住……他也可以在金钏被王夫人一巴掌打在脸上的时候抽身就溜,也能在三日水米未沾牙的晴雯被拖出怡红院时目瞪口呆,一句话都不敢说……
他现在尚未娶妻,又长得好,平日里和姐妹们如此亲近,自然不会有人说什么,假如几十年后“还是这么着”,大腹便便的中年宝二老爷不再“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也没有了家族最高掌门人的宠爱,却还处处关心着身边的任何女子,那时身为他的小妾,又该如何自处?
何况鸳鸯是“家生子”奴才,若她真做了姨太太,就她兄嫂那两口子的势利样儿,必定惹得人多嘴杂的荣国府下人们在背后开骂,然后使绊子。到那时鸯鸳只能使着几个小丫头,拿着二两银子的月例,生着没完没了的闲气。赵姨娘给主子添了一儿一女,自己的“舅爷弟弟”赵国基死后,主子也不过是赏了20两银子。聪明如她,又怎会像别的女孩子那样想着做宝玉“姨太太”的“美差”?
所以在大老爷要鸳鸯做小妾的时候,她索性放开胆子大闹一场“剪发风波”,表明自己的心迹,不光不给大老爷做小妾,就连众人都捧着的宝玉也不行:“我这一辈子莫说是‘宝玉,便是‘宝金‘宝银‘宝天王‘宝皇帝,横竖不嫁人就完了!”
向往宝二爷温存体贴的女孩子们如过江之鲫,鸳鸯冷眼旁观,心里暗暗好笑:这个太阳一样的暖男身上那些“天生成惯能作小服低、赔身下气,性情体贴,话语缠绵”的行为不过是出于性格和习惯,与其他无关。与其让他阳光普照似的分这么一杯羹,最后落个不尴不尬,甚至凄凄惨惨,还不如早些离得远远的。
编 辑/朱 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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