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 树
我喊老曾来修树
老曾带来了他的儿子
这是一棵有年头的鹅掌枫
每年春天都把阳光删去十行
河那边也在修树。那是一条小河
河边的路却叫滨江大道
那里修的是香樟
居民們对修剪枝叶很有意见
于是电视台的人扛着摄像机来了
老曾很紧张,他不知道这事会上电视
两周前他已经收下了我太太给的小费
“都在一个小区,只是顺便修一修”
老曾让小曾上树
他要去拿一根绳子
好把那些可能敲窗的枝条拉住
小曾大学毕业,待业在家中
爬树他是一个能手
蹲在树杈上,很像一只大鸟
老曾骑着黄鱼车去拿绳子
半途却被物业经理拦住
他得去西郊苗圃运一车麦冬
天擦黑了,老曾满头大汗地回到树下
他很生气,“龟儿子,你咋个还蹲在树上”
小曾问,“你把绳子拿来了吗”
梅 雨
这一夜,又一日的淫雨
密密麻麻地缝进
这一日,又一夜的思绪
这一天,又一地的迷雾
像纤细的手,像盘绕的腿,缠住
这一地,又一天的愁眠
这一地,又一天的愁眠
密密麻麻地缝进
这一夜,又一日的淫雨
这一日,又一夜的思绪
像纤细的手,像盘绕的腿,缠住
这一天,又一地的迷雾
无 想
每年春天
我都要去一趟无想山
无想山上
有一座无想寺
无想寺里
有一个无想大师
他在山门迎候
然后沏茶,与我对谈
然后,和我一起
下山,还俗
认识我的人都知道
无想大师,是谁
旧 爱
那些年写诗有多美
看看梅花在枝头就知道了
春水照一照鸿雁
暖阳就搭就了一架天梯
我想着暗恋的姑娘
她的笑脸就粉嫩粉嫩地亮起来
当我到达溪流的那一头
已是桃花盛开的五月
靠涂抹上一些胭脂
我夜里才偷偷去相会一回
那些年写的诗也不戳穿我
它们躺在诗集上
老实说,虽然很寂寞
却仍有羞涩的表情
相 隔
每年,我都要千里迢迢
去看望父母和祖父祖母
他们,也要跋山涉水
去看望我更早的祖先
这是最有可能发生的事:
当我和儿子在他们的墓前磕头
他们,正在另一座山头祭拜
——永世相隔不仅仅发生在生死间
也发生在消逝与更早的消逝间
春 风
河豚的剧毒已经消失
美味在虚假的惊恐中归来
舌尖识得甜
舌根识得苦的滋味
诗歌的味蕾
记得春风的咒语
并把残忍的丁香传诵
但,桃花已在芬芳中盛开
盛开着已经修改的孕期
边 塞
穿云去兰州,看一眼黄河,去凉州
凉州无词,斩两斤驴肉,沏一壶好茶
一路饱嗝,去甘州。八声慢,九粮醇
木塔和土塔,在醉醺醺的夜晚摇摇晃晃
这一夜雨声淅沥,任丹青为丹霞绘上新颜
也不能留我:西出阳关
一路无诗,亦无故人可辞。这就
翻越达坂山,八月竟有大雪
一路将我扑打,好似我在边塞
立过赫赫战功,身下有万骨枯朽
而我正走在班师的途中
幸 福
阳光好的时候我就去晒太阳了
蓓蕾开放,我就去赏花
修剪枝叶,洒扫庭除
比去见无关紧要的人重要
觥筹交错这就免了吧
我正在种一畦无公害蔬菜
欢迎蝴蝶来,蜻蜓来,小蜜蜂也来
夜里,我也要打着手电筒抓青菜虫子和蛞蝓
为九条锦鲤如何躲过黄猫的突袭暗暗着急
明月是我的镜子
茉莉和玉兰开放的时候
就能为我拭去心头的雾霾
我是一个幸福的人
如果,我是这样觉得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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