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次日,访天泉山遇雨
少人行走的路上
湖水仿佛倒映着另一个时代的树荫
揉碎的黄金香柳叶子
在我们掌中长久地散发出汁液的暗香
杂草后面的蒲苇舒展身子
仿佛谦逊的隐士
你惊讶于这满山广大的植物志
如同在它深处隐藏着的天梯和伪书
主人推开房门
奉上好茶 有时他整天待在那里
木器和瓷器的室内纤尘不染
有时他独自在月光下散步
想着城里朋友的屋顶也有这样的月光
雨伞倒在台阶下的天门冬旁
像喝醉了的人
我们从灰蒙蒙的下午
一直坐到暮色向茶几四周涌来
窗外,群山正穿过细雨
雾
雾渐渐散去。路边落着
女贞树掉下的油黑色果实
一座潮湿的城市,即使在冬天
灰暗的门闩宛如家族长辈
威严的大衣纽扣
爆竹在子夜像战争来临
埃及着火了 这里却度过
出奇冷的一天
另一些房间的灯光异样地发亮
我们始终在餐桌以外徘徊
焦虑地等着 却没人召唤
当主人拉上窗簾
雾就独自来临,如同
某种面目不清的过去
被谁当成礼物般 从前一天的夜里
从黎明清洁工人笤帚扬起的灰尘里
送到别处 孤寂地踟蹰、游荡
寻找着曾经遗落的什么……
·翩然落梅·
冬天的树
一棵树冬天的样子
让人觉得舒服
叶子落光了,枝干看起来
很轻松
北风也没那么容易摇动它
一棵树和另一棵树
都光着头,可以清楚地看到它们
干枯的手互相摩挲
听鸟群在枝头
说着春天的旧事
两三个老人棉衣洁净
在树下打太极
树枝疏落的影子
像草书,比夏天的浓荫宜人
比春天的薰香
让人安静。仰起头
可以直接看到
那朴素的、深蓝色的穹顶
星星的走廊
这里转过去就是
俗世:大米饭和小咸菜
被遗忘的稀粥的清香
像早年的筒子楼里
那种五味杂陈的生活气息
人们混乱地走着,臂膊擦过肩膀
抱着正在变老的小孩
将死的人
倚着栅栏坐下
看看外面变幻的湖水
和擦不尽的云
在冥王星上会看到这颗蓝色球体不断消逝又绵延不尽的
水流的走廊上
有人突然跃下
进入诗人眼中的虚空
只有栏杆外不再衍生的群山
缠着栏杆的葡萄藤
是永恒的,重复着一秋一死的面容
·艾 蔻·
麻雀飞回来了
三个人依次下跪、磕头
再蹲下来,陪死者聊天、抽烟
提起往事朋友就破口大骂
附近的麻雀受了惊
接二连三地蹦到远处
朋友说,他死了十多年了
为什么我年年都要来
这里只有一堆灰
说什么也都是白说
我们便站起来
在一排排墓碑间漫步
吸毒的张家小儿子
活到了一百零七岁的寡妇
出车祸的刘哑巴……
临近中午,认出了其中十三个
麻雀们陆续飞回来了
围成一个圈,抢食香炉中的米
它们鞠躬,鞠躬,再鞠躬
感谢着米的美味
米,一点一点消失
像在代替某种力量
一点一点
撬开那些攥紧的拳头
瞎 子
“摸着比看着真实得多
整个世界都在我手心
你只要乖乖躺下
我便能知晓你的全部”
我不敢挪步,也来不及躲了
双手之外,他似乎还有手
从四面八方伸过来
将我从上到下摸了个透
“嘿嘿,你在发抖
这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你接受了所有眼睛的注视
却在一个瞎子面前害了羞”
我无言以对
这个没有眼睛的人
把眼睛进化成了手上的针
摸到什么,就扎破什么
·钟建春·
土地的秘密
在城市待久了,特别想
在郊外找一块地
随便种点什么,种菜,植桃,栽李
余生不打农药,不撒化肥
我们都悬浮在高楼大厦之上
走南闯北,却无法落地生根
有土地撑腰,我丝毫不介意
有人笑话我农民的身份
土地总是最踏实的,只有
一种情况例外,走着走着
有一天我也会倒下去,变成一小撮土
与早逝的熟人打招呼
与爷爷奶奶做伴,与祖先为伍
我手无寸土,还深爱
这片土地,因为这千百年来的地底下
到处都有我的人
在老家搬新居
我在老家的步行街
另置了一处住房
这让母亲不舍,又高兴
搬进新居那天,什么东西
都置齐了,母亲非得还要送
两床又厚又重的新被子
我跟在母亲后面,一人扛一床被
慢慢地穿过熙熙攘攘的大街
母亲的肩膀和脸,深陷在被褥里
恍惚间几十年就这么走过来
我看不见母亲开心的脸
但看得见,她被岁月压弯了的腰
被子太厚太重,上到顶楼
已经浑身湿透。我不知道
是脊背上虚汗在流
还是心里成行的泪掉下来
·张巧慧·
泗溪河
昨夜雨大,泗溪河的水一夜间变黄了
但她仍是干净的
她压住自己的声音
她越来越低,越来越开阔
过鹤川桥她忽然激动起来
像一个觉醒的女性
意识到自己错失很多
难以回头,
她成了母亲,
蓬头垢面的母亲。
路还那么漫长
兼 爱
爱花开,爱惜花的人
也爱折花的人
爱瀑布,爱一条江的上游
也爱她的下游
爱古代雕花的屋檐
也爱我们的粗鄙以及反粗鄙
倘若再迟几天,或能遇上盛大的祭祀
爱一座山,爱山间的丰美
也爱山脚的几个村寨,
导游小田说村里的少数民族,
只有语言,没有文字
尾音拖得很长
就像飞云江一样
爱山樱花,她开得那么白,
让我的爱变得小心翼翼
·武 稚·
傍 晚
傍晚,一些灯灭掉
更多的灯亮起来
车辆像鱼纹游动
苦味的树,坐果的灯笼
铺子里的旺火,辽远而又深沉
光滑的肌肤,丝绸的长发
石榴花
远去的铁轨,像白花花的细软
巷子拐角处的老人
失去了足音。我被一种慢硌住
屏住呼吸,不喊一声疼痛
吹埙者
圆润。干净。像云水之袖
让受难者,也能获得新生
吹埙的男人,身材单薄
他把脸埋在埙里
他需要一次倾诉,埙也需要一次奔流
路上的冷不停地渗透下来
路上的行人不停地渗透下来
此刻哦,那些奔跑的铁,订单
散落的零部件,鱼群一样溃散
·老 铁·
响铃桥写意
拱形的响铃桥,倒影水中
小心翼翼地含着姜里潭
静止的写意,象征着上下眼皮
与一枚瞳仁的关系
桥下,一长队鸭子悄然游弋
穿過茂密水草,犹如
对封锁严密的睫毛,进行一次
动感突破,尖锐的队形
剪裁出“胜利”的象形,堪称完美
其间,东桃西柳被瞬间激活
音符滴落,旋律流淌
响铃桥却依旧缄默
没有一丁点形式主义的声响
一棵老树的姿势
驳岸用锐角刺进姜里潭
岸边的一棵老树,躬身九十度
以温顺的姿势,分解了尖锐
潭水由此荡漾,把树影
传递给了远处的长堤和天上的白云
披头散发的老树,向一池潭水倾泻
它低垂的形象很美,弧度很美
执着的力量将爱温情抵达,也很美
在一片需要挺立的风景中
树立一个谦卑的形象,是一棵树的价值
倘若两岸的树,突然走动起来
它是否有足够定力,而不抬一下头颅
·中 海·
原乡人
我走得太快,不知不觉中
离故乡很远了
还不知要走多久,才能
走回到故乡
走在我前面的是我的生活
它从不停下来,从不回头
好似被时间的断崖推着
一旦停顿,就会掉落
但有时我必须走到生活的前面
看看它的截面,有多少欲望的纹理
属于新生的年轮,在那儿
沿着转圈般的回乡之路
越走越远
原乡人哪,我甚至找不到故乡
随着越来越快的奔跑
好多次我跑过了终点
相见被风吹走
没有预设。一个走得匆忙的人
在一条街的尽头,拐弯
他的拐弯方式与众不同
像电影里的回放镜头,第三次
他拐了过去——
消失的还没结束
从拐角拐过来另一个人
同样经历三次后退,他匆匆赶来
与我擦肩而过——
这两个人都与我相见
一个正面,一个反面
他们不同的面都呈现三次
而我坐着一动不动
这条街没有第四个人
在我心里,旧时光的店铺摆着旧时光
摆着两个正反面的我
墙面上阳光不停地脱落
我能看清自己来去的旧影
但始终没能和他们坐在一起聊聊天
总是有风吹过,要么把他吹向未来
要么把我吹往过去
·龙红年·
活驴馆
一头活驴
被拴在酒馆后院的石柱上
它安静地吃着草料 满怀生活的
幻想……
远 望
远望 我就看到了那片高楼
百米开外挨挨挤挤 有人说是抱团取暖
我看如同降价甩卖的市场里
涌动的人潮
一栋烂尾楼待在更近一点
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脚手架上 一些螺丝已经开溜
竖着的铁杆不再支持横着的架板
护网被谁咬出了许多大窟窿
十三楼的窗口 民工的一件衣服在南风中
荡来荡去 如他们难以到手的薪酬
塔吊立场坚定 定格在老板最牛的时候
长臂伸向空中 却也没能抓住一根稻草
透过楼群 我看到的远方
压成缝隙
像羊肠,挂在天上
·李有亮·
鸟儿掠过天际
鸟儿掠过天际
我已无力说出内心的苍凉
阴冷的风,加深着秋天的脸色
河水低声啜泣
人们步履匆促,一片燃烧的废纸
跳荡,迷茫,虚妄……
我避开赶路的人流
弯下腰,钻进一页书里
手指却难以翻动下一页
眼睛成为一柄锈蚀的犁头
在文字的表面划过
唯有耳朵竖起 在川流
不息的欲望背后
搜寻着同类的呼吸和心跳
如同鸟儿掠过古老的天际
唯一的星光,蓦然照亮
一切昏暗的事物
于刹那间,将脚下散落的花瓣
重新摆放成心的模样
来年三月,为歇脚的蝴蝶绽放
漂在都市
你的眼睛,不需要方向
只用來辨识,路牌和信号灯
你已遭受无数次碾压
幸运的是,你还活着
没有舟楫,更没有灯塔
人们在道路的争夺中相互践踏
在亡灵前,献上一朵白花
更多时候,人们用一扇铁门
把自己和世界隔开
透过百叶窗和玻璃
看闪烁的灯光和月亮之间
有一大片彩色的黑
或者,退回到往事里
用一杯酒,在蒙眬中
勾勒人心,早先的模样
·陈礼明·
萤火虫
没有人注意到夜的漂浮
当我走出黑暗的房屋
看山水轮回
天地起伏,群星随波逐流
也没有人看见
我们手牵着手
像两只萤火虫,要找的火焰
在彼此的目光里
白 鹭
在窗前一闪而过的是信使
白得耀眼的光的碎片
大海就在眼前
它一直在守候
但此刻也正在远离
那些岛屿,放走了所有的帆和翅膀
最终像一粒灰尘吸附在镜子之上
这些失去魂魄的石头
与我的对峙
更像是一个个执着的汉字,让我看清
时间粗糙的表面
透明的风
在指尖留下痕迹
当我的衣领
翻飞在芦花飘荡的堤岸
白云在我周围
发出一浪高过一浪的鸣叫
·史传坤·
阳台上有盆花
晨阳低照
紫花碎叶在迎风摇曳
她自由自在
把阳台当作了全部的世界
空气如山泉流进肺腑
我的心已经空了
如小小一片鸿毛飘浮
我惬意地端详着,花
在开始一天的装扮
有时,一朵花或一叶草
会轻轻触碰一下我们的心脏
他们卑微得可以不计
却是绵延在时空里的管道
我们都庆幸
上苍恩赐的宁静
正是通过他们
仍在源源不断地流淌
没有一个黑夜属于我
梦来不及做完
光如闪电
屋内残存的黑夜
瞬间隐匿起来
天空弥漫着无际的困惑
谁能告诉我
一支残梦,该有
怎样的走向
泪珠刚撩开眼帘
来不及驱离刁钻的尘埃
鸟儿已开始在窗外歌唱
抑扬顿挫
把苍穹唱得开屏
但一句句,还是落在了
我的伤口上
·赖廷阶·
爱
你爱一件瓷器。瓷器破碎了
划伤你的心
你爱孩子
往往变成溺爱
你爱的姑娘
一不留神,成了叛逃的敌人
你爱脚下的大地,大地
最终埋葬了你
蚂蚁们
蚂蚁远远不如河流聪明
遇到障碍物,河流绕道而行
实在行不通,它就改道
至于会不会破坏
或消灭掉一些什么,并非它
考虑的事情。比起那些
将此物拼凑在
彼物身上的大师
蚂蚁更是望尘莫及。比如将歌剧院
修得像一个百宝箱,自己也名满天下
蚂蚁不懂这些,所以其巢穴
简陋。不堪一击
死守教条的蚂蚁
不懂折中,不懂变通
无论你如何围追堵截,都一根筋地
勇往直前
卑微的蚂蚁
至今仍未参些禅机
依然埋头在大地上
四处奔忙
·胡正勇·
春 天
无量溪河水从桃花山出发
经过丁冲、竹坞里……一路向南
我的童年和青春,被河水带远
穿过低飞的燕子,叠嶂的山峦
蓝枣树,红露珠,夜行人
祖父的魂灵在泥土下把我召唤
采茶的姑娘总在梦里出现
我们为什么活不过一块青砖
活不过母亲手里生火的那把火钳
香椿树上的乌鸦
怎么把奶奶变成了一把尘土
穿过无量溪,穿过风中纷飞的纸钱
再过十年,我的女儿
也会长成竹坞里的一棵开花的小树
那个春天,却不再回来
老屋前的芭蕉树
芭蕉树披头散发
在老屋前一站好多年
风吹雨淋太阳晒
都一动不动
如今老屋和人心一起破败
它依然站在那里
不!也许这都是我的想象
我父亲的想象
我们不看它时,它也可能云游四方
就像我,前半生漂浮不定
很多人并不知晓
我一直站在他們眼里
有一天夜里,睡梦中
世界只剩下我和屋前的那棵芭蕉树
铺洒在大地上的月光
白茫茫一片
我走近它,席地而坐,促膝交谈
然后紧紧相拥
仿佛它曾是我的前生
·周春泉·
望 雪
一朵雪 立在草垛
像一只白头翁
幕阜山从云隙钻出
暖阳有手掌余热
我不敢拾掇一粒阳光
在触目举手的空间
春寒风一丝又一丝
誊阅几点积雪像残稿
偶尔一片叶子打旋儿
鸟爪枝头踩落冰凌
瓦楞 徽派风骨
把日子留给炊烟引颈
手 掌
不用抬头看
手掌里
就住着一个天
翻转手背
每一个毛孔
都眨着眼睛
一条河淌过手掌面
三山五岳
每一方卦位
驻守千古不变的掌心
人类一万年变化
不待我说
总在三寸手掌之间
翻来 覆去
·高作苦·
老虎荒凉
老虎荒凉,体内长出枯草
这只过时的老虎,长满青苔
猛扑之后刹不住脚,坠入白云深处
在一个老虎消失的时代
野兔猖獗,满山蹦跳
草尖上的蝴蝶,用宁静的湖水
映照天地。老虎过于遥远
金黄难掩我心
老虎磨砺过的岩石荒凉
空枝无鸟亦无辙
寒风刺死的猎物在春天复活
老虎在北冰洋海底翻滚、奔跑
今天下午,荆棘丛中,一只
暮色包裹的老虎突然现身,向我
猛扑,撕咬我体内所剩无几的群山
你目睹的每一只老虎
你抱住的树是绿色的老虎,代替了
轻盈的蝴蝶,代替了
潺潺的溪流,你喝下的开水
是透明的老虎
今日,你心情不快,皱眉
沉思,你这只哲学的老虎,在村落一角
休憩。你内心饲养着众多老虎
吃掉你珍爱的绵羊
奔跑时,你是老虎的闪电
休息时,你是老虎的暖阳
冲上山顶的老虎
石头中开花。顺流而下的老虎
多半会与我相逢。抱紧那只
落单的鸟,我笨拙地朝山下狂奔
闲暇时,我就生火做饭
驱赶燃烧的老虎,端坐于
粮食中央。另外几只
老虎叮当作响,在小镇闲逛
·蒋兴刚·
三江口札记
早年,钱江鱼市兴盛
恰逢周末,天气晴好
约三五好友骑自行车出城而去
或游,或带回鲜活之物
三江物盛,渔船往来
上岸水产,有鱼、虾、江蟹……
我喜一人独坐
万亩水面在眼前汇集
如走过人生起伏,择一地生息
时近傍晚
归鸟成群,飞过水面
投入对岸树丛……
在三江口,我总忘却时间
临江伫立
看同来者渐渐走远
却仍无法避开弓杯蛇影的生活
在盐官,整夜未眠
大潮可以让土地安静
我们喝米酒,聊王国维
天就黑下来了
我们需要一个黑夜
盐官一样黑的夜
我们谈论时光的流逝
我们大口吸烟
像收拾掉一段多余的光阴
我们无所依靠:
像江对岸的故乡
被夜潮一次次冲刷——
·徐全荣·
所 见
苹果,纷扰了眼睛
花,在混沌中盛开
一切喧嚣和辉煌
统领大美
蛇信子分裂了神人同居的世界
我保留斜睨的眼睛
一派无中生有的风景
唯有莫高窟外
那群秃鹰
拒绝飞向虚无的天空
秋夜与流年
舞蹈于深秋的原野
三色堇、金盏菊、蜀葵、野芹菜
被锣鼓敲下了台
月娥不相信最后的告白
反叛者有永恒的青春和传说
唯秋夜,变得越来越长
又一年,花越来越早
把我的心开乱了。我的鬓角却更白了
·胡亚才·
人群之外
在一棵树与另一棵树之间
站着人的思想,而
一个男人与一个女人之间
有的是爱,有的是恨
久治不愈的沉默与蓝天靠近
我还很远,如纷扬的雪
不像泥土以秋天为荣
穿着蓝碎花布,总是在暗处开放
为一个人,甚至为一个刚认识不久的人
我有足够的时间坐在石头上
或站在水边,看尽落日
即使在黑夜,也保持着
某种近乎虚无的距离
你知道的,我一直在人群之外
茶舍窗前
一切都静止不动。不远处的河水
也停止了流淌
两个人赞美着春天
讲着各自的遭遇
死里逃生,一见钟情,或疲惫
不堪的生活
皮夹克摩擦着风衣
声音细腻轻柔
渐渐地,一只手困住了
另一只手
一只手困在另一只手中
自然而默契
把夜晚的灯光都挤到了角落
·姚宏伟·
麦子在地里跑了一夜
明明记得,遍野的麦子只是
送我到高铁,第二天打开窗帘
满眼都是飞奔的麦子
啊,故乡的麦子
你们跟着这个以面为食的漂泊者
在地里跑了整整一夜
梨花开了天下白
天堂失散的两场大雪
重逢在人间,此刻
它们相拥在一起
相互倾诉着内心的白
一场盛大的花事就这么发生
离地三尺,不跟着一阵小雨下落
也不随着一阵春风消融
这些精灵只顾一意往白里开
这怒放的视野,白得都破了
仿佛天下干净的事物
正在完成一次白的涅槃
·张家玮·
水自流
石头的故乡,亦是苔藓的故乡
石头白天不流动,夜晚也不流动
小河自流
露出水面的石头,占尽风光
圆滑之道亦是水道,而礁石
忠实地潜伏在流水下,面目全非
苔藓,出生在安静的环境中
水安静以后,石头才会
身披苔藓,来回走動
草木深
通幽曲径处,长草掩埋了朽木
掩埋了碎石和虫鸣
树冠,对眼皮底下所发生的故事
早已经司空见惯了
而浅草,对头顶上的一切大事
只能保持敬仰和逆来顺受
·阿 勇·
多伦多的雪
远方,视频窗口,一周一次
给思念修建一座驿站
多伦多的雪又大又冷
被北京的温暖一片片融化
万里之遥也能近在咫尺
一个窗口的阳光晴朗一个星期
许多询问和叮嘱都是重复的
我不能让心有一块空地
不能让生活比出我的孤单
遥远、单薄的亲情
剪去我翅膀中坚硬的筋
我成了一只宽容脆弱的老鸟
飞不过太远的路和太久的时光
想想以前的时光以前的人
日子拮据却靠得很紧
随时从怀里摸出照片来
看一看思念的人……
一刻钟
一本书的梗概
让我拿到生活的结局
叩醒遥远的故乡
在路口寻找脚印
童年,一只纸船漂远……
比十五分钟规整、严谨
比一把时间更像时间
光阴队伍中
组成田字形向前移动
半个时辰对折
夜与昼的纹路清晰
日晷的影子,滴漏的节奏
敲打着岁月的穴脉
时光张开直角
瞬间镌下的一笔一画
往往是永恒的表达
·许晓雯·
吻
阳光亲吻孩子的额头
瞬间变成了花朵
那些小爱神将被垂爱
垂爱那嬉戏中银子的声音
像星星的碎片散漫在静谧的夜空
夜和玫瑰攀谈着露珠的絮语
在白色的幼儿园里
我看见树枝挽着叶片的手
生怕季节盗走它们的绿衣
——轻点哦,不要吹散紫薇花的幽香
风屏住呼吸,鸟儿从窗前好奇地张望
孩子们踮起脚尖递给童年一颗糖
他们被阳光垂爱
也一无所知地爱着未知的事物
牧 歌
我从未见过世界在田野中倒立
如同飞鸟从未停栖云端
不同的蔚蓝构成了天空
风起云涌就是一首不可言说之诗
田野响起牧歌。这一切
还可以在诗歌中找到对应的词
人的孤独,随暮色徐徐展开
花开的声音,类似于语言繁衍
生活的低吟浅唱,尽是无止境的独白
大地如烟云,虛无缥缈,又销魂蚀骨
·田 君·
响 动
夜裸着,毫无睡意
体内,茶水四起
一块被浸泡了很久的圆木
浮于这夜晚的表面
雨,一阵紧似一阵
从卧室的南北两面,形成夹击
不知始于何时
也不知几时结束
被动的接受
茶水。雨水。夜晚之晚
此刻这些伴随在左右的响动
午 后
一天中最温暖的时刻
由阳光,暖气和身体构成
当然它们并非温暖的三要素
仅仅是一种巧合
某年某月某日的某时
三者合而为一
一切似乎都恰到好处
但却仅限于此地
这种温暖有它的欺骗性
寒冷就埋伏在屋外,面无表情
在冬天
所有的事物都显得短暂
赞(0)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