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风知道风往哪个方向吹
只有风知道
风往哪个方向吹
只有风知道
你我他,都不知道
我们怎么可能知道呢
我们只有听,只有听
听着听着思念就滚出来
像青杨树最后撒了手
树叶们纷纷落下来
在生命中这是第几个秋天
我已经不去数它
数它有什么用呢
在早晨这是我第几次用心听
呼呼的风,仿佛在撕
天空这块虚有其形的布
我已经不去数它
数它有什么用呢
我整颗心都被风卷着
风就这样从心尖上
把思念吹落下来
在风的旋涡中央
一定有一颗更寂静的苦心
风会管自己往哪个方向吹吗
风只是飞
虚空的天被它当作海螺吹
风只是飞
它要知道方向干什么呢
什么方向都是它的
它无所谓地吹向东南西北
它无所谓东南西北
整个天空都是它的
它当然撕不碎天空这块布
风声是它把自己撕碎的声音
听 见
听见了吗——
这世界一缕风都不欠你
一根草
在秋天的屋顶上已枯黄
枯黄的下边飘满人的笑声
他们在屋檐下,喝酒
酒和酒杯:谁为谁献祭?
问一问空酒瓶和吐出的秽物
其實,本来没有秽物——
只是风跑来捣乱
风,夜色,你,你们……
在人民路上摇晃成一团
深夜能深到哪里去呢?
苍山之上,东方即将发白
听见了吗——
是你的心脏狂跳不停
它当然不能停
除非你能把它当钟摆摘下
时间也不欠钟表一分一秒
我用脚把末路越走越深
好了,可以睡了——
我听见天边翻滚过来的雷声
滚动着,滚动着
和我梦中的笑混响成一片
叹?息
——念牛汉老人
人世间最深最长的叹息——
我是从牛汉老人的嘴里听到的
“唉——”毫无征兆
你独自舒出一口长长长长的气
第一次,我听着怔住了
你竟然抱歉:“把你吓着了……”
认识你时,你已经是老人了
那时出门,你经常骑自行车
后来出门少了,后来坐轮椅了
最后悬成了一幅睁着眼睛的肖像
有人邀你过八十大寿,我陪你
前往,途中我又听见你一声长叹
多苦、多无奈、多痛心的叹息啊
接下来,我们一句话都没说
有一次,我调皮地用了个比喻——
说你的叹息像我听到过的钱塘潮
“轰——”就那么一轰隆
海潮和江水就高高地把自己拍碎
你从不解释。直到我陪你回老家
目睹你高大身躯跪倒在母亲的坟前
那是城墙外的一处泥土斜坡
满脸的老泪,让你久久站不起来
返途,进了云冈石窟,你说——
“佛像风化了,我喜欢!石头嘛……”
低血糖。我突然预感不对——
果然,我们从厕所把你搀扶出来
怕出事。那晚我和你同居一室
我看见你裸露的腿上长着好多黑斑
入睡前,你又长叹了一声
尾音,在房间里回荡了很久很久
叹息后,你就安然入睡了
那一夜,你透露给我一个秘密
如今,你已经永远入梦了
那叹息,其实是火无法焚毁的
在骨灰、骨块和骨灰盒里
那叹息还活着,仍会惊动周围
比如今天,恍惚间,不知为何
我又听见你这声长长长长的叹息
窗 外
窗外已经是春天了
花都在开,开得我内心
一个孩子在大声喊……
喊什么?我不知道
满树的花也在喊……
喊什么?我不知道
论占有
我渴望不占有,但是
我仍然是被占有的
除非,把自己彻底收回
过一种无对象的生活
虚 空
常常,十字路口让我怔住
仿佛十字架卧在土地的胸前
暮色汹涌,裹着人和车流
退不回去,红灯又拦住前路
常常,绿灯亮了我却想不起
我这是要去哪里,干什么
直到夜色满天,灯光和黑暗
相安无事,我又回到灯下
灯如同家。可我已失了家
于是虚空邀请我住到它家里
晚上,困了,我说服
眼皮同窗帘一起闭上
无论如何我打不开一个虚空
从虚空中,我体验到了什么?
十字路口,苦于有东南西北
虚空像饥饿的肚子咕噜咕噜
清明节
睡下时,点了眼药水
却流出无尽的眼泪
无法遏止,突然泪奔
好像已经有好多天
给母亲上坟时,我的目光
盯着坟头上的高大杂树
我好像在悲伤什么
我一直在悲伤什么
仰面躺直,眼泪漫溢——
晚上我怎么也睡不着
身体是眼泪的源头吗?
心里藏着心的伤痛吗?
携着这颗痛心吧——
醒来,如同悔悟
我的灵魂呢
是谁在问?
是问我吗?
嘴唇动了动,没敢回答
脑子转了转,没找到答案
双腿都感到紧张:想跑?
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咕噜叫
手脚开始颤抖:是啊
到哪里去找我的灵魂呢?
她在我身上吗?
她在我心里吗?
她就是身体吗?
她难道看不见?
一天过去了
又一天过去了……
苦思冥想,累得想睡
终于睡着了,带着问号
这时,好像灵魂出现了——
你瞧,胸口在轻微地起伏
她就是那口气吗?
她真是那口气吗?
她只顾一呼一吸
她真的没空回答你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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