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 晚
看起来,在垂暮的天边
我们如一行归雁倦怠时的恍惚
河岸上的绿道,向暮色吹响铜号
瞧!水波迷人的纹饰
一件器物,安置下它的静穆
如落霞,挂在弧形的视界
夜的爪子薄雾般轻巧
身旁的小叶黄杨,匀净地呼吸着
月光送来的晚风
路上,时间剥笋似的
轻响——细微的哲学开始变质
从生活一直绵延到天尽头
偏偏有人选择坐下来
大地上的事物,唯草木在场
在肉欲的温度里,抵达夜莺的歌唱
落雪如盐
在山的阴面,只有落雪
爱着人间。尘世之重如此分明
几根枯枝,裹着棉套的手
在空茫中摆動,像要在绝望之外
抓住什么。雪,细腻如盐
撒在冬天的伤口上
风尖叫着扑来,仿佛受刺激的妇人
初遭无常的命运
站在风口的人,脸缩在头帽里
只剩呼吸在关联外界
这人明白:埋首尘世,是天意
细细的雪,洒在身上,落在人间
寒风自在撒野
那些光秃秃的树枝,在默默替人受罪
落帆亭上的鸽群
熹微中鸽哨吹响,一群晨光的孩子
撒野似的从旭日的笼子里
扑腾而来,掠过早祷的池塘
落在落帆亭的翘檐上
一排整齐的牙,明亮的齿白
讥笑远处蓬头垢面的泊船
它们,更像是一群越狱的坏蛋
小心翼翼地,避扰黎明
试图用天真救赎黑夜的罪孽
亭子里,一块纯棉手绢
像落单的鸽子,身上残存的温度
记录着誓言里的海阔天空
回家路上
我和父亲默默地走在路上
湿冷的地气扑打着脸
凉飕飕的,像锥子凿打着石头
夜深沉。路任性地拱开月色
偶尔有风卷起路上的枯叶
哗哗,哗哗,提示着日子的蹇劣
父亲紧赶几步,拽住我胳膊
我们肩并肩,走得慢,越走越慢
斜斜的影子,如两条拖把
重重地,拖着月光照耀的大地
寂静里的虫鸣
枯萎的草。干硬的树。落叶的
空阔被黑暗填充,平淡、舒缓
冷风嗖嗖地清扫原野
消瘦的夜色,转眼吞噬了
抱着孩子的妇女和提塑料袋的老人
一条伸向未知的泥路
由远及近,送来仓皇的时辰
我迫不及待地分开草蔸
察看唧唧如织的虫子的动静
这些钻进我毛细血管里的小生灵
歌声扎紧我的心,利索地
寒风啊,突然偷走了我的耳鸣
出 神
从身体里跑出去的东西
永远也找不回来
早晨的露水,打湿昨夜的脚气
朝南的窗子,开了又关
好像已经不存在
只有屋檐下的小河
倒映着欢天喜地的老狗
和它的儿女们
对着春天的时光吠了很久
曾经铁板一块的男人
坠落在市井中,如今
游魂常常跑进梦里发飙
山那么高,路那么远
跑得勤,脚上常春藤,神自明
丛花的幻影
那丛激情的花,被说成高调
招蜂引蝶的现实
来自寒风中的孕育;勤奋与坚韧
是绽放的资本
请不要鄙夷那些本真的事物
同样作为花,躲在树荫里的几朵
仰着脸面,贪婪地觊觎阳光
藏着芳菲,为的是诱导
占有欲极强的眼光
何堪寂寞?是为了遮掩欲望
蜂蝶不拒,其实用心很深
本性在灵魂深处,开出死亡的花朵
在沉寂,在隐忍
天空可以忽略不计
路边的树,高大、挺直,不落叶
风握着寒刃,哗哗的响声
响了很多年,地上那么干净
多少人走过,也看见
却都默默无语。除了风
一切都沉寂,隐忍
两只无名的鸟,出卖了心跳声
这还是昨天的鸟儿吗?
多少永恒的事物
多少年了,一直站在我们的生命里
踩过的脚窝边的
沾满尘屑的小草,也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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