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情结下的诗性港湾

民族情结下的诗性港湾

——读普驰达岭诗集《临水的翅膀》有感

               郭富英（彝族）

    我读过当代彝族诗人吉狄马加和阿库乌雾的诗，不管是彝语作品还是汉语作品，觉得他们创作满含着彝族文化厚实的元素。读他们的作品，就像读唐诗宋词一样，读了就读了，没有去研究过，觉得离我很远，那是诗人的事，那是作家的事，那是搞彝族文化研究家们的事。或许他们和我不是同一代人的原因吧。可是读了70后的彝族诗人沙马和彝人普驰达岭的诗后，我有种共鸣。或许就是他们和我是同一代人，并且小时候都在南高原这片热土地上成长的原因吧！

人人都知道，家是心灵的港湾。家，不仅仅局限于一套房子，一些家具。真正的家，是家庭成员间的和谐相处，是充满欢乐的殿堂，是风浪中心灵的港湾。这是一种基于物质基础上而超越物质的一种精神依托。有幸在这个秋季，拜读了彝族诗人普驰达岭的诗集《临水的翅膀》。我领悟到诗人积极向上，心系民族，迷恋美好家园而奔突不止的诗性情怀和精神的港湾。

在《临水的翅膀》中，最让人难忘的是《木炭.彝人》，那是我很早就在网络博客上读了很多遍的。我读了一遍又一遍，觉得好像诗人写的就是我。“我是彩云之南深山猎人兰花烟头点燃的一粒木炭/我是云岭牧人背上那一块皱巴巴翻着穿的羊皮褂/我是纳苏毕摩念经作法摇落的那串叫魂的铃声//山林季风柔柔抚不平我原始沧桑的足迹/历史悲苍茫茫诠释着我一路指路滑落的泪水”；“其实啊/我就是那一粒被遗忘在瓦板房墙脚的木炭/需要温暖的人会点燃了我/不需要温暖的人会熄灭了我”。 “突入城市/我们就像一支迁徙的部落无以着落”。我曾经以“蒲公英”自喻,对沙漠戈壁来说，我就是绿色生命的象征；对繁华的现代都市来说，我只是野外自生自灭的没有花香的平淡的花草。不过我的心随着流萤，飞翔的蒲公英在天空中游荡，所以也自命名为“我心飞翔”。只是感叹没有诗人的理性，没有诗人的高度，更没有诗人的灵性。

《临水的翅膀》中第3辑《生命像美丽的胡须》对我感触最深。因为，在读到诗集前几天，我才失去了一个生命鲜活的六年同窗(三年初中、师专三年)的同学，同时也是在近三、四年里，我接连失去了我深爱的三舅、大舅、慈祥的阿达和二舅。对逝者的怀念与人来说是与生惧来的。诗人在《怀念九月》中那饱含肺腑的对父亲入骨的怀念的诗句同样打湿了我的双眼：“秋天的风/如故拂动着门前的山冈/山乡的小溪依旧地奔流欢唱/”；“九月的风依旧又在我的泪水中走过/故乡的溪流依然在我的梦中萦绕/”；“我说春节会让你尝尝北京的土特产/我说来年会让你登上天安门城楼/我说来年会带你去八达岭看看雄伟的长城/我说以后的日子/要让你穿上你从来都未曾穿过的中山装”；“可是啊  我的父亲/就在我归心似箭的九月/一个我不知晓的晚上/你从人生的楼梯上/重重地落下/没有同北方道别就匆匆离我而去……”；“今夜我只能一个人停泊在疼痛的河流/独撑起我单薄的身体/匍匐在京城——属于我的小屋/给你捎去让我悔恨一生的泪水/咀嚼着你为我劳苦奔波的一生/一遍又一遍一回又一回……”。在《与倮伍阿普道别在正午一点》中写到：“眼泪  转动了无数个回合/忍在我的眼眶 久久不甘下落/泪水走过的路程/比我所走过的路长”。在《离别的日子》中写到：“青山不语  晨雾浓重/独坐黄昏  暮雨消魂/于是  什么都想说  什么都不想说”。同样是失去亲人，同样是离别朋友，普老师能把这种失去亲人，离别朋友的孤独、痛苦、遗憾、迷茫、思念及生者的坚强振作表达得沥沥尽致，让我感动淋漓！

《临水的翅膀》中的第2辑《红土舞蹈的思念》同样打动了我。反复咀嚼，我震撼于这个突奔在皇城脚下的彝族人，时刻感恩和感动于他所皈依的土地和民族文化，抒发故园的眷恋之情无处不含民族血性情结：“那件挂在身上的檫尔瓦/串连着阔别十四年的思念/点沸成温暖的巢/阳光像一朵盛开的索马花/移植在我站立的山头”(《昭觉路雪》)；“这一片土地呀/我并不陌生”（《走过凉山》）；“在安宁河谷/那些与花一样美丽的百褶裙/如低垂的彩云/弥漫在大小凉山的高山丛林”（《走向美姑》）；“这一夜/我与四方街一号/和来自海内外的朋友/在玉龙山下/共同举起丽江古镇的迷醉和传说”（《走进丽江》），“雪花已落满部族记忆的季节/沿着掌鸠河踏雪而行吧/两岸的群山/隐藏着罗婺部千年的足迹/鉴字岩的文明在吗/凤家城的灯火还在燃烧吗”（《候鸟飞过掌鸠河》）；“赤足而行  站在干枯的夷龙河床上/一枚裸露的石头/晾出满是青苔的记忆/想像着我裸行的影子/如何躺进一只杯子/品完一夜的孤独和忧伤”（《鸟飞出石头的视野》），“在红土背上/高原人的心理 能聆听不能说/忘了家的方向风的方向/总有些情感无法落幕”（《红土背上的阳光》），“在萤火群中一千次地徘徊/在相思树下一万次地静坐/掌鸠河是故乡悠远的笛声/掌鸠河是母亲流不尽的歌谣/掌鸠河是彝人明媚温柔的眼睛”（《梦中的掌鸠河》）“云岭的阳光一片又一/掉进少女饱满的胸脯/云岭的天空排放着迷人的爱情”（《云岭断章》）。昭觉的路雪、阿苏拉则的神铃、支各阿尔的英雄结，美姑河安宁河呷嫫阿妞的白褶裙，布拖的星回节普格的螺髻山，丽江的东巴丽水人家束河古镇，四方街黑龙潭玉龙雪山，罗婺部地乌蒙山洛尼山云岭双柏的香树坡，金沙江掌鸠河夷龙河，鉴字岩凤家城等山水、地理及象征彝族的名词随处可见。原来诗人的心里一直牵挂着生养自己的南高原这片土地，这片土地就像放风筝的人，诗人的民族情结是风筝线，诗人自己就是在蓝天驾云迎风飞舞的风筝！他的诗歌让我明白，用彝族谚语“一个人走的地方多且广，知识见闻必定在别人之上”，用来形容普老师是最好的言辞！当然能有这样的感性诗章，少不了他理性的学术功底和守望彝族文化家园的心！

回到（《木炭.彝人》）所在的第1辑“天菩萨在忧伤中明媚”。一看这辑标题，就知道诗人作为本民族的高层文化研究及人类学研究学者的忧伤、迷惘、孤独、痛苦、痛惜；“头顶的天菩萨摇摆着  栖于梦想的巢中/忧伤的左手挽着暮色 右手揽起晨曦”,“一个人可孤独地走动着  像北极星/落沉在晨曦中 闪显在暮色里”。同时也向读者倒出了诗人突奔在京城,通过自强奋斗，以一个彝族人顶天立地而站立起来的精神上的自由与快乐；“挽着历史的狼烟与岁月的沉积/彝人在这座城市篆刻着鹰的图腾/心理的盾牌日渐丰满/坚不可推的城堡 固若金汤/白云当披毡  狂风当马骑/天菩萨啊  你一旦匍匐\便成为崇高  如鹰鸟瞰沧海”，“太阳做玛瑙 月亮做珍珠/英雄结啊  你一朝隐逸\便成为圣显  如鱼伫立峰巅”（《天菩萨在忧伤中明媚》）；“我的忧伤飘在风里/我的快乐躺在云里”（《石之语》）；“在陡峭的缝隙里，彝族人的脚印如欢唱奔腾的金沙江奔泻千年万里，轻若落叶固如磐石”（《诗性的花在口弦上开放》）。

 第4辑“彝人与火的情结”是诗人的两篇诗论。而“代序”、“独白”和“后记”帮助我们更好地领悟作品的深刻寓意，了解作者。其中“后记”基本上是把全诗的每一部分内容都串联到了一起，对理解诗节诗意很有用，同时让我喃喃自语：这个专家学者兼诗人的普驰达岭，怎么是个这么谦虚的人？梦想哪天能真真认识他！很有幸，拜读他的诗歌不久，通过他的同学阿芝姐姐，我认识了他：一个高鼻子好酒好友,让人觉得很容易接近的彝族男人中的男人支格阿尔！

总之，通过读普驰达岭的诗集《临水的翅膀》，让我这个只写点新闻消息作作消遣，偶尔写点随笔发泄情绪的读者再次爱上了诗歌散文，今后或许要多去拜读一下更多诗人、散文家的作品，特别是彝族专家学者诗人们的作品，从他们那儿吸收更多的精神营养，充实我的业余生活！同时借此，感谢普驰达岭、杨荣昌和罗洪木果，是你们的作品让我的灵魂再次受到彝族文化的深刻熏陶！希望你们今后创作出更多的读者喜欢的作品！最后，以普老师的代表作结束：

我是阿普手中传送的那碗香醇的转转酒

我是阿嫫在瓦板房下夜夜缠绵呻吟的歌谣

我是游牧于红土高原上的那枚红透的太阳

······

其实啊

我是那一粒被遗忘在瓦板房墙脚的木炭

需要温暖的人会点燃了我

不需要温暖的人会熄灭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