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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峨:明朝“林徽因”

时间:2023/11/9 作者: 百家讲坛 热度: 11193
裴 钰

  美丽、温柔、才华横溢的林徽因,可谓是中国知识女性的一个样板,在生活上,她们力求像林徽因那样精致和优雅;在学识上,她们希望像林徽因那样出类拔萃;在人生态度上,她们也模仿林徽因做到务实和理性。

  其实,中国历史上还有一位林徽因式的知性女人,她就是明代著名的散曲作家—黄峨。

  北京城里的奇女子

  黄峨(1498—1569),字秀眉,遂宁(今属四川)人。父亲黄珂是明成化年间的进士,后来官至尚书,母亲也是名门闺秀,所以,黄峨从小就饱读诗书,具有非常好的家庭教养,再加上她天资聪慧,很小就成了北京城有名的才女。

  黄峨的才情可用“最奇”两个字来形容,比如她写过一首《北南吕骂玉郎·仕女图》。

  【骂玉郎】一个摘蔷薇刺挽金钗落。一个拾翠羽,一个捻鲛绡,一个画屏侧畔身斜靠。一个竹影遮,一个柳色潜,一个槐阴罩。

  【感皇恩】一个绿写芭蕉,一个红摘樱桃。一个背湖山,一个临盆沼,一个步亭皋。一个管吹凤箫,一个弦抚鸾胶。一个倚阑凭,一个登楼眺,一个隔帘瞧。

  【采茶歌】一个愁眉雾锁,一个醉脸霞娇。一个映水匀红粉,一个偎花整翠翘。一个弄青梅攀折短墙梢,一个蹴起秋千出林杪,一个折回罗袖把做扇儿摇。

  在曲辞里,一群仕女在林园中翩翩活动,每一位仕女的行动、姿态、面貌、穿戴、背景、表情等各不相同,千姿百态,栩栩如生。我们闭目联想,黄峨的每一句都是一幅美人图。更难得的是,黄峨信笔挥来,为24个仕女描形绘影,文思跃动,一气呵成。

  其实,对于黄峨来说,还有比《仕女图》更奇的作品,那就是《天净沙》:“哥哥大大娟娟,风风韵韵般般,刻刻时时盼盼,心心原原,双双对对鹣鹣!娟娟大大哥哥,婷婷弱弱多多,件件堪堪可可,藏藏躲躲,哜哜世世婆婆。”

  整篇曲词,用的都是叠词,音韵十分谐调,节奏极其明丽,妙趣横生!从中我们可以体会到,黄峨青春年少之际的心灵,是多么浪漫,多么热情,多么纯洁!

  幸福只是一瞬间

  明正德十四年(1519年),父亲黄珂把21岁的黄峨许配给了同朝重臣杨廷和的儿子杨慎。杨慎这个人可不简单,成年之后慢慢成为明朝的一代名臣,既是伟大的政治家,也是一位伟大的文学家。他最有名的代表作,当数《三国演义》中的开篇词—《临江仙·滚滚长江东逝水》(有不少人错认为这首开篇词是罗贯中写的),词如下: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能嫁给杨慎这样的大才子,黄峨自然也满心欢喜。才子、才女的新婚生活非常美满。黄峨爽朗活泼的性格,在婚后的生活里得以延续。比如,她写了一首在当时看来惊世骇俗的散曲—《双调雁儿落带过得胜令》,词曲如下:

  “俺也曾娇滴滴徘徊在兰麝房,俺也曾香馥馥绸缪在鲛绡帐,俺也曾颤巍巍擎他在手掌儿中,俺也曾意悬悬搁他在心窝儿上。谁承望,忽剌剌金弹打鸳鸯,支楞楞瑶琴别凤凰。我这里冷清清独守莺花寨,他那里笑吟吟相和鱼水乡。难当,小贱才假莺莺的娇模样;休忙,老虔婆恶狠狠地做一场!”

  这首明曲,采用市井语言,明白如话,无须很多注解,就能让读者一目了然,心领神会。开始,女主人公回忆往昔的幸福,她被老公敬奉在兰麝房,怀抱在鲛绡帐,捧在手里,如掌上明珠,搁在心里,如心如肺。谁料老公一朝风流,坠入了花街柳巷,红男绿女,醉生梦死,让女主人公独守空房,忍辱纳垢,冷冷清清。可是,她并没有忍气吞声,也不会委曲求全。遭到羞辱的女主人公,下了一个决心:恶狠狠地做一场!和负心老公、移情男子大闹一场。为了捍卫自己的尊严,直面薄情寡义之徒,是爱是恨,是合是离,说个清楚,讲个明白。这是多么个性倔强、刚毅决断、敢爱敢恨的一个女人,多么富有魅力的艺术形象!

  黄峨的这首曲,也体现了她自己的人生观和幸福观。夫妻相处,平等相待,彼此忠诚无二,在此基础上,付出永远多于索取,温柔永远多于强悍。女性在婚姻里的根本原则,在黄峨看来,就是平等、忠诚、捍卫自尊。黄峨不仅是这么写的,也是按照这个原则经营自己的婚姻的。

  在风风光光的顺境里,夫妻往往容易情投意合,琴瑟相谐。可是,在悲剧性的逆境里,大多数的男女,即使曾经山盟海誓、如胶似漆,也往往是大道朝天,各走一边,能够坚守下来的家庭是少数,而一下子坚守整整30年的男女,则更是少之又少,弥足珍贵。

  在黄峨婚后的第六年,生活的一场大劫难不期而至。原来,她的丈夫杨慎触怒了嘉靖皇帝,被撤职罢官,谪戍云南永昌卫。说起杨慎被贬,也是知识分子的执著所致。

  明武宗驾崩之后,没有子嗣,只好由堂弟朱厚熜即位大宝,即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嘉靖皇帝。嘉靖皇帝虽然从堂兄手里接过了皇帝宝座,却面临着一个尴尬的问题。按照封建法统,世宗必须要拜武宗为“皇考”,也就是堂弟要认堂兄为“皇考”。朱厚熜个性倔强,当然不会接受这种尴尬的角色,于是,他横下一条心,坚持要把自己的父亲立为“睿宗”,祀太庙,也就是在皇家法统上,别出心裁地在宪宗和武宗之间,生生地插进一个睿宗,排在武宗之前,成为“宪宗—睿宗—武宗—世宗”的皇朝统序。可事实上,这个“睿宗”完全是嘉靖皇帝自己杜撰出来的,这个虚假的皇家世袭表,像杨慎这样的正统知识分子当然不会赞同。

  作为封建知识分子,维护天下(皇家)法统,是他们最重要的使命之一,所以杨慎坚决反对皇帝的决定,不仅是口头反对,而且还联合不少大臣,频频向嘉靖皇帝施压!一开始,嘉靖皇帝知道自己作假,心中有鬼,底气不足,处处忍让。而杨慎等人没有见好就收,而是坚持到底,步步紧逼,终于,他们频繁的抗议举动大大激怒了嘉靖,愤怒至极的皇帝把杨慎从北京贬到了云南。杨慎一家遭此大难,一下子就落败了。

  丈夫被贬的时候,黄峨才26岁,本可以有别的人生选择,如放弃这个在政治上已经破产、生活上已经落魄的杨慎。可是,她没有这样做,她毅然带着家人,一路上护送丈夫杨慎去云南。这对患难夫妻,在囚途中风雨同舟,历尽了千辛万苦。

  到了湖北江陵,黄峨和杨慎就分开了。黄峨溯江而上,回到四川新都,居住在杨慎的老家,而杨慎则被押解,经湖南,过贵州,最后至云南。黄峨仅仅过了五年幸福的婚姻生活,从此,就和丈夫两地分居,长达30年!

  三十年夫妻别离

  这个时候,黄峨不再是无忧无虑的名门少女,也不是其乐融融的官员妻室,而是成了国家罪臣的妻子,遍尝世态炎凉,饱受人间冷暖,但她都一一克服。唯独让她终日受折磨,最牵肠挂肚的,就是谪戍云南的丈夫杨慎。而她的曲风也不再像当年那样天真浪漫,也不再才气逼人了。

  比如,黄峨写了《罗江怨》来讲述自己和丈夫的离别之情:“空庭月影斜,东方亮也。金鸡惊散枕边蝶。长亭十里,阳关三叠。相思相见何年月?泪流襟上血,愁穿心上结。鸳鸯被冷雕鞍热。”

  曲中,天明破晓,黄峨醒来,一下子又牵挂起远方的丈夫,“相思相见何年月?泪流襟上血,愁穿心上结”。最后写到“鸳鸯被冷雕鞍热”,冷,是说自己孤苦伶仃;热,是说丈夫在边疆谪戍。一个孤独,一个仓皇,两个不幸的人天各一方,让人不胜唏嘘。

  青山隐隐遮,行人去也。羊肠小道几回折。雁声不到,马蹄不恼。恼人正是寒冬节。长空孤雁灭,平芜远树接。倚楼人冷栏干热。

  寒冬时节,行人去也,黄峨眺望青山,傻傻地倚着栏杆。结果,人觉得冷了,栏杆却被暖热了。这是多么细致的一个情节,容易被很多人忽略,但是,黄峨抓住了,她用“人冷杆热”来衬托自己思念丈夫的痴情。

  关山转望赊,程途倦也。愁人莫与愁人说。离乡背井,瞻天望阙。丹青难把衷肠写。炎方风景别,京华音信绝。世情休问凉和热。

  路途疲惫,背井离乡,黄峨遭到的种种苦难,对于这个生长在名门大家的才女来说是难以忍受的。但是,她矢志不渝地坚守自己的婚姻,始终惦记着远方的丈夫,然而她的苦,她的泪,又怎么能够一一写来?正所谓,“丹青难把衷肠写”。

  命薄与天妒

  有一句话是“红颜薄命”,还有一句话是“天妒红颜”,作为才女佳人,黄峨真真是担负了这两句最沉重的话。水做的骨肉,凄惨的命运,让她的一生充满了悲剧性的凄美。中年之后,黄峨的散曲创作主要围绕着“离情”这个主题。

  其实,“离情”这个主题,文学史上有很多作家都关注过,唐代温庭筠多写离情词,风格“香软绮靡,浓丽浮艳”;宋代柳永更是一个写离情的好手,其艺术特色,即“纤巧细碎,缠绵悱恻”。所以,无论是温庭筠,还是柳永,他们写离情主题的诗词,最为突出的一点就是缠绵浓艳。可是,黄峨却不如此,她的曲辞风格一点儿也不小女人,而是波涛跌宕,情真意长。说“跌宕”,是因为她喜欢用矛盾激烈的对比,如用“被冷”与“鞍热”对比写孤苦;用“人冷”与“干(杆)热”对比写相思,大冷大热,大起大落,大喜大悲,大开大合,给人以强烈的艺术震撼力!

  所以,温庭筠和柳永写离情,总是在描画女性心灵里面最表面的东西,难以深入进去。而黄峨则亲历30年的离别,此生此遇,使她把女性的内心揭示得极其深刻,极其全面,让温庭筠和柳永的词逊色不少。

  黄峨的曲还写得情真意长,实实在在地描绘女性的思念,朴素真挚,比如她的《双调落梅风》:“春寒峭,春梦多。梦儿中和他两个,醒来时空床冷被窝。不见你,空留下我。”

  春寒料峭,春梦很多,黄峨在梦中和丈夫温存缠绵,谁料想,梦醒了,人没了,床冷了,空留下一个痴思念想的女人。床冷,也是身冷,更是心冷。

  黄峨大胆地去写鸳鸯被中的寂寞清冷,没有回避,比起温庭筠和柳永总是浮皮潦草地去渲染艳情,黄峨更显本色真纯,更显女性的大方热情。非得是最大的才情,最热的激情,最真的心灵,才能写出这样的离情:波涛跌宕,情真意长。

  嘉靖三十八年(1559年),杨慎客死异乡。黄峨听知噩耗,悲痛万分,不顾花甲之龄去奔丧,到了泸州,扶柩归里。当年生离,而今竟成阴阳死别。

  黄峨既有天资容颜,又有盖世英才,却从21岁开始,仅仅过了5年的平静生活,此后直到71岁逝世,就一直是夫妻分离,相思无数。命薄,天妒,好一个才女的悲剧人生!

  编 辑/石用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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