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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因误存”萨满神迷现象解码

时间:2023/11/9 作者: 作家 热度: 14081
陈景河

  

  

  2001年8月26日,在中国吉林国际萨满文化学术研讨会上,笔者在谈到《红楼梦》中的萨满文化时,提出“基因误存”导致萨满昏迷、神附、过阴(以下简称“神迷”现象),引起小小“轰动”和极大关注。现就萨满“神迷现象”的心理成因,浅谈一下学习体会和个人思考。

  一、萨满“神迷”,神学上的珠穆朗玛,困扰人类万千年

  萨满教大约产生于三万年前的母系氏族社会。严格说来,它不是现代意义上的宗教,更多地体现为北方民族古老信仰习俗。氏族部落人出于对神的敬畏和生存的需要,推举有灵性的人充当萨满神巫。萨满神巫主要通过“神迷”,即昏迷、神附、过阴来沟通人间和神界关系。萨满神迷现象,不仅体现在萨满的神事活动中,在现实生活中也屡见不鲜。萨满神迷现象既是一种隐形的万物有灵观念,又是一种显形的多姿多彩的神事行为。作为观念,它曾植根于人们思想意识的底层;作为行为,它异彩纷呈地体现在人们日常祭祀中。

  人们似乎发现,祝祭神灵后,会采收到更多的果实,会猎取到更多的野兽,会躲过一次次灾祸,甚至会治愈一些病患。我们的先祖把神灵的存在,当作屡试不爽的经验和铁律,一代一代传下去,而且不断地产生非凡的神灵故事和丰富的神话传说。据笔者粗略推算,如果把人类的文明史看作100,神灵观念主宰的时间大约占据99%的时日。长久以来,庞大的神灵体系主宰人间世界,“万物有灵”观念支配人们的行动思维,多彩的神灵文化习俗规范和丰富着人们的生活,神谕、神示成为人们的行为准则和信条。

  天圆地方,宇宙洪荒,难道真的有神灵存在?不然何以有萨满的未卜先知、神灵附体、灵魂出游?萨满“神迷”,成为神学上的珠穆朗玛,不知难倒多少英雄好汉!

  那么,对萨满“神迷”现象究竟该如何解释呢?

  灵魂不灭说

  早在16世纪中叶,哥白尼的“日心说”就对神权提出挑战,引起人类宇宙观的重大革新。“从此自然科学便开始从神学中解放出来”,“科学从此便大踏步地向前发展”。但是,这不等于说从此神灵信仰销声匿迹。进入电子时代的今天,载人飞船进入宇宙,信奉神灵存在的人仍不在少数。就是研究萨满文化的国内外专家中,也有相当一部分人认为“灵魂的存在不能轻易否定”。如美国迈克尔·哈纳的“新萨满教”,信奉者多是城市知识分子,之中的不少人做过“灵魂脱体出游”的亲身体验,面对萨满昏迷、神附、过阴等怪异现象,感到不可思议而成为“坚定的有神论者”。

  精神癫狂说

  我国的许多文字材料中,萨满被称为“精神癫狂”“兴奋狂舞”者。《红楼梦》中把萨满跳神称为“魔舞”。在西方,萨满往往被认为是“歇斯底里”“癫痫症”“北极癔病”“精神病患者”,等等。比较早的提出萨满神志正常、不是头脑疾病的是俄国著名民族学家C·M·施罗科洛夫(有人译作“史禄国”)先生。他在《通古斯人萨满教原理研究试探》中指出:“通古斯萨满在心理和生理上是健全的。”当涉及萨满神迷原因时,他总结为萨满具有某些回应能力,“能够延伸保存在记忆中的形象和表象”。

  主体意识清醒说

  有的学者认为,许多萨满在盛大祭祀氛围的特定状态下,头脑和心智是清醒的,有知觉的感觉意识,才做得到自始至终是这场激情旋涡中的支配者。这种情况是有的,特别是对那些表演萨满而言。有清以来,萨满活动受到规范和压制,学萨满的逐渐减少,加之又不肯勤学苦练,素质和功力大不如从前。近二十年来,由于萨满传承的断条,随着萨满文化热的兴起,出现了一些“表演萨满”,这无可厚非。但切不可把他们同本色萨满相提并论。

  迷信骗人说

  从大清规范萨满教、日伪压制跳神活动,到“文革”破四旧,萨满神巫均在劫难逃,一言以蔽之日“封建,迷信,骗人”。此说简单省事,又不必动脑,至今缔绵不绝。

  气运说

  上世纪90年代,气功盛行,有用气运学说诠释神迷现象者。传统的气运说认为,宇宙间充满着“气”,天人合一是靠。气”来完成的,“神迷”也是靠气运来实现的。这里的“气”相当于“反物质”。反物质的存在与否,尚在研究之中,用它诠释“神迷”现象显然是靠不住的。

  总之,神创论者轻易地绕过“神迷”这一科学难题,坚信神灵存在;某些无神论者又往往斥之日“骗人”,而无视“神迷”现象的客观存在。意识清醒论者在神附面前无言以对。气运说还很稚嫩,没有太大的说服力。那么,究竟如何科学解释萨满神迷现象呢?

  二、萨满“神迷”。诸神附体,源自“基因误存”

  萨满“神迷”现象无疑是神秘文化的一个制高点,值得我们去攀登,去把握,去发掘。历代学者、专家为此做出了不懈的努力,也取得相当大的进展。

  奥地利精神病学家弗洛伊德首次把人的心理分为意识和潜意识,他发现许多精神病患者常常不能自制地去采取一定的行动,而自己却并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他把精神比作海岛,意识只是露出水面的一小部分,无意识则占绝大部分隐藏在水下,给我们研究潜意识提供了空间。他的片面性在于把“性本能”视为决定一切的心理动力。

  英国人类学家弗雷泽在《金枝》一书中尽情展现神灵文化的多彩多姿。他指出,人类思想方式的一般发展过程是从巫术到宗教,最后发展为科学。并指出“宗教则是向神灵乞求帮助”。

  瑞士精神分析学家荣格指出,人的无意识是先天的,人人都有,是“集体无意识”(这里的“无意识”相当于是潜意识——笔者)。他还提出一个“原型”的概念,认为原型与“本能”—样,是集体无意识的基本结构。他天才地推断说,原型“有可能是人类远古社会生活的遗迹,是重复了千百万次的心理体验的凝缩和结晶……它的起源可以一直追溯到生命的起源。”他还进一步告诉我们,原型“可以被设想为一种记忆蕴藏,一种印迹或记忆痕迹,它来源于同一种经验的无数过程的凝缩”。可见,荣格的论述已涉及到遗传学,给后人对“神迷现象”心理成因的探讨以振聋发聩的启发。

  人类的遗传法则

  宇宙大约形成于150亿年前的大爆炸,如今仍在延伸着它那庞大的躯体。46亿年前,地球是一颗炽热的火球,历经冷却、凝聚、火山、地震、冰河等种种沧桑巨变,始成如今模样。考古发现40亿年前的生命迹象——细菌活动的沉积物。有人认为,生命细胞最初可能产生于原始“热的稀汤”。这种“热汤”可能在陆地岩石的凹窝处,也可能在海洋的火山口旁。那时的生命细胞已经含有生命基因,它承载着遗传信息,控制着生命性状,并遗传给后代。在漫长的岁月里,细胞内各种基因突变带来物种多样性,包括动植物的分野、动植物种类的繁多,等等。

  人类大约出现在120万年前,现代人类形成仅4~5万年。人类区别动物的根本原因在于细胞内的基因不断矫正、变化,带来人类的进化,进化的过程,即“适者而生存”的过程。

  细胞主要由细胞质和细胞核组成,外面包着膜。遗传基因密码(DNA片断)存在于细胞核染色体的双螺旋上。每个细胞内都有一个DNA链,展开有1.82米,人体大约有10万亿个细胞,10万亿个DNA链首尾相连,能跨越太阳系。DNA链卷曲、旋绕、压缩在蛋白组球上。也就是说,DNA是个数据库,一个个DNA片断连接起来形成DNA的双螺旋结构(DNA为脱氧核糖核酸英文缩写,RNA为核糖核酸英文缩写)。RNA是DNA的一个“小兄弟”,DNA比RNA少一个氧原子,所以称“脱氧核糖核酸”。

  生命表达主要在细胞内进行,其“中心法制”是:DNA——RNA——蛋白质。RNA进入细胞核,可以将自己变成DNA基因组任何部分的一个副本(mRNA),回到细胞质内附着在一个核糖核蛋白体上,依据需要,转录DNA序列。这种遗传信息复制与转录的过程基本相同。简单说来,DNA基因片断的副本mRNA回到细胞质内来合成和复制含有该基因片断的物质,原细胞分裂为二,新细胞带着原细胞的所有基因。这就是遗传密码复制的中心法则。这里,对一个特定的细胞而言,只是打开其中的一部分基因,而把大部分基因关掉,关掉哪些基因是从细胞分化时就决定了的。打开的基因可以尽情地表达自己携带的信息,关掉的信息自然无法表达自己的意志。稍后探讨“神迷”现象时,我们还将讨论有关神灵基因片断的尽情表达问题。

  基因库中的遗传信息并不都是科学可靠的

  应了那句老话,谎言重复三遍,就变成真理。神灵原本是不存在的,我们的先祖却把它作为无数次验证过的经验和记忆储存于基因库。显然,这种经验和记忆是靠不住的,是不科学的。我们后人却谨循祖训,一直珍藏着这些老底片。在一定条件下,往往一错再错,把祖上误存的这些信息当真理,合成和复制出来,甚至主宰你的意识海。

  意识的研究要从神经细胞开始

  根据人体器官的分工,属于精神意识内容的遗传信息的储存和复制,均是在脑细胞中进行的。思维的过程是脑内物质运动的结果。也就是说,大脑中物质变化和信息的传递产生了思维,包括神灵文化的形象思维。人的意识是思维的产物。我们将从三个方面来探讨这一问题。

  首先,关于神灵意识存在的物质基础。

  最新科研发现,人的大脑由脑前叶到延髓共有七层,记录着人类进化的全部秘密,成为人的潜意识的重要藏库。如同无限记忆与智慧的软件,藏匿在每个脑细胞中。也就是说,有关神灵文化基因片断是由这个部位脑细胞所提供。

  第二,关于神灵意识基因片断的复制和转录。

  关于神灵意识基因片断的复制和转录,离不开生命表达的中心法则,即DNA——RNA—蛋白质。脑细胞储存着人类百万年的智慧和记忆。这里自然也包括关于神灵的智慧和记忆。这些非科学、非理性、非逻辑的神灵信息,整齐有序地排列在细胞核的染色体上。一旦需要,信使RNA(核糖核酸)就进入细胞核,把染色体上有关的神灵密码过录到自己身上,成为一块“模板”(mRNA),回到细胞质中,进行该基因的复制和转录,借助于蛋白质分裂出新细胞。所需的基因会得到强烈表达,其他基因则受到控制子的“管制”,不予表达,以免浪费生化能量。

  第三,这种基因的复制、转录和传递速度。

  这种基因的复制、转录和传递速度则因人而异,因条件而异。在萨满那里,因为其感应能力强,接受信息快,一旦诱导条件跟上,在几分钟,甚至几秒钟内就会达到致迷程度。因为,大脑神经网络每秒钟能处理300亿个指令。一个神经元可以在百万分之二十秒内把讯息传达给成千上万的神经元,并激活同一组神经元和神经元网络,从而完成潜意识取代,或者部分取代显意识的过程。这就是萨满神迷现象产生的根源。

  三、“神迷”现象的成因,再次说明“存在决定意识”

  荣格说:“意识好像一个婴儿,天天从原始的无意识子宫中诞生。”就是说,属于意识领域的“神迷”现象并非萨满所独有,在寻常百姓家也时有发生。仅以我所调查的三个例证略加分析。

  陆氏女亡父附体

  上世纪50年代初发生在汪清县鸡冠村。陆氏女,本姓王。三个月时父亲亡故,随母改嫁外地陆姓人家,17岁那年秋天随母回来探亲,当晚该女即产生“昏迷”现象而招至亡父附体。亡父生前磕巴,该女被“抓”也言语磕巴,要吃要喝,仿佛其父的亡灵真的来附体说话,令人毛骨悚然。

  傅母被亡夫“迷倒”

  傅某十岁丧父,随母改嫁,从山东迁来安图县二道白河镇居住。2000年9月30日,傅母被亡夫“魔倒”,变得言语乖张,行为怪异。亡父借傅母之口,说是坐火车好几千里找到这儿。接着要钱要衣,要酒要菜。且时不时以仇视目光瞪傅的继父,使继父不敢上前照顾老伴。这样连续折腾五六天,直到傅某从延吉赶来,买酒买菜款待亡灵。傅母原本不喝酒,却大吃大喝起来,仿佛前夫在吃。院子里同时烧纸钱若干,仿佛前夫真的拿到了钱。接着傅某连哄带吓唬,直到听到火车开动母亲“醒来”,才确认亡父“坐火车”离去。

  王国清神游“仙山”

  时间1967年2月,地点龙井县延东村。王国清,41岁,小时得过癫痫,家中供着大仙堂,时有神来附体说话,有时大睡三天,醒后自叙赴仙山神游,时常讲仙山山珍海味食用不尽,仙女成群结队。引得圈内村民痴迷“仙山”,无心耕作,成天等仙将他们取上仙山。导致25位村民集体服毒点燃房舍“引魂升天”。笔者曾访查此案来龙去脉,据此写了一部长篇小说《仙缘风情录》。

  现在看来,陆氏女被亡父“迷倒”,显然是亲子遗传基因起了作用。毫无异议,该女基因库存储着先辈的遗传信息,加之母亲平日所讲,这次回乡所见,这些诱因直接刺激她的神经元网络,亡父的相关基因片断开始复活,窖藏的“拷贝”开始飞速翻印,直到潜意识替代了显意识,而发生其亡父来附体的怪异现象。

  傅母则是由来自对前夫的强烈“记忆”,引起基因某些突变而招致被迷倒。据查,傅母无文化,笃信神鬼;前夫性格蛮横,傅母对改嫁心存疑惧。在人类的基因组上,有时会出现移动的遗传因子,称为跳跃式转座子。它在基因组上跳来跳去,跳到基因内部时,会鸠占鹊巢,打断原基因的正常表达。傅母关于前夫的“记忆”相当强烈,亡夫遗传信息呈现强势表达,傅母被“迷倒”就是情理之中的事了。

  王国清的悲剧也源于祖上的遗传。王,满族,家族出过萨满,小时有过癫痫病,相当于被“抓萨满”,家中供着大仙堂。他不仅能“过阴”一睡三天回来讲述游仙山情景,还会治病,多有灵验。村民说他能掐会算,料事如神。由于他和部分村民笃信仙山,酿成25人“引魂升天”的悲剧。王国清曾声泪俱下地发誓说他没有骗人,而且他自己也服药死去。这的确让人难以理解。我个人认为,王国清确实没有骗人,同样他也不会有灵魂出游。

  这里,除了他本人坚信不疑外,信奉者也坚信不疑,因为他们共有—个“集体无意识”,即潜意识,也就是神灵存在的基因片段,在相同的诱因条件下,向往同样的仙山灵界。可见,他们都是被遗传中的误存所误。

  上面三个例子是寻常百姓中的“神迷”现象。下面再举几例萨满神迷现象。

  宋和平女士的《尼山萨满研究》,为我们讲述了尼山大萨满通过过阴救取少年费扬古灵魂的曲折故事,虽然故事文学性较强,但必有原型。富育光先生的扛鼎之作《萨满论》中,搜集到多位萨满关于“神迷”时亲历主体意识若有若失的体验。

  吉林省永吉县莽卡乡杨世昌大萨满说:“只要一穿上神衣,戴上神帽,就感到耳朵边有动静,半闭上眼,觉得头和肩随鼓点哆嗦起来。神啥时候请下来,得看当时心境情绪,越精神集中,无人无我,旋转生风,头嗡一下浑身抖动,眼睛出花影乱跳,就不知道了。自己迈步觉不出有地,身边有人说话只像蚊子声听不真切,自己不由得张嘴在说什么但又不清楚。这时,不知哪来那么大劲儿,谁也摁不住,扯不住。昏过半天才觉有凉风,“栽力”(俗称“二神”)用鼓扇醒过来,身子像散了架子。”“开头跳(神),瞧不见啥影,头一昏不知道了。连续五六宿白天黑天跳,也不困了。最多有时,就水咽一点大烟。转迷溜,不用睁眼出来个影儿,就在头顶或两眼前晃。我见的影多是大鸟,又像长膀的兽,有时是我奶奶,我奶奶是萨满,都没说过话。大鸟是鹰,是我师傅。当萨满的人都知道,不跳到时辰,不跳透,不会瞧见影儿……”“神来那阵一昏迷后仰时有人抬着,忽忽悠悠像飘在云彩里,不是一点不知道,长时间里是半知道半不知道的。”鄂伦春女萨满戈秘杰曾师从毛吉善学萨满术,并自述自己的神迷过程:“开始穿神衣手拿鼓神志清醒,坐着约几分钟,大脑有模糊感觉,连连打哈欠,全身肌肉震颤,不能控制。约5~20分钟,全身发木,有过电感觉。眼睛看见又看不见,神志清醒又不清醒,说话似听见又听不见,自己说话无记忆,不清楚,处于完全被支配的状态。”内蒙古呼伦贝尔草原达斡尔族多彩花,1938年生,从小父母双亡,爷爷把她带大,爷爷是雅德根(萨满)。11岁她突然发病,水米不进,昏睡不醒。找人来看,说是已故爷爷将她接去传授萨满术。她醒来能识字,会算卦,想接骨。爷爷梦授三年,多彩花成为当地有名的萨满。

  杨世昌、戈秘杰、多彩花三位与萨满都有师承关系,其神迷后的神态各不相同,个人的感觉却大同小异,都是主体意识几尽丧失,大部分被潜意识所取代。这里的潜意识就是大脑深处的“记忆”的复活,也就是在浓重的诱导条件下,基因库中祖上存储的神灵信息的大量复制,以至取代或部分取代主体意识。

  上个世纪60年代初,美国迈克尔·哈纳博士创立“新萨满学派”。他倡导实验性研究,并身体力行,在致幻药和击鼓等响器作用下,包括他在内的许多试验者出现“灵魂出游”体验,一时间信奉者络绎。我们注意到,哈纳博士“新萨满学派”的实践者不是萨满神巫,而是都市知识人。这些人经过诱导同样出现灵魂出游现象。这再次证明世人的DNA中都有神灵这一信息的存储,任谁也剥离不掉。我们还注意到这一新萨满信仰的本土化。不仅导引者是本土的人,而且他们所凭依的神灵也是本土化的神。我们不能设想他们出游的灵魂会拜见到佛朵妈妈,或乌布西奔妈妈。这说明,西方人的基因库中,遗传之神,是他们祖上崇拜的神灵。他们的基因存在决定着他们意识形态的特征。我们的基因遗传决定着我们民族的行动思维。

  《红楼梦》第五回“贾宝玉梦游太虚幻境”,通常理解为贾宝玉的一个梦,其实是贾宝玉“灵魂出游”,到了祖上的萨满女神神殿,完成“成丁礼”的过程。他翻看家族档册,品仙茗,饮美酒,听神歌,接受性教育,体验试婚的乐趣。书中还说贾宝玉“天分中生成一段痴情”,这痴情“惟心会而不可口传,可神通而不可语达”。这等于说贾宝玉的遗传是“意淫”——喜欢在意念中跟漂亮的女孩亲近。其实,用意念去做爱的遗传,饮食男女,人人皆然。

  这种“意淫”的境地,在《红楼梦》中可以说为宝玉所“独得”,在萨满神巫那里却司空见惯。在平民百姓家,则偶有发现。笔者在“萨满神迷现象”的田野调查时,遇到一些“意淫”的实例。为了对“意淫”现象加深理解,引述两例。但愿我的笔不致“唐突”两位痴男怨女,我祝福他们能从“鬼男鬼女”的缠磨中解脱出来,尽早过上人的正常的生活。

  王某,女,26岁,家住延吉市郊某村,已婚,育一女。王从小极为聪慧,十几岁就会绣花描云,“十字绣”艳丽精绝。十四五岁会经商,算账找零,脱口而出,从无差错。而且已具有预知能力。一次,她突然告诉家人,爷爷死了!后来果然证实老爷子不在了。17岁那年,出了让她难以启齿的奇事。深夜,一男人来幽会。事毕,男人飘然而去。此男二十几岁,穿军装,很帅气,会开车,说话也很文明,走路脚不沾地。这种关系已保持十几年。王女24岁结婚,夫家在延吉市铁北。来幽会的那位男人,对王女结婚非常不满。王女每至夫家,他必来闹,要她离婚,否则她丈夫会杀死她。果然,一次丈夫用小刀比量她。事后问之,丈夫说也不知为什么,自己下意识地做用刀比量她的动作。害得她没办法在丈夫家过正常人的生活。一年365天,多半在娘家。回到娘家就能吃能睡。夜里,“鬼男”常来伴宿,她无法摆脱。到医院看,医生说是癔病,怎么吃药也不好,她很痛苦,常常以泪洗面,不得不与丈夫离婚。

  李某,男,54岁,农民,家住安图县两江镇某村。从.小聪明智慧,爱好广泛,会唱歌,扭秧歌,扮大姑娘扭得极浪。本村关姓女孩,貌美,聪慧,能歌善舞,两人从小要好,一起扭秧歌,织毛衣。关女突然生病故去,李某悲痛欲绝,思念成茧。突然一夜,关女来幽会,极尽欢爱之后关女离去。李某就这样夜间常常接待“鬼女”来淫,弄得身心疲惫。26岁时,李某娶同村姑娘为妻,关女常常来折腾李某,要李某离婚,致李某生病,几乎不能自持。后来达成协议,可以不离婚,关女必须睡在他夫妻之间。于是炕上铺了一床小红被褥在中间,供“鬼女”卧睡。李某晚上得跟“鬼女”发生关系,否则不得安宁。李妻虽说看不到丈夫的鬼妻,却终是感到鬼妻时时拨乱其间。她受不了这种精神折磨,气滞血瘀,得病死去。后李某续娶两妻,皆不长久,概因“鬼女”来“鬼混”,后续者心理上难以接受炕上铺一小红被褥的现实。

  这是两例较典型的寻常百姓家“意淫”现象。这两个离奇故事共同点是,当事人从小就聪慧敏智,心灵手巧。成年后均被鬼夫或鬼妻折磨,又无法摆脱。

  萨满教认为,人有“自我感应”能力,与“自我倾向”驱动行为。这种“自我感应”,或“自我倾向”的“内功”,在萨满那里可以引神附体,或使自己“意魂”出游。从前,以为这种能力为萨满神巫所独有,现在看来,在平民百姓家,偶尔也会出现。往往是发生在聪明敏知,文化程度却又不高的某些人身上。诱导条件的成熟和自我的失控,遭致走火入魔。延吉郊区的王女、两江镇的李某,是较为典型的实例。

  尽管他们遇到的情况有所不同,但世上的鬼神是不存在的,都是人头脑中的产物。实际生活中,不可能真的有鬼男鬼女来幽会做爱,还是当事者自己头脑中的幻象,将自己作践得死去活来。

  以王女为例,表面看,男子夜晚来浸淫王女,实际上这种事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人死后随着肉体生命机能的消失,精神意识(灵魂)也不复存在,根本不会有能力驱使自己肉体去行淫施爱,全是王女自己精神和意识作怪。看来,王女也具备呈现这一幻象的条件。首先,她从小极为聪明敏知,有一定预测能力,具有成为萨满神巫的先天条件。第二,王女家门前十几米有烈士碑一座,碑龛内供奉着十几位烈士牌位。王女从小对解放军充满敬仰,期望长大能当一位女兵或嫁给解放军战士。同时,她对门前的烈士碑又产生恐惧,她看过碑龛内烈士牌位,仿佛烈士不灭的灵魂就在牌位后面,这使她十分害怕,晚上一个人不敢出门,出门向烈士碑瞥一眼,即头皮发奓,后背发凉,匆匆跑回。对解放军的痴爱,有了思嫁的渴望;对烈士碑的恐惧,崩溃了心理上仅有的一点科学提防。她的“自我感应”“自我倾向”为她造就了“穿军装的解放军”的美好形象,她的这位白马王子从烈士碑那里“飘”来,门前川流不息的汽车使心目中的性伙伴会开车。当一切美好的元素都添加在这位性伙伴身上时,“鬼”的观念,恐惧心理,同样给她以沉重的精神负担。如果她是萨满神巫,完全可以在“栽力”的有效诱导下,对这位“鬼夫”招之则来,挥之则去。现在是倒过来,反被“鬼夫”左右。原因在于,王女不具有萨满控制和摆布事物的能力。

  两江镇的李某,与王某情形大同小异。李某同样是聪明敏知过人,对前女友的爱达到痴迷程度,他无法接受前女友死去这一现实,总觉得关女对他不离不弃,仍伴随左右,甚至达到对方“浸淫”支配自己的程度,说明潜意识(即基因库)中相关信息大量复制,达到支配主体意识的地步,才有了关女来幽会的幻象。

  通过对上面两个例子的简单剖析,我们发现两个例子中的“意淫”,均有相同之处。无论是王女还是李男,各自都有痴爱的对象。王女的对象尽管较为模糊,但形象是较伟岸高大的解放军战士。李男的痴情对象,则相当具体,是心灵手巧、美丽大方的关氏女孩。他们都是因倾心痴爱导致“意淫”的发生。曹雪芹书中的宝玉也是这样,平日里对秦可卿有相当的好感,因叔侄悬隔,不可能有情性之交。他更属意于黛玉和宝钗。13岁的少年,性台发轫,情窦初开,难免对女孩有些非分之想。这种痴情,让他在梦游中将钗黛之美移植到可卿身上,增强了可卿身上的诱导力。这种意向和诱导,直接导致少年宝玉“意淫”境况的产生。只是在《红楼梦》里,成为宝玉“成丁”的一个环节而存在,属于艺术的存在。而现实世界中的王女、李男,则长久地陷入“意淫”,成为癔病患者而备受折磨,直接损害了自己的健康。

  这种事情,类似萨满与神交。相传,大规模祭祀前,女萨满净身期间,聪明美丽、敏知通神、能歌善舞的女萨满,往往被神所钟爱;神的非凡本领,潇洒风度,风流态度,往往为女萨满所倾心。在萨满与神长期交往共济中产生真挚的爱,产生人神如胶似漆的糅复,成为萨满教独有的“秘宗”,称为“神祗原道”。这种意淫和化生,被认为是萨满修炼到一定程度,才能达到的境界,绝非滥淫。上两例王某、李某各自“鬼男”“鬼女”来厮混情况,与萨满教中的“意淫”所达境界是相类的,均属于萨满神迷现象的变种。所不同的是,萨满的“意淫”,被萨满教认为是一种神圣境界和行为,能放能收,完全在掌控之中,不会带来对自身和家庭的伤害;寻常人家的“意淫”现象,呈失控状态,往往造成家庭沉重负担,危害甚大,必须借助于高明的心理医生诱导,尽快排除,才能恢复正常的健康的夫妻生活。

  那么,萨满“神迷”与常人的“神迷”有什么不同呢?

  通过以上的分析,我们不难发现,萨满神迷与常人神迷都是因为神灵信息的误存,导致基因复制时一误再误,使错误信息夺占意识海,而引发人的“神迷”现象。从神迷后的表征形态来看,昏迷的同时即产生神灵附体,其“狂乱”的情形大体是一样的。不论萨满还是常人的致迷,多半起因于怪病——精神病。特别是萨满“被抓致病”,非常普遍。

  笔者认为,萨满人物的患病过程,往往是他的智力开发过程。大家知道,有的人脑伤治愈后,原本不会绘画,却成了画家;原本不会唱歌,成了歌手。为什么?医学研究证明,脑病反而开启了大脑未开发的部位,把右脑潜藏的天才因子激活起来,大量地复制和转录相关遗传信息,天才的潜能得以显露。同样道理,萨满的癔病,往往开启了他的智慧之门,不会唱神歌的会唱了,不会跳神的会跳了,不会治病的也会治病了;他们聪明灵慧,形象思维发达,判断和决断能力极强,有相当高的敏知能力。

  萨满和常人神迷的不同点在于:前者有较明确的目的性,为族人祝祭或治病等;而后者昏迷附体则完全处于被“抓”、受折磨状态,清醒后如同大病一场。前者往往需要“栽力”来启发、诱导。或服用致幻药、酒等类;后者则往往是遇到磨难,或身体患病不愈,系自身“诱导”而引发。前者往往是诸神轮换来附体为族人服务;后者往往是被死去的亲人,或狐、黄、常仙所“抓”,要人们满足它的要求。前者是先天特质加之后天苦炼,潜意识得到较充分的开发,多有过阴的本领;后者则具有先天特质未经后天苦炼,潜意识未得到充分开发,一般不具备过阴的本领。脑科学公认,人的大脑还有大量潜力可挖。大脑中神灵信息的开发,使像萨满那样有灵性的人物,能掐会算,料事如神——成为聪慧的天才;使他们能歌善舞,诵诗绘画——成为艺术天才。这就给我们提出一个问题:为什么萨满能做到,常人不容易做到?原来每个人的大脑中都有“测错仪”“开关子”这样的“预防机制”。寻常人往往循规蹈矩,“预防机制”的“测错仪”“开关子”牢牢压制你“天才因子”的表达。而“神迷”中的萨满,神灵的基因片段在“大闹天宫”,大脑中的“测错仪”“开关子”等控制机制,均被冲得七零八落,失去作用,使得萨满人物的“天才因子”,冲破束缚,大量复制,甚至主宰了意识,使得萨满潜在的才能得到尽情的张扬和发挥。从这个意义上来讲,萨满是不可多得的才俊之人,是氏族文化的优秀代表。

  18世纪德国古典唯心主义大师康德说:“世界上有两件事最神秘,一是遥远的星空,一是深沉的心灵。”遥远的星空,属于人脑对外部事物的认识;而深沉的心灵,则是对人脑内部微观机制的认识。物质决定精神,存在决定意识,这一法则同样适用于微观世界。马克思主义的一个重要原理是“存在决定意识”。神灵意识尽管是误存到基因库中的,它毕竟是基因库中的存在,一俟时机成熟,诱导条件具备,这种因子会大量复制,以至主宰你的意识海,使人处于昏迷“失忆”或神附状态,而不能自制。而“过阴”则不同,前者是因为主体意识基本被潜意识夺占,使人处于“失己”状态;后者的“灵魂”出游往往发生在睡眠中,醒来还记得出游的见闻。这说明,当时主体意识没有完全“睡眠”,更没有完全被夺占,只是细胞中的开关子处于松弛状态,意识海中遗存的神仙世界,是他朝思暮想的去处,机会来临,何不去畅游一番?这种特异的“神游”,因为被历代人们所向往,储存得更为深厚,加上人在睡眠中开关子监管松懈,一旦有机会被转录,就一发而不可收。对仙山神界的痴情和留恋,决定着这种“脱体”神游有时会持续很长时间。

  四、萨满文化在人类生存史上的积极作用与消极影响

  首先,萨满神迷现象是原始氏族的生存与发展的需要。

  萨满,是沟通人问和神界的信使,也是部落的文化代表。他们身上所具有的“神迷”本领,既体现着人类童年时期对大自然蒙昧的认识,也反映了部落人生存的渴望。

  人类大约出现在120万年,艰难进化历程中,似乎还被逼入水中生活若干万年。当他们重返陆地时,陆地并非静谧的伊甸园,火山、地震频仍,“火滥焱而不灭,水浩洋而不息”。更为可怕的是“猛兽食颛民,鸷鸟攫老弱”,怯弱的灵长类成为凶猛的狼虫虎豹的美食。美国加利福尼亚大学心理学家查德·科斯最近提出,人类对野兽的恐惧不仅遗传到今天,甚至可以说,人类的进化就是被这种恐惧逼出来的。严峻的生存现实逼使人类的祖先开发他们的大脑,培养出“超兽”的智慧,学会了群体生活,保存火种,制造工具,使用语言。也就是说,正是为了对付野兽,人类才不断进化过来。甚至人类既要对动物敬畏、崇祀,乞求动物神帮助,还要食其肉,寝其皮,用其骨,以增强自身力量。由于对凶猛野兽的强烈记忆,这种二律背反的现象,几乎伴随人类生存史的始终。因此,在萨满的“神迷”状态中,不断有狼虫虎豹等动物神附体,从萨满跳神的不同神态一眼就可以辨识出来。这时,萨满跳神唱曲既可成为人们战胜野兽的鼓舞力量,又可调节人与动物(神)的和谐关系。

  为了对付动物,人类选择了群居生活,具有了社会的雏形。氏族要发展,社会要进步,需要不断地开拓生存空间。这时候,氏族萨满的祝祭、问卜活动变得举足轻重。如满族北征求鹰的“鹰祭”、秋获后的“火祭”、完颜阿骨打灭辽前的祭天大典等活动中,须萨满来指点迷津,鼓舞士气,甚至决策民族重大行动。萨满卜定的事,族人必奋勇当先,即使牺牲性命而在所不惜。

  其次,萨满现象是人类驱邪治病、免灾免疫、健康体魄的需要。

  萨满不仅是天上人间的中介者,也是疗疾治病的神医。如多霍洛瞒爷、盆顿瞒爷就是用山间草药治好自己的病而成为萨满神医的。其实,萨满跳神治病的过程,也就是给患者增强战胜疾病意志的过程。信则灵,不信则不灵。萨满跳神时创造出神灵治病的氛围,患者在神的谕示和强力诱导下,基因会配合发出各种抗病的命令:迅速提高免疫球蛋白和补体的含量;直接刺激淋巴细胞增殖;刺激白介素2的产生;刺激该病坏死因子产生;刺激巨噬细胞的产生,等等,再辅之以一些草药治疗,病人或能大愈。

  第三,神灵文化是文学艺术取之不尽的源泉。

  愤怒出诗人,恐惧出神话。从形象思维角度来看,萨满神迷现象是人的头脑中固有事物的再现,即西方学者称为“原型”的意象。它是与生俱来的,这种被荣格称为“记忆蕴藏”或“记忆痕迹”的遗传形象,从远古一直传递给现今的人们,一路上不断地做着基因的补给和修正。这些被称作“原型”的神秘意象,虽说看不见,摸不着,但它在富有灵感和悟性的人那里显得异常富有生气,使艺术家富有想象地创造出异彩纷呈的艺术形象,使哲学家在顿悟中有振聋发聩的发现,同时也会丰富神秘主义者的内心体验,产生巫术、书符、附体、跳神、魇魔、秘教、瑜伽、禅宗、催眠术、昏迷术等林林总总的非理性、非逻辑、非科学的怪异行为,同时给艺术家提供了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神灵文化的艺术原型。

  第四,现时代宗教的积极作用。

  宗教属于神灵文化的组成部分,它既是麻醉人们的“精神鸦片”,又可成为熨帖人心的“灵丹妙药”。现时代,宗教对社会稳定,家庭和睦,调节人与人的关系,建立和谐社会,仍然起到一定的积极作用。

  谈到“神迷”现象的消极影响,我们自然会想到中世纪欧洲黑暗的宗教裁判和专制,以及中国漫长封建社会“四大绳索”之一的神权,给人民带来的无尽苦难。即使在科学高度发达的今天,还有像美国“人民圣殿”、日本“奥姆真理教”那样的邪教组织,使部分神灵痴迷者陷入水火。在科学与发展、和平与进步成为主流的今天,应该非常理智地对待类似神迷、禅宗、秘教等神秘文化的存在。

  基因中误存的信息恐怕还不止“神灵”一种,诸如自私、贪婪、意淫、好斗、窥秘,等等“恶习”,虽说不全是误存,却也生生不息地延续着,任何力量也无法剥离尽净,只能引清冽的科学、道德的泉水去冲淡它、弱化它,使其尽可能地不被诱发出来。

  毫无疑问,人类“神迷”现象是把“双刃剑”。它曾给人类以坚定信念、无穷力量,去战胜大自然,去战胜邪恶势力,去开发人潜在的智慧和才能,同时也埋下一些非理性的荒谬的种子,误导人们脱离现实,追求根本不存在的虚幻世界,甚至让人走火入魔。可以说潘多拉的盒子是藏在祖上给我们的基因库里,一旦打开它,就会出现不可收拾的局面。因此说,生活像一团雾,有人是浑浑噩噩地过,糊糊涂涂地活。只有那些真正用科学知识和道德信念“武装”起头脑的人,才能浪漫而自由地阅尽人间春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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