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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纸有关的片言碎语(创作谈)

时间:2023/11/9 作者: 作家 热度: 13173
海 飞

  纸一样薄的往事

  1983年我喜欢上了枫桥镇上一座大庙的照壁,照壁上的宣传窗里贴着许多流氓被抓起来后的照片。一位姓蔡的女流氓站在宣传窗里,我总是想这么漂亮的女人怎么会是流氓。那时候警车呼啸的声音此起彼伏,我彻底地爱上了这个充满棒冰气息的夏天。

  1986年我初中毕业开始务农,那个姓崔的副校长说我们学校出了我这么一个次品,把我爹叫去训了一顿。我爹点头哈腰,说是是是,那个副校长才给了我一本毕业证书。14岁我开始在镇上的小街游荡,留长发穿花格衬衣裤腿高高卷起,我爹骂我是流氓。

  1989年一个叫纪留锁的戴着眼镜的军官来到我们家里,和我那正好骨折躺在床上的爹亲切地交谈。他和蔼可亲地说,海飞是个好青年。我爹对军官的到来感到惶恐和受宠若惊,心头一热就答应我去了江苏南通一个劳改农场当武警。后来我才知道,我从浙江的农村来到了江苏的农村。三年光阴比飞刀还快,刷刷而过。

  这是我的80年代,无所事事游手好闲。后来我脸红脖子粗地和初中同学聚在一起喝酒的时候,听说了那个姓蔡的女流氓已经释放,她被判了八年是因为那时候缺少牌桌,她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肚皮让人当了牌桌。她的人生就此改变了,据说出来后很快嫁人,生儿育女,在江湖上的名声渐渐被后来者淹没了。那个姓崔的副校长,我们叫他崔胖,已经退休。我很后悔让父亲在他面前点头哈腰,才换回一本初中毕业证书。因为这本证书在我此后的人生中,一点也没有派上用场。

  1992年我从部队回来,分配进诸暨化肥厂工作,我爹为此沾沾自喜,认为儿子找到了依靠。我在化肥厂的保卫科里当保安,不是干部却也可以捧着茶杯翻翻报纸。我天天晚上要和人一起玩牌,或者钻进录像厅里看录像。那样的时光没有压力,我认为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我开始学写一些小散文,因为写小散文,我还幸福地认识了一个女孩,她说你怎么可以长得那样黑,我说可是我有一颗红亮的心。她说你的衣服要么就是旧军装,要么就是保安服。我说这是节约,传统美德。后来她还是成了我的妻子。

  1996年的一个午后,我在办公室里因为一点小事和保安队长拍桌子,我希望我拍桌子的声音比他响一些,结果他把我调到了造气车间拉煤灰。我突然觉得,原来一个保安的岗位是非常重要的,现在我失去了这个岗位,必须要以拉煤灰为生,我想我不应该再游手好闲,我要做一些什么。想来想去,我还是学写小说吧。

  这是我1 996年以前的文学旅程,基本上只能算是人生片断。我比较喜欢80年代,我总是怀想着那些露天台球桌边上的小青年们,在小县城赤膊打台球的情景。我最后一次进单位时,填错了履历表中好多内容。当我把这份履历表往碎纸机里送的时候,想到之前的人生如此之薄。

  往事越来越遥远,而日子却越来越漫长……

  纸上的欢喜和忧伤

  我为我自己的阅读量感到自卑,并且对自己曾经在少年和青年时期浪费大把光阴的行为深恶痛绝,一直认定在文学的墙上,自己就是一棵墙头草,看似茁壮成长却头重脚轻。现在,让我细数我的阅读经历,大概在我上初中的时候,看过《十月》杂志上刊载的《绿化树》,这个小说给我的印象很深,扳着手指头计算,竟然过去了25年。我还顺便看过《当代》《钟山》《清明》等杂志。以及陈旧的《东周列国志》《古都雪国》等书。看这些杂志和书是因为我在外婆家度暑假的时候,总是元所事事。外婆家在上海,一座钢铁厂的旁边。钢铁厂生产出来的粉尘,总是把我外婆家的木楼里扬满灰尘。我比较热爱这座木楼,小而拥挤,但是却温暖。我在楼上翻完了杂志,就翻阅大量的旧报纸。我甚至把广告上的标点符号也读完。

  初中毕业后我的阅读开始显得疏松,种田割麦打短工,出操跑步上哨楼,貌似日理万机,光阴却就此虚度。

  现在,当我重新把心安定下来,与纸上的欢喜和忧伤再次对接的时候,有了从前没有过的欢愉。读到福克纳、巴别尔、麦卡勒斯等人的作品时,即便是翻动每一页,我都会有一种惊讶。我为什么从来就没有想到过阅读可以丰沛我的写作,从来都拒绝朋友推荐的一些好书?我对自己的阅读与写作作了总结,可以用又恨又喜来形容。痛恨的是,我懒散、不好学,让我在十来年的写作生涯中瞎子过河一般找不到要领。喜的是,我正在充实中,这就像战场上的援兵到来般,让我看到了后续的力量会汹涌而至。大约这就是所谓的上升空间,这让我对写作有了微薄的自信。

  曾经有一种写法,我认为是自己独创的。但是在翻阅一本多年前的外国小说时,我看到了大量类似的写法。我可以肯定没有受到过此作者的影响,也没有受到过国内先锋作家的影响。我只是感叹,所有的写法,没有一种不被前人尝试过。

  纸上的欢喜与忧伤,带给我另外一种生命体验。但是当我想要阅读的时候,才知道我所有的时间被瓜分,生活显得支离破碎,日子显得支离破碎,就连文字也有点儿支离破碎。

  纸上的航行

  我仍然记得我的第一个小说发在《野草》杂志,小说的题目叫做《三炮的春天》。三炮是个傻子,因为发现了队长和寡妇的勾当,队长怕他说出去,设计诱骗他进入深水区。这是一个简单的小说,发表的时候却让我欣喜若狂。在90年代的某一天,我对自己说,原来你也可以写小说的。

  那时候我比现在年轻得多,文字也嫩得多。一晃十年来过去了,一直对小说不离不弃,是因为我除了写字,好像也不会干些其他的。而写得越多,反而对小说越来越不自信,大量复制不可取,创新有难度,所以总觉得自己不是一个十分适合写小说的人。

  “70后”作家的创作正在日趋成熟,而且会越来越受到关注。“70后”的作品也许或正在走向成熟,甚至这个群体将要成为主要创作力量。所以,我比较崇拜这些同龄人中的佼佼者,他们之中大部分有着强大的文学理论,熟读国内外著名的小说。当他们侃侃而谈时,我感到脸红。我终于可以确认,这么些年,原来我是凭着个体经验在写作。而这些经验是有局限性的,是封闭的,就如同没有营养的豆芽,总是显得格外苍白和孱弱。

  我对传统小说与先锋小说的概念很模糊,但是我有一个奇怪的念头,认为写小说和熟知这些概念没有多大冲突。我的小说可能会与审美的“集体惰性”相对抗,但这不是刻意的,与我的固执有关。我固执地以为许多见刊的小说有问题,特别是想象力和故事构架上的问题。我们能想象一匹马在路上飞奔,但是从来不想象一匹马有一双翅膀,能随意伸缩并且低空飞行。想象力的缺失,和为了描慕“当下”、“现实”而进行的家长里短式的文字铺陈,让我们的小说失去了动感。我认为小说可以“轻”,但是需要“动”。

  我还承认我在叙述故事的同时,更多地注意氛围的渲染和语言的风格化上,我认为这没有什么不好。心理层面的描摹,语言的风格化,既能凸显个性,更能有效推进人性和个性刻画。但是我一直忽略的一个问题是,我没有考虑到故事情节是为人物服务的,而不是人物为故事服务。说到底,小说就是在写复杂人性,而我却在死胡同里打转多年,不断地炮制自以为是的小说,使自己的小说永远浮于表层。曾经有一位编辑老师批评我,说我的语言让他的阅读愉快,却让他忽略了故事本身。他认为我的文字有“欺骗性”。现在我终于明白,一个中年写作者,他的作品可以稚嫩,但是他作品中人物的心智和人性复杂不应该稚嫩了。而要在小说创作中上升一点点,道路多么漫长。

  纸上的航行,是没有终点的航程。我只能在文学的羊肠小道上磕磕碰碰地前行……

  责任编校王小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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