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渐渐地降下来。
王一金从屏幕前抬起头,感到头沉沉的。视频里的那些女孩子虽然素不相识,却什么都谈,荤的素的,五花八门,使他既兴奋又累脑筋。网络视频神了,用鼠标点一个来一群,还都貌美如画,真让人审美疲劳。王一金关掉电脑,来到窗前,头从窗口探出,他望着楼下两排街灯照耀的柏油马路,期待着儿子的身影出现在被几排住宅楼挤弯了的马路上。住宅楼间隔很近,站在窗前,能看到对面楼的几个窗户内的一些情景。餐桌前三五个人细嚼慢谈,举杯碰盏;麻将桌前四个人“啪啪”打牌,“哗哗”洗牌,针锋相对,烟雾缭绕;电视屏幕赤橙黄绿青蓝紫摇曳不定,整个客厅忽明忽暗,优柔如梦;还有的窗户拉紧了窗帘,窗帘遮挡着的事情可能就更温馨了。
望了一会儿,没看到王鑫,王一金便奔餐厅走去,想把做好的饭菜摆在餐桌上,等媳妇和儿子回来用餐。进了餐厅他吓了一跳,媳妇陆雪华已经回来了,正把两个一次性饭盒摆在桌子上,“儿子就愿吃饭店做的红烧晶鱼和红烧鸡肉,怕凉了,刚出锅我就把它拿回来了。”媳妇逛夜市都得一个多小时,这次不到半个小时就回来了,幸亏把电脑关了,要是让她看到视频上的那些女孩子,后果是不堪设想的,想到这儿王一金感到脊梁骨有点发冷。他笑嘻嘻地把刚洗完手的陆雪华揽在怀里,拍拍陆雪华那甜甜的笑脸,“辛苦了,媳妇。”陆雪华美滋滋地抚摸着王一金的前胸,故作深情地吻了一下那平平的前额,“你好长时间没吻我了,脑子里是不是有虫了?”“你真是个醋坛子,身上都酸溜溜的……”闲情逸致,夫妻俩亲亲热热地调侃着。红烧晶鱼、红烧鸡肉摆在餐桌上,酱茄子、肉炒木耳在锅里温着,就等儿子王鑫回家用餐了。王鑫说期中考试要给爸爸妈妈一个惊喜,考试前,要在学校多学一会儿,回家晚些。夫妻俩很高兴,孩子懂事了,知道学习了,明年考个好高中,将来再考个好大学,美好的未来向他家招手了。
“咚、咚、咚”,有人敲门。王一金忙松开搂着陆雪华的手,小声说:“儿子回来了,现在孩子都早熟,有些事得瞒着他。”说完,他站起身,紧走两步,开开门。他见站在门前的不是儿子,而是儿子的班主任邹老师,顿时紧张起来,“邹老师,快进屋,是不是王鑫又惹祸了?”邹老师严肃地站在门外,急切地说:“我还得到婆婆家接我的孩子,就不进去了。我往你家整整打了一天的电话,不是没人接,就是占钱,又没有手机号码,我只好过来了。我是来问问王鑫为什么没上学?”“真不好意思,不知哪的毛病,在家一上网,电话就断线。”王一金急忙解释:“王鑫早晨不到六点半就上学去了,说要中午补课,还要了午饭钱的。”邹老师说:“王鑫没上学,你们快快找找吧。这孩子没心学习,成绩直线下降,还撒谎逃学,再这样下去,这孩子就危险了。”邹老师急着接孩子,匆匆忙忙告辞了。王一金很不好意思,自己上网聊天,断了电话线,害得邹老师还得亲自家访。不用说,王鑫又去网吧了。这小子真是个难剃的头,怕他去网吧,家里便买台电脑,可还是拴不住他,他还总往网吧跑,他说家里的电脑不精彩,不能让他心跳100。
强作笑脸送走邹老师,回到屋里王一金的脸早已变成公鸡打鸣时的颜色。他气得满脸通红,脖子挺得高高的,眼睛瞪得圆圆的:“他要不心跳100,我也要打出100!”
“还打?”陆雪华眼睛瞪得比王一金眼睛瞪得还大,“再打跑了你也别回家。”
王一金不言语了,随着一声叹息,梗直的脖子低下来。陆雪华瞪起眼睛,眼睛里放出寒光,王一金感到脊梁骨冒冷风。
望子成龙是众多父母的企盼,他和陆雪华更是有过之无不及。过去,王鑫还真有点“龙样”。早晨上学,晚间回家,如日出日落一样准时,学习成绩在班里也名列前茅。偶尔提些难题让大人脑筋急转弯,使大人的思路总往死胡同里钻,但是大人的心里却喜洋洋的。半年前,王鑫便开始去网吧进行网上冲浪,而且还冲上了瘾,说越冲越聪明。然而事与愿违,越冲他的学习成绩越下降,竟然出现了不及格的情况,这使夫妻俩意识到儿子总往网吧跑不是什么好事。于是夫妻俩便磨破嘴皮子告诉他已经初三了,不到一年就要中考,精力要用在学习上,不能总跟网吧摽。这小子表面应诺,但还是痴迷不舍。有一次,王鑫装成他爸的声音和口气给邹老师打电话,说王鑫感冒了,高烧三十九度八,向邹老师请假。那个半生不熟的声音和陌生的电话号码引起邹老师的怀疑,她准假后,便给王一金打电话,向王一金说王鑫高烧是不是有什么炎症,得上医院检查,对症下药,这使得王鑫逃学的事败露出来。那次,在王鑫同学的帮助下,在一个拐弯抹角的网吧里找到王鑫,原来王鑫正在电脑前进行裸聊,屏幕上的那个女孩子一丝不挂地摆姿弄态不堪入目。王一金气乎乎地把王鑫拽回家,进了门照着王鑫的胳膊打了一拳。当他的右手高高举起要打第二拳的时候,突然有两只手臂挡住他的胳膊,使他的力气在空中化作乌有。“你怎么打人呢,打我好了,你的拳头那么重不把孩子打死呀!”陆雪华举着双臂,支撑着王一金的手臂,连拉带拽地把王一金拖到里屋,猛地把王一金搡到床上,生气地说:“有女子脱衣服你也不会老实的。”王一金觉得陆雪华这般袒护孩子容易把孩子宠惯坏的,他生气地告诫陆雪华惯子如杀子;陆雪华也气愤地告诉他不要使用家庭暴力,狗屁都不如别在家逞凶。他俩争吵起来。吵了一会儿,俩人的肚子也“咕咕”地凑热闹。陆雪华说:“没人理你,儿子也不只是我的,打死了是谁孙子。”俩人憋着气来到餐厅,发现王鑫不见了。陆雪华把两间屋子都看了,也没有王鑫,开开门冲着楼梯喊了几声也没有回音。当时陆雪华很生气,犯了错误不服管,将来还得管他叫爹呀。他俩边生气边吃饭,饭吃完了王鑫还没回来,便着急起来。又等了一会儿,陆雪华便按捺不住了,冲着王一金瞪眼喊道:“是你打跑的,他要是不回来,你也给我滚蛋。”王一金晕了,脊梁上冷风刺骨。他深知家里的这个“独子”要有个三长两短的,陆雪华就能跟他玩命。他妈的,是打好还是不打好?真是个要命的难题。那一夜王鑫没回家,夫妻俩在焦急和痛苦中寻找了一夜。次日早晨,终于在邹老师的帮助下,在另一家网吧找到王鑫。当时王一金很恼火,离家出走,夜不归宿,威胁父母,这比裸聊还严重。但是,还不能打,陆雪华让他滚蛋是可怕,更可怕的是把王鑫打跑了找不回来,找不回来不就意味着儿子流落街头吗?那样不成盲流也成流氓。不管怎么样当爸爸的总得尽当爸爸的责任,然而他刚要开导儿子几句,话还没出口,就被陆雪华呛了回去:“滚蛋,我的儿子不用你管。”陆雪华又是问寒又是问暖,像是款待凯旋归来的英雄。她当即决定买一台高档电脑,“在家玩吧,别总往外跑了。我看着,咱们有选择地上网。”
那次是因为打了他,他才离家出走的,而现在无缘无故便逃学、不回家,这是怎么了?王一金愁眉苦脸地说:“能去哪个网吧呢?”陆雪华说:“别管他去哪了,先找到他,现在说什么都是放屁。上次是郭大大提供的线索,现在还是先找郭大大,请他
帮帮忙。”王一金觉得在没有办法的时候陆雪华的办法就是办法,先找到儿子,再教育儿子,找不到儿子怎能教育儿子?儿子,儿子,儿子就是爹!
郭大大的家他俩是知道的。近一个时期,王鑫和郭大大来往频繁,交往甚密,王鑫曾把郭大大家的地址和情况告诉给父母。听王鑫讲,郭大大的父母离婚,离婚时法院把他判给他爸爸,他爸爸是家装潢公司的老板,经常给他钱,让他买吃的、用的和玩的。他爸爸经常出差,家里没有大人,孩子便无拘无束,郭家是孩子们的娱乐中心。
距离郭家不算远,十几分钟就到了。郭家住的是最高楼层——七楼。还没进楼就听到奔腾汹涌的“黄河水”从楼上“冲”下来。夫妻俩知道钢琴声是从三楼右侧门传出来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弹琴的孩子叫高兴旺,是王鑫的同班同学,过去俩人常在一起研究方程、英语新概念,讨论诸葛亮和美国总统,是一对好朋友。后来高兴旺练上钢琴,王鑫恋上网吧,俩人各敲各的键子,来往就越来越少了。如果俩人还是研究空城计、苹果落地与牛顿定律,王鑫把精力都用在学习上,摆姿弄态的女孩子就不会乘虚而入了。
夫妻俩在漆黑的楼道里摸索着登上七楼,王一金伸出左手摸到了郭家的防盗门。敲门,敲了一会儿,没有回音,再敲还是没有回音,迅猛的“黄河浪潮”一阵一阵地淹没着敲门声,王一金真有一种被淹没感——要窒息了。又敲了一会儿,陆雪华说把门敲碎了,这门也不会开了。于是俩人便摸索着下楼。经过三楼时,王一金怀着侥幸的心理敲响了高兴旺家的门。在“风在吼,马在叫,黄河在咆哮”的伴奏下,门内传出问话声:“谁?”王一金说明了来意。门内的女主人说:“高兴旺正在练琴,王鑫没在这儿。不知道王鑫去哪了。”俩人心里乱七八糟的,走出楼门,王一金气呼呼地说:“这个混蛋还不如死了,操死心。”陆雪华站住脚,冲着王一金喊道:“屁话,他死了我也死,让你去找小老婆。”王一金什么都没说,却肺都要气炸了,陆雪华宠爱孩子不是一天两天了,她把孩子当成活祖宗了。唉,祖宗也好,孙子也罢,当务之急还是先找孩子,说别的确实都是屁话。王一金的心恍然一亮,对陆雪华说:“咱没把王鑫怎么样,他没有理由不回家,兴许他已经回家了。”陆雪华也觉得王一金说的有理,王鑫现在可能坐在家里往嘴里塞“红烧”呢。于是俩人匆匆忙忙地往家赶。路上,陆雪华告诫王一金见了儿子先让他吃饭,逃学的事暂时别提,等吃完饭再开导他,教育孩子的事不能着急,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嘛。
离他家的那栋楼还有段距离,王一金就望见自家窗户,心里不由得一阵惊喜—家里的灯亮了——王鑫回家了!王一金拉着陆雪华的手便奔家跑,陆雪华问他跑什么他也不说,一口气跑到他们住的那栋楼前,又一口气跑到五楼,王一金才气喘吁吁地说:“王鑫回来了。”“怎么呢?”“老远我就看到咱家的灯亮了。”陆雪华生气地甩开王一金的手:“咱们出门时就没关灯。”听了这话,王一金也泄了气,一声叹息:“但愿,但愿……”王一金从兜里掏出钥匙,打开锁,拉开门,忽然他觉得有个东西从门的拉手内侧落下来。王一金把手伸进门里,摁了门灯的开关。雪白的灯光把门前照得亮如白昼,俩人同时看到门前有一个纸包。王一金弯腰拾起纸包,打开,顿时吓呆了,陆雪华也吓得没好声地发出尖叫。首先出现在眼前的是一片血迹,然后看到纸包里包的竟是血糊糊的人的半个耳垂儿。这是王鑫的耳垂儿,耳垂儿上有一个明显标致——一个长着毛的黑痣!夫妻俩同时看到那张纸上有四行歪歪扭扭的字:王鑫在我们手里,要保住你儿子的命就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把五千元钱用塑料袋包好,夜间2点前放到玉兰食杂店门前的垃圾箱底下。不得告诉任何人,如果报警就把王鑫的脑袋给你家送去。王一金捧着那张纸,就像捧着一颗点燃的炸弹,一种灭顶的恐怖袭便全身,他冲陆雪华喊道:“快打110!110!”“瞎喊什么!”陆雪华急忙用手捂住王一金的嘴,把王一金拽进屋里。此时她的脸已变成灰色,浑身虚脱了似的冒着冷汗,但是理智却还清楚,“纸上分明写着报警就杀人,报警那不把儿子往死地方送吗?”“那你说该怎么办?”“不管怎么说,就是不能报警。”说着说着,陆雪华呜呜地哭了起来:“我的天啊,怎么办啊?怎么办啊?”
“别哭了!”王一金无奈地问:“你说怎么办?你得拿个主意呀。”
“五千元钱倒不多,可是,他们能不能把孩子给害了?”
“那咱们……”
“报案要是抓不到人,那样儿子的命……呜呜……”
“那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不就是五千元钱吗?”
“行,咱们拿钱换人。不过这耳垂儿怎么办?”那个带血的半个耳垂儿还在王一金的手里。
“对对,要把耳垂儿保管好。”陆雪华不哭了,静静地想了一会儿,便想出一个保藏耳垂儿的地方——电冰箱的保鲜层。她说等王鑫回来,到医院把耳垂儿缝上,说不准还能就着茬长上。保存好耳垂儿,俩人又发起愁来,送钱可以,可是家里没有这么多钱,这么晚了上哪筹集五千元钱呢?
夜深了,月亮时而朦胧,时而清光如注。王一金夹着一个塑料袋,还拎着一个塑料袋,蹑手蹑脚地奔玉兰食杂店走来。王家距离玉兰食杂店不远,这是他家采购油盐酱醋茶的地方,但是,今天他感到这是来用钱买儿子的命啊。王一金悄悄地来到食杂店旁,左右看看,见四下没人,便往垃圾箱靠近。他又四下张望一番,觉得确实周围无人,便装成倒垃圾的样子把拎着的那个塑料袋扔到垃圾箱里,然后顺势弯下腰,将装有3600元现金、一条金项链、一只金戒指的塑料袋放到垃圾箱的下面。站起之后,他又左右看看,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往回走。不过,他没有走远,他躲藏在离垃圾箱不远的一栋楼的侧面,利用楼墙把自己隐藏起来,对那个肮脏的地方进行窥视。他不是要抓绑票的,而是要看看绑票的来没来。他希望绑票的快来,快把钱拿走,快把儿子放了。当然他也怕这钱被哪位觉悟高的人拾金不昧了。并不是王一金不心疼钱,他和陆雪华在同一个单位工作,单位经济不景气,两三个月才领一次工资,而且钱少得可怜,穷得两个人连手机都没配,买电脑的钱都是媳妇向双方老人“化缘”来的。今晚,他家里只有830元现金,其余的钱是他向两位朋友借的。深更半夜能借到这么多钱也就难能可贵了。这些钱达不到绑票的所要的数目,只好用两件家宝来代替。
等了许久许久,玉兰食杂店门上的灯都熄灭了,也没人来取钱。偶尔三五个行人匆匆而过,对垃圾箱底下却都不屑一顾。王一金看了看手表,模模糊糊还是能看出点儿的,已经是两点零二分了。等待的滋味是不好受的,蚊子在周围嗡嗡地叫着,不时地落在身上,不管他怎样扑打,不管有多少蚊子死在他的手里,他的身上特别是脸上还是被蚊子叮出包来,奇痒无比,而且越挠越痒。他想即使月光普照,有楼影遮挡,他是不会被绑票的发现的。可是绑票的为什么还不来呢?不打草还能惊蛇吗?等啊等,越等对王鑫的生命越担心,他想是不是王
鑫已经被人害了,那半个耳垂儿可是从脑袋上拿下来的……再往后他就不敢往这方面想了,可是他又管不住自己,他觉得有一只巨大的黑手正向他伸来……
天已渐亮,还是没人光顾垃圾箱。又等了一会儿,太阳从云雾中喷薄欲出,放射着耀眼的光芒。王一金觉得光天化日之下歹徒不会来取钱了。这时,他看见不远处出现三个扫马路的,他怕扫马路的把包着金、钱的塑料袋当成垃圾扔进垃圾箱,便急忙跑到垃圾箱旁,也不管旁边有没有人了,蹲下身子便在垃圾箱下面摸索,还好那个塑料袋安然无恙。他急忙拿起那个塑料袋,不管有没有灰,迅速地把它揣在怀里。不过,他很懊丧一歹徒怎么不来呢?说话不算数。
王一金的双腿像两根棍子,支撑着身子,机械地挪回家。开门时,他提心吊胆,怕门拉手里再落下不祥之物。然而越怕啥就越有啥,真有一个纸包从门缝里滑落下来。看到纸包,王一金就像看到致丧告示,魂儿都要从体内飞出来。他没敢拾起那个纸包,而是喊着叫着,要陆雪华快把门灯打开。陆雪华一夜没合眼,正诚慌诚恐地等着,听到喊叫声急忙开门。“开灯,打开灯。”王一金喊道。陆雪华急忙打开门灯。她不理解地问:“天大亮的开什么灯?”王一金也顾不得天亮不亮灯开不开了,他壮着胆子拾起纸包,打开。这个纸包没有血,却包着一缕黑头发。纸上写着这样五行字:你们今天要把五千元钱装在皮兜里,存到火车站太平洋寄存处的寄存箱里,然后把存卡拿到家里,把电脑打开,我们会在网上告诉你把寄存卡送至Ⅱ什么地方,密码要6个6。不准报警,否则王鑫的脑袋就像这些头发一样没有好下场。王一金觉得天旋地转,周围的一切都在扭动,似乎他的脑袋朝下立着。然而他的意识还是清楚的,“快去把钱存到车站寄存处。”陆雪华还是比王一金头脑清楚,她冲着王一金说:“你站在外面喊什么?怕别人不知道?”经陆雪华这样一说,王一金这才意识到自己还站在家门外,他迈步要进屋,然而他的腿发软,还颤抖不止,不听使唤了。陆雪华见他动作太慢,伸手拉住他的胳膊,猛地把他拉进客厅。她见他的腿脚哆哆嗦嗦,裤裆里像有只老鼠乱窜,便帮他脱下皮凉鞋,用手巾擦掉他脚上的泥,扶他坐到沙发上,陆雪华说:“你的脑袋被驴踢了,站在外面喊什么,你是不是要报警?把儿子整死你才能不喊呀?”王一金从内心里佩服起陆雪华,关键时候还是媳妇厉害,我他妈的今天怎么了?
听了王一金的汇报,陆雪华埋怨道:“肯定你不好好在墙根站着,取钱的人看到了你,没敢取钱,他们又写条子了。”王一金觉得媳妇说得对,便在心里谴责自己:被蚊子叮了也不应该打蚊子,叮死也要忍着。不过谁有这么大的本领绑架了儿子呢?“是不是哪个恐怖组织搞的什么破坏活动?”“你有狗屁能耐使搞恐怖的人惦记着?”这时,王一金发现陆雪华鼻尖也冒出了汗珠,声音也颤抖,他意识到此时此刻应该安慰安慰媳妇:“你说得在理,人家也就是要点钱便完事,再说五千元钱真不多。”夫妻俩商量再三,最后决定还是按照纸条上写的要求办,并由他俩中的杰出人物陆雪华去车站把钱放到寄存箱里,王一金在家上网等消息。
陆雪华拿着金、钱去典当行和火车站了。她要把金戒指和金项链换成钱,这样五千元现金就凑齐了。临走时,陆雪华对王一金说:“王鑫的事不能对任何人说,就是人家把王鑫放回来,也不能往外说,说出去对孩子影响不好,破财免灾吧。”王一金心想:不说,永远不说,这事儿进了肚子就随着屎屁放出去。他知道陆雪华也是强打精神硬逞能。明明知道典当行没到开门的时间,她还是去了,赶早别赶晚,时间就是生命啊。他想绑票的还算讲究,送耳垂儿送头发就是要五千元钱,不提别的要求,如果提出家里达不到的要求那可就惨了。五千元钱给了,目的达到了,他们会放人的。想到这儿,他心里竟感到宽敞许多。他颤抖着来到电脑桌旁,打开电脑,这时,他又不知如何是好了——纸上没说是往电子邮箱里发信,还是用“QQ”捎信,用鼠标点哪个图标呢?他打开邮箱,邮箱内除了已读过的电子信件,没有新的信件。他关掉邮箱,点击“QQ”,由于手的颤抖鼠标点错了图标,竟点中了视频图标,屏幕上立刻出现一名俊俏的女孩子,见到王一金,她甜蜜而迷人地笑着说:“王鑫干什么去了?你是代替他的吗?你寂寞吗?我的服务是要交费的。”王一金惊惶失措,忙问:“你是谁?你认识我儿子?”还没等对方回答,传来一阵敲门声,王一金判断不出来这声音是来自自己家的门还是来自这个女孩子房子的门。他忙关掉视频,敲门声还在继续,他这才断定是自己家的门在“咚咚”作响。他想是不是绑票的来取寄存卡呢?或者陆雪华回来了?王一金也顾不上问是谁了,紧走几步打开门。唉呀——门前出现两位民警,没报警怎么来民警?是不是绑票的化妆成民警来取寄存卡?这伙人胆量够大的。“你们……”王一金那颗被攥紧的心像被人拎起来。“我们是康乐派出所的,夜间两点多钟,在离这儿不远的地方,有两个男孩儿见到我们巡逻的撒腿就跑,可能是要作案。那俩人跑了。从那俩人丢下的兜子里我们搜出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一个网号;我们查了一下那个网号是你家的,你家姓王,对吧?你家有没有什么事?”一位民警把工作证递给王一金。王一金看了看也不知是真是假。“我家没事儿。”“你家有没有案情发生?…没有,平安无事。”王一金回答。“你家有小孩儿吧?小孩儿呢?”“上学去了。”“有没有十五六岁的男孩儿知道你家在这儿?”“没有小孩儿来过。”“你家可能是作案的目标。你要特别小心,有事及时报案。”王一金心想:看来他俩不是来取钱的,真是公安局的。我的天呀,没把绑匪抓到,还让绑匪逃跑了,民警啊,你们这不是瞎胡闹吗?绑匪还认为是我家报案了,我的孩子还有好吗?干脆向民警报案?当他想到报案之时,另一种念头强有力地占据了脑海:还是让民警快离开这里吧,王鑫还在绑匪手里,他们站这儿的时间越长,王鑫越危险。民警啊,你们可别来帮倒忙啦。
“没事儿,我家没事儿。你们也没什么事了吧?”王一金说着伸手关上了门,大有拒客之意。但是,他并没有走开,而是把耳朵贴在门上听着门外的动静。
“这个人的表情不大对劲儿……”一位民警像是故意说给他听似的,“有点不正常。”
“人家说没事儿,我们还能非说你家有案情?”
“深更半夜的,那两个人见到我们撒腿就跑肯定是做贼心虚。”
“有一个男孩儿捂着耳朵,耳朵上像贴着纱布,可能受伤了。这孩子边跑边喊:大大。大大是什么意思呢?”
“什么叫大大呢?是不是集合地点?……”
“凭借我多年办案的经验,从他俩当时仓皇逃跑的情景来看,肯定有一个重大案件正要发生,或者已经发生了。”
“怎么看出来的?”
“俩人都不要命了,你怎么喊他们都不听就是拼命地跑,没事他俩跑什么?”
王一金听着两位民警越来越远去的对话声,心“咚咚”地乱跳,直到听不到俩人的说话声了,他那颗像被攥紧的心才开始放松。
民警走了,王一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心静了许多。他回到屋里,刚坐在电脑前的椅子上,还没摸鼠标,猛然想到民警下楼时说的话,他那刚有些放松的心徒然又像是被紧紧地攥住拎起来捂着耳朵跑,这人是不是王鑫?大大,这不是王鑫对郭大大的称呼吗?肯定是他俩,肯定是王鑫这个王八蛋编谎言向家里骗钱。可是他要这么多钱干什么?为什么还采用敲诈的手段?看来真有什么大案!先别寻思这些了,快!快!快!快把民警叫回来,快把王鑫抓到,掉下来的耳朵时间长了就接不上了。王一金开开门拔腿便往楼下跑,他的腿脚不仅不颤抖了,似乎比任何时候都跑得快了。然而等跑到楼下他看到一辆警车正往远处开去,转眼之间警车就无影无踪了。
王一金恼羞成怒地往回走,刚上一楼楼梯,他感到脚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王一金这才意识到自己没有穿鞋。他急忙往楼上跑,在二楼的拐弯处,遇到一位女邻居。女邻居见他光着脚跑,便问:“怎么了?”“没事儿没事儿。”王一金气喘吁吁地跑进屋里,急忙从鞋架上拿出皮凉鞋,正要把鞋穿上,猛然他感到自己非常荒唐,进屋了还穿什么皮凉鞋I他愤怒了,甩开膀子把手里的鞋扔向窗外,发疯似的喊道:“他奶奶的!”
2007年1月
责任编校逯庚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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