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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待外宾二三事

时间:2023/11/9 作者: 钟山风雨 热度: 15263
汤志清

  上世纪60年代,南京有着“一大一小”两张靓丽的城市名片。“大”指的是南京长江大桥,标志着中国自立更生的精髓。“小”就是群众喜闻乐见,当时全国唯一综合性儿童演出团体——南京小红花艺术团。

  小红花艺术团成立于1957年元旦,从此“花园里,篱笆下,我种下一朵小红花……”的队歌成为全国最流行的校园歌曲。艺术团最初活动地点在玄武湖翠洲,后来迁址于晚清官宦府邸,厅后街23号。

  我是“小红花”的第二任团长,现在长期旅居美国西雅图,“心中藏之,何日忘之”,当年跟随“小红花”的脚印,去工厂、去学校、去军营……一共演出了多少场次,接待了多少外宾,已经无法计数了,然而有三次接待外宾的故事却历历在目,时至今日陶陶然乐在其中。

  一

  1957年盛夏,墨西哥现代芭蕾舞团来南京演出。上世纪50年代人们的思想观念还较为保守,国内的文艺团体与国外文艺团体交流不多,充分露体的芭蕾舞演出更是罕见。因而这场演出轰动南京城,一票难求。

  在芭蕾舞团演出的剧目中,有一个舞剧叫作《苦力》,是表现墨西哥社会底层的苦情舞剧,剧中缺少一名十岁以下的儿童演员,需要请一位本地小姑娘协演。江苏省对外文教协会想到了“小红花”,“小红花”推荐了我。

  第一次见面,《苦力》的导演把我举起放下,放下又举起,我愣着一双大眼睛,不解地望着她。翻译解释道:“导演试试你的重量。演出中会有托举动作,导演问你怕不怕?”我回答:“不怕。”导演拍了拍我的小脑袋笑了。

  导演通过翻译和手势,在音乐声中讲解舞蹈动作要领,我跟在她身后一招一式地学习。我清晰地记得,被托举起后,有个向上伸展的动作难度较大,既要亮相于观众,又要保持身体平衡。音乐响起第三遍的时候,我已经完全融入到《苦力》的剧情之中。

  当天晚上,《苦力》在南京人民大会堂登台亮相,在雷鸣般的掌声中落幕。女导演满面春风地对翻译说:“我们剧团去过北京、上海,助演的儿童都很聪明,但眼前的这个小姑娘是聪明中的聪明,让我惊讶的聪明。”

  我想,并非我更甚一筹,是“小红花”专业指导员教会了我扎实的舞蹈基础。

  墨西哥芭蕾舞团回国以后,特地给我寄来了剧照和一封信,感谢我圆满完成协演。

  我很兴奋,也很自豪,这次协演开创了“小红花艺术团”外事活动的先河。

  二

  1961年暑假,南京迎来了四位非洲黑人领袖,其中一项活动是与少年儿童联欢,外事部门将地点安排在南师附小。“小红花”委派我作代表,致辞、献花、与黑人领袖合唱。

  上世纪60年代,南京很少有外宾光顾,繁华的街口,只要有金发碧眼的外宾出现,路人都会驻足围观,非洲黑人更是罕见。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黑人,而且近在咫尺。他们长得很壮实,黑黑的肌肤,立在我面前犹如四座黑塔,八只黑白反差炯炯泛光的眼睛望着我,使我紧张至生畏。我想起前不久接待日本合唱团时,团长井上赖峰的大大熊抱,我已经是“大姑娘”了,不由得害羞脸红。倘若四个大熊抱……我的脑海里甚至闪过会不会染上色这样幼稚的念头。

  然而我还是坚定地走向前,向黑人贵宾献上鲜花,伸出友谊之手,因为我明白此刻我代表着中国少年,代表着“小红花”。

  我站在四位黑人外宾中间,同唱了一曲《社会主义好》。他们唱得很认真投入,用生硬的中国话唱着每一句歌词,仿佛在咿呀学语。我也轻轻地唱着,生怕盖过了他们的歌声。我想无论肤色,无论语言,世界上大凡音乐都是灵犀相通的,他们为了学唱这首中文歌曲,不知花费了多少时间,多少精力呢。我融入了歌声,紧张的情绪不知不觉淡化了,携着两只不同肤色的手,开心地载歌载舞。

  三

  1962年9月23号,是个最值得怀念的日子,“小红花”接到一个光荣的演出任务——接待印度尼西亚总统夫人哈蒂妮·苏加诺。陪同前来的有外交部副部长黄镇和夫人朱霖,中国驻印度尼西亚大使姚仲明和夫人解梅,还有刘少奇主席的夫人王光美女士。

  演出地点在南京玄武湖梁洲。记得那天阳光明媚,天空晴朗,没有一丝云彩,蓝天与花团锦簇、翠绿如茵的草坪,构成了一幅美丽的画卷。

  参加演出的“小红花”早早地来到现场,指导员们指挥着大家做最后一次排练。我除了参加排演,还有一个任务就是迎宾致辞。那个年代致辞是统一版本,只要将国家和外宾的姓名做替换就可以了,我已经历了十余次,早背诵得滚瓜烂熟。

  “来了,来了。”小伙伴们欢呼雀跃。

  大大小小的十多辆车陆续停在了路边,苏加诺总统的夫人哈蒂妮身着民族服装,不知是被玄武湖美景吸引,还是觉得翠嫩的小草舒适可人,她赤裸着脚,兴致勃勃踏着草坪走向事先放置好的藤椅。

  我和小伙伴们注视着为数不多的观众,悄悄地猜测着哪位是王光美女士。是那位身材苗條的,那位衣着华丽的,还是那位与苏加诺夫人接触最多的?

  指导员领着一位身材魁梧、相貌堂堂的男士走到我的身边。指导员说,这是惠浴宇省长。

  “小团长,准备得怎么样啦?来,讲一遍,我听听。”惠省长说。

  我把致辞讲了一遍,惠省长满意地点了点头。不一会儿又来了一位穿着米色套裙的阿姨,她和惠省长一样,要求我再重复背诵一遍致辞,让她亲耳听听。这时我才真切地感受到这次接待外宾的重要与严肃,不能说错一个字,不能吃一个螺丝(打顿)。

  事后我才知道,这是一次十分重要的外事活动。王光美第一次以个人名义邀请哈蒂妮夫人访华,毛泽东主席和所有国家领导人都分别接见了哈蒂妮夫人,江青也是唯一一次以主席夫人的身份出现在这次外事活动中。

  我认认真真地又背诵了一遍。

  “好,好,像平时说话一样。”穿米色套裙的阿姨拉住我的手,搂着我的肩臂,温存地微笑着说:“咱们这就过去。”

  虽然第一次见面,但我感受到一股清澈的暖流涌往全身,那种长辈对后代的慈爱,久久地萦绕心间。

  穿米色套裙的阿姨将我引导到哈蒂妮夫人身边,自己挨着坐下了。这时我才明白这次致辞的特殊,是面对哈蒂妮夫人一个人。

  “您好,尊贵的哈蒂妮·苏加诺夫人……”我刚说了一个尊称,下意识地停顿下来。因为以往身旁都站着一位翻译,我每说一句,翻译都不失时机地译成外语。

  穿米色套裙的阿姨对着哈蒂妮说了一段外语,并示意我继续。原来她就是翻译。

  我接着说:“我代表南京市小朋友欢迎您来到南京,我的家乡。”

  哈蒂妮夫人弯下腰一把抱起我,轻轻地放在她的双腿上,也许生怕我跪在膝上会感到不舒适,她缓缓地向后仰去,让我躺入她的怀抱。她的面容如此地贴近,艳红的嘴唇闪动着,透露出雪一样白的牙齿。她每说一句话,穿米色套裙的翻译总是微笑着向我译成中文。

  我伏在哈蒂妮夫人耳边,说完了那段自然流畅的致辞:“请您将我们今天的友谊带回印度尼西亚,并向贵国的小朋友问好!为表达我们的心意,现在有几个小节目请您观赏,盼望您喜欢。”

  哈蒂妮夫人笑了,笑得很开心。穿米色套裙的翻译点头笑了,笑我圆满地完成了任务。我也笑了,是她俩爽朗的笑声带动了我。

  后来,《人民画报》报导了这则新闻,并配有我躺在哈蒂妮夫人怀中的相片,她的笑容很甜美,是那种高雅而含蓄的笑。我笑得很自然,是中国小朋友天真无邪的笑。

  记得那天“小红花”表演了男声表演唱《三个娃娃种葵花》,舞蹈《六个好朋友》,以及京剧团演出的京剧清唱等十多个节目。

  演出结束后,印尼贵宾一行在众人簇拥下向车队走去,穿米色套裙的翻译却折了回来。她谦和地说:“谢谢老师,谢谢同学,孩子们的表演很精彩,客人们看了很高兴。”

  她说完主动与指导员、小演员们一一握手,然后大步流星地去追赶远去的人群。

  指导员告诉我,这位涵养丰厚、仪态优雅的阿姨不是翻译,而是我们国家主席刘少奇的夫人王光美!

  (责任编辑:武学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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