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老家门前是一条坑坑洼洼的泥泞小路,像喝醉酒的人一样歪歪扭扭一直通到村口,连接起了村子与外面的世界,也留下我童年的故事。
小路弯弯,通向岁月的深处。那里有一碗甘甜的蜜糖水,令人回味陶醉;还有一曲悠扬的古筝,旋律轻轻荡漾,沁人心脾。故乡的小路啊,悦耳的铃声是我坐在父亲老式自行车后的幸福,稚嫩的童谣是这条小路最美的音符。我和儿时的伙伴在这里玩泥巴,听故事,在清晨的微风里奔跑,又向着各自的未来奔去,却都将回忆不吝惜地留下。
春风送来了沁人的花香,惹得蝶舞蜂忙,稚子戏耍。我们姐弟三人,要数弟弟最调皮,蹑手蹑脚移到花前捉蝴蝶,不成想竟被蜜蜂偷袭,蛰了脑袋,疼得哇哇大哭。姐姐听到哭声,扔掉手里牵羊的绳子跑了过去,怎奈羊儿撒了欢,顺着小路飞奔而去,害得我们仨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得以追回。时至今日,这一段记忆总是让我们笑出了眼泪。
路两旁的荠菜长得又绿又大,我和姐姐拿着铲子一会就能挖好多,带回家洗好,等母亲回来就能为我们包一顿香喷喷的饺子。母亲擀的饺子皮薄而不破,均匀筋道;煮熟的饺子里面鸡蛋和荠菜透了出来,宛若晶莹的月牙,我们蘸着汁子吃得倍香。这么多年过去了,在不同的地方吃过不同的荠菜饺子,但是都没有了当年的味道。
记得那时候的夏天总爱闪电打雷,轰隆隆的雷声之后,必是一场倾盆大雨。小路被冲刷的坑坑洼洼,好动的孩子们才不怕脏呢,脱了鞋子在路上踩水坑,踩着踩着就把泥巴溅到了小伙伴的身上,你一脚我一脚,还嫌不过瘾,相互用手在对方的身上、脸上开始涂抹,一晌过去都成了脏乎乎的泥人,这时才想起可能会被父母责备,于是偷偷跑到路边的压水井冲洗一下,才敢蹑手蹑脚地回家。
除了踩水坑、玩泥巴,夏天最有趣的要数抓知了了。一到傍晚,我和姐姐、弟弟一人提着一个罐头瓶子,装上水,就出发了。小路两旁的杨树和桐树又粗又壮,也是知了最多的地方。天更黑一些,姐姐就打开手电筒,我们在一棵棵树木之间来回穿梭,等瓶子快装满了,就到村口卖掉。每天换得的几毛钱,对我们来说很是珍贵,总舍不得不花掉,睡觉的时候都紧紧攥在手心里,生怕飞了一样。
农忙的时候,父母都要很晚才能回家。我们姐弟三人就坐在路边的石头上,一边数着星星,一边眼巴巴地望着路口。要是远远望见父母归来的身影,弟弟肯定是第一个冲上去的,他抱着妈妈的腿不肯放松。姐姐和我则会把早早准备好的白糖水递过去,母亲疲惫的脸庞顿時露出了笑容。父亲则嫌水太甜,他说还是茉莉花茶喝着解渴。我们仨跟在父母的身边,叽叽喳喳个不停,蹦跳着往家走去,多少欢声笑语留在了这条小路上。
秋天的小路是金色的,收回的玉米堆放在路的两旁,像一座座小山,散发着独有的清香。我们帮大人剥玉米,边剥边玩,看到玉米里面的虫子就抓到一个小瓶子里,等有多半瓶的时候就跑到鸡窝旁边,倒在食槽里,几只芦花鸡发出咕咕的叫声,扑腾着翅膀,竞相朝我这边扑来。姐姐则拿着盘子赶紧从鸡窝里收回几只鸡蛋,这可是真正的土鸡蛋,吃起来甭提有多香。
那时日子虽苦,但母亲心静如水、平和自安,对生活充满向往与期待。他在灰黄的灯下一边纳鞋底,一边为我们讲故事,七仙女、华山救母、女娲补天、大禹治水等中国古代神话故事我们最早都是从母亲口中知道的。听着故事,我们仰望着窗外的星空,慢慢就进入到沉沉的梦乡。
冬天的小路因为积水的原因最容易结冰了,我们走在上面身子摇晃得像只笨拙的企鹅,一不小心就是一个屁股蹲,许多女孩子都吓哭了。男孩子就不一样了,一个个麻利地跟只猴子似的,十几个人一齐朝过滑,滑的最远的当然是一脸神气地给大家传授经验,俨然成了孩子王。
对门的小胖滑了多次都摔倒了,惹得大家哄堂大笑。他也不示弱,从家里拿来自制的木剑学着电视里的动作有模有样地舞起来,嘴里不时发出“嗖嗖嗖”的声音,直到大家竖起大拇指说声“你娃牛”,才得意洋洋地哼着歌朝家走去。
过年最是热闹,小路被人们装扮得红红火火,锣鼓喧天。孩子们穿上新衣服,呼朋引伴,放鞭炮,打灯笼……那种朴素、恬淡、自然的幸福让我的童年充满欢乐和期待。
这些欢乐终究成了一段记忆,一段再也回不去的年少时光。老家变了,泥泞的小路变成了平整笔直的水泥路,两旁的杨树和桐树不见了踪影,现代化的路灯和新栽种的风景树却整齐的站立着,多了些许时代的气息,少了些许淳朴的味道。但在我的心目中,小路依然灵动,彷佛是条幸福的绸带,一头系着童年,一头系着现在,还将继续延伸,一直伸向遥远的未来。
春夏秋冬,四季流转。几回回梦里,我还是那扎着麻花辫的小姑娘,坐在父亲的自行车后座上,张开双臂,说一声“起飞”,在杨树叶哗啦啦的音符里,迎着朝阳而行。
责任编辑杨智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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