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方义

　　家乡的味道（外一篇）

　　昨天大姐从安徽凤阳来看我，给我带来家乡产的鳝鱼，宰杀后红烧，米饭配鳝鱼，我一口气吃了三碗，整个胃部都是舒坦的，也舒服了全身的每一个细胞，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吃完饭走在凉爽的秋风里，感叹人生竟如此美好。这就是美食的魅力。据说人的胃是有记忆功能的，小时候喜欢什么口味，一辈子都改不了。

　　从西安到凤阳整整一千公里，饮食习惯却有很大的不同，西安人爱吃面，凤阳人爱吃米，羊肉泡馍在凤阳是卖不动的，咸猪肉在西安也少有人问津。秦始皇统一六国时统一了文字、货币和度量衡，却没有统一六国的饮食习惯。秦岭—淮河是中国的南北分界线，这条线真是不寻常，北面是暖温带，南面却是亚热带。上周到秦岭去玩，早上在岭北吃的是臊子面，翻过秦岭的广货街就是米饭腊肉。淮河从凤阳流过，淮北人以面食为主，淮南人却偏爱米饭。要知道在南宋时期，这条线就是宋金的分界线。离开家乡三十多年了，常常想起家乡的味道。这三十多年，我尝过南甜北咸，东酸西辣，吃过鱿鱼海参，黄油面包，总感觉没有家乡的饭菜地道，那怕只是稀饭、咸菜。别小看这咸菜，各地也有各地的风味，家乡的咸菜有雪里红、萝卜干、酱豆等，名字听着很熟悉，实际上有很大的不同。首先原料是农家产的，其次要在成熟的季节采用，用盐和调料腌好，放在陶瓷罐里，吃时从罐内取出，雪里红用菜油翻炒，萝卜干切碎拌上香油，酱豆从罐内取出便可直接食用。制作酱豆时要选上好的黄豆，在铁锅内煮熟，装入塑料袋内，轻微发酵后，用盐、生姜和红辣椒腌制，半个月后黄亮鲜香的酱豆就可以食用了。腌制雪里红时要在缸内压上一块石头，腌制萝卜干时要加入五香粉，还可根据个人的口味放入不同的调料。家乡人的主食以米饭为主，大饼和面条只是配角，换个口味而已。吃菜无非是鸡鱼肉蛋和蔬菜，但也是有讲究的。鸡要自家养的，最好是八、九个月大的小公鸡，清炒、红烧均可，鲜香滑口。鸭子要吃腊鸭，秋天快结束时，在鸭子最肥时宰杀，用盐腌制，风干后蒸、炒、红烧均可，咸香味美。鱼是自家鱼塘和附近水库产的，不能喂饲料，自然生长，清炖红烧均可，其中以草鱼和鲫鱼为最佳。一时吃不完的鲜鱼可做成咸鱼，风干后口味更好。猪也是家养的好，一时吃不完的猪肉做成咸肉，风干后切成薄片用容器装好，放在蒸米饭的锅里，米饭熟了，肉也熟了，饭香肉也香。鸡蛋要吃草鸡蛋，有一道菜叫青椒炒鸡蛋，先炒青椒，然后倒入蛋液，这样辣椒和鸡蛋混在一起，吃起来更香。蔬菜也是农家产的，不用大棚，不上化肥，自然生长。如今菜市场出售的蔬菜，基本都是大棚菜，土豆有拳头大，韭菜和麦苗一样壮，好看不好吃，失去了蔬菜本来的味道。还有那饲料喂养的鸡鸭鹅猪，吃起来味同嚼蜡。家乡菜最大的特点是产自农家，家乡的厨师用家乡的水做成，用的是柴火灶，柴火比煤火温和，做出来的饭菜也香，只有这样才能称为地道。小时候在家乡的婚宴席上吃过一道菜，叫糖圆子，是肉丸子用红糖汁炸制而成，甜而不腻，外焦里嫩，堪称美味。好吃的菜一般都不容易做，很多人学着做却做出那种特殊的味道，配方不同，手艺不同，味道也不同。我家邻村一位姓秦的厨师精于此菜，被县城的大饭馆请去做大厨，饭馆的生意非常红火，去吃饭的人要排队等候。后来他去世了，手艺也失传了，我再也没吃过这种糖炸的圆子。享受家乡美食的同时如再能听到家乡戏，那便是绝了。家乡戏也叫琴书，说唱方式与河南坠子大致相同，多为单口或对口，扬琴和简板相配，说唱结合，以唱为主，内容多是才子佳人、帝王将相，家乡人称之为“拉魂腔”，意思是扬琴一响，魂便跟着飞了。象讲故事一样有一个完整的情节，有的书目就象连续剧，很长很长，三天三夜也听不到尾。我更喜欢的是琴书的唱腔，扬琴一响，我就不能自拔了。

　　家乡对我的诱惑不仅是家乡人、家乡的山水，更有舌尖上的家乡。每次回家，除了大吃一通，还要带回家乡新鲜的食材，回来后自己制作，以满足口腹之欲。西晋有个文学家叫张翰，张翰在洛阳为官，见秋风起，因思吴中菰菜羹、鲈鱼脍，曰：“人生贵得适意尔，何能羁宦数千里以要名爵？遂命驾归。”令张翰弃官而返乡的这道苏浙佳肴，就是“莼羹鲈脍”。鲈鱼产于近海，味道鲜美；莼菜者，多年生水草也。张翰系江苏吴县人，他在北方做官，因秋风起而思念家乡的"莼羹鲈脍"，竟辞官归家，足见美食与乡愁的渊源了！我没有张翰的魄力，辭去工作，回到家乡享受美食。我原来有个打算，在退休后在老家盖三间房子，长久居住，可以天天享受美食。不料遭到老婆的坚决反对，她说陕西的臊子面、羊肉泡馍更有味道。我说凤阳的水好，塘坝河湖到处都是，梅雨季节可以天天欣赏雨景。老婆说，下雨有什么好。湿热湿热的，一身臭汗，衣服都干不了，要回你自己回。鱼和熊掌不能兼得，我只能选择放弃了。

　　我在陕西有个朋友，跟我回了一趟凤阳，吃了小岗村的红烧小公鸡和清炒红苋菜，当场拍案叫绝。回陕西后依然念念不忘，有一次竟驱车一千公里去了趟小岗村，只为吃一顿当地的饭菜，真是佩服他了。

　　戒赌

　　听说老刘戒赌了，我不信，就打电话问老刘，老刘说不赌了。我见到老刘老婆，老刘老婆说老刘都戒了一年多了。

　　老刘爱赌，是全矿出了名的。拿老刘老婆的话说这是遗传。老刘老婆说老刘他爸就爱赌钱，宁愿不吃饭，宁愿地里的庄稼晚收几天，也要赌钱。十赌九输，家当都败光了，老刘他爸也病死了。老刘长大了，就招工到我们矿的掘进队当了一名掘进工。老刘干活不惜力气，脏活累活抢着干。别人一口气攉5节溜槽，他能攉8节。别人两手抱一根柱子，他两手抱两根，而且从不上花班。老刘的毛病就是爱赌钱，牌九、麻将、拐三、轧金花等等他都会。十赌九骗，老刘心眼实，不会玩假，赌起来输多赢少，挣的工资大部分都输了。老刘输了就借，一百、二百借，三十、五十的也借，刚开始还有借有还，后来借的多了，连老刘自己都记不清了。于是大家就不再借钱给他。有一天，老刘到我家来借钱，说是孩子病了，急需用钱看病。我知道他是借钱去赌，把他连推带搡地轰出门外。我以为老刘会记恨我，谁知第二天见到他，依旧谈笑风生。老刘还有个毛病，就是爱喝酒，三杯下肚，就找不着北了。不用别人劝，端起杯子就喝，一直喝到酩酊大醉。他喝酒时话也多，一句话，翻来覆去地说，说到动情处，眼泪就下来了，谁也劝不住。他有这两个毛病，大伙都不待见他。尽管他干活很卖力，发奖金，评先进都没有他的份。老刘也满不在乎，依旧我行我素。老刘的工资月月光，这可苦了他的老婆和孩子。老婆孩子在农村，实指望他能寄些钱回来，但是根本靠不住。他在矿上干了十多年，没有见他的一分钱。老婆带着两个孩子在家勤俭度日，全靠地里那点收入，日子过的非常紧巴。

　　对老刘看法的改变，还是十年前矿上发生的瓦斯爆炸事故，那天老刘在井下干活，正准备收工，先是听到一声巨响，接着一阵风吹来，差点把老刘吹倒，老刘凭感觉就知道井下出事了，他不顾危险，跑到变电所给调度室打电话，汇报井下发生的异常情况。没过多久，穿着桔黄色服装的救护队员下井救人，他也加入了抢险队伍，忙着排水、排瓦斯、抬死人。老刘在井下忙活了三天。大伙被他的精神所感动，就把他的先进事迹报到矿上，他被评抢险救灾先进个人。第一次当先进，老刘心里美滋滋的，大红花戴了三天才卸下来。

　　老刘虽然被评为先进，但亦然我行我素，酒照喝，一喝就醉；钱还赌，一赌就输。最后掘进队长想了一个办法，把他老婆从老家接来，在矿上给她找了一个临时工，有老婆管着，老刘刚开始还比较自律，时间长了，又忍不住去赌。为这事，他老婆和他吵过，骂过他，甚至拿巴掌掴过他的脸，但是都没有用。一天晚上，老刘又去打麻将，手气很背，一晚上没有开和，天快亮了，老刘孤注一掷地下了几个炮，没想到真接了一手好牌，就打对对和，只是缺了个幺鸡，接了8圈牌，终于自摸了一个幺鸡，由于兴奋过度，在推倒牌的那一刻，心脏病发作，身子一软，就倒在地板上昏死过去。经过抢救，老刘苏醒过来，医生告诫老刘，不能再熬夜打牌了，酒也不能多喝了，否则会有性命之忧。之后老刘歇了一阵子，赌博的刺激对老刘的影响太大了，他还想去赌钱。老婆生气了，就告到矿工会，矿工会领导找了几个赌博犯现身说法的录像片，这些赌博惯犯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作假坑骗，老刘看了录像才恍然大悟，自己输了20多年，不是技不如人，而是被人做假骗了。从此，金盆洗手再也不赌了。

　　责任编辑柳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