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野水先生的文字是从他发在《奔流》杂志的一篇散文《疾病的隐喻》开始的。这篇散文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文章的写作内容来自于作者的現实生活,因此具有鲜活的生命流动感,并融入了作者在生活体验中对生命的直接感受和思考。这篇散文的语言有诗歌的准确和质朴,又有直逼人心的内在驱动力,和当下很多在语言和技法上经过精心雕琢,以“精致化”掩盖精神缺陷的散文有着本质的不同。这篇散文也获得了第二届奔流文学奖散文奖。后来,我看到了野水先生更多的作品,还拿到了他的散文集《旧物时光》。在这部集子中,我看到了一个离开故乡的人在记忆时空中的寻根之旅,他在无数次的生命回望、抒写中探寻自己精神的成长历程。
《旧物时光》这部散文集分为三辑:“远去的村庄”“旧物里的时光”“百味人生”。一个出走的人才会拥有故乡,他在回忆中还原、审视那个给予了自己生命,并哺育自己成长的土地,因为那里有自己想要找寻的基因密码,有自己想要探索的精神来路。作者在远远回望自己背后那个小山村时也会写到天阔、地远、夕阳、暮归人,写童年记忆里的故乡生活,以乡村的静谧对比城市生活的喧嚣,但作者没有简单地把笔墨停留在田园牧歌式生活的歌颂,没有滥情地抒发自己无处安放的乡愁,也没有主题先行式地褒扬或批判。作者想要做的是探寻一个村庄的来历,追问一个人的生命历程和精神归宿。一个离开乡村到城市的谋生者何处找寻自己的灵魂归宿,这是贯穿在所有文字中的追问和思考。也正是这样的思考使作品不至于陷入写乡土散文同质化的泥淖。
在“远去的村庄”这一辑里,野水写自己曾经生活过的村庄的历史变迁、乡村印象和乡村生活,在记忆中还原故乡的风貌和自己的成长足迹。作者用《乡村是沉淀的水》《老城墙》《五面窑》等来回忆、拼接曾经的故乡生活,曾在这片土地上共同生活的人,以及发生在那些人身上的故事;用《远去的村庄》述说村庄的历史变迁,回望村庄和自己的变化,致敬自己曾经生活的地方。村庄的记忆承载着作者的成长历程、童年生活、求学的过程,这些也是作者精神成长的轨迹。在村庄里他知道了生命的诞生、生活的艰辛、人离开尘世后的归宿和活着的人对逝去亲人的纪念。
当下,散文写作主题同质化严重。我们已经厌倦了田园牧歌、岁月静好式标签化写作,我们需要及物的、切入当下生活的、对现实有反思的、对精神世界有追问的散文。野水在散文创作方面找到了自己独特的表达方式。他写自己童年生活的困苦,也写乡邻生活的困顿,但他更关心的是这些在困顿中生活的乡邻有没有追问过生活的意义和真相。
在第二辑“旧物里的时光”中,野水在记忆中还原了儿时的生活细节。他写乡村生活中那些离不开的老物件,马灯、碨子、食箩、犁;写存活在记忆中的食物,搅团、苜蓿卷卷、荞面饸饹、山韭菜;写给自己留下深刻印象的皂角树、凉水泉、铁匠铺、公坟,也写自己的亲人,父亲、母亲、姐姐,还有乡邻。在这一部分的写作中,野水把诗歌创作中常见的象征手法,以及小说创作中人物塑造的技巧运用到了他的散文写作中。这些创作手法的使用让他的散文语言具备了诗歌的优美和准确,也使得他笔下的人物角色更加形象和丰满。
在这一辑里,野水多次写到了自己的父亲,最有代表性的是《砍刀》《犁》《那一地的麦子》。和一般写人写亲情的散文不同的是,作者没有从正面去写父亲生活的勤劳、艰辛、生命的顽强,对自己的教育和影响。他在记忆中搜寻自己的父亲时,把父亲化作劳作时使用的工具和父亲珍视为生命的劳动成果———麦子。父亲使用的工具和父亲一样在操劳中经历过青年、壮年和老年,在无休止的操劳中奉献了自己的一生,父亲的爱与隐忍化作了砍刀的精神,也成了留给子女成长的精神动力。《砍刀》的语言有诗歌语言的精准和张力,《那一地的麦子》人物形象丰满,像好的小说一样耐嚼。
雷达先生说过:“倘若一个时代的最高思想成果和理性智慧不能在散文中得到体现,倘若散文不能对时代和民族的灵魂状态加以思考,倘若散文找不到富于时代感的思与诗的言说方式,那是没有创新可言的。”
在第三辑“百味人生”中,野水写成年后游走于城市和乡村之间的人生百态。作者认为自己的精神来路是乡村的,因此他找不到城市生活中的认同感和精神归宿。作者对生活在社会底层的普通人有着一种天然的悲悯情怀,这种悲悯不是同情,而是一种由衷的认同和热爱。
蒙田说:“如果我希求世界的赞赏,我就会用心修饰自己,仔细打扮了才和世界相见。我要人们在这里看见我的平凡、纯朴和天然的生活,无拘束亦无造作,因为我所描画的就是我自己。”
我觉得这句话很适合用来总结野水的散文创作。他想让读者看到平凡、纯朴和天然的生活,因此他的文字中没有刻意的修饰和雕琢。他用自由、本真、诚挚、无畏的心描摹他曾经经历的生活、父辈乡邻的生活,追寻生命成长的足迹,探索灵魂的成长历程和归宿,思考当下的人生,写出了最本真、最鲜活的生命体验。
责任编辑柳江子
作者简介:王冉,河南省作协会员,河南省报告文学学会会员,时代报告杂志社奔流编辑部主任。有诗歌、评论见于杂志报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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