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钟泉
以流水的方式，徐徐打开
这最美的乡村画卷。村口
有两个半水磨，在一块条石上
或立或躺。相对拱卫的象山狮山
叫狮象保口
我们只需溯溪而上
就走进山中的桃花源
溪流穿村而过
一座古廊桥
横跨其间
廊桥边，一道人工喷泉
在阳光下折射成
七彩的虹。闪亮了我们的眼
我们爬上山去找寻水源
就看见一眼泉，这泉有一个
很土气的名字
米筛泉。水底珠玉飞溅
三面是山，叫九龟寻母
一坝横拦，是龙在九天
在大旱的年成，泉水依然
不盈不溢
形成了一汪深深的潭
泉的那边
杨裕忠的林场若隐若现
这位“当代愚公”几十年
垦荒不止，植树不息
白了头
却绿了荒山
这清的泉，哗哗流入沟渠
流向山下的村庄
那流水连接的
是钟泉村袅娜的炊烟
走进村里的明清老宅
在天井边，就着阳光
舀一勺泉水自酿的老酒
喝上一口
就醉倒在
这青山绿水之间
（注：钟泉村在阳新王英镇最西端，是湖北省最美乡村之一。）
唐模，记忆里那条丽水
一条水流下去，两岸相对
是白墙黑瓦。水面映照着
马头墙和白云的影子
有许多桥通向彼此的深处
打开阁楼，天井上有一方
幽蓝的天空。没有言语
灰尘，被光带圈住
企图奔出渴望之谷
风穿过树林。栖息在
黑瓦的阳光散落了一地
我知道，在那去不了的远方
依然有柳暗花明山重水复
广场上，秋晒出一片橙黄
像你热爱的尘世烟火
余生，只想拥有
这样一条丽水。陪你
在这里虚度
静静的千秀谷
像一个风华绝代的女子
在云水间，拖拽着长裾
我写意不出她的丰盈与饱满
天空低下来。再低下来
低到水里，想抓住一朵云
却擦拭不了，那些水底玻璃
漏泄的阳光
余生，有这样
一条丽水已经足够
依山筑庐而居
过一段无论魏晋的轮回
我不想回望南山
有风穿过竹篁。那些叮叮当当的诗句
沾满早晨的露水散落一地
在水边，宛若白鹅留下的毛羽
一声鸡鸣，旁若无人
划过午后的寂静。千秀谷
我的眼睛藏在黄莺儿的翅膀里
凝视你百转千回
石头缝里长出的春天
富家岭其实不富
这是在一个山头上开出来的
村落。三面临水，一面靠山
从石头缝里抠出的诗句
也是坚硬的，就像那些庄稼
长出绿时也仿佛自带铁色
这些面孔黎黑的库区人
挥汗如雨，不懂如何修辞
以极低的姿势在土地躬耕
大太阳底下，拄着锄头
喊一声风来哟，风就来了
带来了岛上的清凉
只有夜晚，月亮升起的时候
富家岭才变得格外柔软
陪男人喝大碗酒，吃豌豆饭
随后富家岭的女人就出来了，开始
跳广场舞。身体里还飘着香椿叶子的清香
脸白白的，像拧得出水的月光
其实，只有我知道
那些饱含露水的鸟鸣，在传递着
一则消息。春来了
富家岭的石头缝里
终于长出了久违的春天
在布贴的记忆里，我想起母亲
风，从北方吹来
吹瘦了故乡的炊烟
吹白了芦苇的长发
母亲的坟墓就座落在家乡的河旁
细细的波浪总在暮色里喧哗
母亲，我总爱在凉薄的秋天
想起你温暖的笑容
想起你灯下飞动的手指
想起你手里的银针划动的白发
那些花花绿绿的碎布，整装待发
讓你绣出了清贫生活的自由潇洒
母亲，今天，我看见阳新布贴
就想起了你
想起我背着上学的第一个书包
那上面绣满的一条条鱼虾
想起姐姐衣服的破洞
那上头绣出的一朵朵鲜花
想起那纳了千层底的花布鞋
想起周岁给外孙绣的虎头娃
那些你绣出的鸟兽虫鱼
一齐在记忆里复活
在风中让我想起儿时的老家
这是在秋天，我再回老家
一个人，在窄窄的田塍上走着
我大声喊着你，母亲
只是再也听不见你深情的应答
夕阳西下，那天空
像你绣的一幅布贴画
连同炊烟，一同氤氲成
满天的烟霞
一只蝶的兵荒马乱
我沉溺其中，夜晚开始
流离失所。所有的不知所措
来自你眼里盛满的薄雾
雨还在下，你打着伞走了
世界，刹那安静
尘世的灯火被你挡在门外
恍然记起，白天公园看见的
那只蝴蝶
如何度过这样漫漫雨夜
你走后，我把思念从体内
掏出来
却越掏越多
一只蝶的兵荒马乱，因为
忽然而至的雨。路过的春天
曾听到雨的叫喊
责任编辑柳江子
作者简介：李相文，1967年出生，男，中学高级语文教师。著有散文集《庄子与鱼》、《一起去看海》，诗集《在静静的千秀谷等你》等，参编著作多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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