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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弟

时间:2023/11/9 作者: 陕西文学 热度: 168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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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早上起床时,邢大林左眼就一直跳,他没有放心上。这段时间,一会儿左眼跳,一会儿右眼跳,他麻木了,不知是跳财运还是祸水?

  到店里就开始做生意,忙得屁颠屁颠的。正在发货,门口有人喊他的名字,听声音好耳熟,抬起头,见是弟媳梅子站在门口。他没当回事,还要继续发货。梅子又叫了一遍他的名字,这回他听得真切,他有点不快,又有点疑惑地盯着梅子。梅子却一阵风般刮到他面前,不紧不慢地递给他一张放大了的彩色照片。照片上,是邢小林与一个相当有姿色的女人,站在一座古色古香的石拱桥上欢天喜地,笑逐颜开的样子。他这才明白,梅子为什么要直呼自己的名字了。

  看過照片,邢大林的左眼又在跳,昨天晚上天气预报说今天要来一阵冷空气,此时提前到来似的,浑身凉飕飕的。

  梅子俨然一个打了胜仗的女将军,昂着头,凯旋而去。那高跟鞋着地的噔噔声,就像捣在邢大林的心上一样难受。瞅着她的背影,邢大林真不知道怎么跟弟弟谈这件事。

  在邢大林的印象里,弟弟邢小林不是现在这样的人,具体是什么样的人,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期,弟弟才上了一年的高中,就回家再也不去学校了。大林纳闷儿,问他怎么不去了?弟弟鬼鬼祟祟地告诉他,每一次问大大要钱,哪怕就要一块钱,大大恨不能跑着告诉村子里的每一个人,好像一个村庄,就我一个人在念书似的!大林听了小林的话,本来生气的样子,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自己的大大他怎么不晓得。

  要小林学瓦匠,是大林向大大提议的,大大本来不答应,大林说一户人家,不能一个手艺人没有,大大就答应了。

  小林瓦匠出师,大林已经结婚,家里的环境也好了不少。一向吝啬的大大,要为小林盖一幢在村庄上数一数二的楼房。那时候,村里人盖楼房的凤毛麟角,大部分是平房,楼房平房,外面看着是红砖,往往里面是“土基”,还有人家,虽然没有“土基”,但砖块是开斗的,里面是空心的。小林要建造的是完全的实纳墙,这在当时方圆几里,几乎没有。村里人瞅着小林堆在门前的红砖,眼睛都快滴血了。

  房子盖到中途,听说大林一家人要回来帮忙。村里人不相信,小林也不相信。大林分家才几年?大林分家时,两间平房,砖是开斗的,屋顶上盖的是水泥预制板,墙外的红砖,还是红砖,没有粉刷。墙里简单地抹了一层白石膏。这个也不说,关键是他们结婚不久,预制板的屋顶,一到下雨天,外面下大雨,家里下小雨,漏得是无处藏身。大林想尽法子,就是止不住屋里漏雨,只好带着老婆孩子,到城市挣钱,想挣一把票子回来再加二层。

  这才两三年工夫,大大就给小林盖楼房,而且是不一般的楼房,大林夫妇回来不把天闹翻才怪!那几日,村里人,口口相传,都预示着有热闹瞧了。小林父子心里不安。特别是小林,真的担心哥哥嫂子回来大闹天宫,自己早盼晚盼的楼房,就成了影子。

  大林夫妇带着儿子是在小林的二层混凝土要全浇的头一天晚上回来的。这就更麻烦了,全浇虽然是钢筋混凝土浇灌,但在我们这里,就是上屋上梁。上梁最讲究的就是吉利,大林夫妇赶在上梁回家,一定有好戏演给村里人瞧。村里人都等着二日瞧小林家的把戏。

  村里人真的瞧了一场把戏,他们见到的是,大林挑着混凝土跟小工一起往屋顶上担,大林的老婆香兰在厨房里忙得二一添作五,村里人傻眼了,都摇着头,将信将疑。

  忙了两天的大林,要回城里做买卖,香兰留下来,继续在厨房里烧菜煮饭。在回家之前,大林也有情绪,自己作为家中的老大,分家时,就分了几担稻子。不是没有稻子,堂屋堆了一大堆,大大说给他两担,其余的要卖了还债。他没有说二话。房子就平房两间,没有灶屋,没有厕所和下屋,锅碗瓢盆,就甭提了。这才几年,小林人还没说,就把他这个当哥的甩开好远,大林心里不平衡。香兰说,那我们回去闹去!大林说,那时候,家里是真苦,大大赌钱,把家里输得像水洗的一样,真没有办法。香兰说,那我们回去就做哥嫂的样子,一句高话都不许说,大林瞅着香兰,不知怎么说才好。

  到了年边,大林夫妇从城里回来过年,小林接到车站,大林他们回家,见小林把家里装潢得有模有样了。小林到家把装剩下的木板条子往楼上的天花板上架时,对大林夫妇说,这个条子就留给你们以后房子装潢用了。大林夫妇心里被小林说得暖融融的,房子虽然还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小林的话,使他们仿佛看见了未来楼房的轮廓,在眼前忽隐忽现。

  自从小林把木板条子架到天花板上后,就没有拿下来过。说来与一个人有关,那就是梅子。房子盖好后,就有媒人来给小林提亲,小林本来想说村里长得像城里人一样洋气的小芹,媒人跑了几趟,门都没有,后来就稀里糊涂地把长得白白净净的梅子说到了手。

  梅子跟小林第一次见面,说她压根就不晓得身边还有一个人叫小林。小林很受打击,问她晓得哪个?梅子忽闪着一双大儿乌黑的眼睛,不假思索地回答,我晓得有一个人叫大林。小林说,那是我哥。梅子说,你哥比你名气大。梅子的话,使小林心里忽然爬进了一只毛毛虫。这只毛毛虫自从爬进小林的心里,就一直潜伏在一隅,时不时地就要蜇他一下。

  跟梅子订婚不久,梅子就有了身孕,结婚就变得理所当然了。婚后,小林还要去外地去做瓦工,梅子开导他,能不能不去做瓦工?小林挠着头说,我就会这个手艺,我还能做甚么呢?梅子说,你哥大林在城里做买卖,你想不想去?小林说,我哥在城里收酒瓶卖。梅子说,对呀,可你哥回家村里人都说他在城里做生意,你回来人家说你在外做瓦匠,多不好听!

  本来小林是没有勇气去城里的,可是,女人梅子说的那一番话,让他欲罢不能。常言说,荒年饿不死手艺人,他当初学瓦匠就是想四平八稳。可是,那个在城里做过保姆的梅子,压根就看不起瓦匠,动不动就拿大林说事,自己心里憋气,口里还没办法说出来,他心里难受。

  当小林带着梅子站在大林的出租屋时,大林夫妇还以为他们是来串门的。香兰做了一桌子菜,让大林陪小林喝酒。几杯酒下肚,小林才吞吞吐吐地说了他们这次来的目的。大林说,收酒瓶是个简单的生意,要先买一部脚踹三轮车。小林说他没钱。大林说,我借给你,小林摇头,说现在还不想买。

  夫妇俩把房子租下来,小林却天天在家歇着吃闲饭。香兰问大林,是不是他回家向小林冒了口风,不然怎么瓦匠做得好好的,忽然想到要到城里来做甚么买卖?大林说,我魂冒了还差不多,我没有说过。香兰说,我就是那么说说,说没说都没事,你们是兄弟,眼下,他不做事,哪里行哩!

  第二天,大林把三轮车骑到小林的出租屋门前,逼着小林出门去做买卖,小林没有信心,骑上三轮车,三轮车不听他的,在原地打着转儿,打了一转又一转,把香兰和梅子的腰都笑弯了。

  小林骑着三轮车出门,大林却在屋里歇着。大林心里虽然急,可是,三轮车被小林骑走了,他急也没有用,只好在屋里干着急。

  这一去,两天没有还来三轮车。香兰要去小林的出租屋打听,大林不让去,让再等等。香兰拿眼瞪着大林,半晌才气咻咻地问丈夫,你这样护你的弟弟,你自己一大家子还要不要生活了?香兰的眼睛不大,可刚才瞪大林的样子,把大林吓了一跳,大林才发现,香兰的眼睛既大又凶。

  把三轮车送来,是第三天的下午。小林三轮车还没停稳当,就跑到在屋里瞧着自己的哥哥和嫂子面前,说他这几天找到了好门路,很快就能发财了。

  那天小林被大林逼着把三轮车骑到了城市的住宅小区,喊了一天,才收了不到一百个杂七杂八的酒瓶,他瞅着这些瓶子,一种失望的情绪,在他的胸腔里盘旋,这点空酒瓶,即使不要本钱,又能值几个钱。一天的生活费还不知道能不能保住。他放弃瓦工,到哥哥跟前,为的就是想名声好听一点,再一个就是要来钱快,才来跟着哥哥跑了两天,之所以不想买三轮车,就是觉得这个行当既吃苦力,来钱也不快,这样下去,还不如自己做瓦工来钱。所以,虽然哥哥催他买三轮车,他一再推脱,就是心里还没有把握。

  那天晚上回家他唉声叹气,梅子也没有了信心,她说,要不然,就回家做你的瓦工去吧!

  二天,小林到瓶场卖瓶,一副心灰意冷的样子,瓶场老板眼尖,一眼就认出他是大林的哥哥。小林说,不对,大林是我哥。瓶场老板有点不好意思,说我看错了。小林就对瓶场老板说自己是瓦匠,本来想到哥哥这里来收酒瓶赚钱,看来这个饭自己吃不来。小林就把自己想回家的想法也说了出来。瓶场老板说,收酒瓶搞得狠,像你哥大林那样,也能赚钱,你才来肯定要差一些。这么说着话,来了许多卖酒瓶的,时间是中午,小林也不想再去收下趟了,就索性给瓶场老板打杂,忙好那一干卖酒瓶的,已经过了午饭时间,老板就喊小林跟着他一起吃饭,小林推辞了两句,瓶场老板一片盛情,小林就软了腿。

  饭后,老板对小林比对大林还熟悉了。老板就告诉小林,自己姓敖,叫敖胜,是鳌拜的后代。小林读过历史书,就对敖胜大侃了一通鳌拜。听得敖胜一愣一愣的,他就听人说,是鳌拜的后代,没有这么详细,长见识了。刚才还神采飞扬的小林,侃完鳌拜,又成了现实中的小瘪三了。敖胜感觉,他和这位小林的距离一下子近了不少。他叫住小林,到了瓶场后面的一间小屋,打开门,小林的眼前全是各色名酒盒和名酒瓶。小林有点发呆。敖胜告诉小林,这个年头,不管白猫黑猫,抓到老鼠就是好猫,想发财,就干这个。

  第三天,小林骑着三轮车,挨个饭店收名酒盒,名酒瓶,一个上午,就在敖胜的瓶场小屋里赚了好几十。

  小林劝大林也跟着他干,大林摇头,违法的事情,坚决不干。小林说,什么违法不违法,赚到钱就是本事。大林还是摇头。

  2

  大林天天到住宅区大着嗓子喊“收酒瓶子”,一天下来除了赚一家人的生活费,还有少量盈余。

  相对于大林,小林轻松多了,小林也买了辆三轮车,小林天天骑着三轮车,在城市的中高档酒店收高档酒瓶还有酒盒,然后拉到敖胜的瓶场,把这些卖给敖胜,敖胜有时嫌他的量小了,小林就又跑其他酒店,敖胜还嫌不够,意思是让小林把范围再扩大,小林就装着没听见,到瓶场给他打包。小林心里已经对赚来的钱很是心满意足了,再说,他心里的超越对象是哥哥大林,他现在赚来的钱已经超过大林几倍了,大林就是把嗓子喊哑,也赚不来他这么多钱。

  那一年大林一家人回家过年,小林买的鞭炮是簸箕那么大的盘子,炮仗摆了一溜,把整个村庄的人都炸红了眼。村里人都往小林家跑,都问小林挣了多少钞票,小林咋咋呼呼地告诉来人,去年讨了个老婆,今年添了个女儿,是一喜。今年虽然没有挣好多钞票,但比做瓦匠手艺强多了,算是二喜,这叫双喜临门。村里人在外挣钱,只有人家说自己,没有自己炫耀自己,小林这么一炫耀,村里人不知道小林挣了几多钞票,都羡慕他。过年时,都拉小林去家里喝春酒。一家一家挨着请小林,把个小林喝得整天东倒西歪。

  那个正月,村里人忽然记起了小林,把同样在小林家过年的大林給忘记了。大林倒没觉得有什么两样,女人香兰心里却不是滋味,她叽叽咕咕地告诉大林,村里人现在已经把大林忘记了,眼里只有小林了。大林无所谓,说弟兄俩,村庄这么大,只要有一个还有人记得,不就行了。香兰的眼泪都快下来了,说不是你说得那么轻松,村里人这是明摆着看不起人。大林说香兰是女人见识。香兰说,来年过年再没有房子我就不回家了。大林说你怎么了?香兰说,没有怎么,没有房子家里人看不起,村里人也看不起,回来有么意思?

  香兰还有话没有说,自从腊月二十几到家,一天三餐,就是她烧饭烧菜。梅子带女儿,母亲做事慢,香兰做事利索,所有的家务就全是她的了。本来做这些,她没有怨言,可是,她渐渐地发现,小林已经不是以前的小林了,她觉得,以前做的,现在做的,都不值。

  叔叔家儿子结婚,因为大林是家族的长子,叔叔就叫大林和香兰去那边接亲,香兰去还有一层意思,那就是她头胎生了儿子,拿乡俗来说,是有福之人。大林和香兰晚上吃喜酒回来,却遇见了黑着脸的小林,香兰没有在意,问小林怎么没有去吃喜酒?小林却酸溜溜地回说,我们又不是有福的人,不配吃那个喜酒。香兰不魁是香兰,她一听,感觉味道不对,没有接下句,回到房里,明天就问你大大,他答应给我们的杉木还给不给?

  天亮大林就到大大的屋里,说了杉木的事,本来大大和小林答应了的,房前屋后的杉木,随他砍。今天大大没有马上答应,喊来还在睡觉的小林。小林说,不能全部砍了,至多只能砍二十棵。香兰在厨房烧饭,依她的观察,小林的脸色比昨晚好不到哪里去。

  香兰猜对了,小林在穿衣服的时候,梅子把小林喊到近前,小林以为梅子又要那个事情,哪知道他靠近时,梅子却满脸乌云地问他,老大分开这么多年了,他有什么资格还要砍我们屋前屋后的杉木?小林说,我在做这个房子的时候,答应过哥和嫂子的。梅子说,那时候,我没有来,现在我不答应。梅子说得很决绝,小林就小着嗓子哄梅子,说了当时的情形,梅子最终答应,至多砍二十棵,天大的老人情了。虽然是打了折扣,小林却在心里感激梅子,不还是为这个家,她又没有带到娘家去。

  请来村里的木匠水根,大林把二十棵杉木砍了,水根下了料,都是门窗料。当着一家人的面,梅子客客气气的,背地里,梅子问水根,大林这个二十棵杉木到底应不应该要?水根摇头,说这是你们的家务事,我不便插嘴。

  大林把水根下好的料子,用板车拖到加工厂,加工成了半成品,拖了好几板车,夫妻俩花了几天的时间,才把二十棵木头变成了半成品,回来堆在屋檐下的走廊里,半晒半晾。城里的学校开始报名了,大林和香兰带着儿子玉峰回城市去了。

  还没开始做买卖,梅子就把电话打到了房东家,说天要下雨,喊大林回去把堆在走廊的木料搬到屋里去。香兰嘀咕,小林还在家里,不能帮着搬一下吗?大林没有吱声,回去果然见弟弟小林还在家里,一个人忙了半天,小林在身边走来走去,一会抱着女儿,一会空着手,可就是看不见大林在搬木料。大林哪里知道,小林是奉了梅子的旨意的,不帮大林搬木料,小林不答应不行。

  3

  一个人回到了城市,小林起先还小打小闹,收了一段时间的名酒瓶名酒盒,然后,就在胖子的启发下,开始往饭店和批发部送假酒。几个月的时间,小林先是买了一个大BP机挂在腰间,不久后,就买了当时城里人都少见的大哥大挂在腰间,招摇过市。

  那一年不知是来城里收酒瓶的乡下人多了,还是酒瓶一直徘徊在一个价位上,大林觉得今年的买卖没有前一年好做,骑着三轮车,几乎是从早到晚,回到家除了本钱,伙食费和房租,所剩无几。这样下去,年内盖楼房的计划,看来要泡汤。大林说了心里的担忧,香兰却信心满满,就是借债,也要盖房。

  计划还是打不过变化,由于劳累,大林的阑尾炎又发作了,肚子从夜里一直痛到早上,到医院时,医生一检查,告诉大林,再晚来一会,恐怕小命不保了。香兰一问吓一跳,阑尾里的脓液要是溢出肠子,基本就是没有救了。本来大林准备挂几瓶吊水就回家,现在這个架势,不动手术,是没办法出院了。大林叹了口气,这要好久不能收酒瓶了!

  出院后,大林在屋里静养,儿子玉峰放暑假后,他还不能做事。小林听说了,把电话打到房东家,喊大林一家人回家玩儿,大林本想不回去,小林在电话里说,玉峰放假了,你又是才动的手术,在外面是歇着,不如回家玩玩。大林被小林这么一说,忽然动了回家的念头,香兰只好带着玉峰,跟着大林回家去玩。在路上香兰还嘀咕,说小林还不错,还蛮有人情味的。大林却不以为然,告诉香兰,毕竟是弟兄,什么人情不人情的,见外的话。

  一家人兴兴头头下车走到小林家时,屁股还没有落板凳,小林就让他马上去镇里的派出所,帮自己把大林在派出所里做户籍警的同学夫妇,请来家吃晚饭。现在是上午十点来钟,夏天的太阳挂在天上,白亮亮的像一个隐形的火球,小林的屋里,却由于四周都是树木,凉习习的。

  梅子在门口择菜,听了小林的话,转过头对小林说,哥哥才回来,等吃过饭再去吧。小林却把眼睛瞪着梅子说,女人接什么蛤蟆气,这是男人的事情,你插什么嘴?梅子赌气般低头择她的菜,没有再抬头。

  派出所同学夫妇,与大林的关系,那是铁杆。大林以为小林遇到了什么为难的事,就对小林说,要是有什么为难事,他去和同学说,请客就免了。小林抬起头,一脸认真地瞅着大林说,难道非要有事才请客,有钱不花,留着有什么意思?

  这一来,大林不去,那就是大林的不是了。凭大林的面子,同学夫妇没有话说,答应晚上来,大林声明,是弟弟小林请客,同学有些犹豫了,大林说,就权当是你的弟弟吧,同学也没有话说了。

  回到家里,小林买过菜,却不见了人影。水缸里没有水了,还要到山下的小河里去担,梅子要去担,被香兰拦下了,香兰要去担,大林说,你们一个都不要去。大林挑起了水桶,香兰要抢,大林说,没事的,歇了好多天了,我去吧。

  那个下午,大林连着担了好几担水,把小林的水缸挑满了。香兰在灶间,锅上锅下地炒菜添柴。梅子抱着女儿丹丹陪香兰唠家常。梅子告诉香兰,自从小林买了大哥大,村里的干部,就把她家当成了饭店,有事没事都来喝酒,有时还把镇里的干部也带来,就像在家里一样,还有村里村外的乡邻,也借口瞧大哥大,坐倒就吃坐倒就喝,这半年来,天天抹不干桌子。香兰听着话,以为梅子生气,可抬头瞅着她的表情,却有几分自豪与得意,在梅子的脸上荡漾着,香兰一时忘了该怎么附和她。

  同学夫妇如约而至,几杯酒下肚,小林就摆布着他的大哥大,不无炫耀地告诉大林的同学夫妇,自己虽然在外面挣了钱,但全靠自己的冒险和魄力。同学夫妇是见过世面的人,当然附和小林。小林说着说着,话风一转,说大林做生意没有魄力,发不了财。同学夫妇拿眼瞅着大林,不知怎么接话,大林看见,香兰低下了头,喊同学夫妇吃菜。

  大林喝酒上脸,满脸通红地回到房里,儿子已经睡了,屋顶上的吊扇在不遗余力地旋着,可是,屋里还是明显有一股热气,挥之不去。香兰手里拿着蒲扇给睡着的儿子轻轻地扇着,见大林进来,问她把同学夫妇送到哪回的?大林说,小林喊了出租车在后面的马路上,他送他们去了,我没去。香兰说,明天我们就走吧,在这里我一分钟也呆不下去了。大林问,怎么了?香兰说,我看透了小林的心思,他明里喊你回来玩,内骨里是要你回来帮他请你那派出所的同学,这个也就算了,在酒桌上还那么羞辱你,明摆着瞧不起你这个当哥的。大林也有想法,到现在还在心里窝着,被香兰一说,他反而没有话了。

  天亮的时候,大林还在熟睡,被香兰叫醒,下楼洗漱后,小林睡眼惺忪地打开房门,大林以为他要挽留他们,小林却转身从房里拎出了一大串苹果香蕉,说,这是你派出所同学买来的,你们带走。香兰说,我们不要。小林气咻咻地说,你们带走。然后,啪地一声关了房门。

  一路上,香兰的眼泪没干,香兰问大林,你这个弟弟真是莫名其妙,你要是诚心给玉峰吃,拿一点出来,我没话说,全部扔出来给我们带走,是他诚心寒酸我们。大林想说什么,可想到小林刚才的那个德行,他不知道说甚么好。

  4

  腊月的时候,香兰告诉大林,年就在出租屋里过。大林想回去,可是他说不出口。起先他以为香兰是过过嘴瘾,可到了年边,香兰开始准备年饭的菜了,他才知道,香兰是下了决心的。尽管如此,他还是背着香兰到电话亭把电话打到了小林的大哥大上,假如小林要他回家过年,他就让他把电话打到房东家,让香兰接电话。当他打通电话,小林轻描淡写地问他过年回不回来后,说自己要到三十晚上才能回家,现在外面又是讨账,又是发货,忙得要命。

  放下电话时,大林怅然若失。

  大年初一,大林就急不可耐地要回家,香兰知道已经没有办法留住他了,只好带着玉峰跟着他回家拜年。

  只几个月的工夫,小林把楼房四周砌起了丈余高的院墙,山下到坡上用混凝土浇筑了阶梯,屋后还打了一口十几米深的水井。这还不算,小林还单独从村里拉了一条电话线接到了家里,本来镇里没有分线的计划,小林跑了几趟,怎么说也要一万多块的分户费,小林没有办法,去找了大林派出所的同学,小林叫他警哥。警哥去了一趟,镇里邮电所答应费用减免过半,小林花了几千块钱把电话接通了,笑得合不拢嘴。

  大大问玉峰怎么不回家过年,玉峰偷着告诉祖父,妈妈说回来没有房子住。大大把香兰喊到房里,小声告诉她,你们盖房子的时候,我一定没多有少支持你们,只是你们不要往外说。香兰回说,我们做不起房子,就出来了。在门外,她见到了已经醉醺醺的小林,又在被村里人拉着去喝酒。大林站在一旁,看着风光的小林,由衷地咧着嘴笑着。

  喝过酒回来,小林告诉大林,除夕晚上,他买的冲天炮和炮竹,炸红了半边天。大林不知道怎么接话,香兰接上话,说,好,小林牛!

  5

  大林是在秋天回来开始建楼房了,大大说话算话,真的答应给他一万块,叫他们不要往外说。大林和香兰还没有说,外面全知道了。放线的时候,大大做的主,大林没有建过房子,待房子做到一半的时候,大林才知道,房子的面积过大,上下两层,有两百多平米的面积,大林问大大,这么大的面积,要多花多少钱?大大说,我的钱没有那么好想的,做小面积,你房子做好后,就存款,哪有那么好的事?大林真的没有钱了,小林看穿他心思似的,隔几天,就扔给他一些钱,小林拿着大哥大,在村里醉醺醺地转来转去,就没有来过一次他盖房子的地方。此时,大林好想小林来工地上站一下,哪怕就几分钟。他不敢奢望小林像自己一样,在他建房的时候为他做事,他就想他来站一下,可是,小林没有露过脸。

  这边香兰一天三餐,又要买菜,又要烧饭,一天几十人的吃喝,就她一个人锅上锅下地忙,梅子在楼上带女儿丹丹睡早觉,下来时,要单独煮三个鸡蛋给丹丹吃,然后再煮她可心的早餐。香兰一次不经意地说三个鸡蛋吃多了,梅子当时就黑了脸,说不是自己养的,不晓得心疼,三个鸡蛋怎么多了,又不是吃不起。香兰才知道自己说漏嘴了,梅子生气了。丹丹长得像画里的人儿一样儿可人,就是已经两周岁了,还不能走路,不晓得说话。有点蹊跷。

  门窗浇混凝土梁子,要一些托扳,木匠小李建议大林在门前的山崂里放一颗水杉,几个门窗的托板就都解决了。大林想了半晌,打了個电话给小林,小林说问一下梅子。不多时回来电话,说梅子不答应。大林哪里晓得,大大给大林的一万块钱,梅子一万个不高兴。这些小林没有告诉大林,小林自己也不怎么高兴。大林只好到外面花钱买了一颗歪脖桦树回来锯板。小林过几天回来,把山崂里的几十棵水杉全砍了,他说有人马上来买走,那些树自从放倒,就没有买家,后来烂在了山崂里。小林那次砍了水杉后,把木匠小李喊回家打家具,把大林先前放倒加工好的二十棵杉木用得所剩无几,大林见状,只是摇了摇头,无奈地到林场买了一大车半成品料回来打门窗,大林有怨,也只能放心里。

  房子那一年粉刷好,妹夫却得肾病去世了,香兰在过年时,把妹妹和一双儿女接来家里过年,大大见她们母女来了,也跟着来了,他知道大林家没有电视,把外面的电视也带来了。小林本来高高兴兴地来看妹妹一家人,当他见房里摆着电视,一眼就认出是大大在外面看的电视,马上就黑了脸,当面喊来大大,要与他断绝父子关系。大大向他解释,小林哪里听得进去,拿着大哥大,气咻咻地走出了大门。香兰说,随他去,他有劲就多气一天,我们过我们的年。

  大年初一,小林又醉醺醺地站在大大面前赔礼,香兰问他现在怎么又想通了?小林就嘿嘿地笑。

  正月初五,三叔家请客,在酒席上,三叔问大林年前的收成怎样,大林说,不怎么样,外面钱难找。小林却在对面话里有话地说,你难找有甚要紧!大林本来是不在意的,听了小林的语气,觉得不对味儿,再加小林说过话后,桌子上的人都瞅着大林讪讪地笑,大林便问小林,什么意思?小林说,还要说吗?你自己应该清楚!那天要不是在三叔家,大林差点把桌子掀翻了。回到家里的大林,嚎啕大哭。

  丹丹三岁了,还不会走路,小林不放心,带着丹丹去医院检查,才知道,丹丹是先天脑瘫。失望的梅子,又开始怀孕,这一次,她感冒时再也不敢吃药了,医生怀疑,在怀丹丹时,她可能吃了药,这一次她宁可自己死,也不敢吃药了。

  梅子还真的生了,而且还生了个儿子。小林办了几十桌酒席,给儿子起名叫有根。意思是他终于有根了。有根出生不到一年,小林在一次送假酒的途中,被公安抓了起来。虽然两个月后,小林从里面出来了,可家里的钱已经被罚得差不多了。小林从在里面出来的第一感觉,是村里人对他没有先前热情了,村里的干部,镇里的干事几个月前还与他在酒桌上称兄道弟,现在见了面,形同陌路。这还不算,有根出生,属于二胎,罚款七千块。

  小林在家里大骂,说老子没钱的时候,这么整我。老子哪一天有钱再找你们算账!

  丹丹发了几天高烧,在一天夜里闭上了眼睛。小林和梅子在家里哭了几天,有根也发起了高烧,俩人吓得赶快把有根抱到了市区医院住院检查,索性有根只是感冒,没有生命危险。

  生活费都成问题了,梅子几次要他再去做假酒买卖,小林每次都噤若寒蝉般把头摇动得像拨浪鼓,他从里面出来,再也不想进去了,他怕。

  过不多久,就要往在另外一个城市收废品的大大那里去拿生活费,每一次,小林都不想去,可是,没有办法。这样的生活,过了两年,他实在忍无可忍,只好来到了大林面前。

  6

  此时的大林,已经回到县城,开了一个板材店,生意兴隆。儿子玉峰已经在县城初中读书,乡下的楼房已经卖了,被小林一次又一次刺激后,大林觉得,那个楼房上有大大的一万块钱,上下几里,人人皆知,对他们和梅子来说,住在那里面,抬不起头,是永远的耻辱。所以,在他们一家来县城陪儿子读书的时候,咬着牙,廉价卖掉了楼房。现在大林在县城买了住宅房。虽然人在县城,小林一次又一次地去大大那里拿生活费,他们却都知道。梅子说,随他去,不要叹息他。梅子的意思,就是不要同情他们。事实上,小林的现况,在大林的心里根本起不了任何怜悯,哪怕一点涟漪都没有。本来,那几年,他没有觉得自己有多清苦,是小林让他如梦初醒,大林开始拼命挣钱。

  来到大林面前,小林开门见山,要求大林给他借一万块钱。大林没有接腔,喊香兰买菜去,中午小林在家里吃饭。小林说他马上走,他又央求大林给他借钱。大林说,我这店里的本钱都是借的,哪里有钱借给你!大林想到了过去小林对他的态度。站在一旁的香兰也在想同样的事情。小林几乎是哀求了,大林的心,还是不为所动,没有松口。倒是站在旁边的香兰看不下去了,香兰把大林叫到一边,说,就帮他一回吧。大林红了脸,说帮他有甚用,他结婚后,那样对我们,还帮他?这回梅子生气了,说你们毕竟是一个奶头上下来的,没有不帮的道理。大林盯着香兰,不认识似的。

  拿着大林给他借的一万块钱,小林到大大所在的城市做鞋料批发买卖,那个生意在之前的确有人发了财的。小林开始做那个买卖的时候,已经是新千年的初期,季节有所不同。那一年大大回家过年,唉声叹气,从大大的叹息声中,狡黠的香兰得知,大大每一次的废品还没有卖出去,小林就以进货为由,差梅子到大大面前软硬兼施,要钱回去进货。小林的确做得很带劲,住在这个城市,还跑去江北的另外几个城市和县城,边边角角的修鞋匠都给小林找到了,并且把买卖做下了。可是,新千年初期的鞋料市场,已经过了修修补补的时节,小林就是不睡觉,也挽回不了市场的萧条。

  小林起先不服市场,他垂死挣扎了两年,流下几滴有点咸苦的泪水后,悲壮地结束了两年来的发财美梦。

  回家后,小林发现儿子有根虽然会走路,会笑,其他地方比他故去的姐姐好不到哪里去,似乎有点不对劲,他把想法告诉梅子,梅子不相信,小林把有根带到市里的医院检查,结果让他失望,回家他恨不得上吊。梅子劝他,也劝自己,说在怀有根的时候,她一粒药都没有吃过。

  7

  小林带梅子去城里一个堂叔家串门,回家后,梅子就给堂叔和堂婶一人编织了一件毛衣,梅子不是用机器编织的,是她一针一针用竹篾针编织的,把堂叔和堂婶感动得差点落泪。堂叔喜欢喝一口小酒,梅子过不久就把他们请来家,烧几个土菜,把堂叔喝得晕晕糊糊地出门。

  堂叔斗大的字不识一个,从年轻时就倒卖木材,把个日子过得风生水起。堂叔想把他倒卖木材的生意经传给儿子或者女儿,可是,他们都考大学到外地工作了,堂叔有时为自己这门生意在他老去时消失,而黯然神伤。

  带小林做木材生意,是堂婶自己说出来的,堂婶说梅子的客气让她想到要指小林一个生财的路子。在这之前,有好多亲戚要跟堂叔學做生意,在堂婶那一关被卡住了。

  梅子一副无辜的样子,她说,带小林是好事,可眼下,本钱是个难题。堂婶见了,越发觉得自己的决定正确,她说,我们借一点,你们再凑一点,应该不成问题。梅子和小林心里不知有多高兴了,可是,他们当着堂叔堂婶的面,尽量压抑着。做木材生意的事,是小林想起的,可是,他没有把握让堂叔堂婶答应带自己做那行生意。梅子说,这个事情我来做。

  开始像跟屁虫一般,小林天天跟在堂叔的屁股后面到处跑。跑到生意时,自己不拿钱又不好意思分红,小林就跑到大林的板材店里找大林借,生意过后,他又把钱还给大林。这样跟着堂叔一跟就是一年多,堂叔开口让小林单干。小林知道他这一年多,跟着堂叔后面,也在分本来是堂叔的份子钱。单干过后,小林首先花两万块钱,买了一辆二手桑塔纳,小林想把地域跑大一点,有了货源,才能赚到钱。

  大林一再嘱咐小林,一定要吸取以往的教训,脚踏实地地做买卖。小林头点得像捣蒜,说他记住了。

  桑塔纳开到村子里,村里人不信车子是小林买的,都商量好了一般,问他车子在哪借的?小林这时会把车停下,耐心地向问他的人解释,这个车子是他买的。小林那天解释了数十遍,往日手拿大哥大的风光,已经荡然无存。

  开着二手桑塔纳的小林,跑皖南山区,跑江北的山区,直至江西湖南,北方跑到淮南。那一年的铜价一天一个样,厂里出的价格,也是一天一个样。本来小林是单枪匹马一个人跑,在苏南上海的厂家跟着小林要货的时候,下面的网络起了作用,往往是,下面的小点打电话找小林出货。那些杂树,一颗上千斤的不足为奇,小林雇的货车,遍地拉货。就在年尾的时候,堂叔和堂婶来到了大林的板材店里,向大林诉说小林把他的货源抢光了,他现在挣香烟费都有困难了。大林就当着他们的面,打电话给小林,问他怎么抢堂叔的生意,小林在电话里说,是有这么回事,装了堂叔已经订好的的木材,只是当时他真的不晓得。电话是大林按的免提,堂叔听了,说他回去调查,要是像小林说的,他不怪他,要是故意而为,他就要找他。

  那一年,小林现金挣了一百多万。那一年正月,梅子就到县城买了一套一百多平米的住宅,并且立马装修。小林的衣服陡然变样,身上随便一件衣服都是成百上千,梅子身上的衣服也是一样,都是上档次的品牌服装。

  山坡上的房子,被新农村改造拆掉了,小林轻而易举地得到补偿十多万。大大在小林房子旁边盖的小房子也拆了,当时建那个房子,大大给了小林五千块,这次拆迁的补偿肯定不止那么多,好在小林还讲良心,把当时大大给的五千块还给了大大。小林在村庄下面的机耕路边补偿了一块宅基地,大大也在小河边补偿了一小块宅基地。大大在建小屋之前,小林担心大林不出钱,梅子就到大大面前问,大大也不好说,于是就跑到大林的板材店问大林,大林和梅子告诉大大,俩人平摊,不会少一个子儿。

  大大已经在前几年就歇了城市的废品买卖,回家了。小屋盖好后,大大送来几千块钱给大林,说是多的。大林没有往怀里揣,在自己的店里拿了板材,又到隔壁的店里买了太阳能和电线水管,送回去给大大装一下,这些装好后,就缺一台空调了,大大自己要买,被大林拦下了,大林说,这个让小林买。小林的空调好几个月没有到位,大大到大林的板材店,说要去自己买,大林打电话给小林,小林答应,马上就去买。那时是吃早饭的时间,香兰还没有到店里,大大瞅了瞅店门口,才小声地对大林说,其实,乡下的那个小屋,是大林一个人拿钱盖的,小林没有拿一分钱。大林也警觉地望了望店外,嘱咐大大,不要告诉任何人。大大小声嘀咕道,我就告你一个人了,不告诉你,我老是心里不安。

  大林真的生气,连着两年挣了几百万的小林,对外人大手大脚,对家里人怎么这么抠?

  8

  晚上,大林准备上床睡觉了,手机响了,是小林打来的,他在电话里向大林报喜,乡下机耕路旁的新楼房,明天上午八点十八分上梁,他才买的宝马轿车,也是明天上午八点十八分到家。大林准备说大大盖小屋的事情,被小林的喜事冲走了。放下电话,他把刚才小林的喜事说给香兰听,香兰说,他不是简单的报喜,他是要你明個去新楼炸鞭炮,给宝马车挂红匹。大林只好穿上衣服,到街上买鞭炮买红匹。

  第二天,小林的新房门前,冲天炮鞭炮炸了几个小时,小林的宝马车上挂满了红匹。到中午的时候,小林却带着林场和县林业局的一帮人去县城的饭店喝酒去了,丢下村里人和一帮亲戚。有人当时就嗔怪小林狗眼看人低,三只眼看人。大林说,不会的,不会的,其实大林心里也没底。

  堂叔和堂婶再次来到大林的板材店,对大林说自己已经砍好准备装车的三车木材被小林出高价抢走了。大林不信,堂叔说,你打电话把他喊来。大林就打了电话,小林不一会就来了,堂叔迎面就问小林那三车木材的事,小林支支吾吾。大林骂了小林,堂婶也眼泪汪汪地说,早晓得小林是这样的人,打死她也不会带他上路。堂叔和堂婶临走放下狠话,要小林赔偿他的所得。他们走后,小林倒过来怪大林怎么不告诉他,他们在这里。大林说,你还说这个话,人家把你带上路,就落得这个下场,你于心何忍?小林说,我们俩是弟兄,你还帮着人家说话,有你这样的哥哥吗?大林说,你一年挣那么多钱,人家就挣一点香烟费你都不肯,你还有良心?小林顿了片刻,问大林,堂叔一定给了你钱吧?大林也顿了片刻,说你做假酒是怎么炸的,你到现在还不晓得原因吧?小林一惊,说我不晓得,也不想晓得。小林刮了大林一眼,走出了店门。

  香兰埋怨大林,你把人家当你弟兄,人家又不听你的,你说他做甚?

  电话响了,是梅子的手机号,大林不接,香兰接了,香兰放下电话,气得警告大林,下次再管人家的闲事,我不会放过你!

  9

  这之后,小林好久没有来大林的板材店,香兰埋怨大林,人家不理你了!大林也咽不下那口气,说,一个不讲良心的人,不理也好。可接着来的一件事,不理他还真的讲不过去。

  玉峰考上大学了。本来就是不告诉小林,他也会知道。可毕竟他是长辈,大林自己不好打电话,他就让玉峰打电话把喜事告诉小叔一声。玉峰一连打了几个电话,玉峰一连打了几天,就是不见小林接一个电话,玉峰在大林的压力下,自己跑到小林家里,把喜讯当面告诉小叔小婶,

  其实,小林早就知道玉峰考上大学的消息,玉峰打电话他也瞅见了,他不想接,他想他这么辛辛苦苦,现在的日子也能说得过去了,怎么自己的儿子就没有自己的侄儿那样出息,没有他那样出息,哪怕有他一半正常也好,可是,一样都没有,这样想着,他就赌气一般,不接玉峰的电话,他伤心,他难受!他就恨他的哥哥,世界上的好事,怎么就往他跟前钻,自己这么钻天钻地,怎么儿子不如人?想到这里,他泪水涟涟。

  村里的村部要卖,场地有三四亩地的面积,村部原来的办公室是一幢平房,旁边还有一溜像七八十年代的粮库模样的房子,它真的建于那个时候,后来改造成了电影院,再后来就闲在那里了。就这么大的面积和房子,大伙都估计,价格到卯也不会超过十万块。

  村干部也没有信心,采取了投暗标的形式,往外发标,到揭标那天,大伙瞅见,小林中标了。不久传出,原来小林投了二十万零一百的标的。都说小林有几个钱,烧得慌。大林也是这么想的,本来就是,一块乡下的旧村部,把黄土扒拉着细卖,也不值这么多钱。

  大林跑去问小林,小林却垂下了头,这是他们那天在店里争吵过后,大林跟小林第一次说话,小林的这个表情,大林以为小林还在生自己的气,不理自己。没想到,小林却低着头说,我也晓得价格出高了,可是,我不出高,这块场地就不是我的。小林顿了顿,又说,老实说,我需要这个场地,我想办一个包装厂,慢慢地交给有根。

  大林还能说甚?

  小林还是低着头,又像是告诉大林,又像是自言自语地嘀咕,有根就那个有根,我有甚办法?

  本来大林是来找小林兴师问罪的,小林这么一说,他还有甚说的。有根现在在城里最好的小学读书,那个小学,跨区域是很难进去的,小林怎么把有根搞进去的,可想而知。每一学期,小林都要到学校,明里暗里送班主任送老师礼,人家送,是为提高,小林送,是求班主任能把有根留在班上,就感激不尽了。有根的成绩,肯定拖全班的后腿,拖了后腿,就要扣班上老师的奖金,这个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情,小林不能看人家呆。

  村部建在山坡上,它的旁边有大大小小几十块村民的自留地,小林都一家一家出钱买了过来。地买过来以后,小林就开始砌围墙,开始填土方,东南两个方向的私人用地,没有费好多气力,都归了小林名下,西边住着一户人家,这户人家姓方,主人夫妻俩到外面打工去了,小林就找人打电话,喊他们回来商量房子的事情。那边问小林怎么打算的,小林也痛快,说要钱给钱,要房子,他准备到县城买一套一百平米左右的房子作为补偿。男人说,我们夫妻商量商量再说。过几天,小林又打过去,问他们商量的怎么样了?男人说,我们商量好了,就按小林说的办,只是土地的产权还是自己的。小林没有听懂,又问了一遍,待听明白过后,请他们夫妻再商量商量。小林心里琢磨,土地产权不给他,那他光要他的房子,他随时都有要回去的可能。打了好多电话,男人还是原来的话,小林叹气,那我们没有办法做成这笔买卖了。

  小林就绕开方家的楼房,把围墙砌了起来。这样一来,方家离小林的围墙咫尺之遥,方家出门就是围墙。为了尽量减少围墙对光度的影响,小林在方家门口采用了钢筋站立的方式,圈起了围墙。

  围墙砌成后,再看里面的面积,已经达到了十亩地左右的地块了。这么大的地块,办一个包装厂,应该已经差不多了。想到这里,小林的心里亮堂了不少。

  心里还没亮堂两天,方家的女人在外面回家了。那天早上小林刚从宝马车上下来,女人已经站在门口对着他破口大骂,女人骂他要这么大的地方有甚用,儿子就那个儿子,还没有人家三岁小娃娃精明,你要这地屁用!

  女人那天骂了一天,别的话不骂,专骂小林秃屁股,还骂他的儿子。小林以为她骂一天就够了,哪晓得,第二天,女人手拿菜刀,对着砧板,刀落在砧板上,女人骂一声,女人骂小林前面挣钱,后面没有人用,有屁用!

  女人没完没了,又骂了一天。

  第三天,女人挑来一担粪便,骂一声,用粪瓢挖一瓢恶臭的粪便,糊在小林的围墙大门上。女人还是骂小林秃屁股,不但这世秃屁股,下一世还秃屁股。有人挣钱,没人用钱!小林被女人骂得灰头土脸,想死的心都有。第三天回到家,小林一屁股坐倒地上,女人一般,嚎啕大哭。

  梅子却冷静异常地走到他身边,等他哭得差不多了,开导他说你哭有甚用?小林也知道没有用,可他没有办法。梅子说,怎么没办法,明个就到医院找人改扎,再生一个,不就把人家的嘴堵得铁紧。小林的眼睛被梅子说道的,亮了一下,接着,又暗淡了。小林说,你生丹丹,是那个样子,生了有根,是好一点,还是这个样子,我不敢有指望了。

  生一个那样,两个那样,三个还那样,那我们真的倒霉透了,我不相信。梅子嘴巴这么说,心里也没底,刚才的话,泛着一股孤注一掷破釜沉舟的味道。小林说,俗话说,单一单,一连三,你做点好事吧,再要那样,人家背后笑我们不说,我们自己也没脸见人了。

  梅子望着小林那愁眉苦脸的熊样,她觉得她仿佛做了亏心事,对不起自己的丈夫,一连三天,那个泼妇把她和丈夫骂得狗血淋头,要是自己把有根生得像正常人一样,那个泼妇就没有骂他们夫妻的借口。这么想过后,她就越发觉得要争这口气,她告诉小林,我不行,你到外面找一个人带我们生一个,我们来出钱,我们有了健全的儿子和女儿,把那个泼妇的嘴巴给封死,不然,我心里这口恶气出不来。

  瞅着梅子,小林仿佛在打量一个外星人一般,吃惊而又害怕。

  10

  一贯小林把梅子的话当圣旨,梅子要他放下瓦匠手艺,他就放下了。梅子要他把哥哥大林当把子,他也照办了。包括他这两年做木材生意赚了大钱。梅子说,要不是我会做人,堂叔堂婶根本就不会尿你。这次买村部那个地块被骂得吐脓吐血,她决议让他在外面找人带生,小林也开始着手实施。

  外面还真有这样的女人,她叫小花。认识小花,是小林在一次酒后,跟着一帮狐朋狗友到一家足疗店里洗脚,那天给他洗脚的就是一个长得像花儿一般白净秀美的妇人,出于好奇,小林问她叫什么,她说叫小花。那一次后,小林时常一个人去足疗店,而且点名要小花服务。洗过之后,他就离开,没有一般客人的磨磨唧唧,卿卿我我。这让小花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一种被冷落的感觉。后来小花有几次故意有意无意地靠近小林的敏感地带,小林马上会惊得一跃而起。

  再一次见到小花时,小花一眼就发现,几天不见,他人变得憔悴了。小林叹了口气,就把自己建厂被骂的事,和盘告诉了小花。小花听着听着,不知怎么,眼泪挂在了脸上,小林起先没有在意,只是唉声叹气,任由小花给他推拿,可推着推着,小花停止了动作,小林本来是闭着眼睛的,这时就睁开眼睛,看是怎么回事,小林就见小花在注视着自己,而且,脸上还挂着泪,小林问她怎么了?小花说,林哥,我能为你做什么吗?

  为小花在县城的北边租了房子,小林对小花承诺,孩子生下一个月,小林给小花十万块钱,小花走人,孩子小林抱回家。小花满口答应,并且告诉小林,钱无所谓,她就想为小林哥做点事,就心满意足了。听了小花的话,一种幸福的感觉,像电流一般,迅速流遍小林身上的每个角落,小林觉得,他此时才是世界上幸福指数最高的人。

  小花到预产期时,小林把她带到外地的医院,这样就没有人晓得他和小花的事,本来他准备孩子满月,才抱回家,现在他准备,孩子出生后,他就抱回家去。

  小花是顺产,生了个女儿,不几天就出院回到了县城。小林事情多,一边要打理木材生意还有在建设中的厂房,又要照理小花。他几乎是精疲力竭了。就在一天晚饭的时候,小林把自己这一年来在外面的杰作告知了梅子。梅子起先没听清楚,问他在说甚?小林重复了一遍,这次的重复,有些鬼鬼祟祟,吞吞吐吐。梅子听明白了,梅子大惑不解地转动着她那一双还有点水汪汪的眼睛,说我哪天叫你在外面给家里生孩子了?听梅子的口气,再瞅她的表情,小林知道梅子推翻了之前的说法,小林觉得麻烦到了。

  果然是的,梅子说,我怎么可能养一个不在我肚子里出来的杂种!我家有根大了,我给他到外地去买一个老婆回来,我不可能再养一个杂种!

  小林也改口了,小林说,我刚才是跟你说着玩的,不养就算了。

  这回梅子不干了,梅子审视着小林,说你黑了心了,敢瞒着我,在外面讨小老婆,还养小杂种了。梅子說着就到小林的面前,伸手要纠小林的衣领,小林装着电话来了,人家喊有事,拉开防盗门,开着车,到小花屋里去了。

  那些天,小林头大了,他只要进了家门,梅子就要他带她去见他的小老婆去,还有他那个小杂种。小林说,没有的事情,梅子哪里相信,说你明明亲口告诉我的,现在想抵赖,没门。小林在一天中午回家时,梅子打电话给大林,让他马上来一趟她家。大林风言风语听说了小林在外面的勾当,也风闻这些天他们夫妻在家打仗的事情。这些大林都不好说,小林没告诉他,他就不便问,小林的脾气他领教过的,梅子也一样,再说,这是他们俩的家事,做哥哥的,没有办法说。尽管如此,大林接了电话,还是马上就骑上电动车,去小林家。大林刚爬上楼梯,到小林的门口,见梅子堵在门口,不让小林出来,梅子见大林来了,喊了他一声哥哥,小林就在这个时候,窜了出来,还不解气,风一般在梅子的头上,敲了一拳,然后跑着下楼梯了。梅子当着大林的面,挨了小林一拳,抱着头,倒在地上,嚎啕大哭,说这个日子没法过了。

  站在那里,大林听着小林下楼的脚步声,眼前是梅子的哭声,一股恨铁不成钢的感觉,弥漫全身。大林真想追下去,打小林一拳,他想,你夫妻俩打架,我管不着,你总不能当着我的面打人,这不是变成我怂恿的了?

  11

  梅子吃一拳,长一智。她开始像地下党一般挨个街巷,挨个住宅楼,拉网式地打听小林与那个名叫小花的女人的蛛丝马迹。她知道小花的名字,是她在小林的包里翻到了外地医院的住院发票。她问律师,这个能不能构成小林婚外情的证据,得到的回答是不行。她现在一心一意要与小林离婚,小林的背叛让她寒心,她要找到他婚外情的证据,她要小林净身出户。

  功夫不负有心人,梅子真的找到了小林给小花租住的楼层,梅子喊了半天的门,不见人开门,时间已经到了中午,她想有根回家要吃午饭,便回家烧饭给有根吃。待她午后再来到楼下时,就见一个搬运工开着电瓶车,拉着被子之类的东西在她面前款款而去。她再到楼上时,屋里已经空空如也,边上的住家户埋怨她,你怎么走了?

  小花本来还梦想着女儿给小林抱回家,见到今天的情形,她不放心了,再说,女儿一天一个样,她越来越舍不得了。刚才外面敲门,她准备开了,敲门声不止,她下意识地在猫眼里往外瞅,见是一个女人,她便预感到了危险。

  打电话给大林,小林要他马上到一个叫做“喜来登”的宾馆去,大林明明知道不是好事,还是去了。大林进门时,一个妇人坐在床上,一个女孩闭着眼睛,睡得正香。小林望着女人说,她一定要我喊一个家里人来。小林可怜兮兮的样子,大林好久没有见到他这副怂样了,便多看了他一眼,大林瞅见了小林的脖子,脸上,手上,有血迹,凭直觉,是手指甲剐的。

  小花也不藏不腋地告诉大林,本来她是同情小林,准备在孩子出生后就给他抱回家养,通过这段时间,梅子像敌后武工队一样的跟踪,她已经心灰意冷,这样一来,她要么把孩子带回去,这样小林不答应,要么小林马上离婚,可他始终犹豫不决,她已经受不了了。

  大林怎么说,大林只好劝小花给小林一点时间,不能急。

  走出宾馆的时候,大林有些分不清方向,大林回到店里的时候,有些发愣,他有些替小林担心,他不知道小林这道坎怎么过来。第二天,小林自己到店里来了,他问他怎么想的?小林说他不想离婚,小花现在变了,她本来承诺不破坏他的家庭,现在看架势她与梅子斗上了。小林在前几天想跟梅子离婚,现在不了,这几天小花被梅子赶得不耐烦,他就拿小林出气,大林那天见到他身上的血痕,就是小花抓的。梅子跟他结婚这么多年,没有这样伤害过他。小花之前说,有根梅子能带好,她也能带好,现在,小林不敢相信她了。她这样的脾气,还不把有根吓坏了。

  事情的发展,已经让小林没有办法掌控了。一边梅子在不遗余力地收集他的证据,一边小花在催着他离婚。小林说,小花的电话跟着他不放,有时他晚上在家里,她的电话也不识时务地打过来。大林说,这个时候还打,你不能叫她发个信息吗?小林说,她一个字不识。小林的话还没有落音,电话响了,他一看,说是小花打的。

  要不是店里有香兰在旁边,大林真要说小林两句,怎么梅子不识字,找个小花还不识字?

  小林出门后,香兰幸灾乐祸。香兰虽然对梅子有想法成见,她还是同情梅子,她说,这件事情到这个地步,完全怪小林,梅子的一句气话你就当真,小林心里有鬼才是真的。大林佯装到卫生间小便,往楼上去了。

  不几天,梅子就拿着小林与小花的照片来给大林瞧。大林拿着照片,看着照片上俩人没心没肺地幸福地微笑着。梅子像打了胜仗一般地告诉大林,这个照片,还是在小林的皮包里翻到的,梅子有一种喜不自胜的感觉。大林想着事情的发展,已经不是以小林的意志为转移了。他看后准备把照片还给梅子,梅子却大方地说,就留给你吧。

  梅子走后,大林打电话给小林,说了照片的事情,小林在电话那端叹了口气。

  离婚证办好后,小林有些沮丧地走到大林的店里,把自己净身出户的事情告诉了大林。大林问他后面怎么走?小林叹了口气,说他随便怎么走,坚决不跟小花结婚,小林为自己认识小花这样的女人懊恼不已,他说小花其实早就有心机,逼着他走到这一步。

  大大病了,到县医院住院,大林与小林一对一晚上陪夜,挨到小林那天晚上的时候,小林刚到病房,就被早就躲在门外的小花逮了个正着,小花不问三七二十一,就双手死死抓着小林的胳膊,寸步不离。病房里的人,外面病房里的人,马上就把他们围起来看热闹。大大那时也顾不得自己了,喊小林出去,小林无可奈何,只有随着小花走出了病房。

  这一去,小林电话关机,人不见影子,大大在医院里,只有大林一个人跑上跑下。这还不算,大林心里还惦记着小林,人急得不行,可就是见不到小林的影子。

  第四天的早上,小林才失魂落魄地到了大林的店里。大林问他这几天到哪去了?小林叹了口气,说他被小花囚在一户出租屋里的二楼上,不给进,不给出。小花要他答应马上结婚,小林不答应,不答应她就不让他出门。小林本来以为过了晚上,到天亮就行了,哪晓得小花这回是豁出去了,小林央求她,自己外面还有放倒的木材要装车运到外省的厂里,自己的厂里还有许多事情要他到场。小花根本不听。关到昨天夜里,小花自己也累得不行,他才急中生智,拉开二楼的窗户门,从楼上跳了下来。

  大林问他,大大那里去了没有?小林说,我就是来和你说这个事情的,我已经没有脸面到医院去了,小花那天把他半辈子的人都丢光了,大大那里就靠你和嫂子了。再说,几天没出来,我有一大堆事情要做。说完,小林急匆匆走了。

  12

  幾天后,小林拉着小花,到法院经过公正,认了一笔不菲数目的钱款后,正式宣告分手。小林一身轻松地回到家里时,一股叫做亲切的东西,涌上了他的喉头。这段时间以来,他离婚不离家,每月交给梅子几千块伙食费,梅子限定日期,至多一年,这还一年不到,他又回来了。

  梅子和有根正端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小林首先到厨房转了一趟,这是他的习惯,吃饭之前,总爱到厨房瞅瞅梅子烧了什么菜。当他在厨房出来的时候,一眼就见餐桌上一张移动交费单躺在上面,小林拿起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这一眼,让他下意识地一惊。那上面二百元的花费,名字却是一个陌生的名字。小林随手把单子拿到梅子跟前,问这个人是哪个?梅子眼睛不抬地回他,你真是多管闲事,我们俩都已经离婚了,你还有权利问我。

  小林几乎是咆哮地大声问梅子,这个人是哪个?梅子这才告诉他,是出租车师傅。小林更加不解,她怎么给一个出租车师傅交话费?梅子说,打他电话,他说在外面,电话没话费了,我就下去给他交了,就这么简单。

  你是怎么认识这个出租车师傅的?小林问她。

  我到娘家都是他接送,这样就熟悉了。梅子回。

  没有再问,小林拿着单子,到城关镇派出所找了一个熟悉的哥们,查了这个人的名字。接着,他就打了这个师傅的电话,说要车出门。师傅当然很快就来了,他说,先吃饭吧。他们就到饭店,点了菜,准备喝酒,师傅不喝,说要出车,小林就拿出了那张电话交费单给师傅看,师傅看后,睁大眼睛,打量了一眼小林,端起一杯酒,一干而尽。

  俩人的一餐酒,从中午喝到晚上,喝到要散的时候,小林告诉师傅,你要与我老婆结婚可以,她有几栋房产,那是给我儿子的,你要是半途打坏主意,我要了你的小命!师傅一再声明,他和梅子只是认识而已。

  摇摇摆摆走到家里,小林告诉还在看电视的梅子,我晓得那个人了,我们喝到现在。小林打了一个酒嗝,又说,现在我成全你们。但要是哪个打我儿子有根的坏主意,我就要哪个的狗命!

  梅子说,真莫名其妙!她还看她的电视。

  摸摸索索,小林在包里摸了一把水果刀,进了房间,关了房门。梅子起先没有在意,看她的电视,待她猛然想起来什么的时候,就去推房门,小林已经在里面上了保险。梅子喊小林的名字,里面没有声音,梅子吓得拿出电话,打大林的电话,大林和香兰风风火火跑来的时候,房门还是关着,里面没有声音。大林吓傻了,不知怎么办才好。梅子在呼天唤地,有根也跟着在哭。香兰拉着不知所措的大林,向他做了一个动作,大林如梦初醒,飞起一脚,踹开了房门,只见小林倒在地上,鲜艳的血已经从他的手腕上,静静地流淌在地板上,一股血腥的味道,弥漫在口气里。

  “120”来到的时候,大林已经把小林背下了楼梯,小林在上救护车的时候,眼睛对大林眨了一下,又闭上了。

  责任编辑李高艳

  作者简介:何世平,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在《清明》《安徽文学》《鸭绿江》《山东文学》《文学界》《当代小说》《岁月》等文学杂志发表中短篇小说若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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