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赫利孔山
———给麦克·朗利
一群孩子,无法阻止我靠近
带着轱辘和吊桶的水井
我爱着困顿的天空,漆黑从一桶水里陷落
气味中,充满水藻、霉菌和潮湿的藓沼。
盖着腐烂的木板的砖
当绞绳末端坠落,在吊桶里
得到了某种暗喻
我听到了到柔情的响声
深邃在水里,看不清的倒影
在干燥的石沟下,一口井
却如鱼塘般裸露着丰盈。
当你从柔软的泥土中
拽出一棵树深入地下发达的根系
一张苍白的脸,在水底在浮现。
似干净,清新的乐音
蕨藤和高大的毛地黄
令人恐惧,一只老鼠拍击脚掌踏过我
阳光下的背影。
探进根须,用手指搅动软泥,
凝视大眼睛的纳西索斯,从泉水里。
这损害成人的尊严。我写诗
只为看见自己,只为让暗夜发出回音。
献给大卫·哈蒙德和麦克·朗利
大清早,带着露水的高速路上
我看到战俘们新的营地:
炸弹在路旁新鲜的黏土中
留下弹坑。而树林那头
一个栅栏,由机关枪筑成。
那是你在极地遇见的白雾
它似曾相识,某部电影
有关斯塔格17监狱,这是无声的噩梦。
死前可曾有生?铭刻于
市中心墙壁。疼痛的能力,
黏着的痛苦,一日三餐,
我们再次拥抱命运的渺茫
饲料
或者,像我们的父亲那样
随口一说,借助我们坚强的臂膀
从那夹紧的烟囱中
拖出,风化在屋檐下的草垛
去年夏天,混乱的
青草和缠绕的绣线菊
在你的脚下跌落
丰饶得像餐桌前的面包
捆绑的鱼,扔过半掩半开的门
这些漫长的夜晚
我要拽出一些干草
在马厩里
铺成舒适的一张床。
清空
纪念母亲,1911-1984
叔叔教给她的,她教给我:
巨大的煤块多么容易劈开
如果你找到纹理和锤子的正确角度。
那轻松而迷人的敲击声,
它跳出又湮没的回音,
教我捶打,又教我放松,
教我在锤子和煤块间
承担后果。教我现在去倾听,
躲藏黑煤块后面,宝藏的自言自语。
1
百年前,随手抛出的卵石
不断向我涌来。一块
曾瞄准曾祖母背叛的前额。
一场暴乱,在马背的颠簸下开始。
她蹲伏于陷阱经受考验于第一个周日。
乘一架惊惶的车子,为做一场弥撒
奔下山破。他挥鞭穿过小镇
人们喊他:“叛徒朗迪!”
叫她“叛教者”。“与外族通婚的新娘”。
不管怎样,这是风俗画的一部分
由我母亲继承
现在她已离去。留给我的
不是银器和维多利亚时代的饰品,
而是这块赦免和被赦免的滚石。
2
抛光的油毯闪亮。黄铜龙头闪着慈爱的光。
瓷杯大而洁净———
糖罐和陶壶,是多么完好的一套。
水壶吹出哨音。三明治和甜烙饼
适时捧上。以防化掉,
黄油必须避开阳光。
不要掉面包屑。不要斜靠在椅子上。
不要随意联动。不要指点。
搅拌时,尽量不要发出响动。
这是新街5号,死者之地。
祖父正站起身来
推了推,秃头上架着的眼镜
迎接迷途的女兒归家
她甚至来不及敲门。“这是怎么了?怎么了?”
他们一起坐在金光灼灼的房间里。
3
其他人离开,都去做弥撒
我们给马铃薯削皮
它们打破沉默,一个接一个滚落
就像焊锡滴落于钢铁的组合:
在我们之间,是舒适的冰凉。可分享的
在一桶清水中发光。
马铃薯再次滚落。飞溅起小巧的水花
带给我们无限感想。
当牧师在她床边
全力为垂死者祈祷
有人应和,有人哭泣
我记得她的头转向我,
她的呼吸重浊,我们浸泡着的利刃啊———
我们此生,从未如此贴近对方。
4
恐惧和矫揉造作,影响了她
每当她念出,不合时宜词语
贝尔托德·布雷克。
她会处理一些束缚和扭曲的事物
无论何时,似乎她将泄露
由于词汇量过大而
受到的阻碍和不足。
但更多的是出于挑战并非来自卑微的自尊。
她告诉我:“你知道所有这些。”
因此我在她面前,必须控制
我的语言。这是对于我所知事物的
严重的不忠诚。我咿呀学语
体面地重蹈覆辙
语法使我们在困境中联结。
5
刚从绳上取下的被单凉飕飕的
它还有点潮湿
我拿起被单的两角
和她相对展开,从下摆开始
然后对角合拢,接着拍打抖动
这织物像风中的帆,
形成别样的起伏和拍击声。
我们拉展又折叠,最后碰到对方的手
一转眼,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
没什么不同的
一天又一天,触碰然后分开
再越过障碍重新靠近
移动中,我们是儿童游戏的两个角色
名字写在她用撕破的面粉袋和缝好的床单中。
6
复活节的首次兴奋
圣周仪式
在我们《儿子与情人》的阶段达到高潮。
午夜火焰。逾越节烛台。
肘部触碰肘部,彼此靠近
在拥挤的教堂里,我们将遵循经文
和有关圣洗池祝福的习俗。
就像雌鹿渴望溪水,我的灵魂……
浸泡在圣水里。毛巾。水的呼吸。
混着调和油的滋味。
调味瓶叮当作响。点燃的熏香
和被自豪接纳的赞美诗人的喊声:
日日夜夜,我的眼泪一直是独自品味的面包。
7
在最后几分钟,他对她讲了更多话
几乎多过他们一生所说。
“周一晚上你会回到纽罗
我来接你。当我进门
你会高兴的……对吗?”
他的头,伸向她被托起的头。
她无法听见,但他们欣喜若狂。
他称她为“乖乖”和“小女孩”。然后她死去,
放弃找寻她的脉搏。
在她身边的我们都知道了。
我们周围的空间已经凝滞不动了。
她活在我们心里,它穿透了
突然清空的间隙。
高声的哭泣被砍去,纯粹的变化已发生。
8
在一个无人的房间里,我走来走去
那儿完全空旷,源泉同一
板栗树失去了它的土地
在我们前方的桂香树篱上
白色花栗鼠跳啊跳,蹦得跟高。
我听到斧头特殊而
精确的切割,还有断裂声、叹息声
曾经繁茂的枝干临近崩塌
通过惊愕的倾倒化为全部残骸。
深埋于土中的早已死去,我同代的
栗子树从罐子里移入土坑,
它的庞大和寂静成为无处立身的光明。
灵魂永远的分裂啊
沉默,越过沉默倾听。
德格湖的斯特兰德街(乞丐之歌)
———怀念科隆·麦卡尼
离开白光刺透的加油站
田野里还剩几盏孤独的路灯
你爬上了纽敦哈密尔顿的山坡
穿过福斯森林,暴露在星空之下———
沿着这条路,这条崇高寂寞的朝圣之路
这是斯威尼在血腥头颅飞滚前逃往的处所,
山羊胡子和包藏邪念的狗眼
土地焦灼,撕咬,尖声喊叫。
什么在你面前燃烧?是伪造的路障吗?
红灯摇晃,是突然的刹车和失速的
引擎,是声响,是头部射击和冷鼻枪吗?
或是在你的后视镜中,尾灯
突然将你击倒
在那些你永远不会知道的地方:
低地的黏土和德格湖的水,
丘奇岛的尖顶,还有柔软的成排的紫杉。
在那儿,你曾听到屋后的枪声
早在上升时期,当猎鸭手
纠缠着金盏花和蒲公英,
但仍怕找到空弹壳,
刺鼻的,黄褐色的,生殖器的,喷射的,
在你穿过斯特兰德街去抓奶牛的路上。
为了你和你的,以及你和我的胆怯
说出阴谋者古老的语言
无法鞭笞,也无法把握时间:
大嗓門的厨子、牧人、试探者
干草堆和后臀,牛棚里的讲话人,
还有墓地中行动缓慢的仲裁员。
穿过斯特兰德街我们的
牛羊已在薄雾中饱食一餐
现在它们毫不费力地凝望我们
劳作时吱吱作响的莎草
在露水中沉溺。像边缘磨出光亮的
钝刃,在德格湖的迷雾中乞求半边闪光。
我转身是因为你的双脚
停止了向我跟随。你双膝满是
鲜血,路边的泥土裹进头发和眼睛。
我跪在你面前的草堆上
收集一捧捧冰冷的露水
来洗濯你,堂弟。我用干净的苔藓将你擦拭
像一朵低云中的细雨。
我把你抱在怀里,安放你。
再一次用绿色的嫩芽,为你编成
裹尸布上青翠的肩衣。
内伊湖组诗
———致渔夫
1.幻景
除非他梳好头发
他们说,否则虱子会呼朋引伴
结成粉末状的细绳
拖着他,细小,肮脏,命中注定般
掉落水中。他
小心地进入河岸
的田野。粗壮如桦树干
那绳索在草地上蜿蜒
只要风吹过。几年后在
同一处田地
他站立于夜晚,当鳗鱼
穿过草隙,带着破壳而出般的恐惧
朝向水。站在一处
当田野自那儿
流过,一条涂满凝胶的路
看鳗鱼穿过大陆
将他赖以生存的记忆倒带。
磷光闪烁,肌肉般的软泥
继续在他脚下延伸。时间
确认了可怖的绳索。
2.潮汐
腺体搅动
二百英里外的
泥土,水垢
在河口孕育
他已漂流于
横渡大西洋的
半途。
肯定是卫星
将海洋
暗中牵引,好似
那是他的步速。
要提防
落潮、海流、礁石、漩涡
肌肉发达的冰柱
融化让自己更长
更厚,他避开
浅水和潮汐掩饰
他的停驻,
并将光滑的根须
投入淤泥和滩涂。白天
只有排水器
铲子或泥桨
能令他受阻。黑暗
揭开他饥饿阴影里
每一处起伏。
3.诱饵
午夜的灯火在田野里摇曳。
三个人凭直觉在草地行走,
光束是他们的船首和罗盘。
水桶把手不再乱响:
沉默和好奇的光芒引来诱饵。
捕捉他,但要等待
第一次紧缩,粘上拇指。
让他在隧道里重新安居。
然后稳稳牵动,他就出来。
无数的他们旋出污泥构成的日冕
在露水草尖和弯曲叶片下
在夜间突袭中,有些难免沙沙响动,
地面无害的通风装置
让地球变得舒适,
少数派注定是被欺骗的一群
当午夜的灯火在田野里摇曳,
当渔民要为海湾献一个花环
就让他从泥土中显现。
4.下钩
I
鱼线离开了视线和心力
沉进泥沙铺就的软底———
通过狩猎之手淡漠的技艺。
船尾盘绕着一束钓钩。
放出绳索,退回真实的形状,
直到它们在虫饵中隐藏。
船向前行,鱼线后倾。
木孔里的桨叶绕圈旋转。
鳗鱼无声描绘他的弧线。
II
海鸥们在头顶撑起一把伞,
踩踏空气,只要鱼线用完。
灵敏的助手跟随航船。
无感于任何垂怜经,
渔夫们,他们无知也从不尝试,
把做完手中的工作视为命定。
他们清空了桶里剩下的碎虫饵,
向高处投掷,可喜的摆脱,泥土如雨点般降落。
海鸥围来,不让它们掉进水中。
5.起竿
他们在一艘高船上忙碌
电力切断时,接近安特里姆。
鱼线是灯丝藏垢纳污。
不费力地拖出
每三码丢一只鱼钩
或被取走(那污垢增厚,手腕
一般粗,一挥
就撞进
桶里)每一条鳗鱼
都登船接受这样的欢迎:
钩子挂住鳃或牙龈,
扔进桶时还在昏迷。
但编织自己,四层,
随着卷起的,肥胖的,滑溜的
拖曳,在背后和青灰色腹部打结。
万象归一
每一尾被捕获的
都如润滑油般吸入永恒。
醒时的缠绕如同
清晨投合心意的水面:哪一只船
是哪一只船?
而这起于何时?
今早?去年?当这片湖首次迎来繁殖期那天?
乌鸦们将回答:“一旦季节来临。”
6.退潮
在池塘、排水沟和干枯的运河中
她转回头,
年事已高,循着
故意产生的奇想
直到抵达草地上的海洋。
如果转身她将面对诅咒
那新的沟渠,沉没的管道,
那沼泽、奔流、溪水,
那条河。她的胃
缩紧了,她在水的中部
打起精神。悸动
以数日数周的速度。
我不知她是否清楚
自己的深度或方向;
她已经过了马林角和托里岛,沉默,无声,
一缕灯芯就是
它自己的烛焰与光芒
穿透浸湿的幽暗。
她躺在曾经迷失的地方
距她的来处
深达一万英尺。水流
带走一片孤卵。
7.尾声
I
这片湖每年会索取一个牺牲者。
它有点木成石的本领。
有一个镇子沉没在水下。
这是马恩岛留下的伤疤。
II
在托美桥上它向大海冲去
他们设置了新的閘门和坦克来抵挡水流。
他们不时打破这迷惘的旅程
一次能举起五百块石头。
III
但在安特里姆和蒂龙的海滨
那儿的游戏还允许公平的竞争。
两英里外,他们一个接一个地哄着
这些从未学过游泳的渔夫。
Ⅳ
“我们会更快下沉。”他们说———
当你指出这里没有风暴,
游一小时肯定安全上岸———
“这片湖每年会索取一个牺牲。”
责任编辑柳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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