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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说三篇

时间:2023/11/9 作者: 陕西文学 热度: 16950
此去经年

  已经很久不回三人巷了。一只鸟在屋顶上飞过,掠过了几片叶子,发出稀疏的哗啦之声后,随之就消失在清晨的光线里。

  如玉对着窗户又重复一句:已经很久不回三人巷了。

  她站起身,在屋子里转了一圈,走到房间角落里的古筝前,一伸手拉出古筝凳,将自己的半个身子坐下去。手指流水一般,在古筝上弹出了一串曲子。那也是这一生到此为止,她弹得次数最多的一首曲子,名为《此去经年》。

  隔壁的林奶奶在世的那些年,最喜欢听如玉弹古筝,但是她却最不喜欢听如玉谈《此去经年》。每次听了,无论是什么样的心情,眼睛里立刻就会流出泪,于是一边擦眼角,一边起身说:罢了,罢了,如玉啊,你什么时候能把这首《此去经年》忘了呢?哎,那也是不可能的,怎么会忘呢?忘是忘不掉的。

  林奶奶操着一口带有大连口音的普通话,据说是早些年落脚在这里的。她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我总是觉得有几分陌生,甚至是有一些描述不出来的苍凉。尤其当那苍凉夹杂在秋风春雨中,就带上了丝丝缕缕的宋词的味道。林奶奶向院子外边走去,春天,她会在槐树前停几秒,抬起头认真地望着一树的槐花,悠悠地說:该做槐花饼了,不然,过几天落了怪可惜的。

  林奶奶走出院子,又回了屋,如玉的《此去经年》还在继续。

  从春暖花开到落叶纷飞,《此去经年》时常不经意间缠绕在永平府大街的空气里。有人从门前经过,都会不由自主地停停脚步,望一眼多数时间都关闭的朱色大门,轻叹一声,神情就会多少有些忧伤地走开了。有多少次,林奶奶生前听着《此去经年》,眼神变得落寞,随即会泪满衣襟。她神情哀哀怨怨的,也不管如玉听得见与否,都会说:其实,人人的心中都会有一首《此去经年》啊。

  如玉的翠色旗袍,在岁月中逐渐淡了颜色,也淡了光景。那一年,我从京城回家前,先去大栅栏的老字号瑞蚨祥,买了一块翠绿色的丝缎送给如玉。走进去时,她正在铺满阳光的槐树下喝茶,午后的阳光透过槐树叶子,悠悠地落在她的身上,斑驳之中,觉得她看起来更如一幅画。身上依然是一件翠色的旗袍,头发盘得一丝不苟。她见我来,随手拿起一个青瓷茶杯递给我:知道你这会儿该到了。

  她总是平淡的,甚至在别人看来是有些冷漠的。她自顾自地喝茶,她的岁月里似乎没有如同别人的家常里短与琐碎。

  如玉的双手在丝缎上滑来滑去,仿佛沉浸在某种回忆之中。

  谢谢你,总想着我喜欢这个颜色的料子,只是城东那家旗袍店的手艺可是差远了,做出来的旗袍越来越没味道。以前大少爷在的时候,永平府旗袍店的手艺,跟上海与京城的旗袍相比也是毫不逊色的。可惜了,那么好的手艺,失传了……

  那是我第一次亲耳听如玉说起大少爷这个字眼。大少爷是她的丈夫,据说他当年从关外逃婚落脚到了这里,与如玉在同一所高中教书。他与如玉一样喜欢琴棋书画,两个人的爱情故事在小城里曾经演绎得沸沸扬扬。婚后不久,大少爷参军,临行前那一晚,他们共同谱写了一首曲子,浓郁地表达了各自内心的不舍与期待。如玉在年复一年的等待中,将曲子命名为《此去经年》。

  祖父在时,曾经说过,在永平府再也找不到像你姑奶奶如玉这样的女子了。祖父说这话的时候已经80岁,如玉那时刚刚过了75岁的生日,他们兄妹二人在院子里喝茶,我祖母端着青瓷茶杯,爱怜地看着如玉说:妹妹啊,你这一辈子过的苦啊……话还没有说完,眼泪就啪嗒啪嗒地掉下来。

  如玉却依然笑着说:二嫂,你看你哭什么呢?我这不是好好的?不是还能跟你和二哥一起喝茶吗?

  在祖父与祖母先后走的那一年,见到过如玉的两次眼泪,哭得凄惨。自此后,没有人再看到过如玉流泪。只是,她弹《此去经年》的频率越来越高了。祖父母走后那年冬天,林奶奶也病危了。谁也没有想到林奶奶临终前,拉着如玉的手,让她再谈一次《此去经年》。林奶奶在如玉《此去经年》的缭绕中,安然地闭上了眼睛。

  送走了林奶奶,如玉渐渐地很少出行,只有在清明节的前夕,一个人到家族的墓地去,一坐就是大半天。清明时节的墓地,笼罩在人来人往的忙碌之中,燃起的纸片如同落叶一般起伏、盘旋。如玉淡淡地说:爸爸妈妈、二哥二嫂,你们在那边要好好的。其实,我知道,大少爷早在1947年就走了,再也回不来了。

  如玉最后一次去林奶奶的墓前,带了古筝。坟前的青草,高高矮矮地蔓延开。如玉轻轻地扒开一片青草,放好了古筝,又在草地上放上一个蒲团,双手拨动曲子。如玉一边燃起冥纸,一边说:你这个痴情的女人,等了大少爷一辈子啊。你还以为我不知道,也真是苦了你了。

  说完,一首《此去经年》在林奶奶的墓前如泣如诉地飘荡,她似乎看到,大少爷正在向她走来。

  祖父往事

  江姓女子找上门时,祖母正坐在院子的枣树下缝着一件多年前的卡其色长衫。长衫是祖父年轻时穿过的,风花雪月地闲置了几十年。祖父突然找出来,里里外外、翻来覆去地看了半天,然后拿到祖母面前说:你把这件长衫修补修补。

  祖母便接了过来,将一把竹藤椅搬到枣树下检查。时值仲夏,树上的枣一串连着一串,压得枝枝蔓蔓弯着腰。祖母欢喜地看着满树的枣,自言自语地说:这枣树,年年都长这么多的枣,喜人呢。祖母的话音还在空中悬着,院门就被人推开了一条缝。一张女人的脸探进来,东张西望地扫了一圈,然后直接朝祖母走了过来。

  祖母先是一愣,不过脸上很快就恢复了如往的平静。她不慌不忙地穿针引线,一条咖色的线在她的双指之间打了一个结,然后就旁若无人地缝了起来。陌生女子走到祖母的身边,有点怯生生地蹲下身姿,打量了一下祖母。复又站起身,张了张口,却没有说出一句话。

  祖母停下手里的针线,站起来,平视着女子。女子穿着一件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头的中式上衣。衣领处的盘扣露出了白发发的毛毛边,黑色长裤的裤脚,也磨出了毛边。女子的一头短发,白发时不时地跑到眼前来,她就时不时用手甩一下。那动作使她整个人看着有些不协调。祖母看完了,回头冲着厅门喊了一句:先生,你的客人来了。

  说完,祖母拉过一把竹藤椅,放到女子的身边说:坐,坐,有话慢慢说吧,这么多年了,你也该好好说说了,不然憋在心里咽也咽不下去,难受!

  祖母的话不轻不重,听不出语气有任何变化,她脸色平静如水。虽然眼前第一次出现这样一个女子,但是她仿佛早就认识了一样。祖父手里的两个核桃在掌心里转来转去,看到女子,往上提了提眼镜,平静地走过来,坐到了祖母给准备的竹藤椅上,看了看女子的脸说:哎呦,你看看这都多少年了?你的头发都白了?

  女子自从看到祖父那一瞬间,脸上的表情就明显不淡定了。她的眼光一刻也没有在祖父的身上移开过,就那样旁若无人地望着祖父。祖母看到了,轻咳一声,对女人说:哎呦。您怎么还没有改改这毛病?一个女人这样看一个男人不合适。跟八辈子没见过男人似的。淡定,淡定。

  女子的脸色红了,她低了头,不说话。

  空气里有些沉重,树上的枣被风吹得发出了起伏不平的曲子。啪嗒一声,一颗青枣落在椅子边的地面上。祖母顺手捡起来,放在手心里自顾自地说:一颗枣等不到秋天成熟就掉下来了,废了!这就是命啊,它不成器,你非指望它长到秋天,也是受罪不是?祖母的话令人摸不到头脑。祖父悄悄地用一只手拉拉祖母的衣襟,然后又递过一个微笑,一个眼神。祖母便继续缝起了长衫。

  女子的头几乎跌到了膝盖上。她搓着双手,脚也没地放一般,不安地动来动去。

  祖父说:我师傅都走了20多年了,到死也没有原谅我。我们之间也的确该有个说法了。

  祖父年轻时,聪明好学。因为生活所迫,他19岁就跟着别人从永平府出山海关,又入关到东北境内闯荡生活了。那时,他已经跟祖母成亲并有了两个女儿。后来,他在大连遇到一个正招学徒的江老先生。于是,祖父抱着试运气的心理也去了,不想一表人才的祖父一下就被江老先生看重而成了三位学徒之一。祖父聪明好学,才三个月的时间,就认识了全部的草药以及所有草药的药性。因此,深得江老先生的赏识,在其他两个学徒还在店里跑腿的时候,祖父就被江老先生带去一起出诊。江老先生家中只有一个16岁的小女儿江碧青。江老先生本是看上了一表人才而又聪明的祖父。经过几次暗中点拨,祖父终于明白了江先生的心思。他当即就跟老先生说:师傅,您这样对我,我是感恩不尽的,可是,我已经成家并有了两个女儿,我不能对不起妻子。老先生听后,也只有摇头叹息。他们的大师兄当时已经22岁,看到江老先生偏袒祖父,心有不甘。江碧青年轻漂亮,又家境殷实,往后谁跟她完婚,一辈子就衣食无忧了。有了這样的坏心思后,就开始暗中设计祖父。

  三小姐因为试探祖父多次,却明里暗里遭到祖父的拒绝,由爱生恨。在大师兄的百般缠磨之下,三小姐与他私定了终身,并做出了越轨之事。江老先生发现异常之时,江碧青却一口咬定是祖父所为,祖父百口莫辩,浑身是嘴也无人相信他。此时,那个大师兄更是火上浇油,江老先生说,祖父必须承担后果,要他跟江碧青成婚。祖父说:自己什么也没有做过,他毅然决然地拒绝了师傅。因此,祖父被赶了出来,他含恨回到永平府,并将事情原委全盘告诉了祖母。祖母对祖父的人品深信不疑,祖母说,你既然对医学这样感兴趣,就去另外拜师学习,家里有我呢。

  祖父又几经周折跟名医学了3年,之后在永平府东门外开了一家中医堂,一开就是一辈子。而在祖父的内心里,关于江碧青的事一直是他心里的一种痛,于是,在他40岁那年,他带着祖母一起到了大连,几经周折才找到江老先生的家,不幸的是,他已经去世了。祖父只能到老先生的坟前祭奠了一翻。

  女子终于抬起头,对着祖父与祖母说:真对不起你,二哥,你就原谅我吧,其实,我爹早就知道不是你,他不过是太喜欢你了,希望你成为他的半个儿啊!

  祖父听完,竟双手捧住脸呜呜地哭了。

  紫色旗袍

  王老先生已经年过80,头上银丝飘飞却依然腰板挺直。他慢悠悠地在店里走了一圈,衣架上,一件件旗袍,在眼前飘过。他的手一件件掠过去,最后在一件紫色的旗袍上停住了,淡淡地说:这件旗袍,除了凤凰,别人都配不上!

  每次听到这句话,碧玉总是忍不住回一句:你眼里只有凤凰!

  王老先生并不生气,只是笑笑说:我说的是实话,你这样说就有点小肚鸡肠了!

  哎呀,我小肚鸡肠?我要是小肚鸡肠能容得了你这几十年?得凭良心说话不是?我看啊,你的凤凰,是回不来了,还是把店关了吧!

  王老先生只要听到“凤凰回不来了”,心里就震颤得慌,他就想:这一生,风吹过,雨淋过,无论是大风大浪还是小河独木桥都走了,经历过了。不美满,有遗憾。这遗憾就是凤凰,明明说得好好的,去去就回来,不料想这一走就是几十年,难道是她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因此,王老先生总是在没事的时候,一个人溜达出城。原先的永平府高高的城墙,如今只剩下一座城楼,还有两边连接着的一段城墙。经过600多年的时光摧残,处处都是残垣,走着走着,有时候还能听到嘭的一声,一块几百年前的城砖就落在了地上,碎了。他用手捡起一小块儿,用手指捻了一下,城砖的碎末在掌心里。他放在鼻子前轻轻地闻了闻,然后一甩手,岁末飞在地上。城墙上的芳草,在微风中摇曳,顺着城墙望过去,目光一下就穿越到几十年前。

  仿佛中,他似乎看到那个身着紫色旗袍的少女,一头长发被编成了一条黑黝黝的辫子,随着脚步轻轻地甩来甩去,她缓缓向他走来。那时候,岁月似乎被染了尘,一切都是动荡的。他们一起在永平府中学堂读书,互相逐渐产生了好感。对于他而言,她就如同她的名字凤凰一样,娇贵、雅致而高不可攀。她家境殷实,是永平府城里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的女儿。而自己不过是城北一个车夫的儿子。父亲靠给拉车赚钱糊口,母亲还要时时在大户人家里做些洗洗补补的活,以补贴家用。正是这样的家境,使父母下定了要让他好好读书的决心。后来,母亲在周家佣人王妈那里学会了做旗袍,母亲因此而一发不可收拾地爱上了做旗袍,因此东拼西借了本钱,在城东开了一家旗袍店。因为平日里在大户人家认识了一些人,生意逐渐好起来。有空时,他会在母亲的店里帮着母亲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儿,也便逐渐对做旗袍的工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那时候,凤凰时常来在王妈的陪同下,来母亲的旗袍店里做旗袍。她喜欢紫色,因此做的旗袍多数是紫色的,香芋紫、深紫,或者是纯白的丝绸布上印紫色的花朵,亦或是绣上几朵紫色的图案。总之,她的每一件旗袍上都有紫色。她像一个紫色仙子那样,深深地吸引着他。

  他想,有一天一定要送她一条亲手做的旗袍,也正是因为这个想法,母亲做旗袍的时候,他总是悄悄地看着,并一一地记在心里。没人时,他就反复地练习,用废旧的报纸剪裁。一次,她又来做旗袍了,那是一块以紫色为底色,白色的百合印在上边,朵朵盛开,素雅中藏不住高贵。他想,她穿着这样的旗袍一定是永平府城中最美的女子。因此,他背着母亲,一针一线地完成了他人生的第一件旗袍。当他把旗袍拿给母亲时,母亲惊讶得张大了嘴,半天也没能合上。

  从那以后,母亲不再阻拦他做旗袍的爱好,在他完成学业的同时,允许他在店里学习,并且尽量将自己的所会所学全都教给了他。这样,他在旗袍工艺上的进步已经超过了学业。三年初中读完,便断了继续下去的心思。

  周家的二小姐凤凰、东城张家的四小姐碧玉与车夫的儿子王振兴成了永平府中学里时常被议论的佳话。原因是,凤凰与碧玉,都在不知不觉中爱上了王振兴。最令人不可理解的是,王振兴不过是一个车夫的儿子,身份卑微,唯一的爱好就是做旗袍。无论凤凰还是碧玉,都是有才有貌,家境非同一般的大户小姐。不知道有多少有钱有势人家的少爷倾慕他们,但是他们眼里只有王振兴。

  凤凰与碧玉是一对好姐妹,二人对同一个男人的倾心,使他们再面对彼此时,都有点扯不断理还乱的情绪,在彼此之间拉上了一道朦胧的网。

  王振兴与凤凰一往情深。他同样不愿意伤害单纯的碧玉,只能能躲就躲着。那天晚上,秋风萧瑟,在校门口遇到了碧玉,她怯生生地问:振兴哥,如果没有凤凰,你会跟我在一起啊?

  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样的问题,只是愣愣是望着碧玉,生硬地说:没有如果,别想这些了。

  不想几天之后,凤凰找到他说:哥,我明天要出去几天,等我回来,我就跟我爹说,让他给我们成亲!你等着我!

  说完,凤凰就坐上人力车,奔城门而去。他愣愣地站在城门口,紫色旗袍逐渐消失在秋风中。这一去,她再也没有在他面前出现过。很多时候,他仿佛觉得那是他做过的一个梦。这一等,就是多年。他离开了学堂,真正接过母亲的旗袍店,并独立撑起了一片天。在短短的时间内,他对旗袍工艺的研究就达到了一定的造诣,成了永平府内最有名的旗袍师傅。

  他悄悄地做了一条又一条旗袍,那紫色系的旗袍时常挂满了半个店铺。岁月的风吹了一个又一个来回,三年过去了,凤凰音信皆无。一边是痴痴等凤凰归来,一边是碧玉三天两头地跑到旗袍店里,一坐就是两三个小时。哪怕是那一排排的紫色在眼前晃,哪怕是他的嘴里离不开凤凰,碧玉依旧不悲不气的样子,眼神痴痴地望着他,偶尔说一句:振兴哥,我会一直等着你。

  五年以后,他终于与碧玉结为夫妻。

  岁月将思绪封存在记忆里,他与碧玉的日月,眨眼就是几十次叶绿叶黄。可是,那個在城门口消失在他眼中的凤凰,却始终没有消息。

  风吹岁月落尘埃,弹指一挥数十年。

  老了的王振兴,去城门外的次数已经不那么多了。这个秋天来临时,他感觉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旗袍店里的紫色旗袍已经沾染了时光的印痕。他每次看到这些旗袍,眼前都会闪出凤凰穿着紫色旗袍的身影。

  弥留之际,他双眼大睁,望着。碧玉用一双暴满青筋的手,抚慰着他说:哥,别等了。凤凰死了,她父亲当年逼她嫁给了唐山的大户人家,生第三个孩子的时候大出血。临走之前,她把你托付给了我。

  他眼里的光,瞬间散了。

  作者简介:王若冰,原名王馥莉,澳洲华人作协理事,《澳华文学》杂志总编辑。出版过长篇小说《跳蚤女人》《祈祷一季的爱情》散文集《我们家族的女人》《对面的少年》《纯情倾诉》以及小小说集《第三十七个女孩》等书。现旅居澳洲墨尔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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