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还记得,我出生的时候,天已黄昏,父亲和其他牧人一样,挥着皮鞭,吆喝着羊群,正向村庄归来;娘,还记得,我两岁的时候,站不稳脚,跌跌撞撞在小院里学走路,村里同龄的孩子都捧着肚子笑我;娘,还记得,我三岁的时候,出了39度的天花,烧的那么厉害,你面目苍白,心急如焚,跑了六里路,把父亲从那座远山唤回,套上毛驴车,将我送往五十里外的镇医院,可那里的医疗条件很水,我因此留下了偏头痛的毛病,熬夜,高温,长时间待在室内……都是让我恐惧的伤,医生说:“再迟送来一小时,这娃,就没命了……”那里,有个响亮的名字:大水坑!
娘,还记得,把我从死神手里拉回来后,您悲喜交加,不停擦拭眼泪的样子,让儿心碎;娘,还记得,我六岁的时候,拿来别人要扔掉的旧书包,天真的对着您说:“娘,我想上学”;娘,还记得,六月的那个午后,烈日吞噬着大地,我带了一瓶糖精水,还想带半碗燕麦炒面,您端着那碗炒面,大声说:“就剩这点了,留着和姐姐、哥哥分着吃!”我哭着不往学校走,强词夺理对您说:“娘,我饿……”,您生气的样子,我不敢正视,走到学校迟到了,老师没有骂我,看到我的红眼圈,老师说:“进来吧,在家要听父母的话。”我顿时感到,您生气的样子,是那么美!
娘,我九岁时,学校有了音乐课,老师教的第一首歌是《世上只有妈妈好》,我用心学了半小时,从此,每天放学回家的路上都把那首歌唱给大自然听,夕阳笑红了脸,月亮笑弯了眉,星星,也笑眯了眼,你听了,心里笑开了花!
娘,我十一岁时,要考初中了,您比我还紧张,但是你知道,在学校,老师从没骂过我,从没用家长催促过,没出乎意料,我顺利升学了。娘,初中三年,学校经常停电,大锅饭菜不佳,让多少学生辍了学,失去了求学梦想,是你,用辣椒油、泡酸菜,白面馍,让我的肚子没太受罪。让我磨砺意志、坚定信念,中考获得全班第三。拿到成绩单时,您比我激动多了,当我走出家门,启程走向那五十几里的高中求学路时,您捻了一撮味精,差点当作白糖放进我的水杯,您眼含泪花笑了——是悠悠岁月,在悄无声息中将您“催老”。在转身离家的那一刻,我心一阵酸,泪水如流……
娘,高中压力大,但学校伙食也好了。我学会了踢足球,身体素质逐步增强了,您再也不用担心我会因高烧而被死神拉去。
娘,十七岁那年,我收到了专科录取通知书,学费七千六,我不敢相信,您更不信,把眼睛贴在红本本上,十来个字,盯了足足三分钟。娘,您没念过书,不认识字,而我,早已读懂了您的心,悄悄把通知书退回去。告诉了你一个好消息:对于上专科线的学生,学校提供免费复读。而复读那一年,没有一丝“岁月静好”的轻松与留恋,只有负重前行的喘气声,夜里十二点躺下,一直想:青春老去一年,成绩能不能提高一点,辗转反侧,清晨五点,在整个校园还酣睡时,我又回到了空荡荡的教室里,拿起书本,像一个武侠迷抱着古龙的小说一般,不知不觉,送走晨曦中的最后一缕黑暗,迎来光明……
娘,十八岁,我满怀青春热血,走进了本科校园,编织着五彩斑斓的梦,大二时,虽然学费比那所专科学校低五千,可我还是交不起,虽然年年拿综合奖学金,可校级一等奖只有一千元!娘,报名费贵的考试我想都不敢想,国家英语四级考试,40元,大一时一次通过;英语六级考试,60元,大三时我是全系唯一一个通过的男生;而导游证,一千元报名费,我远离了它,那真是个要命的家伙!
娘,我的专业就业前景不乐观,拿了五份简历到人才市场转了三小时还没投完,不是舍不得,而是用人单位一听就婉言谢绝那几张輕如鸿毛的纸;娘,凭我综合第六的专业成绩,全系八十名学生有一个保送研究生的名额,第三名和我二选一,师兄师姐说,学院往年会优先考虑英语六级,我有了点自信,娘,我想试试;娘,十月中旬,学院通知我落选了,娘,我决定自己考,去看看外面的世界,留给我备考的时间只有三个月,我报考了A类地区,单科分数线相对B类、C类更高,每天深夜十一点半入睡,凌晨四点半起床,天一亮,就冲到图书馆门囗,抢位置,每天关在图书馆十个小时,校园外的一草一木改变了容颜,我全然不知,全班只有我一个人那样战斗,历经三个月身心投入,娘,我成功了,我考上了天津师范大学的硕士研究生!
娘,天津很远,我坐20小时火车到北京西站,从人海中挤过,出站门问东问西,才找到9路公交站台,转到北京站,排了长龙般的队,买到发往天津的火车票,头天下午4点离开银川站,次日午后4点才到天津临时站,找到学校时,天已经黄昏,那是我出生的时辰。
娘,那年我读研究生一年级,在天津的图书馆翻阅着城市管理期刊,没听到那一轮轮巨响,但我听到了那一声声呐喊;娘,那个农业大省,四川,地震了,你知道我对农业、农村、农民的感情;从五月中旬到七月,夜夜不能寐,闭上眼就是一个个被埋在废墟下的身影,不停在脑海和眼眸里闪现,娘,暑假我不回家,想去看看灾后的人们的精神状态,独自坐了30小时火车,第一次入蜀,蜀山之难,难于上青天,当火车穿梭在接连不断的隧洞中时,心中跳跃着一句话,四川快到了,车顺秦岭南麓飞驰而下,没到广元站,我的心已飞到了绵阳那个全村被埋的映秀镇,此时,哪里已经满目疮夷,惨不忍睹……
娘,在那里看了一周,关于生命的真谛,人生的价值,我思考了很多。毕业后,我决定先去四川自谋职业,与不惧磨难、乐观坚强的四川人民一起生活,感受那里的点点滴滴;当我以面试第一的成绩进入巴中市国土局事业编,您隔三差五叨念着:新闻上一播四川频繁的地震,你爸就为你提心吊胆,有机会考回来。
娘,我拗不过你的心愿,30岁那年,我平时讲高一课程,周末把自己关在渠县中学地下一层那间不多见阳光的潮湿宿舍,复习了二十天,从四川到银川往返三来回,面试从15名逆袭到总成绩第9名,进入12人的录用名单。娘,我回来工作了,您可以放心了吧?
如今,这份公安工作有序而紧张,上周,您在电话里说身体不舒服,可我,好像一天也离不开岗位,这五年来,我没为娘请过一天假,没时间去银川陪娘看病,没时间回家看望父老乡亲;娘,我怕喧嚣的城市占据心灵静土,我怕历史的尘埃遗忘您的伟大,便用您生命里的“兰”,和父亲生命里的“清”,为自己取了笔名:清兰牧人;娘,您把心血和黑发给我,而我,却给您满头白发和昏花老眼;您给我爱和时间,而我,却给您老态龙钟和孤单;您给我永恒温暖和陪伴,而我,却给您一声长叹和无言,娘,儿不孝,请您原谅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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