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

　　

　　98岁，在你看来意味着什么？白发苍苍，步履蹒跚;赋闲在家，颐养天年？含饴弄孙，买菜做饭;打打麻将，晒晒太阳？

　　然而吴孟超仍然穿着他的工作服，每天早晨7点吃完饭去上班，到医院查房或去看门诊;每周仍然坚持做3台以上的手术，而且都是难度极高的手术。

　　一

　　吴孟超是谁？也许你对这个名字并不熟悉，但在医学领域，尤其是肝脏外科领域，他是不折不扣的泰斗级人物。

　　他带领同伴完成了我国第一例肝脏外科手术，为新中国开创肝胆外科奠定了基础，使我国肝癌手术成功率从不到50%提高到90%以上，被誉为“中国肝胆外科之父”。

　　他在国内首创常温下间歇肝门阻断切肝法和常温下无血切肝法，他完成了世界上第一例中肝叶切除手术，也切除了迄今为止世界上最大的肝海绵状血管瘤，还完成了世界上第一例在腹腔镜下直接摘除肝脏肿瘤的手术……

　　他主导建立了世界上规模最大的肝胆疾病诊疗中心和科研基地，建立了世界上最大的肝癌病理標本库，培养了许多肝胆外科领域的优秀人才。

　　75年的从医生涯里，他拯救了超过1.6万名患者的生命。

　　“如果有一天我要倒下去，就让我倒在手术室吧，这是我一生最大的幸福。”96岁的吴孟超这样说道。他用自己的一生践行着身为医生的责任与坚守。

　　二

　　因为家境贫穷，在吴孟超很小的时候，一家人就前往马来西亚谋生计，后来家中虽算不上大富大贵，但至少衣食无忧。他本可以跟随父亲一起做橡胶生意，过上不错的生活。但他却在中学毕业之后，毅然选择回国，决心为饱受战乱的祖国做点什么。

　　18岁，吴孟超告别父母，独自回到中国，未承想，这一别竟是和父母的永别。

　　回到中国后，吴孟超凭借自己的努力考入同济大学医学院。在战火纷飞的年代，吴孟超步入行医的行列，希望能够凭自己的努力去医治那些受伤的同胞。在同济医学院，吴孟超认识了他的恩师——医学泰斗裘法祖。裘法祖曾说过：“德不近佛者，不可以为医;才不近仙者，不可以为医。”而这份信念也深深贯穿了吴孟超的一生。

　　依然是按照裘法祖的建议，吴孟超正式走进肝胆外科领域。

　　“一天，裘教授对我说，我国是个肝病大国，但肝胆外科比较薄弱，你应该朝这个方向发展。正是听了裘教授的话，我才决定向肝胆外科进军，一直干到今天。”

　　中国是肝癌高发国家，但那个时候的中国，肝脏手术被视为生命禁区。因为手术成功率几乎为零，所以一个患者被确诊得了肝病，几乎就等同于宣告死亡。

　　关于肝脏外科，当时国内没有任何可供参考的案例，就连图书馆的资料也只是记载些零星的基础知识。吴孟超跑遍了上海大大小小的书店和图书馆，才终于找到一本英文版的《肝胆外科入门》，后来他和同事将这本书翻译成中文并出版，这也成为中国第一本肝脏外科方面的专著。

　　虽说是入门，但里面很多地方吴孟超都不能理解。然而他并没有就此放弃，而是从基础开始，一步步深入。从入门到精通，这中间经历的辛苦磨难可想而知，但他就是铆足了劲向前冲，坚决不认输。

　　三

　　1960年，吴孟超主刀，成功完成中国第一例肝脏外科手术。此后，他更是不断突破，带领同伴克服了一个又一个肝脏外科领域的难题，拯救了一个又一个鲜活的生命。

　　他曾在手术台前站了整整12个小时，为一个男子切除了长达63厘米的巨大肿瘤，将一个患了不治之症的患者从死亡边缘拉了回来。

　　他也曾用了5个小时，为一名4个月大的女婴摘除了体内的肿瘤。婴儿的器官稚嫩，手术途中根本不知道会发生什么。面对这样的高风险，吴孟超毅然拿起手术刀，要为这个孩子与死神搏一搏……当年那个4个月大的婴儿，如今已经成为一名优秀的护士。

　　一个妇女肝右叶癌肿破裂出血，医生断言：“晚期恶性肿瘤，无药可治。”后来她辗转找到吴孟超，吴孟超先后为她做了5次手术，让本已被宣判死刑的她又活了5年多。

　　吴孟超82岁那年，一个女孩被诊断为肝脏肿瘤，要做肝移植。换肝需要很多钱，女孩没办法，绝望之下找到吴孟超。吴孟超在手术台前站了10个小时，为她切除了比篮球还大的肿瘤，换来女孩的新生。

　　因为在肝脏外科领域的突出成就，吴孟超已是名利双收。他完全可以拒绝这些已被宣告“无治”的患者，因为手术风险太大、难度太高，没有人会提出反对意见;如果他决定做这些手术，一旦失败，将名誉扫地。然而对此，吴孟超的回答却轻描淡写：“名誉算什么，治病救人是我的天职。”

　　吴孟超94岁那年，一个内蒙古小女孩因病情过于复杂，当地医院无法进行手术，让女孩的妈妈去上海找吴孟超或者吴孟超的学生。在详细了解病情后，吴孟超决定亲自给女孩做手术，他说：“我是一个医生。”

　　“救治病人如果怕担风险，前怕狼后怕虎，那么禁区永远是禁区，病人只能在医生的摇头和沉默中抱憾离开人世。”吴孟超说。

　　四

　　因为长时间手术，他的脚趾已经不能正常并拢，右手食指已经严重变形。平时签字，他的手会微微颤抖，但一拿起手术刀却稳得仿佛换了个人一样。

　　吴孟超身边的护士长说：“吴老的手就像长了眼睛一样，满腹腔都是血，但只要他的手伸进去一摸，将这根血管一掐，血就止住了。”

　　虽然已是肝脏外科的顶级专家，吴孟超却没有丝毫的架子。他常说：“医生，就要为病人服务，一切从患者出发。”

　　每次看望患者，他总是先把双手搓热，然后才跟患者接触;每次检查，他都主动拉上屏风，检查完还会帮患者掖好被角……

　　汶川大地震发生后，87岁高龄的吴孟超要求带医疗队奔赴一线。因年事已高，组织上没有批准，他就通过网络视频会诊，为抗灾前线服务，还以“吴孟超医学科技基金会”的名义，向灾区捐献了价值500万元的急救药品。

　　吴孟超深知，对很多人来说，就医费用高昂，所以他总是想办法为病人节省开支。如果病人带来的片子已经能够诊断清楚，绝不会让他做第二次检查;如果B超能够解决问题，绝不建议病人做费用更高的CT或核磁共振;给病人开药，在确保诊疗效果的前提下，尽量用便宜的药。

　　2005年，吴孟超获得国家最高科学技术奖，上级派人来考核，那天的手术需要取消。但吴孟超坚决不肯推迟手术，因为接受手术的是一名贫穷的农民，多住一天，对他来说都是负担。

　　2017年春节前夕，本该回家团圆的日子，吴孟超却坚持为患者手术。“今天手术后，这个姑娘大概可以在元宵节前回家。能多让一位病人回家过年，就是医生的‘万事如意。”

　　吴孟超说：“一个好医生，应该眼里看的是病，心里想的是病人。我就想当这样的好医生。”

　　五

　　拿起手术刀就意味着有风险，这么大年纪，在家歇着不好吗？吴孟超却坚持握着手术刀。在他看来，救治病人是终生的追求，也是為了培养更多的学生。

　　可以说，中国肝脏外科目前的中坚力量，80%都是吴孟超的学生，学生的学生和第三代、第四代学生。

　　“我现在90多岁了，攻克肝癌，在我这辈子大概还实现不了，所以我需要培养更多人才，把这个平台铺好，让后来的人继续往前走。”

　　与吴孟超合作多年的护士长在写给吴孟超的信中说：“认识您30多年了，在很多人看来，您是个传奇，但只有我看到过，手术后靠在椅子上的您，胸前的手术衣都湿透了。两只胳膊支在扶手上，掌心向上的双手在微微颤抖。”“您说，‘力气越来越少了，如果哪一天我真的在手术室里倒下了……你知道我是爱干净的，记住给我擦干净，不要让别人看见我一脸汗的样子。”

　　对于获得的种种荣誉，吴孟超表示：自己不过是个普通的外科医生。而医者仁心，从来不是说说而已。

　　摘自《爱情婚姻家庭》